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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elynn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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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出嫁从夫系列~~[古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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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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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9 05:56 PM |只看该作者
金禄咧嘴笑得像个纯真的孩童。「幸亏娘子与我的默契够足,为夫我一个字儿都不曾出口,娘子便意会了为夫的心思。」

    满儿横他一眼。「可是你就不了解我的心思。」

    展臂揽过她来贴上他的胸,「了解、了解,我了解,可是……」金禄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背。「我真的不在意呀!换了是娘子你,定然也会为我做同样的事,也同样不会在意,不是么?」

    「你这个比喻真差劲,」满儿不屑地说。「事实上一直都是你在为我受苦。」

    静了一下,「好吧,那换个词儿。」金禄继续摩挲她的背。「生孩子好辛苦,对不?但娘子始终毫无怨言的替我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

    「这个说法更可笑,」满儿嗤之以鼻地再哼回去。「你根本不喜欢孩子。」

    又静了一下。「娘子,别挫磨为夫嘛!」没辙了,只好耍赖。

    「谁折磨你啦,明明是你在折磨我呀!」

    半晌后。

    「娘子,你不会又想着要离开为夫我吧?」金禄忐忑地问。

    「废话,当然不会!」两眼娇?地往上瞟去。「这种事不用再问了好不好?」

    「不会就好、不会就好!」金禄喃喃道,暗暗挥去一头冷汗。「我说娘子你就甭想太多了,为夫最宝贝的就是娘子你,只要娘子没事儿,为夫我挨上这点儿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柔荑悄悄探入衣衫内轻抚扎实在他胸膛上的绷带,「可是我会心疼嘛!」满儿呢喃道。

    「这……」金禄为难地苦着脸,两条秀气的眉毛揪成一堆。「娘子?究竟想要我如何?眼睁睁看着你被砍成一堆肉酱?为夫虽然受伤,这两口气却还在,但若娘子被砍成一堆肉酱,可就没戏唱了!」

    「我又不会唱戏。」

    「唉,娘子,你又掰我文儿了!」

    「我本来就不会唱戏嘛!」

    「……好吧,那我这么说:为夫虽然受伤,却还是能陪娘子你上床,但若娘子被砍成一堆肉酱,谁来陪为夫我上床?」

    「……」

    好理由!

    七月,天儿更热了,除非不得已,这种天气没人愿意出去烤成焦炭,偏偏某人却频频吵着要出门。

    「可以了吧,娘子?大夫都说我背上的伤好了不是?」

    「腿上的伤可还没好。」满儿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作她的女红。「谁让你老是走动,伤口总是合不了,哼,自作自受!」

    那日金禄生辰,满儿亲手把礼物送给他,得到他惊喜又开心的回应──他爱死了那两幅画。但没过两天,当他得知那两幅画竟是用他的画换来的,便坚持要把她的画像讨回来。

    他不允许别人拥有她的画像。

    自那而后,他便天天吵着要出门,一天照三餐,外加点心和消夜,每日不厌其烦地缠着她绕来绕去,唠唠叨叨,烦得她想把他的嘴缝起来。

    「已经收口了啦!」

    「还没好。」

    「但大夫说再过十天上下便可痊愈了。」

    「那就是还要十天上下。」

    「娘子啊……」

    真是够了!

    满儿受不了的放下女红。「坐轿!」

    「坐……坐轿?」金禄啼笑皆非。「我又不是千金小姐或闺阁姑娘家!」

    「不坐?那就算了!」满儿低头继续缝缝补补,懒得再理他。

    「嗳,算了?」金禄一惊,「不不不,不能算了、不能算了!好好好,为夫坐轿、为夫坐轿!」回头,呻吟。「天哪,这还是我这辈子头一回坐轿呢!」

    幸好不是花轿。

    马老太爷人好说话,要取回那幅画并不难,金禄只要当场挥毫再画一幅画交换即可。

    巧的是,当金禄正在画作时,恰好一位朋友来造访马老太爷,那是位看上去相当率性的文士,不知为何,看着金禄画了一会儿,他竟也手痒起来,摊开画纸也在一旁画起来了。

    待金禄画好后,也去看文士画画,看着看着,金禄忽又摊开另一张画纸再画;等文士画好,再去看金禄的,扬一扬眉,也画起第二张来了。

    于是,两人就这样你一张、我一张画个没完,满儿不觉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没想到一觉醒来他们竟然还在画,一边谈论一些她听不懂的对话,滔滔不绝,意气飞扬。

    男人!

    满儿抚额哀叹。

    自这日起,金禄便天天跑到马老太爷宅邸去和那位文士一起画画,满儿跟了两日后就没再去。

    要在那里打瞌睡,不如留在总督府里喂蚊子,起码自在多了。

    令她暗自欣喜的是,金禄的画上落款都用上了她送给他的石印,而且他确实在马老太爷宅邸画得很尽兴,聊得也很快意。

    重要的不是他有没有陪她,而是他过得轻不轻松、愉不愉快。

    虽然他是为了她而受伤,但若因此而能让他得到一段轻松惬意的日子,做的是他自己想要做的事,见的是他自己想要见的人,谈的是他自己想要谈论的话题,她反倒能释然一些,心里头也不会再那么在意他是为了她才受伤,反而庆幸他能藉此机会过上一段自由自在的生活。

    或许金禄也隐约察觉到了她这种想法,因此这日他一回来便捧出最可爱的表情来向她央求。

    「娘子,待此间事了,咱们上杨州去逛逛如何?」

    「杨州?」满儿想了一下。「那人回去啦?」

    「回去了。」

    「他邀你去找他?」

    金禄嘿嘿笑。「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莫过于娘子也。」

    「别乱捧,我才不吃你那一套!」满儿笑骂。「你想去的话当然没问题,不过我倒是有点奇怪,你很少跟人家谈得来,为什么那人就行呢?」

    金禄耸耸肩。「因为他很怪。」

    「怪?」满儿怔了怔。「哪里怪?」

    「性情怪,言行怪,文章怪,画画也怪。」

    怎么不说他自己最奇怪?

    「所以他就是一个怪人??」

    「不,他只是性情格外狂放不羁、随性所欲。」

    「唔……」满儿点点头。「这样的人或许是会有点怪。」

    「他说杨州有比他更怪的人哦!」金禄兴致勃勃地说。

    「所以你想去看看?」就跟小孩子一样。「没问题,你要真想去就去。」

    「我是想去,不过……」金禄双臂环住她,清澈的大眼睛里盈满歉疚之色。「就是怕会冷落了娘子你。」

    「冷落?」满儿两眼一翻。「拜托,我比你更忙耶!」忙着研究食谱上的素斋为什么经过她的手煮出来之后,味道竟然跟她在寺庙里吃到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娘子在忙啥?」金禄疑惑地问。

    「忙……」顿住,满儿摇摇头。「不成,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总之,我一直待在总督府里,绝对没有到处乱跑,你问塔布就知道了。」

    「不必问,我相信娘子。」

    「相信就好。」依偎在他胸前,满儿仰起脸来。「啊,对了,我都还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呢?」

    「郑燮,字克柔,号板桥,郑板桥。」

    立秋后未久,一阵雨落,凉意随之降临,清风徐徐飘来,淡淡的桂花香中隐含着一丝幽冷的气息,一种轻柔沉静的幽冷,不是真正的冻寒,只是让人恍然顿悟:秋,来了。

    取来一条薄毯子,满儿悄悄替金禄盖上,他躺在书房里的锦榻上睡着了,双手交迭在脑后,脸上盖着一本书,微微打着呼噜,非常闲适。

    回到书桌后,满儿准备继续研究食谱里究竟是哪里被她疏忽了。

    「福晋。」塔布不知何时摸来她身后。

    「嘘,小声点!」满儿压细嗓门,指指锦榻,意谓别吵醒正在和周公研究棋艺的人。「什么事?」

    「有人要见王爷。」塔布也把声音放到最轻。

    「王爷睡着了,叫他晚点再来。」

    塔布脸现为难之色。「可是……」

    「让他进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既不是塔布,更不是满儿,还带着点儿困意,话说的有些含糊,仿佛还没睡醒。

    满儿愕然回眸。「咦?原来你醒着!」

    「不,我才醒。」榻上的人一动也未动,声音从书本下面传出来。「让他进来吧!」

    那人一进来,满儿立刻注意到是六月那时候来见金禄的那个人。

    「什么事?」金禄懒洋洋地问,还是一动不动。

    「找到了。」

    「确定?」

    「确定。」

    「好,你去找李卫,告诉他本王要见他,要他在二堂等候。」

    那人离去片刻后,金禄方才慢条斯理地取下脸上的书,坐起来,慵懒地伸了个大懒腰,然后对满儿咧开一嘴灿烂的笑。

    「娘子,为夫立刻得出门去办件事儿,办妥之后,咱们就可以离开杭州了,在那之前,娘子有什么事待办就赶紧办好,或者想要为夫陪你上哪儿去遛遛也行,全依着娘子你了。」

    满儿点点头,随口问:「你要上哪儿?」

    眼儿眨了一下。「回京后再告诉娘子可好?」

    满儿耸耸肩。「无所谓。」

    于是,金禄也出去了,满儿独自一人在书房里思索片刻。

    「塔布!」

    「奴才在。」

    「可以帮我跑趟康桥镇吗?」

    就她而言,食谱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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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9 05:57 PM |只看该作者
    中秋前夕,金禄回来了。

    「娘子,我回来了!」

    「你的事办妥了?」

    「妥了。」

    「好,那先陪我上柳家一趟……」

    他们一起到柳家道别,还在那儿住了一宿。翌日,他们又跑到白鹤峰下去捡桂花瓣。

    不似梅兰竹菊那般孤傲清高,桂花是朴实无华的,却也有它淡泊自甘的美,幽幽的香气清可绝空,浓能远溢。而在这中秋时节里,迟开的花儿方始舒瓣吐蕊,早开的花瓣却已是落英缤纷,如细雨般飘落着星星点点的桂花雨。

    「以前怎地没见娘子你来捡过?」

    「时节不对呀,而且……」满儿仰着娇靥,任凭落花跌上她的眼、她的嘴,感受那诗样的情怀。「我想要你陪我一起来。」

    双臂自后环住她,小嘴儿俯下来贴上她的耳。「桂子落佳人,天香云外飘。」

    满儿噗哧失笑,「你擅改宋之问的诗!」她指控。

    「叫他来告我吧!」金禄喃喃道。

    「他早就不晓得死到哪里去了,要是真来告你,」满儿咯咯笑着。「你就该吓死了!」

    舌尖儿偷偷冒出来舔了她一下。「捡完了桂子又要上哪儿呢?」

    回眸,满儿嫣然一笑。「当然是游湖去!」

    「啊……」金禄恍悟地点点头。「月冷寒泉凝不流,棹歌何处泛归舟;白苹红蓼西风里,一色湖光万顷秋。」

    「答对了!」中秋夜游湖赏月,理所当然!

    「娘子你忘了曾发过誓绝不再搭船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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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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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9 05:58 PM |只看该作者
各位~不好意思,最近又开始忙了em0016 ,会加比较慢哦。。。em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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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0 03:12 PM |只看该作者
还有多少本啊?em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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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鼎名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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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4 12:55 PM |只看该作者
好~~~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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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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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4 11:58 PM |只看该作者
正文 第六章

    西湖上的游船本就多,大小船只不下数百艘,中秋夜里更添上百舫,宫灯水灯繁如灿星,沿湖游月通宵彻晓,天不亮不休,就连苏堤之上亦有人联袂踏歌,热闹非凡。

    「原来中秋游湖赏月是这种滋味……」斜倚在长榻上,仰望天上月娘,满儿低低叹息。「真是不错啊!」

    清冽的月光温柔地洒落,带着丝丝凉意的桂花香轻拂过鼻端,清雅馥郁、醉人心扉,远处飘来丝竹悠扬,近处有人在吟诗作对,这份诗情画意并不是随处可寻,随时都有的。

    「娘子不是杭州人么,怎地从不曾来游过湖?」

    「错,我是富阳县人。」

    「那儿离这并不远。」

    「是没错,但是……」满儿往后躺入金禄怀里。「嫁给你之前,没人愿意带我来游湖;嫁给你之后,你也没空带我来游湖……」哼了哼。「事实上,你根本没多少时间陪我。」

    「对不起,娘子。」温柔的唇瓣在她额上印下一记。「为夫保证,待此间事了,往后,能推掉的工作为夫便尽量推掉,即便推不掉,起码也要少出点远门。」

    满儿轻叹。「其实我也不是说要你整天闲闲没事在家陪我就好,横竖你在家里多半也都是在看书,这本看完看那本,成天到晚看个不停,就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看的,连让你陪我散散步都不肯……」

    「行行行,往后只要娘子说一声,为夫定然会陪娘子你遛弯儿,爱遛多久就遛多久,嗯?」

    「最好是。」满儿瞟他一眼,意谓:看你将来的表现啦!「不过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要说,若是为百姓,身为大清皇族的你自然要尽点心力。只是……」红唇嗔怨地撅了撅。「我不喜欢皇上老是把最危险的工作丢给你,最重要的是,我不要你像十三哥那样累垮了,然后……唔!」

    檀口被捂住,不给她说出那个字眼。

    「我保证不会,娘子,你且放宽心,甭再想太多了!」

    「我怎能不想,」满儿幽幽呢喃。「连十五哥都过世了,他才三十九岁耶!」

    「那又如何,为夫我也不过才二十七呀!」

    二十七?

    他返老还童啦?

    满儿愕然回眸,却见金禄状似无辜地猛眨巴着大眼睛,那张笑吟吟的脸庞肌肤细致粉嫩,五官纯真又柔和,又圆又大的眼眸更透着一股娇憨的神韵,说他二十七岁还嫌太多了呢!

    不,他根本就没老过。

    「没错!没错!」她不禁哈哈大笑。「你还比我小呢,来,快叫我姊姊!」

    「娘子!」金禄幽怨地横她一眼。

    一侧,佟桂抿唇窃笑。

    「爷,夫人,桂花栗子羹正凉着呢,要不要进去先吃点儿?」

    他们所搭的这艘画舫是由李卫代为安排的,共分前中后三进,前进花棚为顶叶雕扶栏,藤椅长榻圆几方凳,正适于赏月;中舱有如一般人家的轩厅,花格窗框百叶垂帘,宽敞又舒适,起码可摆上三桌酒席;后舱则备有床铺寝具,可供休憩。

    整艘画舫雕栏画?,古朴典雅,行运平稳,如坐平地,周围更悬挂着二十几盏精致细巧的琉璃宫灯,平添几许秀逸婉约。

    「不,既要赏月,躲进里头去算什么,把吃喝的全给搬出来吧!」

    在塔布的帮忙之下,佟桂很快就把吃喝的全搬出来了,然后,满儿对佟桂暧昧地挤挤眼。

    「你们也备一份离我们远点去吃喝,别碍着我和爷说悄悄话了。」

    佟桂脸红了,她明白福晋话里的意思和表面上的意思恰好相反,其实福晋是要她和塔布也找个地方去你侬我侬一下,别辜负了这份月下的浪漫时分。

    这是福晋的「命令」,她自然不能拒绝。

    于是,两人各自端了一些吃的喝的躲回中舱里头去了,门虽没有关上,但隔有白色荷叶布幔,谁也看不见谁,这该够「远」了吧?

    「嗯,这桂花栗子羹真的很凉呢,来,夫君,这给你尝尝!」

    满儿舀了一小碗要给金禄,金禄却不伸手拿,反把小嘴儿嘟过来,那模样儿可爱的有点滑稽。

    「喂我。」

    满儿吃吃笑着喂他一匙羹。

    「好甜!」金禄心满意足地舔舔唇瓣。「还要!」

    贪看他那可爱的模样,满儿便也顺着他的意,一匙匙喂他,自己也吃着,一面闲聊一面赏月。吃完了羹再吃糖桂花,饮桂花酒,见他饮了桂花酒后,双颊嫣红煞是诱人,忍不住凑上去亲他一下,暗暗决定要多灌他几杯。

    「咦?那船上怎么都是女人?」

    金禄不经意瞟去一眼,「花魁的花船。」一杯饮尽。

    满儿立刻再为他斟满。「是吗?你怎么知道?莫非你上过花魁的船?」

    见她的眼神怀疑地在他身上打转,金禄心头不由开始打起鼓来,「没的事!没的事!娘子可别乱栽赃冤枉我啊!」忙不迭地摇手否认。

    「冤枉?」满儿扶着他端杯的手让他饮下酒,再为他斟上满杯。「那你怎会知道那就是花魁的船?」

    金禄唉了一声。「娘子啊,你没瞧见船头船尾那两盏大红灯笼么?」

    「灯笼?」满儿再一次扶他的手让他饮下酒,又为他斟满,再回眸去瞧。「原来是湘红院的船。」

    看看手上的酒杯,金禄若有所悟地淡淡一哂,自行仰杯饮尽。「没错。」

    转回头来,见他杯空了,忙再斟满。「啧,居然做生意做到这里来了。」

    「这时候生意才好。」金禄咕哝,再仰杯饮干。

    「你说什么?」满儿眼眯了。

    「没!没!」金禄打着哈哈,两眼溜到别处去。「为夫喝酒,喝酒!」

    满儿哼了哼,为他斟满酒杯,转眸再望向另一边,「哎呀,那边有位姑娘在唱小书呢,咱们也过去听!」于是大声吩咐船后的篙夫把画舫撑过去。

    篙夫立刻将篙子插入湖底用力撑船,画舫便从静止状态开始移动。

    「我唱给娘子听吧!」

    「你也会唱小书?」

    「……不会。」

    「那就请闭嘴!」

    那是一艘小船,船头船尾各挂一盏明亮的水灯,使四周船上的人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瞧见小船上那两个人,一个拉胡琴的大胡子壮汉,由于胡子实在太大把了,看不出实际年岁,另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在唱《双姝凤》。

    虽然那个大胡子没啥看头,但姑娘人长得秀丽活泼,歌声婉转动人,凑上去或听或看的船还真不少,都围成了一圈。

    半个多时辰过去,恰好告一段落,小船开始划到各艘船边去领赏,领完了赏再继续往下唱,不然一口气唱完大家全跑光了,他们的口水不都白费了。

    满儿吁了口气,「唱得还真不赖呢,教人听了欲罢不能!」侧首想叫金禄多赏点,不想却见金禄满脸通红地躺在她怀里呼噜呼噜大睡,甲板上那一小坛桂花露酒不知何时竟已见底,涓滴不剩,她不禁失笑。

    「哎呀,真的醉了呀!人家说这桂花露酒香甜浓醇但后劲十足,最好别贪口,看来是真的。」没辙,她只好自己伸手探进他怀里掏银子出来。

    小船靠过来了,她立刻把一锭银子丢下去。

    「姑娘,你唱得真不错,借问贵姓啊?」

    「我叫鱼娘,拉胡琴的是我师父。」

    「你们都在这杭州地头唱?」

    「也不是,我们来杭州访友,借机赚点盘缠。」

    「喔,那要在杭州待多久呀?」

    「起码要唱完一本书,半个月到三十天吧。」

    「是吗?真可惜,我们明儿就要离开杭州了,不然我一定去听完……」

    两人居然聊起来了,但不过数句后,满儿便突然住了口,双眸纳闷地望向小船后面。

    「奇怪,大家怎么突然全跑光了?」

    闻言,鱼娘与大胡子也奇怪地扭回头看,果然刚刚犹围成圈儿的船在这短短片刻间竟全都跑光了,还跑得大老远,他们疑惑地转头再瞧,随即明白了。

    原来是有一艘横行霸道的大型楼船正朝这方向驶来,船行速度疾快,不仅不怕去撞翻别人的船,还故意拿篙子去捣翻四周的小船,看人家大人小孩落湖拍水喊救命,他们便幸灾乐祸地鼓掌哈哈大笑。

    「太过分了!」

    满儿愤然大叫,正想叫醒金禄起来救人,倏见鱼娘与大胡子飞快地相对一眼,旋即动作一致地飞身而起,如猛鹰似的掠向那头湖面去救人。

    「咦?原来他们会武功啊!」她吃惊地喃喃道,再见他们救了人回来竟想放在他们的小船上。「不,不行,你们的船太小了,载不下那么多人,会翻的,还是放到我们船上来吧!」

    毫不犹豫地,鱼娘与大胡子立刻把人放上画舫,随即又掠身回去继续救人。

    「塔布,佟桂,快出来啊,来帮忙啊!」满儿拉开嗓门大叫,一面把金禄自她怀里小心翼翼地挪到长榻上继续睡,然后跑过去帮忙安抚那些全身湿淋淋,惊魂未定的人。「有多少毯子、衣服全都给我拿出来!」

    鱼娘与大胡子仍在飞来飞去救人,那艘楼船业已驶至离画舫不远处。

    「住手!快住手!不准再救人了!爷们看得正高兴,你们怎可如此扫人兴!」

    楼船上起码七、八个华服年轻人,一眼便可知是那种不晓人生疾苦的纨裤子弟,其中一个还大剌剌地坐在甲板正中央的大圈椅上,一手端酒一手拿饼,模样倨傲又猖狂,明摆着就是在欣赏落水狗的戏。

    「喂喂喂,你们会不会太嚣张了点儿啊!」满儿难以置信地大骂。「要是淹死人了可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还要怎么办?」

    「你……你……」满儿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那些年轻人们相视一眼,继而哈哈大笑,齐齐望向坐在圈椅上的年轻人。「你知道他是谁吗?告诉你,他可是堂堂固山贝子爷,是皇亲国戚,王法再严也管不到他头上去,懂了吗?」

    刚救回最后三个人,先后落在画舫上的鱼娘与大胡子闻言神情微变,眸中忽地掠过一丝狡色,但没有人注意到。

    「固山贝子?」满儿若有所思地侧脸向塔布问:「是他吗,塔布?」

    塔布连忙跑过来。「您说谁,夫人?」

    「弘昌。」满儿低声说。

    「对不起,夫人,恐怕奴才也不认得。」塔布也细声回道。「之前弘昌贝子老爱跑到外城去玩,后来又被十三爷圈禁在怡亲王府的后跨院里,夫人您都没见过,奴才更没机会碰上。」

    「我常到怡亲王府也是他被十三哥圈禁起来之后的事啊!」满儿咕哝。「那如果真是他的话,究竟是谁放他出来的?」

    「奴才不知,但十三爷过世后,是弘昌贝子的弟弟弘晓承袭怡亲王的位子,应该是制不住他的,所以……」塔布谨慎地思索一下。「依奴才的猜测,多半是弘昌贝子自个儿跑出来的。」

    「那我呢?我制得住他吗?」

    塔布轻叹。「连贝子自个儿的亲生额娘都制不住他,夫人您说您行吗?」

    「那么……」视线徐徐移向仍睡死在长榻上的醉鬼。「那家伙呢?」

    「那就笃定没问题了,夫人,」塔布笑道。「听说当初差点儿连十三爷也制不住自个儿的大儿子,所以就麻烦咱们爷亲自跑一趟去好好修理了他一顿,贝子爷才不得不乖乖被十三爷圈禁起来。」

    满儿噗哧失笑。「那弘昌一定怕死他了!」没被修理过的小鬼们都怕死他们的阿玛了,何况是被修理过的人。不过还是要先确定一下,免得搞错人了。「喂,你是弘昌吗?」她转回去大声问。

    「大胆!竟敢直呼贝子爷的名讳,你不要命了吗?」

    不要命的是他们吧!

    「果真是他。」满儿轻笑一下,旋即又大声喊过去,「我说你们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反正你们也玩够了,回去吧!」看在十三爷份上,再饶过他一次吧。

    「胡说,我们才刚开始,哪里玩够了!」

    「那你们还想怎样?」

    「把你们救上船的人再扔回湖里头去!」

    真是不知死活的家伙!

    「如果我说不呢?」

    没想到满儿竟敢说不,那些年轻人着实楞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当即回头去询问弘昌,后者好整以暇地轻啜一口酒,再低声说了两句,那些年轻人马上又高高在上起来。

    「贝子爷说了,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倘若你们不肯把那些人扔下湖,我们的船就要撞翻你们的船!」

    闻言,刚被救上画舫的那二、三十个人不禁相互拥抱着放声大哭,在他们以为就算不被扔下水,待会儿画舫被撞翻了,他们照样得落水,而这回落水之后,恐怕就没有其他船只敢救他们上船了。

    至于鱼娘与大胡子则相对皱眉不已,不管他们打算做什么,现在都不是时候,否则一定会连累画舫上所有无辜的人;说要逃嘛,这边才一位篙夫,怎么也快不过人家好几个桨夫,到底该怎么办呢?

    满儿忙叫佟桂安慰大家,自己拉着塔布到长榻旁去。

    「告诉我,塔布,爷醉了,要如何叫醒他最快?」

    塔布苦笑了。「奴才不知道,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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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4 11:58 PM |只看该作者
「说这什么话,」满儿不悦地瞪过眼去。「你跟着爷比我久,居然不知道这种事?该伺候爷的时候你都在睡觉打混吗?」

    「夫人啊,奴才跟了爷这么久,从没见爷醉过啊!」塔布委屈地道。

    满儿呆了呆。「怎么可能?」

    塔布低叹。「爷的功力深,本就不可能醉,奴才自然没见过。」

    「胡说!那他现在又怎会醉了?」满儿指住那个睡得流口水的醉鬼问──喏,「证据」就在那里!

    「那就得问您了,夫人。」

    「我?」

    「夫人您是不是希望爷喝醉?」

    「你怎么知道?」满儿惊讶地脱口问。

    塔布耸耸肩。「只有这个可能,是夫人您希望爷喝醉,爷才会让自己喝醉。」

    「我……」满儿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心里想,也没说出口啊!」

    「夫人您想什么何用说出口,爷向来都能从您的言行举止里看出来呀!」

    也没错,他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满儿想了一下,「好吧,那只好所有方法都试试。」说着,她蹲下去,先拿出最基本的叫人法用用看。「夫君、夫君,醒醒哪,夫君!」她一边叫还一边摇。

    金禄的口水居然流到耳后去了。

    好吧,这样不行,换另一种。「夫君,醒醒,醒醒哪!」她揪起他的衣襟拚命甩来甩去。

    酒气冲天的脑袋宛如布娃娃的头一样摇来晃去,好像快断了。

    还是不行?

    既然如此……「夫君,请醒醒!」端庄有礼的说完,一脚将他从长榻上踢下去,咚的好大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滚。

    醉鬼继续打呼噜。

    「他是死人吗?」满儿不敢置信地瞠大眼。「好吧,那就……塔布,把你家爷扔下湖里去!」

    塔布惊骇地喘了好大一口气。「夫人,这……这不好吧?」

    「不然怎么办?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满儿反问。「别忘了,人家的船就要撞上来了哟!」

    鱼娘与大胡子从头看到尾,看得面面相觑,此时终于忍不住上前来。

    「夫人,唤醒你家相公又有何用?现下先考虑如何在船被撞坏之后,保全大家的性命才是要紧吧?」

    满儿唉了一声。「只要能叫醒我家相公,船就不会被撞翻啦!」

    鱼娘与大胡子疑惑地相对一眼。「夫人确定?」

    满儿重重点头。「确定。」

    「那么,夫人,」大胡子说:「老夫能让你家相公醒过来,但不能让他酒醒,这样也行吗?」

    「行、行,」满儿惊喜地连连颔首。「醒过来就行了,醉着没关系。」

    于是,大胡子请塔布和满儿先将金禄扶起来趴在船舷,然后在金禄背上点了几指,再一掌拍下,金禄便呕的一下开始吐起来。

    好半晌后,他才呻吟着停止,轮到那些被救上画舫的人开始尖叫。

    「撞过来了,他们的船撞过来了呀!」

    满儿抬眼一看,楼船果然撞过来了,她下意识也跟着尖叫。

    「快点,夫君,他们的船要撞……」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楼船好像被雷公拿支大铁锤猛捶了一击似的,那足有三层的楼几乎全塌了,船上的人一半掉下水宛如落水狗似的啪啪啪乱拍水──就像先前被他们打翻船落水的人一样,另一半人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惊慌失措的大叫,仓皇得仿佛垃圾堆里被追打的耗子。

    自然,楼船也不再前进了。

    这突发的状况看得那些被救上画舫的人错愕得目瞪口呆,鱼娘和大胡子更是吃惊不已,怎么也没料到那个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却依然纯真无比的醉鬼竟有如此高绝的功力。

    眯着眼,金禄慢吞吞地收回手,转身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摸回长榻上,再动作迟钝地躺好姿势闭上眼。

    「为夫还要睡,请别再吵我,谢谢。」他口齿不清地喃喃道。

    满儿哭笑不得地跟过来。「夫君,你不是要找弘昌吗?」

    「唔。」

    「他就在那条船上喔!」

    金禄并没有即刻予以回应,满儿还以为他又睡着了,过了好一会儿后,那双醉意仍浓的大眼睛才慢吞吞地又打开来,蒙蒙??的。

    「弘昌?」

    满儿点点头。「对。」

    眸中忽尔掠过一丝冷酷,金禄又慢吞吞地坐起来。「塔布。」

    塔布上前。「奴才在。」

    「去把那小子给我抓过来!」

    当塔布飞身过去抓人时,满儿倒了好几杯冷茶给金禄喝,又叫佟桂拧毛巾来给他擦脸,好不容易终于让他清醒了一点。

    「娘子。」圆溜溜的眸子困惑地徐徐扫过船上所有人。

    「嗯?」

    「咱们船上为何多了这许多人?」

    「还不是弘昌害的,」满儿没好气地说:「为了好玩就弄翻人家的船,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所以就让他们统统上咱们的船上来了。」

    「他们的船……」金禄望着鱼娘和大胡子。「也翻了?」

    「没有,是他们把人救到咱们船上来的。」

    金禄颔首,不再多问。「娘子。」

    「又干嘛了?」

    「为夫好想吐,头又晕,真的很难受啊!」金禄哭丧着脸喃喃诉苦。

    居然撒起娇来了!

    「好好好,以后不要再喝醉了,嗯?」

    「真的不用再喝醉了?」金禄可怜兮兮地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满儿险些失笑。「不用了!不用了!」

    金禄顿时夸张的松了一大口气。「谢娘子恩典!」

    见他那副滑稽的德行,满儿不由大笑,一面告诉大家可以放心休息,待会儿就会送他们上岸回家去了。

    就在大家安心的陆续席地坐下来休息时,塔布抓着一个年轻人飞落在甲板上。

    自那头至这头,年轻人那张嘴几乎不曾停止的咆哮怒骂,然而当他的视线一个不小心落在金禄身上,狂吼声猝然中断,那张长得还挺端正的脸也因惊恐过度而扯歪了,旋即惨叫一声,魂飞魄散地拔腿便逃。

    「我说,弘昌,我现在头痛得很,最好别让我去追你,不然我会先打断你两条腿再说话,所以……」金禄揉着太阳穴,慢条斯理地说。「还是你自个儿乖乖过来吧!」

    年轻人顿时一个错脚狠狠地摔了一大跤,然后,苦着一张惊惧的脸,磨磨蹭蹭的考虑了老半天,终于决定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妥当,毕竟眼下他是在湖中央,也无处可逃,于是两腿好像被绑上了千斤重大石似的拖呀拖的拖到了金禄面前。

    「跪下!」

    毫不迟疑地,年轻人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头低低的,半声不敢吭。

    除了满儿、佟桂和塔布之外,其他人再一次张口结舌地看傻了眼,包括另一条船上的那些纨裤子弟。

    金禄继续揉太阳穴。「告诉我,小子,谁让你出来的?」

    小子?

    两人看上去一般年岁,他竟然叫那个年轻人小子?

    众人疑惑地面面相觑,而那个年轻人则瑟缩了下,还是不敢吭声,脑袋垂落得更低了。

    「你自个儿跑出来的?其实那也不关我的事儿,倘若不是你阿玛请我帮忙,我才懒得理你。不过呢……」金禄展臂环住满儿。「瞧见没有?这是我的宝贝娘子,内城里哪个不知我拿她当心头肉,捧在手心上疼惜犹嫌不及,你却撞翻了她的船,害她差点淹死,更该死的是,你撞她一次船不够,居然还想撞第二回。说,我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年轻人开始簌簌抖索。

    「不说?那就由我来决定,我想……」金禄很认真地考虑一下。「索性要了你的脑袋吧,你认为如何?」

    话声甫落,年轻人突然咚咚咚磕起头来。

    「饶了我吧!请看在阿玛面上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你阿玛死了。」金禄淡淡道。「即便他没死,我也从不看任何人的面子!」

    「那……那……」年轻人惊恐地眼珠子乱转。「额娘……」

    「你没听清楚么?我说我从来不看任何人的面子!」

    「可……可是皇上……」年轻人脸色发白,两排牙齿开始打架。

    金禄轻哼。「别以为皇上还会为了你阿玛而顾着你,告诉你,你阿玛的位子已交给了弘晓去坐,连宁郡王的位子也给了弘皎,皇上给你阿玛的够多了,就算我摘了你的脑袋,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闻言,年轻人不禁绝望地痛哭起来。「饶了我吧!求您饶了我吧……」

    刚刚还威武雄壮,嚣张得不得了的人,这会儿却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嚎啕大哭,看得大家伙儿不禁惊愕地直发楞。

    「那我呢?看不看我的面子?」一侧,满儿突然打岔进来。

    金禄蹙眉侧过眼来。「娘子,你这是……」

    「他很可恶,但是……」满儿两眼祈求地瞅着他。「他额娘也很可怜啊!」

    金禄沉默一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好吧,看在娘子你的面子上,就饶过他这一回,不过……」双眸又转回去注定年轻人。「小子,先给我跳进湖里去清醒一下你的脑袋,没让你出来就不准出来,听见没有?」

    「听见了!」

    年轻人喜出望外地又磕了一个头,一边擦泪抹鼻涕,一边乖乖跳进湖里去作鸭子,但金禄好像仍不太满意地摇了一下头,旋即又定住,呻吟着捧住脑袋。

    「为夫要死了!」声音凄惨得好像真的要挂了。

    满儿噗哧失笑。「好好好,你再睡一下吧,睡醒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话落,她欲待起身离开长榻,好让金禄躺下来,谁知金禄却抓住她不让她起身,还旁若无人地躺下来把脑袋枕上她的大腿。

    「一步也不准离开!」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朝鱼娘与大胡子那边瞥去。

    「可是我还要……」

    「一步也不准!」

    惊异于他语气中的严厉,满儿察觉到一定有什么不对,于是温驯地应允了。

    「好,我一步也不会离开。」

    金禄方始安心地阖上眼。「塔布。」

    「奴才在。」

    「靠岸后立刻去把李卫叫来见我。」

    「是,爷。」

    这会儿,大胡子、鱼娘与那些被救上船的人都明白了,不管金禄是谁,他的身分地位定然比固山贝子更高。

    片刻后,金禄又呼吸平稳地熟睡了,满儿方才压低嗓门吩咐塔布。

    「塔布,扔条绳子给弘昌吧,免得他淹死了,然后咱们可以靠岸了。」

    这个中秋夜,可真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经历最「热闹」的一夜。

   

正文 第七章

    杭州有个西子湖,杨州也有个瘦西湖,两者相比,一个如丰满秀丽的雍容少妇,一个似修长清丽的窈窕淑女,各有其特色,同样引人入胜,说起来,住杨州其实也不比住杭州差。

    只要不在意这小小的城市里处处透着纤细小巧,是的,杨州并不比杭州差。

    一到杨州,金禄便租了户小门小院的小宅子住下,虽然他几乎都不在家,满儿却更能得其所哉,她终于知道食谱的问题在哪里了,正好趁这机会好好磨练一下手艺。

    「一定要用他们山里的材料作调味,还挺麻烦的呢!」满儿嘀咕。

    「一定要用刚采下来不超过一刻钟的蔬菜,这才麻烦吧?」佟桂跟着嘟囔。

    「在我看来,那反倒没什么。」

    「不会吧,夫人,难不成您是要……」

    「没错,回京后,我要在王府里头辟一座菜园!」

    至于种菜的人呢……

    一对女人两双目光不约而同聚于某人身上,后者不由呻吟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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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4 11:59 PM |只看该作者
    为什么老是他?

    「娘子、娘子,为夫回来了!」轻快愉悦的声音一路自院子喊进屋里来。

    「回来啦,夫君,今天过得如何?」满儿欣喜地迎上前去。

    「好极了!」金禄神采飞扬地搂住满儿重重亲了一下。「今儿又来一位黄慎,他的画可奇了,善以狂草笔法入画,变为粗笔写意,往往寥寥数笔即能形神兼备,而且他专爱画神话故事……」

    「是吗?」满儿的笑容有点公式化,因为她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不想扫他的兴。

    「……汪士慎工花卉,随意点笔,清妙多姿,尤擅画梅;高翔善画山水,所画园林小景多由写生中而来,秀雅苍润自成格局;而郑板桥擅墨竹,独创写意,着意趣味……」

    「那你呢?你又擅画什么?」快笑不下去了,满儿赶紧打断他的南北大运河。

    「我?」金禄耸耸肩,「他们说我的人物最传神。」顿了一下,又眉飞色舞起来。「他们还说明儿要带我去见一位师出八大山人的画家呢!」

    「喔,到哪里?」

    「开封。」

    「耶?!」满儿傻脸。「才来半个多月,怎么突然说走就要走?」

    笑脸垮了,金禄怯怯地瞅着她。「娘子不高兴么?」

    「不是不高兴,是有点措手不及。」满儿拍拍他的脸颊。「所以麻烦你不要拿这副嘴脸给我看,我保证今夜就会整理好,明儿一定来得及,可以了吧?啊,对了,你饿了吗?」

    「自然是饿了,」金禄又扬起明亮的笑。「为夫专程赶回来,为的就是娘子亲手做的菜呀!」

    「好,那你先坐下,我再炒两样菜就行了。」

    金禄一坐下,塔布立刻递给他一封信函。

    「这是李卫大人送来的急函。」

    金禄拆开来看了两眼,随即丢到一旁去。「那种事我才不管!」

    满儿还没炒好所有的菜,金禄已然大口吃起来了,等她端出最后一盘菜,佟桂正待为他添上第二碗饭。

    「咦?那是什么?」满儿放下最后一盘菜,看着被扔在一旁的信问。

    「弘昌被掳走了,人家要求拿吕四娘去换,李卫只得来向我求救。」

    「真的?」满儿吃了一惊,赶紧坐下。「那你要赶回杭州吗?」

    「你在逗我闷子?我才不回去!」金禄嗤之以鼻地道。「为夫把弘昌交给李卫之时业已警告过他,最好把弘昌关上一、两个月,直至京里派人来接他,他偏不听,弘昌一闹他便放人,现在人被掳走了才来找我,我才不管!」

    「可是……」

    「宽心吧,娘子,李卫最多就是拿吕四娘去换人,没啥好担心的。」

    「你确定?」

    「确定!确定!」金禄继续忙着吃菜。「这菜真的很香耶,娘子!」

    「喔。」满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想了一会儿,忽尔抬起怀疑的眼盯住金禄。「我说夫君,你不会刚好知道是谁掳去弘昌的吧?」

    金禄瞟她一眼。「鱼娘和她师父虬髯公。」

    满儿楞了一下,旋即失声惊呼。「耶,是……是他们?」

    「鱼娘同吕四娘是好姊妹,我一见到他们,便猜到他们是为何跑到杭州去的。」金禄语气淡漠地说。

    「真是想不到呀!」满儿喃喃道。「不过他们为何只救吕四娘一人?」

    「因为虬髯公够聪明,知道李卫担不起失去所有人犯的责任,太贪心的要求多半不容易成功,说不准还会惹出大麻烦来,但若仅是吕四娘一人,李卫便没那多顾虑了。」

    满儿沉默了会儿,耸耸肩,端起碗来,并示意佟桂与塔布也坐下来吃。

    「既然如此,让弘昌吃点苦头也好。不过……」忽又皱眉。「开封附近可能不太容易找到种菜人家吧?」

    「呃?」正扒着饭的金禄听得楞住。

    弘昌?种菜?

    现在是在说什么?

    弘昌要种菜?

    一到开封府,金禄立刻跟着那些穷酸文人一起失踪了,满儿随后也出城外去找新鲜蔬菜,不想见到的却是一片荒凉,不是杂草就是芦苇。

    「塔布,你确实问清楚了,这儿有种菜人家?」

    塔布迟疑一下。「夫人,城里人说是两、三年前还有,但近些年,城里富有人家吃的蔬菜都是由外县市来的。」

    满儿皱着眉头原地转一圈。「难不成搬家了?」

    「啊,那儿有人,奴婢去问问!」

    佟桂眼尖,见着有人,立刻自愿去问个清楚。不一会儿,她回来了,脸色不怎么好看,身后还跟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怎么回事?」满儿忙问。

    「夫人,奴婢想还是让您自个儿听听这位老人家怎么说的比较妥。」

    「喔……」满儿有点儿讶异。「那么,这位老人家,能麻烦您再说一次吗?」

    那位老人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比城里的乞丐更落魄,看着委实可怜。

    「这一切,都是从田文镜上任后开始,河南百姓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眼下,连活都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了……」

    说起来,田文镜应该算是个清官,廉洁无贪又肯苦干,惩贪除奸不遗余力,然而清官并不一定是好官,好官治理下的百姓不会活不下去,这就是满儿听罢那位老人家叙述之后的结论。

    田文镜是个急功近利,一昧苛察媚君的清官。

    因此当他们说完话,恰好碰上官府派衙役来向那位连下一餐都不知道该打哪儿张罗的老人家强行征收赋税时,满儿便冲动地破口大骂了一顿,结果可想而知,她被抓走了。塔布本待上前拦阻衙役们的无礼,却被满儿挡住。

    「别阻止他们!」

    「可是,夫人……」

    「不,塔布,你先听我说……」

    片刻后,塔布满怀无奈,眼睁睁看着满儿被抓走。

    「佟桂,快,爷在大相国寺,快去找他!」

    「我?」佟桂花容失色。「为什么不是你?」

    「我得跟在福晋后头护卫,只要情况稍有不对,拚着脑袋不要,我也得把福晋救出来!」

    自古以来,大相国寺一直是开封府最热闹的地区,光是寺中广场的两侧庑廊便可容纳万人以上,因而成为买卖最旺盛的市集,想当然耳,要一个对这地头不熟的人在这里找人,根本是强人所难,但佟桂却不得不噙着两泡泪水,撞破头皮在这附近找人,找得她快哭了。

    「呜呜呜,爷,奴婢终于找到您了!」她终于找到人,也终于忍不住大哭出来了。

    金禄居然坐在一个字画摊位后在替人画像,一见到佟桂,两眉便锁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呜呜呜,」佟桂哭得更大声,简直惊天动地。「夫人被衙差抓到总督衙门……咦?爷呢?」

    由于总督府不能随意进入,塔布只好藏身在总督府皂隶房的屋顶上,恰好可以窥见大堂之内的动静。

    「大胆刁民,竟敢胡言乱语污蔑本官的名声,该当何罪?」

    「倘若我说得不对,大人又何需怕我说;倘若我说对了,大人更不能阻止我说,因为我说的是实话!」跪在堂下的满儿义正辞严地说。「所以,除非大人业已承认我说的是事实,不然就该让我说!」

    堂案后的田文镜窒了窒。「好,你说,看你是要污蔑本官营私负国或是贪虐不法,本官任你说,之后再来治你个造言毁谤朝廷命官之罪!」

    满儿微微一哂。「不,大人,我知道你为官廉洁,就这点而言,你确实是个清官,你要铲除贪官,要清理亏空,那也是好事。可是,大人,你不该强逼百姓去垦什么荒,垦出一亩庄稼就恨不得报两亩,垦不出来也假报丰收仍暴敛钱粮……」

    田文镜面色骤变。

    「……山东河南有水患,大人亦匿灾不报,朝廷要蠲免钱粮,大人竟无视流离困顿的百姓业已无以为生,硬是婉拒朝廷的德政,然后苛刻搜刮以照额完兑,只为了谎报政绩以媚君颜,生恐失去皇上的宠信……」

    田文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逼得百姓不得不逃到李卫那儿去讨饭,祥符、封丘那里还有人鬻卖子女,人家是已经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那么做,大人竟然还不知要反省自问做错了什么,仅仅下令百姓不准鬻卖子女,其他的你一概不管,大人这不是硬生生要断绝百姓的生路吗?」

    田文镜的神情难看到了极点。

    「大人是清官,但起码青菜萝卜还活得下去,可是百姓已经连啃树皮都活不下去了,大人这清官做得又有何意义?或许大人认为拿百姓的性命去换皇上的宠信,值得……」

    「爷,您来了!」

    塔布总算能松下一口气,旋即一把抓住正待飞身下去的主子。

    「不,爷,夫人说了,之前田文镜曾被刚正不阿的李绂弹劾,是皇上偏宠田文镜,以致李绂反被他害得丢官抄家,还差点掉脑袋,所以这会儿她要看看田文镜会对当面指责他的『百姓』如何?是从善如流?抑或是……」

    「够了,她究竟想要如何?」

    完了,肯定是不高兴见到福晋跪在那里,主子的脾气上来了。

    觑着主子那张阴郁冷森的脸,塔布不由心惊胆战地咽了口唾沫。「夫人说……说除非她有危险,否则不准救她。」

    「……那女人,为何就不能安分一点!」

    塔布不敢吭声,连瞄也不敢多瞄上一眼,不过他敢打包票,福晋一定会后悔死了,因为她这一多管闲事,把酷王爷也给「管」回来了!

    「住口!」

    无视于须发皆怒的田文镜,满儿继续往下指控。

    「……若大人要说是大人的属吏有所欺瞒,因此大人对百姓的困苦实是一无所知,那我还是要说,大人上七十了吧?年纪大啦,既然精力不足以承担河东总督的沉重职务,只能任由属吏欺诳,那么大人就该退开让其他……」

    「住口!住口!住口!」田文镜气得站起来大骂。「你这无知刁女竟敢在这大放厥词,想我田文镜自蒙皇上……」

    「不用说那些,我只问一句,」满儿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说的是实话或为不实传言?」

    「自然是不实传言!」

    「那为什么李卫那边跑去那么多从大人这儿逃去的难民?」

    田文镜一时哑口。

    「为什么大人的衙役要向一个连饭都没得吃的老人家强征赋税?」

    满儿咄咄逼人的一再质问,问得田文镜张嘴说不出半字辩词。

    「为什么……」

    惊堂木猛拍,「住口!你这无知刁女……」田文镜老羞成怒了,「竟敢妄言污蔑本官,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呀,给我掌嘴!」话落,丢下六支火签。

    一支火签五下,六支三十下。

    侍立两旁的衙役当即应声上前,两个抓住满儿,一个取来「皮掌」──用这种特制皮掌掌嘴,用不着几下,两、三下就够把人的牙齿全给敲落,要掌刮满儿三十下嘴是存心要她变猪头。

    在这种状况下,换了是其他女人,早就扯开嗓门呼爹喊娘了,偏满儿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还满不在乎地对田文镜笑。

    「你掌不了我!」

    田文镜一听更是怒极,惊堂木又拍。「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给我掌嘴!」

    「是,大人!」

    说时迟那时快,皮掌高高扬起正要落下,忽地人影一闪,几声惨叫,再定睛一看,那三个衙役已然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又颓然滑下,满嘴都是血,还有一颗颗类似花生米的东西夹杂在血水里淌落地面。

    敢情他们的满嘴牙先被敲光了。

    田文镜又惊又怒,正待开口咆哮,忽又一窒,随即慌里慌张地离座趋身向前,端端整整地哈下腰去。

    「下官河东总督田文镜见过王爷。」

    但没人理会他,跪在地上的满儿被扶了起来,抬眸一看,嘴角不由心虚的勾起假笑。

    完了、完了,那张娃娃脸那么黑,呜呜呜,允禄回来了。

    「哈哈,老爷子,你来啦。」

    她猛打哈哈,希望能混过这一回,可惜那双冷冷俯下来注视她的瞳眸透着无可妥协的怒意,摆明了不给她混。

    「究竟何时你才能改去惹是生非的毛病?」

    「人家哪有惹是生非,明明是田文镜太混蛋,做错了还不敢承认嘛!」

    满儿振振有词地反驳,田文镜竟还不知死活地抬起老脸大声怒叱。

    「你这刁女……」

    「大胆,你竟敢叫本王的福晋为刁女!」允禄吼得比他更大声。

    大惊失色,田文镜骇然跌坐地上。「福……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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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4 11:59 PM |只看该作者
    「不管我是刁女或福晋,我刚刚说的可都是事实。」有允禄做后盾,满儿更不肯轻易饶过他。「我知道你是真心想替皇上办差,但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这也是无可奈何,皇上当能谅解,所以,回京去吧,别为了你的虚荣心而苦了下面的百姓,他们真的很可怜啊!」

    「但下官……下官……」

    「田文镜,听到福晋的话了,」允禄不耐烦地打断田文镜不甘心的迟疑。「自个儿回京去!」

    回京?

    「不!下官不服,王爷岂可仅听信福晋一面之词,便判定下官的罪!」田文镜连忙爬起来大声抗议。「王爷英明,理当明白妇道人家耳根子软,福晋之指控定然是受人煽动,待下官查明……」

    「查明什么?」满儿忿忿道,真的有点生气了。「查明是谁告诉本福晋这些事实,好让你去反咬人家一口,就像你整倒李绂那样吗?为何到现在仍不知要反省?难道你真的都看不见老百姓过得有多辛苦吗?」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是怎样啊?

    都活了这大把年纪了,也不回家去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快快活活地做个称职的老人家,偏偏恋眷官位不舍,赶不走、骂不走,踢也踢不走。

    明明没有意愿尽心体恤民情做个好官,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一心只想发挥那令人深恶痛绝的严苛制事「才能」,整得老百姓叫苦连天,他还在那边得意洋洋说自己是个多么能干的清官,照她来看,雍正初年的整顿亏空应该交给他来办才对,包管办得有声有色,谁也逃不掉。

    但让他来作父母官,却只可怜了老百姓,他若是挂点了,河南山东百姓八成都要放鞭炮庆祝,一路放到过年去!

    作官作成这样,他到底有什么好自傲的?

    不过毕竟田文镜是雍正宠信的臣子,满儿也只想说能点得他开窍就好,免得又去得罪皇上老大爷,谁知道她讲了半天口水都是白搭,从头至尾她提的都是他的错失,田文镜却只注意到她顺口溜出的那个名字,当即老眼一眯,阴险险地哼了哼。

    「原来又是李绂……」

    「你……你有毛病啊?还是老糊涂了你!那人我见都没见过,又如何告诉我什么?」满儿不由气结,反手一指允禄。「告诉你,是我家老爷子告诉我的,好了,你有种就去整倒他吧!」

    田文镜一怔,下意识回眼去看允禄,然一对上允禄那双犹如万年寒冰的冷眸,不由机伶一个暴颤,慌忙又哈下腰。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不敢?」满儿斜睨着他。「那你来整倒我好了,话是我说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有种就来整倒我,横竖我无权又无势,也没有娘家做后盾,要整倒我容易得很,最好关我个十年八年,每日大小刑伺候,每夜……」

    「够了!」允禄怒叱。「你这女人,从来不知何谓收敛么?」

    只是说说而已,这样他就心疼啦?

    满儿吐吐舌头,不再吭声了。田文镜却以为庄亲王也对自己的福晋有所不满,不由暗自窃喜。

    谁都知道庄亲王的冷酷无情,自己的哥哥都狠得下心去整肃,只因为雍正下了旨意,更何况是自己的老婆,保证不会太客气,随时都可以切八段,相信他只要送上几句煽动的话语便足以让那女人受到严厉的惩罚,使她再也不敢「胡言乱语」来「污蔑」似他这种皇上千般重视,万般宠信的大臣。

    「对、对,王爷理该如此,牝鸡司晨最是不该,妇道人家原就不该插手男人的事,一旦任由她爬上男人头上……」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田文镜愈说愈是激昂,口沫横飞,满嘴泡泡。

    依偎在允禄怀里,满儿却是愈听愈有趣,心想田文镜待在京里的时间必然不久,不清楚允禄有多么宠爱她,眼下才敢当着允禄的面说她的坏话,一面吹捧允禄,一面又彻底贬视女人,末了还搬出皇上来,频频暗示说皇上有多么欣赏他刚正不阿的为人,意图「陷害」他的人向来只会招致恶果。

    看来田文镜不仅是个硬铮铮的酷吏,也是个拍马有术之人,对于威胁恐吓更有一套。

    「……圣上亦曾对我言:小人流言……」

    只可惜他不太会看人脸色。

    「住口!」冻结在允禄脸上那层冰霜厚得简直可以敲下冰块来,「不想自个儿回京么?好,那就由本王说去!」话落即推着满儿离开。「回去了!」

    「回哪儿?」

    「回京。」

    「嗳?不要吧,老爷子,咱们才来两天……」

    「回去!」

    「……好嘛!」

    嘴里说好,其实脑子里还在忙碌地转个不停,思索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拐允禄继续留下来。

    很不幸的,当满儿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最好的理由时,却用不上了。

    「王爷,京里传来消息,皇后崩逝了!」

    十天后,他们回到了京城。

    雍正确实是个工于心计又心狠手辣的皇帝,但他更是个刚毅果断,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勤于政事之毅力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回皇后病逝,他甚至没有参加皇后的大殓礼,因为他有更重要的国事待办。

    「这一仗总算赢了,傅尔丹确实是蠢材,而丹津多尔济和策凌也果然厉害!」

    「噶尔丹策零还没有死,他必然会卷土重来。」

    雍正有一会儿没动静,而后重重叹了口气。

    「十六弟,你特别喜欢泼朕的冷水,是么?」

    「臣弟尽力而为。」

    「这种事就麻烦你不用太尽力了!」雍正哭笑不得地说。「好了,别说这了,眼下先来说说鲁王孙子那一家子吧,提到这,朕实在不能不夸奖你,粘杆处那些个笨蛋查了半天连边儿也没沾上,你却轻而易举的捉到了人,还不只一个……」

    「不过是凑巧碰上了。」

    「无论如何总是大功一件,说吧,要朕如何赏赐你?」雍正慷慨地说,这是他厉害的地方,有过必罚、有功必赏,如此才能激发臣下更努力为他办事。

    想也没想,允禄淡淡说了两个字。「弘昱。」

    两个字虽简单,雍正却也能明白,「可以。」然而转个口,他也要论允禄的过了。「再说到吕四娘,李卫奏道……」

    允禄冷冷一哼。「吕四娘计画劫牢救人,李卫却被小小的调虎离山之计骗离杭州,若非臣弟及时赶去阻止,吕四娘早已把人救走,为此,臣弟也因而暴露了身分,险些坏了臣弟的大事。但臣弟并没有责怪他,仅把吕四娘和弘昌交给他看管,谁知他竟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到,他那浙江总督究竟是怎么当的?」

    要论过反被指控,雍正顿时语塞。

    允禄脸色更寒凛。「莫不成他以为臣弟是闲来无事跑到杭州去度暑游湖,就该替他看管大牢,替他捉拿吕四娘,替他救弘昌……」

    事实上,李卫的确以为允禄是带老婆上杭州去游湖的。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唇挂苦笑,雍正连连摆手,「这过该算在李卫与弘昌头上,朕自会斥责李卫,至于弘昌……」他轻叹。「朕会命弘晓将他圈禁在怡亲王府内,不得朕旨意便不得出府。」

    允禄默然无语。

    雍正捏捏鼻梁,又说:「那么,再来谈谈田文镜的问题吧,听说十六弟妹对他有所误会,十六弟应该知道,田文镜秉公持正,实心办事,为了铲除贪官清理亏空招致不少人的怨恨,因之不利于他的流言亦由来已久……」

    允禄眼帘半阖,嘴角挂上嘲讽的纹路。

    「皇上之意,满儿是道听涂说,上了流言的当?」

    「当是如此。」

    「皇上可知臣弟是以何身分混入漕帮的?」

    「自然是不知。」

    「臣弟是以河南灾民身分混入漕帮的。」

    「……」

    「由于自河南迁至杭州的难民不知凡几,故而臣弟混入其中不仅毫不启人疑窦,更且得到许多同情。」允禄语气平板地说。「换言之,满儿所指控田文镜的罪状并非流言,而是事实。」

    雍正沉默了,片刻后,他才慢条斯理地问:「那果真是事实?」

    「垦荒以少报多,是事实;匿灾不报,是事实;谎报政绩,是事实;百姓困苦民不聊生,不得不鬻卖子女以为生,是事实;有能力疏通河道却无力治民,那更是事实!」

    条条罪状,一连串的事实,说得雍正再度默然以对,好半晌后。

    「田文镜一向忠君为国,实心任事,理该不会如此荒唐。」

    眸中寒芒飞闪,「皇上既只信任田文镜,又何来问臣!」允禄冷然道。

    察觉到允禄的不悦,雍正眯眼注视他一会儿,忽又转开话题。

    「我说十六弟,你又是为何跑到开封去了呢?不会又是为了十六弟妹吧?」

    同样的,允禄也察觉到了雍正奸狡的意图,神情更显森然,两眼眨也不眨地与雍正四目相对。

    「确然是为了满儿。」他冷声坦承。「适才臣弟便说过,为了代李卫阻止吕四娘,臣弟因而暴露了身分,若非满儿及时配合臣弟演了一场戏,臣弟数月来的心血必然毁于那一刻,别说捉到鲁王的孙子,即便是将内应安全送入漕帮并得到白慕天信任的安排也被破坏了……」

    雍正愣住了。「原来是她帮了你?」

    「当时那种状况,也只有她才帮得了臣弟,其他任何人都不行,若非有她,臣弟的任务便注定要失败,」允禄双眸半垂。「也因为如此,臣弟受了一点伤,满儿才会开出条件来,要求臣弟完成这件差使之后好好休息一阵子。」

    雍正双目一凝。「你受伤了?李卫没说呀!」

    允禄冷哼。「他如何敢说,若非代他阻止吕四娘,臣弟又怎会受伤。」

    「原来如此。」雍正点点头。「既是这般,朕也不好太过『苛责』十六弟妹的私心,但相对的,也请十六弟不要再追究田文镜的『些微』错失,毕竟他的功大于过,又是勤劳任事的干才,只要稍加训斥,相信他必能知所警惕。」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雍正都要保住田文镜。

    允禄双眉徐徐挑高,两眼也眯了起来,然而不过一会儿,嘴角突然诡异地勾了一下,随即恢复原状。

    「皇上之意是愿意恩准满儿的要求,只要臣不再追究田文镜的问题?」

    「正是如此。」

    嘴角再度诡异地勾了一下,允禄落下眼睫毛掩住眸中的狡黠。

    「既是皇上的旨意,臣弟焉能不从。」

   

正文 第八章

    静静地,细雪飘落,将吊在枝头上的叶片彻底清理干净,一日一宿的时间把北京城妆点成一片银白的世界,上午念过了书,晌午后弘普、弘融、弘昶和倩儿便兴奋地一窝蜂跑到外头去,不觉鼻耳冻得通红,一心只想玩个过瘾,可是不一会儿,雪融了,化成一摊摊的水,又因太冷而结成冰,滴溜溜的滑。

    「好了、好了,进屋里去换衣服,不然待会儿摔个半死我可不管!」

    「额娘不用管,我们自己管就好了!」

    满儿眯了眯眼,继而耸耸肩,翩然回身作势要到后殿去。

    「不知道你们阿玛是不是在暖阁呢?」

    话刚说完,咻咻咻咻几下,四支箭自她身旁飞掠而过,一溜烟窜进屋里头去,满儿不由窃笑不已。

    哼,就不信他们不怕!

    「歇一会儿让他们睡午觉去,再起来念书,爷说今儿个要考考他们念书念得如何了。」

    吩咐过婉蓉和玉蓉后,满儿便转向回廊,佟桂尾随在她身后,左转右拐来到小阿哥房里,探头一瞧,弘昱正在暖呼呼的内室里摇摇晃晃地到处乱跑──自己一个人,然而眼角一瞥见有人,立刻停下来咚一下坐到地上去,睁着两只大眼睛冷冷地望住她。

    满儿啼笑皆非地翻翻白眼。「好好看着他,别让他跑出去了,外头可是冷得结冰了。」

    佟桂与守在外室的奶娘和丫鬟都忍不住笑。「是,福晋。」

    而后,满儿越过庭园回到寝楼的卧室换下湿衣服,再到后殿的暖阁去,允禄果然在那里看书,就坐在明窗下的太师椅上,非常安详地、专注地看那本李太白集,久久才小心翼翼地翻动一页书。

    悄悄地,她把佟桂备妥的龙井和茶点放在一旁的方几上,再示意佟桂不必跟在她身边,可以到隔壁小室去和塔布聊聊体己话了,然后脱鞋爬上另一边的炕榻,拿起早先搁在那里的女红,也安详的一针一线绣着花儿。

    每岁过年时,夫婿和孩子们穿的新衣裳都是由她亲手替他们缝制的,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知过了多久,允禄悄然放下书,喝了几口茶,起身,把书放到案头上去,也脱靴上了炕榻,静静地将脑袋枕在她大腿上,阖眼睡了。满儿泛起微笑替他拉上毛毯,再继续绣花。

    又过了半晌,塔布悄然而入。

    「禀福晋,十五王爷求见王爷。」

    「要事吗?」

    「奴才不知。」

    「这样啊……」

    满儿正在迟疑,允禄却突然背过身去。

    「不见。」

    「是,王爷。」

    塔布离去,满儿继续作女红。但片刻后,塔布又回来了,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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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5 12:00 AM |只看该作者
    「禀福晋,十五王爷说他不见王爷了,他改求见福晋您。」

    「我?」满儿噗哧轻笑。「好吧,我见。」

    允礼倒聪明,虽然允禄不见他,但她一定会见他,一旦见到了她,保证一定可以见到允禄。

    「十六嫂,您好啊。」允礼嘴里是向满儿打招呼,眼里瞧的却是仍躺在满儿大腿上的允禄。

    「嗯,我很好,你也好啊。」满儿硬憋住笑,一本正经地回应他的招呼。

    「咳咳,我也好。」允礼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允禄一点反应都没有,起码也该问上一句,「你来干什么?」,不然他怎么接下去?「呃……呃……十六嫂,最近十六哥怎地都不出门啊?」

    「有啊,向皇后致祭、奉移梓宫、殡宫致祭等等,老爷子和我都有去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有碰上面,还打过招呼,怎会不知道?」允礼按捺着性子说。「但,我说的是除此之外呢?十六哥回京快两个月了,除了刚回来那时见过皇上一回,后来怎地都不进宫了?」

    满儿楞了楞,低眸瞟允禄一眼。「不是说皇上已经准他不用进宫了吗?」

    「谁说的?」允礼冲口而出吼道。「皇上哪会准那种事!」

    满儿皱眉,手指头往下指住允禄的脑袋。「他说的。」

    「他胡说!」允礼再次脱口低吼。「若是皇上准了那种事,哪里还会叫我来找人!」

    「可是……可是……」满儿迟疑地看看允禄,再看回允礼。「他说只要他不再追究田文镜的事,皇上便也准了我的要求啊!」

    「田文镜?要求?」允礼楞了楞,现在是扯到哪里去了?「什么要求?」

    一提到这,满儿便忍不住喜孜孜地咧嘴笑开来,「一年……」她比出一根手指头。「一年之内他都不用进宫,不用办差、不用出门,什么都不用,甚至不用理会皇上的宣召,只要闲闲待在府里陪我和孩子们就行了!」

    「一……一年?!」噎着气,允礼两眼陡然爆凸出一半来,失声大叫,「但但但但皇上说只是一阵子啊!」由于太过于吃惊,结结巴巴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满儿眨了眨眼,又耸耸肩,若无其事地低头绣两针。

    「那也差不多啊,一阵子,一年,不都是一,很快就过去了啦!」

    「哪里差不多啊,此一非彼一,两者可差多了!」允礼啼笑皆非地抗议,继而低头扶住额际,呻吟。「塔布。」

    「奴才在。」

    「有没有枕头,快快拿一个过来,本王要昏倒了,别让本王撞到脑袋!」

    塔布失笑,满儿更是爆笑如雷,允礼跌坐在塔布搬过来的凳子上,继续呻吟。

    「真是该糟,为了保田文镜,皇上居然上了十六哥这种当,这不是要人命吗?以为最多是一、两个月,怎知却变成一年!」他喃喃嘀咕,愈呻吟愈大声。「十六哥啊,你嘛行行好,别这样欺负你可怜的弟弟我嘛!」

    允禄一动也不动,仍然背对着他。

    「别这样嘛,十六哥,累死你可怜的十七弟不要紧,但有些差使非十六哥你不可呀!」

    允禄依旧不吭不声。

    「十六哥,算我求你好不好?」

    允禄仍然毫无反应,但正当允礼打算继续鼓动三寸如簧之烂舌去说服那座万年不化的顽固冰山时,允禄却突然动了。

    他勾了勾手指头,允礼以为是在勾他,正待乖乖的自动吞饵上钩,却见满儿已俯下耳去听允禄说了几句,然后直起身来对着他直笑,笑得他心头七上八下,不知道允禄说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话。

    「你十六哥说……」满儿抖着唇想笑。「叫皇上那位勤劳任事的干才办去。」

    「咦?勤劳任事的干才?在说我吗?」允礼慌不迭地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行啦,我……」

    「谁在说你,」满儿咯咯大笑。「皇上说的是田文镜啦!」

    「田文镜?」允礼一愕,不屑地?了一声,「他都进棺材一截的半死人了,还干什么才,寿材还差不多!」顿了顿。「不过我懂了,问题还是在田文镜对不对?唉,我就不懂,只不过清了一趟黄河,又没干出什么大事来,皇上为何就那般宠信他呢?」

    他摇摇头,起身。「好吧,我同皇上说去,先处理妥田文镜的事再来找你,可以了吧?唉,我真是劳碌命啊……」唠唠叨叨的离去了。

    塔布亦随后而出,代主子恭送允礼到王府大门口。

    但在临上轿子之前,允礼突然又收回脚,慢吞吞地转回来。「我说塔布,你不会正好知道你们王爷为何非要整到田文镜不可吧?他向来不管这种事的呀!」

    塔布与佟桂相对一眼。

    「这个嘛……」

    后殿暖阁内,允礼离去后,没事了,满儿便低头继续绣她的花,允禄也继续躺在她的大腿上睡他的觉。

    然而不过一会儿后,满儿突然愤怒地丢下女红,用力戳戳允禄的额际。

    「说来说去还是你最诈了啦,皇上不处置田文镜,你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赖在府里不出门;但如果皇上肯下狠心去解决掉田文镜的问题,你以为这样就算对我有个交代了,便也可以大摇大摆的提早出府为皇上办差去,不然你才不会去管那种闲事呢……」

    她嘴里说得愤慨又激昂,好像恨不得咬他一口似的,然而那只狠狠戳过他额际的手却又那样轻柔地摩挲着允禄的脸颊,摸过来又摸过去。

    啧,又细又嫩,摸起来真是舒服。

    「……好狡猾,害我白白高兴了好一阵子,满心以为这回你铁定可以在家里好好休息上一年了,谁知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诡计,可恶,你算计皇上不够,居然使计使到我头上来了……」

    「不……」允禄忽地翻过身来与她正面相对,眼神异常阴沉冷酷。「那是给田文镜的惩罚!」

    「呃?」满儿楞了一下,「惩罚?什么惩……啊!」恍然大悟。

    允禄向来不管闲事,田文镜官作得再烂也与他无关,百姓就算死得一乾二净他也不痛不痒,但田文镜竟敢让她跪着说话,末了还下令衙役掌她的嘴,这才是罪大恶极,万死不足以赎的过错。

    所以,田文镜必须受到惩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允禄,」满儿感动地呢喃。「不要这么宠我,你会宠坏我的!」

    允禄无言,修长的手抚上她的粉颊,大拇指轻轻拂挲过她的樱唇,双眸不变的冷冽,眼底深处的火焰始终炽然。

    双眸赧然垂落,旋又扬起,满儿幸灾乐祸地哼了哼,「不过那也是应该的啦,也好让田文镜明白不是没有人动得了他,夜路走多了总是会碰上鬼。」再俏皮地皱皱鼻子。「可是你还是会提前结束这段休假,对吧?」

    允禄仍然不吭声,只把手掌往后移覆上她的后脑勺,微一使力将她压下来印上他的唇。

    半晌后,他放开她,冷凝的眼盯住她,依旧不语。

    满儿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屈服了。「好啦、好啦,不过别忘了,最少要三个月喔!」

    允禄的回答是移开枕在她大腿上的脑袋,将她整个人拉下来覆在他身上……

    窗外,雪花又纷纷飞飞地飘落,毛毛地,像片片棉絮,垂悬的柳枝上挂满了雪绒,仿如丝丝柔情,深深地沁入心底。

    这年冬季,好温暖。

    翌年,田文镜解任还京师,坐兵部尚书虚衔,有衔无职,只好乖乖在家里替孙子换尿布,多半是换尿布发不得威风,小娃娃也不理他那一套,所以没多久他就无聊「死」了。

    不过那是题外话,不重要,重要的是踏青节过后未久,允禄又得出远门了。

    「明天?准备行囊?你要上哪儿去吗?」满儿一边爬上床,一边问。

    「西藏。」

    「西藏?」爬行的动作停在允禄身上,满儿愕然转过头来惊呼。「但你不是说过不会再出远门了?」

    俯下漠然的眼,允禄看着像只过路的猫一样跨在他身上的满儿。

    「我没有那么说过。」

    「明明就有!」

    「我说尽量。」

    丹凤眼徐徐眯起。「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吗?」

    「没有。」

    气唬唬的过路猫咪恼火地划动四肢爬过他身上,不怎么优雅地跪坐在床里边。

    「那么请问你所谓的尽量,是将出远门的时间从一年十一个月改为一年十个月吗?」

    「不是。」允禄淡然否认。

    「那是什么?」

    「尽量。」

    满儿蓦然扬起两手尖尖十只爪,正在努力控制不把它们抓到允禄的脖子上去,咬牙切齿半天后,方才悻悻然地收回去。

    「允禄,你知道我担心你呀!」她想跟他讲理。「我……」

    「不必担心。」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会担心,担心你的身体……」

    「不会有事。」

    「你或许有这种自信,但倘若有一天……」

    「我不会倒。」

    「我说的是倘若……」

    「没有倘若。」

    每句话都被他的四字「真言」打断,说都不给她说完,满儿僵硬地注视他片刻后,猛然背过身躺下去,恨恨地把屁股翘高高对着他。

    「好,随你便!不过……」

    她嘲讽地哼了哼。

    「既然你要和我玩这种文字游戏,没道理我不能玩,所以,嗯哼,我要离家出走!我从来没说过我不离家出走,对吧?然后呢,嗯嗯,我要找几个男人玩玩,谁教我家老头子老爱把我扔在家里不管,我寂寞嘛……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过后,满儿已被允禄压在身下,娃娃脸活像戴了张鬼面具似的恐怖已极。

    「?敢去找男人!」

    谁怕谁呀!

    「你敢出门我就敢!」

    允禄还是出门了。

    「我要离家出走!」后殿偏厅里,满儿气唬唬地挥舞着双手狂喊。「我要到外面找一大堆男人给他看!」

    玉桂眉开眼笑。「这回该我去了!」她只听到前一句。

    塔布同情地拍拍神情惨淡的乌尔泰。「保重。」他只听到后一句。

    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围过去。「我们也要去,额娘,我们帮你找男人!」他们前后两句都听到了。

    满儿不屑地扫视一圈围在身边的众萝卜头。「去作梦吧你们!」

    闻言,萝卜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手脚齐出,两人抓手,两人抱住满儿的大腿。

    「那额娘也别想去!」

    当小七来到厅口时,瞧见的便是满儿被四个小萝卜头拉成一个大字形的滑稽场面,如果不是佟桂、玉桂在后面顶着,她早就摔成一张大饼了。

    「满儿姊,你在和格格、阿哥们玩什么新游戏吗?」他揶揄地问。

    「游戏个鬼!」满儿大骂。「还不放开我,你们这些小鬼!」

    「额娘不带我们去,我们就不放!」

    「该死的小鬼!」满儿咒骂。「塔布,乌尔泰,还不快把格格、阿哥们抓到书房里念书去!」

    于是,好一阵子又叫又闹之后,小鬼们终于被抓走了,偏厅里顿时安静下来,仿佛超级暴风过境,雨过天又青,总算可以松一口气。满儿刚招呼小七坐下,佟桂便奉上两盅热茶,然后与玉桂伺候在一旁。

    「有事找我吗,小七?」满儿啜着热茶,悠然问。

    「这……」小七犹豫地瞄了一下佟桂与玉桂。「是有件事……」

    满儿会意,放下茶盅。「你们两个去看看塔布和乌尔泰需不需要帮忙。」

    「是,福晋。」佟桂两人倒也机灵,马上就退下去远远的。

    「究竟什么事?」满儿又问。

    「有人在外城里找你呢,满儿姊,」小七不再迟疑,开门见山地说。「而且他们找的是有位名伶夫婿的满儿姊。」

    有人找她不奇怪,但,找的是有位名伶夫婿的她……

    老天爷保佑,不会是他们吧?

    「谁?」满儿惊恐地揪住小七。「他们是谁?」

    「我只知道他们姓竹……」

    「竹?!」满儿失声尖叫。「他们姓竹?!」

    小七颔首。「三男两女,年纪大些的那位姑娘长得可真像满儿姊呢!」

    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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