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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elynn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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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出嫁从夫系列~~[古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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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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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5 01:15 AM |只看该作者
    闻言,竹月仙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庄亲王允禄就是……」眼神深沉得极为怪异。「他?」

    他?

    满儿也盯回去。「没错,二姊,他是允禄,是残酷无情的庄亲王,是满清皇族。」所以快快死心吧,这种毫无意义的迷恋实在是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是吗?」竹月仙低喃,双眸垂落,使人再也瞧不见她眼底的思绪。

    「二姊,请你了解一件事,允禄不是金禄,你喜欢的人根本不存在,他只不过是允禄许多个面具中的一个而已。所以,二姊……」满儿仍看着她。「段大哥是好人,你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但竹月仙不再理会她,甚至连多看她一眼也没有,兀自盯着手上的紫蓝色丝绢儿出神。如果满儿没记错的话,那条手绢儿竹月仙从来没换过,永远都带在身上,不时拎在手上看着发呆。

    不会是金禄送给她的吧?

    「塔布,乌尔泰,你们俩先回去,有小七陪我就行了!」

    轿至内城崇文门口暂停,满儿很谨慎地先行打发塔布和乌尔泰回府。

    「可是,福晋,王爷他吩咐过……」

    「叫你们回去就回去!」为了教他们听命,满儿只好端起偶尔才拿出来晒晒太阳的福晋架子来摆一摆,再放缓声音安抚他们。「别担心,你们王爷交代过了,不许我出城,所以我把人送到左安门就回来,记住,不准偷偷跟着我哟!」

    又来了!

    不过想起上回福晋不也同样不让他们跟,害他们整整担心了两个月,头发不知白了多少根,夜里老是烦躁得睡不着,只好「发泄」在老婆身上,没想到事后王爷竟然没对他们发飙,连话也没多说一句,也就是默许了这件事。

    既然王爷已默许,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塔布与乌尔泰也就听命先行回王府去等候,横竖崇文门到左安门也不是太远,福晋应该很快就会回去了。岂料……

    满儿再也没有回王府了!

   

正文 第五章

    枣儿又熟了。

    那鸽蛋似的枣子,微微的黄,淡淡的绿,挂在那屋角落、墙头上、灶房门口的枣树梢头,看得小鬼们眼睛直流口水,觑着没人注意偷偷拿竹竿去打,掉得几颗是几颗,这可比大人们摘来给你吃香甜多了。

    往年在这时节里,满儿总会亲手腌制蜜枣给允禄吃,允禄不爱吃甜,所以满儿腌制的蜜枣都不会太甜,几乎都是纯枣子的甘甜味,也依然保持着浓浓的果香。

    大概就是为了吃老婆亲手腌的蜜枣,允禄赶在这时候回京里来了,自然,他并不知道今年没有蜜枣可吃了。

    「恭迎王爷回府!」

    「嗯。」

    刚回王府,允禄还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一直到进了寝楼寝室,塔布与乌尔泰半声未吭,动作一致地在他跟前扑通两声跪下,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刻眯成两条细缝。

    「福晋又惹什么麻烦了?」

    塔布与乌尔泰两颗脑袋掉得一样低。「回王爷,福晋……福晋不见了。」

    眉宇间霍然爆出一股骇人的阴厉之气,「说!」允禄怒斥。

    「是,王爷。」塔布咽了口唾沫,依然不敢抬头。「那……那是半个多月前的事儿,小七来找福晋……」

    塔布说得很详尽,不敢遗漏半项细节,允禄也似乎很平静的倾听着,但紧握的双拳掩饰不了他真正的心情,瞳眸中愈来愈炽盛的暴戾光芒更清楚显示出他心中激烈澎湃的愤怒。

    「……后来小七来找我们,说他知道该上哪儿去询问福晋的消息,可是他不能告诉我们,只能告诉王爷您一个人。他还警告我们,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福晋失踪的事儿,否则王爷回来定会把我们拆成骨头去熬汤,所以……」

    话说到这里,结束了,再说下去也没人听。

    塔布与乌尔泰不知所措地面面相对。

    「我们……可以起来了吗?」乌尔泰??问。

    塔布认真思索片刻。
「我想最好不要,等王爷回来让我们起来再说。」

    「可是……」乌尔泰不安地看了一下洞开的房门。「倘若王爷就这样直接去找福晋,那我们怎么办?」

    塔布长叹。「还能怎么办,只好在这里跪到死?!」

    小七的店铺后,两条人影在那低声说话,半晌后,较高的那人转身正待飞身离去,另一人急忙唤住他。

    「王爷!」

    较高那人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王爷,那些人没安好心眼,请王爷务必小心,千万别让满儿姊伤心啊!」

    较高那人依然不吭声,话一听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另一人忧虑地锁紧眉头,目注夕阳宛如淋漓的鲜血般洒满天际,心中不安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他错了吗?

    那摆明了是个陷阱,一个死亡陷阱,而他却无法不告诉王爷,也无力阻止,更无能为力帮忙,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爷一步步踏进陷阱里头去,否则满儿姊就回不来了。

    难道满儿姊注定要伤心吗?

    灰蒙蒙的天底下,荒芜辽阔的黄土,支离破碎的长沟深壑衔接着无边无际的沙海,偶尔刮起漫天的黄尘,几乎要把人淹没了。

    秋的深味,悠远,萧索与永恒,就得在这尘沙飞扬的北方才感受得到。

    「你们究竟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直到你点头答应改嫁给王公子为止。」

    这儿是黄土高原与毛乌素大漠交界处的一处小村子,位于山洼之中,前后仅有三十几户人家,偏僻又荒凉,除了三、两间土砖房之外,大多数民居都是那种依山而建,黄土垒成的窑洞,一进门左手是窗,窗下是前炕,里墙还有掌炕,炕的另一头是灶,通往隔房的小门被封起来了,想溜后门逃走都没后门可溜。

    也真难为他们找得到这种地方来藏匿她。

    「请不要一再开这种玩笑,」满儿板着脸说。「一点都不好笑。」

    「我也告诉过你许多次了,这不是开玩笑。」竹月仙轻声细语地道。「这是爹对你的期望,为人子女该懂得尽孝,所以你最好……」

    「也就是说你是个不孝女,所以打死都不愿意嫁给段大哥??」满儿没好气地打断竹月仙的「最好」,因为她一点也不觉得好。「既然你可以不孝,又凭什么来强求我?麻烦你先跟段大哥成亲之后再来跟我说这种话吧!」

    竹月仙沉默一下。

    「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满儿看看对方再看看自己。「难不成二姊你其实是男的?」

    「我是姊姊。」

    「也对,你是姊姊,我是妹妹,是不一样……」满儿一本正经地点头同意。「既然如此,我这个妹妹都嫁了,你这个姊姊是不是早就该嫁了?」

    「但?偷了我想嫁的男人。」

    饶了她吧,居然说她「偷」男人!

    如果她真的偷男人,早被允禄活生生用牙撕碎了吞进肚里去,哪还轮得到别人来说话。

    满儿深深叹了口气。「我想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什么原因?」

    「想逼我改嫁王文怀,因为你还不肯对允禄死心。」

    「是我先认识他的。」竹月仙不但没有否认,语气更是理直气壮。

    「那又如何?他根本不喜欢你呀!」满儿哭笑不得。「事实上,他早就忘了你了!」

    「不,他没有忘,他只是不知道我会在那里等他。」竹月仙认真地说。

    这女人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

    「他忘了!」满儿重重地说,希望她能清醒一点。「不骗你,他真的忘了!」

    「不,他没有忘,没有!」但竹月仙顽固地不想清醒,坚持要沉迷在自己的痴恋之中。

    「他忘了!」

    「没有!」

    「忘了!」

    「没有!」

    「忘了!」

    「没有!」

    这女人,真是够了!

    对战到中途,满儿突然停下来,又咬牙又瞪眼,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了。

    那样执拗的一厢情愿,可笑的执迷不悟,耐性再好的人也会受不了,更何况她的耐性经过半个多月的关禁之后早已呈现疲乏状态,忍受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再超过一咪咪了。所以……

    依然瞪着两眼,她深深吸了一口长长的气,再陡然拉高嗓门卯上全身力气嘶吼出去。

    「他忘了!早就忘了!忘得一乾二净,忘得彻彻底底,忘得一丝不留!听清楚没有?他早忘了!忘了!忘了!忘了!忘了……」叫声蓦然中断,她猛地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退了好几步。

    老天,她又想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毒手了吗?

    只不过眼前花了一下而已,竹月仙那张清丽若仙的娇靥便抹上了一层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毒之色,目光邪恶地盯住满儿不放。

    「他•没•有•忘!」咬着牙关,竹月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那阴恻恻的声音骇得满儿忍不住又退了几步,脑门子上冷汗争先恐后冒出来。

    「是是是,他没有忘,没有忘!」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她是有点饿了,但还没有饿到连眼前亏都要吃的地步。

    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竹月仙即刻恢复原状,还对满儿绽露出格外娴雅温婉的微笑,看得满儿错愕地大大楞了一下,忍不住用力揉揉眼再看,以为自己的眼睛有毛病。

    「对,他没有忘,所以你应该把他还给我。」连嗓音也回复原先的温柔。

    哇,这个厉害,比允禄更高级的变脸绝招,连眨眼都不必,瞬间就变样了,或许应该叫允禄拜她为师才对。

    「二姊,你问错人了吧?」满儿直叹气,一边还得戒备竹月仙不知何时又要动手谋杀亲妹。「这不是我还不还的问题,而是允禄的选择呀!再说,这个跟逼我改嫁给王文怀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你要把金禄还给我,自然要改嫁给王文怀啊!」

    这是什么白痴逻辑?

    满见翻翻白眼。「难道说我一辈子不点头,你们就要关我一辈子吗?」

    竹月仙点点头。「没错。」

    真干脆!

    满儿忍不住又翻了一下眼。「好吧,既然你说这是爹的意思,麻烦你请爹自己来跟我说。」

    「爹没空。」

    满儿哼了哼。「是他不敢来面对我吧?」

    「你只要点头答应这件亲事,在成亲拜堂之时,自然可以见到爹了。」

    好狡猾!

    「那好,你去跟他说,他要是再不来见我,我就要跟他断绝父女关系!」

    「你自己跟他说。」

    「也可以,我自己出去跟他说。」

    「?不可以出去。」

    「我不出去怎么跟他说?」

    「只要你答应亲事,拜堂那天就可以出去跟他说了。」

    「……」

    难怪她们讲了半天讲不出结果,原来她们言语不通。

    「为何不直接告诉庄亲王要到哪里去?」

    「如此的话,他一定会预先做好充分准备后才去,所以我们必须先逼他,逼到他无法顾及要做准备,甚至无法思考,一心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届时他毫无准备又人疲马累,榆林那边的人正好以逸待劳,杀他个措手不及,必能手到擒来。」

    「我们要如何逼他?」

    「虽然大小姐另有交代,但我认为还是柳兆云提议的方法更适当,先告诉他他的老婆死了,他必定会愤怒地拚命追问凶手是谁,我们再使用拖延战术拖到他失去耐性,那时才告诉他害死她的人在哪里,他必然会毫无理智的一心只想赶去为他老婆报仇而顾不得其他。」

    「嗯,这方法果然妙极,这里到那儿起码也有两百里,等他用尽全力赶到那也差不多精疲力尽了,说不定用不着那样东西就可以解决他了!」

    「正是如此。」

    「那要由谁去……」

    屋内十数人的谈话蓦然中断,目光齐聚转向门口,那儿刚撞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人。

    「来来来来了!来……来了!他他他……他来了!」

    传报的人声音抖颤得宛如狂风中的枯叶,屋内的人乍听之下亦脸色皆变,有三人差点跳出窗外逃之夭夭,一个是跳一半后再爬下来。

    「别紧张,」毕竟是天地会的大长老,在这时刻依然镇定得很。「在我们告诉他想知道的事之前,他不会对我们如何,而在他知道之后,他也不会有心思对我们如何,他要的是凶手,而不是传话的人,所以我们不用担心,这是多余的。」

    「既然如此,为何要把我们全叫来?」不只九大长老再一次全会齐了,还多叫上好几十个兄弟,明摆着就是要面对大阵仗,还说不用担心,他想骗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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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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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5 01:15 AM |只看该作者

    「以防万一。」话落,大长老率先走出屋外。

    尽管来上一万吧,只要没有那个万一就好了。

    但见大长老都勇敢的出去面对那个一万或万一了,其他长老也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头,其中有四位长老是新任,虽然没有参与当年那一场战役,但光听存活的人的转述,也够他们胆战心惊了。

    屋外,天地会数十人面对的只有一人。

    一位长着一副清秀可爱的五官,却满身煞气的年轻人,他脸上没有丁点表情,双目中射出来的光芒是狠辣的,滟红的唇瓣残酷地紧抿着,就像是一头猛兽在攫取猎物之前那样期待血的祭祀。

    「王爷,」先前还很镇定的大长老,在这一刻里,心里仍不免有些胆怯。「你来了。」

    年轻人双眸微眯,嗜血的味道反更盛。「哥老会?」

    「难得王爷还记得老夫。」

    年轻人轻蔑地冷哼。「本王并不记得你,倒是记得你脸上那条疤。」

    大长老有点难堪地绷紧了下巴,那条横亘在他脸上的疤痕也跟着扭曲起来。

    「老夫也记得,这是王爷所『恩赐』的。」

    年轻人又哼了哼。「废话少说,立刻交出本王的福晋,本王尚可饶你一命。」

    场面话尚未交代完毕,对方就急着提出「要求」,大长老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占了上风,不由多了几分胆气。

    「她不在这里。」讲话也大声起来了。

    年轻人两眼又眯了起来。「不在这里在何处?」

    「她想要逃走,阻止她的人一时不慎,错手……」大长老迟疑一下。「杀死她了。」

    话声一落,一股骇人的死寂蓦然笼罩全场,像空气冻结了,时间停滞了。

    眼皮子垂落,年轻人的五官也变样了,戾气暴现,邪佞狂涌,狞恶得好像是刚从幽冥鬼界里逃脱出来的阴魂厉鬼,残忍、狂悍、狠毒与粗暴的血腥气息迅速在空气中凝聚……

    大长老立刻察觉到不太对盘,这与他们预计的好像不太一样,他是不是太得意了?

    「慢着,我们……」他想补救,但已来不及。

    无声无息地,瘦长的身形霍然横空暴飞,森厉的剑芒宛如烈焰般骤然狂射,千百道灿亮的光影交叉飞纵穿织,刚见它成形,已然来在眼前,于是,一道不似出自人口的惨叫有如兽嗥般响起,旋又消敛在一蓬蓬飞洒的血肉中。

    不过眨眼间,一个人消失了,变成了一堆肉酱,一堆掺合了骨头、毛发、内脏与血肉的肉酱。

    这就是谎言的代价,也是大长老的失算,致命性的。

    年轻人不会愤怒,只会发狂。

    目睹大长老的惨状,还有年轻人那副疯狂的模样,众人不禁魂飞魄散,心胆欲裂,纷纷惊叫着各自逃窜,连一丝丝抵抗的念头都没有。

    然而,现在才想到要逃也已经太迟了。

    眼神透着骇人的疯狂与惊人的暴戾,一刻不曾停顿,年轻人又似脱弦之矢,闪电般追上那些四散窜逃的人,长剑挥舞着漫天森森冷芒,如同一抹无可捉摸的幻影般在人群中往来穿梭飞掠。

    于是,在一串串令人毛发悚然的惨号声中,一股股热腾腾的鲜血抛扬飞溅,一蓬蓬被绞碎的头颅、身躯、四肢与毛发,合着花花绿绿的五脏六腑,仿佛血雨似的洒落向四周……

    这是大长老的另一个失算,错误的。

    年轻人一点耐性也没有。

    终于,一切都静止了,而结束隔着开始也不过片刻功夫而已,放眼望去,除了沥沥浓稠的血迹,摊摊糜烂的肉屑之外,包括九大长老,那数十个天地会兄弟都不见了,再也没有半个活人,连尸体也没有。

    不,还有一个。

    一个吓得手脚瘫痪,跌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天地会兄弟,由于太过于恐惧,裤裆处早已湿了一大片,他惊骇欲绝地仰望卓立在跟前的年轻人,簌簌抖索着几乎连呼吸都喘不过来。

    「是谁杀死本王的福晋?」

    上自头脸下至快靴,年轻人浑身上下都血淋淋地沾满了血靡肉屑,几乎已教人认不出他是谁,凶暴的双眸依然透着疯狂的,昏乱的光芒,红红的,像带着血,令人颤栗,教人胆寒,仿佛刚自修罗地狱里一路厮杀出来的魔神。

    这是大长老的第三个失算,愚蠢的。

    要传话,只需要一张嘴就够了。

    那位天地会兄弟惊恐地张着嘴,非常努力想要挤出声音来,却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声。

    「说!」

    那位天地会兄弟骇然一颤,裤裆处更湿了。「没没没没……没死,她没……没死,她被被被被……被带到榆榆榆……榆林去了……」

    年轻人狂乱的眼眸蓦然大睁,「没死?她……」他喃喃道。「没死?」

    「没没没……没死……」

    「是么?是么?」年轻人低喃,「她没死,她没死,她……没死……」眼中疯狂之色逐渐消褪,红光悄然隐逝。

    「真……真的,我我我……我没骗骗骗……骗……」
    「既没死,为何要欺骗本王?」

    「他他他……他们要逼她改改改……改嫁……!」

    寒芒骤闪,滴溜溜的,一颗头颅掉落到地上,骨碌碌地滚离身躯老远,当它静止下来时,年轻人业已不见踪影。

    起码头颅的主人还保有一副完整的尸体。

    自屋前的窗榈望出去,满儿狐疑地思忖白慕天为何也来了?

    虽然竹月仙口口声声说带她来这儿仅仅是为了要说服她改嫁,但随着时日逝去,她愈来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然为什么爹不敢来见她,连大姊和小妹都不敢来见她?

    门扉轻启,竹月仙送膳食来了,待她放下餐盘后,不等竹月仙开口,满儿便抢着先问话。

    「为什么只有你来见我,其他人呢?」

    「我说过,爹没空。」竹月仙淡淡道。

    「大姊呢?」

    「她不想见你。」

    「小妹呢?」

    「她不方便来看你。」

    「你们都不担心允禄找来吗?」

    「他不会知道你在这里。」竹月仙轻描淡写地打发掉满儿所有问题,再回问:「你决定要改嫁了吗?」

    满儿翻了一下白眼,回身继续望着窗外,不再理会竹月仙。

    此刻她担心的是允禄,最好他事儿还没办完不能回京,若是已回京得知她失踪了,天知道他会闹成什么样子!

    不,他不会闹,一旦查得她的失踪和她亲爹有关,他绝不会,也不敢把事情闹大,甚至提也不能提,唯一的可能是找上大理去,结果发现没有人回去那儿,届时他会如何?

    踏遍大江南北寻找她?

    两刻钟后,竹月仙自关禁满儿的窑屋出来,在回自己住处时被竹月娇拦住。

    「守卫说你不许我和大姊去看三姊,为什么?」

    事实上,在王文怀计画好行动步骤之后,她和大姊就被看住了,不是行动不自由,而是一举一动被监视,想托小七带口信去警告满儿都没办法。

    「你们会『不留神』说溜嘴。」

    「我发誓不会!」

    「你会。」

    竹月娇恨恨跺了一下小蛮靴。「那我找爹说去!」

    望着竹月娇离去的身影,竹月仙唇角悄然勾起一抹诡谲的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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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5 01:17 AM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skyblue9510 于 2010-2-2 07:34 PM 发表
楼主能不能每次加多多啊?


em0034 这次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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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5 01:18 AM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aunchi 于 2010-2-5 12:52 AM 发表
阿~我看到这里了。。。好好看。。〉。《
楼主。。我熬夜看了2天。。
加多多~加多多。。



em0007 熬夜。。不行啦。。em0043 对身体不好,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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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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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5 03:15 PM |只看该作者
a ~加多多~加多多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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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鼎名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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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8 03:02 PM |只看该作者

回复 #203 elynn10 的帖子

嗯,比较多了。。
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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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9 01:37 AM |只看该作者
正文 第六章

    立冬,近午时分,一位颀长的年轻人不疾不徐地走过榆林城东门,顺着城中大街来到城里最大一家客栈前,抬眸打量一眼即抬腿进了客栈。

    客人上门了,殷勤的伙计立刻迎上前去准备招呼客人带路,不过伙计只看了两眼便皱起了眉头,歪着脑袋下不了决定该把客人往一进院或二进院里带,这也怪不得他,谁教客人的模样太奇怪了。

    那年轻人约莫二十六、七岁上下,身着缎子面儿的长袍马褂,一条乌油油的发辫拖在身后,五官清秀纯真,尤其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滟红的樱桃小嘴儿,硬是教人忍不住暗赞可爱,看着模样就像是哪户豪门富家的大少爷,要住就该住二进上房。

    不过再仔细一瞧又全变了。

    多半是好些天没刮脸了,年轻人那胡子碴儿老长,长袍马褂虽是上好质料,可是现在却又脏又黄又破,上面还沾满了一小坨一小坨黑黑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闻上去像是死人的味道,再加上满头满脸的沙和尘,也没带行囊,既狼狈又落魄,连马房都不配住。

    这种客人该让他住哪儿呢?

    伙计还在犹豫,那位呼噜噜吸着烟杆儿的老掌柜的业已扔下烟杆儿,堆上满脸笑,躬身哈腰亲自迎出柜台来。

    「这位公子爷,您要住房吗?老朽为您带路!」

    伙计年轻见识浅,但老掌柜的开这客栈三十几年,经历得可多了,招子就算不怎么样也磨利了。

    年轻人的模样虽纯真,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可比天山上的冰雪更寒酷,眉宇间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肃煞之气,衣衫虽落魄,却隐隐透着一种慑人的威严与雍容华贵的气度。

    这位绝不会是普通人,他敢断言。

    「长福,去准备热水、剃刀,还有上好的酒菜,再去把绸布庄和鞋铺的老板全给找来,快去!」

    老掌柜的一面吩咐伙计办事,一面把年轻人往客栈里最好的上房带。

    「这位公子爷,您还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

    年轻人没吭声,进了房径自落坐,老掌柜的立刻为他斟上一杯热茶,年轻人没动,只拿那双阴鸷的眸子盯得他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浑身不对劲,好像爬满了一整窝蜘蛛。

    「掌柜的,我要在这城里找人。」

    老掌柜的有点讶异,因为年轻人的声音深沉冷凝得不像年轻人的声音。

    「公子爷您要找的是本地人,或是……」

    「外地来的人。」

    「那就到南门口去问乞丐头儿最快,不过公子爷要找的人若是没进过城,而是在城外头,那就得找韩瘸子,他是个专门走乡串村的货郎,榆林城方圆七、八里内没有人比他更熟。」

    「去把他们给我找来。」

    「是是是,老朽这就去,不过那韩瘸子人不好找,得花点时间,如若他此刻不在城里头,那就更……」

    「我等。」

    一个多时辰后,年轻人已然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人,干净了;胡子,没了;臭味儿,除了,崭新的长袍马褂衬得他如玉树临风般洒逸,只那腰袋荷包仍是旧的,他不肯换。

    当老掌柜的把人带来时,年轻人正自斟酒独饮,满桌精致的菜肴却动也没动。

    「公子爷,老朽把人带来了。」

    「进来。」

    老掌柜的应声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严酷的冷眼即刻扫向那个一身破烂的乞丐头儿。

    「我找几个中原来的人,有男也有女,其中一个女的或者穿着旗装……」

    乞丐头儿尚未有任何反应,那个拐着一条腿的韩瘸子便脱口道:「但一到这儿后,她便改穿汉装了!」

    冷眼蓦睁,威棱暴射。「你见过她?」

    年轻人的模样好不骇人,吓得韩瘸子差点说不出话来。

    「见……见过,她……她们就住在土窟村,小……小的去过几回,那位好像被……被关起来了……」

    年轻人霍然起身。「土窟村在哪儿?」

    「北门出去两里。」

    「出关了?」

    「对。」

    话落,眼前一花,年轻人已然失去踪影,半空中晃呀晃的飘落下来三张银票,一张一百两,恰好一人一张,三人顿时看直了眼,老掌柜的暗自得意。

    他果然没看走眼。

    奇怪?

    满儿疑惑地把脑袋探出窗外左右张望,除了屋前两个守卫和村民之外,往常多少会在村里四处走动的王文怀那些人,从半个时辰前就不见半个人影了。

    他们都跑到哪里去了?

    她正想开口问那两个守卫,那两个守卫却突然倒地不起,看得她莫名其妙,又见两旁各窜出一人,其中一人急忙拿钥匙打开门锁,然后一人一边把她抓出来拔腿就跑。

    「大姊、小妹,你们……」满儿跑得踉踉跄跄,满头雾水。

    「我们好不容易趁他们不在,逮着机会放你出来,废话就别再多说了!」竹月莲匆匆道。「爹他们去狙杀妹夫,你得赶紧去阻止!」

    「对,爹亏欠你的,三姊就拿这去要胁他放过三姊夫,或许爹会让步!」

    满儿听得大吃一惊,却也明白了。

    「他们想杀允禄?」难怪她老觉得事情不像竹月仙所说的那么简单,原来他们捉她来这儿的目的是想诱杀允禄。「天哪,他们活腻了想找死是不是?允禄的剑法天下无敌,他们哪里敌得过!」

    竹月莲与竹月娇焦急地互觑一眼。

    「满儿,你以为爹他们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他们想到了吗?」满儿狐疑地两边各看一眼。「那他们干嘛还……」

    竹月莲叹了口气。「满儿,妹夫的剑法不错是宇内无双所向披靡,但……」

    「但什么?」

    「若是他手中无剑呢?」

    光秃秃的白岩山躺卧在苍灰的蓝天下,莽莽黄土浩瀚无垠,绵延至天的尽头,北风呼呼地吹号,卷起尘尘沙雾弥漫。

    这片雄浑剽悍的景致实无半点可人之处,却是那样粗犷,那样豪迈,就像男子汉的性灵,英雄的魂魄,足以激荡起人满心悲壮的情怀,执拗于那份高傲的不屈,不畏死亡,不惧痛苦,苍凉的心只想坚持男人的自尊。

    允禄默默注视着手中剑,这把伴随在他身边二十年,曾为他退过多少强敌,解过多少危难的软剑,而今只剩下一支光秃秃的剑柄,剑身业已断成寸寸废铁跌落在四周。

    徐徐抬眸目注正前方的王文怀,「巨阙?」他淡淡地问。

    「湛卢。」王文怀眼中依然难掩惊讶,早听玉含烟说过庄亲王有一副表里截然不同的容貌,然而耳闻不如眼见,允禄那年轻纯真的外表确实令人深感不可思议。

    「聪明。」允禄漠然道。

    虽比计画中更顺利地除去对方的剑,但不知为何,王文怀心中毫无半丝得意之感,也许是因为对方的反应太过于淡漠了。

    「毁天灭地剑法虽是冠绝宇内,但这把湛卢古剑正是王爷你唯一的克星。」

    「克星?」允禄扬起双眉,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名词。

    「王爷不同意吗?」王文怀尔雅地拂了一下衫?。「但这依然是事实……」

    允禄的武功再是高绝,睥睨天下无人能敌的也仅有剑法一项,既然如此,那就除去他手中的剑,这就是玉含烟所说唯一的办法。

    一旦除去允禄的剑,他就不再是无人能敌了。

    因此他们一得到湛卢剑之后就来到这里等候,允禄还在往土窟村的半途上,他们就闻讯赶来截人,一瞧见允禄便一语不发地包围上去扑杀。

    而毫不知情的允禄也正如他们所料,一拔剑就是那旷古绝今的毁天灭地剑法,自己把自己的剑送上门来砍成寸寸废铁,就好像他拿一条丝瓜去砍人家的菜刀,无异自寻死路,就算他功力再深厚,碰上这把湛卢剑也要束手无策。

    之后,竹承明立刻将那把古剑带到白岩山后藏起来,此刻,包括允禄在内,双方没有半个人带有任何武器,四周除了漫漫黄沙之外也没有半根草半株树,完全断绝了允禄寻找替代兵器的可能。而且这儿远离京城,远离人烟,绝不会有人知道允禄是如何死的,甚至不会有人知道他死了。

    所以他们才会千方百计把他诱到这儿来狙杀,虽然手段卑劣了一点,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唯有这把无坚不摧而又丝毫不带杀气的湛卢剑能够破除内功护持,即便王爷功力再深厚也保不住手中剑。」王文怀顿了一下。「换句话说,毁天灭地剑法也是有弱点的。」

    对于王文怀所做的结论,允禄不置是否,随手扔开剑柄,两手往后一背。

    「本王的福晋呢?」

    无视于处境的险恶,不觉于敌人的包围,他渊?岳峙的挺身站在那里,仿佛能够独力支起苍天,顶起颢穹,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傲岸不屈,幽邃的双眸深沉又冷肃,紧抿的嘴唇透着坚毅又轻蔑的意味,似是在嘲笑周遭那些以为能轻易让他屈服的敌人。

    王文怀看得暗暗钦佩不已,不管对方是敌或友,是恶魔或厉鬼,单以一个男人而论,那种在众高手环伺之下依然能够保持沉静如恒,无惧困境不畏生死的胆量与气魄,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拥有?

    「她很好,既然王爷已知三小姐的身分,应该相信我们绝不可能伤害她,王爷尽管放心『上路』吧!」

    允禄依然面无表情。「上路?」

    王文怀还来不及再开口,原来一直保持沉默,只盯着允禄看的玉含烟突然从旁替王文怀作回答。

    「聪明如你,王爷,此时此刻想必早已明白这是个陷阱,又何必再问?」

    冷然的眸子徐徐移向玉含烟。「是么?」

    「当然是。但就算王爷早知这是个陷阱,王爷还是会来,不是吗?」

    不知为何,玉含烟盯着允禄的眼神愈来愈古怪。

    「即使是现在这一刻里,我相信以王爷的功力依然有可能轻易摆脱我们,及时避开这个陷阱脱身,但王爷绝不会这么做;尽管王爷明知失去宝剑之后,单凭一己之力绝对无法应付我们全体的围杀,王爷也不会离开,只因为……」

    允禄双眸半阖,默然无语。

    「……王爷的妻子在我们手里,王爷一心只想在她改嫁之前找回她,」不知道为什么,玉含烟的语气说到最后已经显得有些难以自制的激动了。「为此,王爷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对不?」

    眸中倏地闪过一丝阴鸷,始终漠然没有一丝表情的允禄,脸上终于浮现出冷酷的神色。

    「她真被迫改嫁?」

    玉含烟迟疑一下,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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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9 01:39 AM |只看该作者
    允禄徐缓地转向王文怀,神情更凌厉。「改嫁予你?」

    王文怀犹豫着,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柳兆云突然插进嘴来。

    「没错,而且满儿也很乐意改嫁。」

    允禄眼下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你以为本王会相信你?」

    「信不信随你,不过……」柳兆云两眼闪着恶意的光芒。「老实告诉你吧,她父亲原是要她改嫁给王公子,可是满儿说她跟王公子又不熟,不肯点头,但若是白公子的话,她就很乐意了,因为……」

    话未说完,狂风骤闪,一眨眼允禄已扑到了白慕天跟前,漫天如刃般的掌影亦呼啸着尖锐的掌风疾掠而至,宛似一溜溜闪泻的流星,绵延、广阔,又似千万把带血的利刃,辛辣、狠毒,其快无比地笼罩住白慕天全身。

    无论如何想不到在十数高手环伺之下,允禄竟敢主动攻击,白慕天不由骇然惊叫一声,双掌急扬猛挥抖出七七四十九掌,身躯暴旋猛退。

    但允禄如影随形般的跟进,无论白慕天如何闪避,那一片强猛如惊涛骇浪的掌刃始终锁定他不放,致使他退得愈来愈狼狈,愈来愈勉强,眼看他即将伤于那片掌影之下,两旁及时轰来两道汹涌的气流,迫使允禄不得不回掌自保,白慕天方始堪堪逃过一劫。

    就在允禄回掌的同时,所有人都抡拳挥掌加入了战圈。

    没有了长剑在手的允禄依然如此凶悍狠厉,确是大出王文怀等人意料之外,不过只要无法施展毁天灭地剑法,允禄便不再是天下无敌,既然不是天下无敌,迟早定能将他毙于掌下。

    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当满儿三人赶到时,现场已是一片惨烈。

    柳兆云、柳兆天、鱼娘、王均、萧少山、陆文杰与陆武杰已经坐在地上起不来,每个人都满嘴的血;而王文怀、玉含烟、白慕天、段复保、吕四娘与虬髯公也都受了伤,但并不影响他们的行动。

    最狼狈的是允禄,他的身形摇晃不定,面色灰中泛青,双目黯淡晦涩,胸前满是腥赤的血渍,溢出唇角的鲜血仍在一丝丝往外流着,早先穿在身上的马褂早已不翼而飞,长袍也破破烂烂的凌乱不堪。

    看他那样凄惨,满儿心痛如绞,脱口便要叫,却被竹月莲一把捂住嘴。

    「小心,别让爹发现了!」

    白岩山前,竹承明、竹月仙与王瑞雪三人正神情凝重地专注于战圈中的状况。

    就在此时,王文怀等人蓦然拔身而起,在半空中身形急旋,六人分六个方位猛然扑向正在挥汗力拚的允禄,劲风似刃,力道如山,轰然急罩而下。

    允禄下颚猝然紧绷,牙齿深深陷入下唇之内,身形持立如桩,半步不让,双掌带起雄浑的万钧威力,翻闪如电掠雷轰,悍不畏死的同时迎击六人的攻势,仿佛横了心要与敌同归于尽似的硬生生对上那六人的合击。

    于是,一声震撼得人耳膜刺痛的暴响轰然扬起,宛若惊涛骇浪般的澎湃劲气随之霍然暴开来,而王文怀六人便有如喝醉酒般,在这狂乱的无形暗流中摇摇晃晃的退出好几步,允禄更是血喷如箭,脚步连连倒退不止,每退一步,他口中的鲜血便点点洒落一步。

    然而,当他的身子仍不住后退时,王文怀、白慕天、段复保与虬髯公四人已然喘过一口气来,立刻又挥舞着一波波的掌刃猛攻上来。

    允禄脸孔铁青,五官狰狞又凌厉的扭曲着,依然毫不避让地硬拉住脚步,双掌翻掠飞舞,吃力却又惊人的力搏眼前的强敌,出手攻拒之间,仍是那种两败俱伤的打法,令人不禁颤栗地暗忖:他真的不怕死吗?

    「我们要阻止他们,立刻!」满儿当机立断地说,努力按捺住惶急的心。

    竹月莲与竹月娇相对一眼。

    「如何阻止?」

    「把我扔进去!」满儿毅然道,反正又不是头一回经验这种事,不过这回她不会尖叫了。

    「耶?」竹月莲惊呼。

    竹月娇却在一楞之后,马上点头赞同。「没错,这是最快的方法,不过,在我把三姊扔进去之前,大姊你必须先……」

    片刻后,竹月莲悄悄摸到竹承明身后,拍拍他的肩。

    「爹,满儿也来了,而且她要阻止他们!」

    竹承明听得方始一惊,两眼便瞥见满儿像颗炮弹一样飞向战圈而去,骇得他不顾一切扑出去,并大吼着,「住手!住手!不准伤到满儿!不准伤到满儿啊!」

    满儿与竹承明几乎在同一时刻到达战圈中,一时之间只听得一片混乱的惊呼、暴叱、怒喝,然后,一切都停止了,幸好,谁也没有伤到谁,只是大家收手收得极为狼狈而已。

    满儿急忙扶住脚步踉跄几乎站不住的允禄,双臂环住他的腰际以便给予最大的支撑。

    「你怎样了,允禄?」她焦急地问。

    刚稳住两脚,允禄便俯下大眼睛,阴鸷地盯住她。「你改嫁了么?」

    「你才改嫁了!」满儿哭笑不得地替他拭去嘴傍的血。「我是问你怎样了,还撑得住吗?」

    允禄闭了闭眼。「没问题。」

    才怪,看他面色惨白如腊,神情萎顿语声暗哑,嘴里的血还流个不停,而且几乎把所有重量都放到她身上来了,还说什么没问题,装英雄也不是这种装法吧?

    满儿更使劲儿地抱稳他的腰,再将目光投向竹承明,深刻地,沉郁地看着他。

    那样失望而悲伤的眼神,看得竹承明苦涩又愧然地别开眼,不敢再面对那双与他最深爱的女人那样酷似的眼。

    当年他离开她时,她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离去的。

    「为什么,爹,为什么?」满儿哀伤地问。「如果不是允禄为了我而放过你,你还能站在这里吗?为什么你就不能为我而放过他?」

    「我……我……满儿,你知道我的身分不是吗?」竹承明挣扎着为自己的卑劣行为作辩解。「谁都能不顾,唯有我不能不顾大局,为了我们汉族遗胄,我必须牺牲个人私爱来成全民族大爱,而你,你是我的女儿,你也应该……」

    「不,爹,我不是你,无法像你那样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满儿坚拒竹承明把重担压到她身上来。「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在我心里没有什么前明或大清,只有允禄,他冷酷,他无情,他残忍,他暴虐,但他给我一份世上独一无二的深情,又痴又狂,是他呵护我、宠爱我,给我世间无人能及的幸福,所以……」

    她傲然扬起下巴。

    「不要勉强我,不要苛求我,我这一生将只为他而活,什么民族大爱我不懂,我只知道如果连一个人都无法认真去爱,又凭什么说要爱那么多人?」

    「但你我都是前朝的汉族子孙……」

    「那又如何?不都只是人吗?」满儿反问。「爹,为了前明,你牺牲了我娘,那已经够了,请不要再为了那两个令人厌恶的字眼来牺牲我,为了那两个字,我已经受到太多的伤害,所以,不管我身上流的是什么血,我都不想为前明牺牲……」

    「我……我也是为了你娘才离开她……」竹承明无力地辩驳。

    「借口!」满儿两个字便驳回父亲的辩词。「一个人要爱就要爱得深,爱得狂,爱得痴然忘我,不然就不要爱。为了允禄,不管要吃什么苦、受什么难,我都心甘情愿,而他也可以为我背叛自己的主子,不为别的,只为彼此能厮守一生,你做不到的事,不要以为别人也做不到!」

    竹承明脸孔一阵青一阵白。「满儿,你……请你体谅我的立场……」

    「体谅?」满儿难以置信地覆述了一次。「请告诉我,爹,你玩弄了我娘再抛弃她,害我成长在那种最艰困痛苦的环境中受尽折磨苦难,现在你又一手主导破坏我的幸福,你要我如何体谅你?」

    竹承明更是狼狈。「我……我会补偿……」

    「不必!」满儿断然拒绝。「你欠我的,我只要你还我这么一次就够了!」

    于是,竹承明沉默了。

    他亏欠女儿良多,这是事实,他口口声声说要补偿她却从来没有实现过,这也是事实,他正在破坏她的幸福,这更是事实。现在,她请求他不要破坏她的人生,请求他补偿她,他能说不吗?

    可是……

    默默地,他环顾四周的人,除了竹家三姊妹与玉含烟,每一双眼都在提醒他,他首要的责任在汉民遗?,而非女儿;每一双眼都在请求他,他应该先顾及自己身为汉民领袖的身分,而不是父亲的身分;每一双眼都在警告他,他不能以私覆公,否则便是民族大罪人。

    他如何能两全其美呢?

    垂眸沉吟许久、许久后,他终于徐徐抬起双眼,好抱歉好抱歉地注视着满儿。

    「对不起,满儿,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我……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很奇怪的,满儿并不感到生气,她觉得自己很平静,也许是因为她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答案,也或许是因为允禄就在她身边,所以不管是什么结果,她都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是吗?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允我这一回吗?」她淡淡地问。

    竹承明歉然移开目光。

    满儿漠然而笑。「无所谓,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你们绝不可能放过他……」

    她说无所谓是真的,因为她早已有最坏的打算,而除了竹月莲、竹月娇与玉含烟,四周的人也纷纷松了口气,庆幸竹承明没有为亲情而舍弃民族大义。

    就在这当儿,最出人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了……

    「不,爹一定会放过他,也一定要放过他!」

    包括满儿,十数双意外又惊疑的目光霍然转聚于竹月仙身上,后者娴静如常,好像一点也不明白自己轻轻两句话就掀起多大的骇浪。

    「月仙,你……」竹承明错愕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也……也……」

    「爹,倘若你不放过他,我就出家,如此一来,竹家就得断嗣了!」竹月仙细声细气地说,语调那样柔和,却比任何威胁更有力量。

    竹承明猛然抽了口气。「月仙,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不是随便说说的,爹,您看着办吧!」

    竹承明说不出话来了,竹月仙不禁泛出笑容来,那笑容是自信的,还有一点得意,竹月莲盯着她的笑,心下似乎捉摸到了一点端倪。

    「月仙,你这么做……一定有条件对不对?」

    「毕竟是大姊,如此了解我。」竹月仙柔柔的笑着,淡淡地瞥一眼满儿。「很简单,满儿必须把金禄『还』给我。」

    竹月莲恍然大悟,「难怪你不但不反对这项围杀妹夫的计画,甚至还自愿帮忙,我一直感到很疑惑,原来你是打算在最后关头拿妹夫的性命作要胁,这实在是……」她无法苟同地摇摇头。「那么请问,竹家的香火又该如何延续?」

    「还有满儿啊!」竹月仙愉快地说。「只要她把金禄还给我,她就可以改嫁给王文怀或白慕天,由她来为竹家留下后……」

    「不!」

    另一项意外,反对的人不是满儿,而是允禄。

    竹月仙的笑容蓦而僵住。「你……你不能不答应,否则他们一定会……」

    「不!」原是脸容半垂落,两眼阖着休息的允禄,语气坚决又森然地重复了一次他的拒绝,并徐徐扬起倦乏的脸来,轻蔑的瞳眸冷酷地注定竹月仙。「我绝不允许满儿改嫁!」

    「难……难道你宁死也不愿要我?」竹月仙伤心又难堪地??道。

    允禄没有再说什么,但那双无情又寡绝的眼神业已替代言语作出回答。竹月仙不由掩唇轻轻哽咽了一声,另一手颤巍巍地掏出那条她宝贝得要死的手绢儿来。

    「那……那为什么你要送我这条丝绢儿?」

    允禄仍然没有吭声,倒是竹月莲哭笑不得地直叹气。

    「月仙,那明明是?要他买来送你的,并不是他主动送你的啊!而且他也同时送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给我,就是不想让你误会呀!」

    「不,不一样,」竹月仙喃喃道。「你和我的颜色不一样,不一样……」

    「那又如何?」竹月莲益发啼笑皆非。「紫蓝色,紫红色,是不一样,但也没什么特别意义呀!」

    「不,他知道我喜欢蓝色的……」

    「错,他让我们自个儿挑,是你先拿走那条紫蓝色的。」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竹月仙失神地盯住手绢儿,「他知道我喜欢蓝色的,所以特意送我这条紫蓝色的手绢儿,对,是这样,就是这样……」她继续喃喃自语着,但接下去说的都是一些无意义的话,没有人听得懂。

    竹月莲又叹了口气,不再理会已经半失常的妹妹,转而面对竹承明。

    「爹,满儿会恨你一辈子的!」

    「我……」竹承明咬紧了牙根,不敢再多看满儿一眼。「也是不得已的!」

    「可是我说过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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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9 01:39 AM |只看该作者
    「够了,大姊,够了,」满儿微笑着──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谢谢你,大姊,虽然我很后悔当年跑那一趟去认了亲爹,但你和小妹,我真的很高兴能有你们这样为我着想的姊妹,我很满足了,真的!」

    然后,她仰起眸子对上允禄那双冷眼。

    「老实告诉我,允禄,你应付得了他们吗?」

    允禄默然,但那双深黝的眼已诉尽一切。

    「是吗?」满儿又笑了。「那么,允禄,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允禄深深凝视她半晌,点头。

    「你不会想违背自己的誓言吧?」满儿再问。

    允禄摇头。

    「你会实现你的誓言?」满儿紧紧追问。

    允禄点头。

    「眼下?」

    允禄再点头。

    「好……」满儿撩起唇角绽开一朵灿烂又美丽的笑靥。「我准备好了。」

    那双冷酷漠然的眼因她这一句话而变得蒙?了,仿佛蒙上了一层温柔的雾霭,那样深刻又深挚地凝睇着她,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允禄竟然俯下唇去深深吻住她。

    好半晌后,他缓缓抬起头来,低喃:「一道走吧!」

    猝闻这句令人心惊的话,原就感到忐忑不安的竹月莲顿时明白他们为何表现得如此奇特。

    「不要!」她尖叫着扑上去。

    众人这才有所惊觉,旋即注意到允禄竟然抬指点向满儿胸前的死穴,不约而同惊呼着扑上前阻止。

    但,一切都已太迟了。

    允禄那一指不偏不移地点落在满儿胸前死穴上,但见满儿噙着美丽的笑靥安详地阖上眼,颓然倒地,竹月莲三姊妹与玉含烟、王瑞雪俱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正文 第七章

    凛冽的西北风呼呼地吹,好似要硬生生将冻人的寒意吹进人的骨头里去,细细碎碎的雪花如棉絮般飘呀飘的掩去了那一片枯燥的土黄,将眼前的一切转变成清一色的银白。

    这才刚冬至,人们早顶上毡帽穿上棉衣和老羊皮袄,突然间都变胖了,像一团团棉球滚在路上,恨不得一步就能滚进暖呼呼的屋里头去。

    而对于那些生长在温暖的南方的人而言,这种严寒更是酷刑,竹月莲和竹月娇一买好东西,想也没想过一步步好好的走,立刻施展轻功一路飞回榆林城南的一座四合院里,呼一下落在厨房前,争先恐后撞进门里头去。

    「天哪,天哪,冷死人了,我都快冻成冰条了!」竹月娇大呼小叫着。

    厨房里,玉含烟与王瑞雪正忙着作午膳,一见她们的狼狈样,不由笑了。

    「告诉你们,这还算不上冷,得到小寒、大寒那时候才真冷!」王瑞雪笑道。

    竹月莲、竹月娇一听,不禁猛打了个哆嗦。

    「好,那这个月都我们出门,下个月换你们!」

    竹月娇咕哝着把买来的菜交给玉含烟,再同竹月莲拿着药包一起到角落里,一人蹲一支小火炉分别煎药。

    「那些大少爷们呢?」

    「王均、萧少山与陆家两兄弟正在斗棋。」王瑞雪说着,掀开锅盖来看肉炖好了没。

    「真悠哉,他们的伤还没好吗?」

    「差不多了,再喝个几天药就好透啦!」

    「那正好,以后就换他们出门买东西。」竹月娇喃喃道。「其他人呢?」

    「柳家那两位老太爷早几天就痊愈了,他们说有事上延安,傍晚会回来。」

    「痊愈了?」竹月娇眯了一下眼。「所以他们就可以凉凉到处闲晃?这可不成,决定了,以后打杂粗活全交给他们了!」

    王瑞雪笑眼望过来。「你们也看着他们讨厌?」

    竹月娇哼了哼。「何止讨厌,多瞧他们一下都会烂眼!」

    「同感,」王瑞雪重重点头。「那两个家伙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一手?着炉火,另一手忙着挥走烟雾,「就不知鱼姑娘他们怎样了?」竹月娇又问。「伤还没有好就急着跟他们一起上京里救人,都个把个月了,也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玉含烟摇摇头,将刚炒好的菜铲起来放在一旁。「时机迟了,恐怕不容易。」

    「如果你们不要这样执着于要先除去三姊夫,早些去动手,说不定早就成功了!」竹月娇的语气里有几分「活该」的味道,像是在为某人打抱不平。

    「那也是二小姐这么坚持的呀!」王瑞雪反驳道。

    竹月莲轻叹。「我就猜想是这样。」

    竹月娇翻了一下白眼。「又是二姊,真是,她到底要痴迷到什么时候呀?」

    竹月莲苦笑。「恐怕是不容易清醒了。」

    「那男人真是作孽,」王瑞雪嘟嘟囔囔的。「明明是那样冷血的男人,偏就有那么多女人爱上他,一旦爱上了又怎么也收不回心来,怎么就这么傻呢?」

    玉含烟没说话,竹月莲也不吭声,竹月娇扫她们一眼。

    「可是,能让一个男人付出那样痴狂的深情,我真的很羡慕三姊呢!」

    话落,四个女人两两相互对觑,再没有人出声反对,随即低头各自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

    同样都是女人,谁不羡慕呢?

    「吃饭啦!吃饭啦!」

    王瑞雪吆喝着,一票饿鬼立刻从西堂屋里窜过来,边还大声嚷嚷着。

    「饿死了!饿死了!」

    「总算有得吃了,动作真慢!」

    王瑞雪与竹月娇相对而视,冷笑。

    「是是是,我们太慢了,真是抱歉喔!」王瑞雪慢条斯理地说。「诸位少爷们请慢用。啊,对了,过两天等你们喝完最后一帖药,往后出门采购的活儿就全交给你们啦!」

    捧着大碗饭正待往嘴里扒的萧少山不由楞了一下,脱口道:「出门?才不要,这么冷的天!」

    「不要?」竹月娇冷哼。「那也行,往后你们就烟火不沾去修道成仙吧!」

    「烟火不沾?太狠了吧?」萧少山哇啦哇啦大叫,再推推身旁的王均。「喂,你也说句话呀,她们居然要叫我们这几个伤患出门干活儿耶!」

    王均老样儿,不爱吭声,这会儿照样谁也不理,陆家兄弟则是不敢吭声,埋头猛扒饭。

    「是喔,伤患,嗓门叫得比谁都大声,倒进肚子里头的饭菜够养一窝猪了,说你是伤患,谁信!」王瑞雪嗤之以鼻地道。「不出门?也行,就拿你来当猪宰了吃吧!」

    「不公平,柳兆云他们为啥就什么都不用干?」萧少山委屈地筷子一夹,塞了满嘴菜。

    「谁说不用干,扫地劈柴打杂粗活就等他们回来干啦!」

    萧少山一呆,继而哈哈大笑。「那敢情好,让他们干下人的活儿!」

    王瑞雪与竹月娇又来回一趟,在桌上搁下四碗药。

    「喏,你们的药,吃完了饭记得喝呀!」

    然后,两人再回厨房去,与玉含烟、竹月莲各自捧了支大托盘,还有一盅药,四人一道往后进院落去。

    「希望月仙不会又不吃了。」竹月莲低叹

    竹月娇哈了一声。「多半是,然后段大哥也跟着不吃,大家一起成仙吧!」

    王瑞雪摇摇头。「看样子段公子也跟某人一样痴狂嘛!」

    「不,还是不一样的。」玉含烟低喃。

    「怎么个不一样法?」

    「段公子确是痴情,但他更是个正人君子,就算是为了最心爱的女人,有些事他还是做不来的。」

    竹月娇点点头。「也对,叫他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这就不行了。」

    「而那人,他却是狂恣的,那样冷酷,那样残忍,只要是为了三小姐,任何泯灭人性的事他都下得了手,天底下又有谁能跟他一样呢?」

    「……」

    没有,天底下就他那么一个,绝无分号,仅此一家!

    一跨过月门,耳际便传入阵阵剧烈咳嗽声,抑不住,喘不停,咳嗽的人有九成九缠绵床榻病得非常沉重。

    而后院中,一条窈窕纤细的身影静静伫立于飘飘絮絮的雪花里,那样孤独,那样落寞得令人怜惜,教人不舍,段复保满面愁容地悄悄为她披上一袭大麾,她却一无所觉。

    竹月莲无声轻叹,上前。「段大哥,用膳了。」

    「你们先用吧,我……」段复保低语。「再陪陪月仙。」

    竹月莲没再多劝──反正劝了也没用,径自走向南堂屋。

    「爹,开开门,用膳了!」

    门扇迅速开了,竹承明退后一步。

    「快点,别让冷风吹进来!」

    四人快速进入,门立刻关上,咳嗽声愈加清晰地自珠帘后的内室传出,那样辛苦地几乎断了气。

    让竹月娇三人去布饭菜,竹月莲端起药盅穿过珠帘进入内室。「该喝药了。」

    床前的人扭回头看了一下,「好。」旋即转回去小心翼翼地扶起床上的人。

    片刻后,竹月莲拿着空药盅出来,见大家都在等她。

    「怎么不先吃呢?」

    竹月娇三人没说话,一齐望向竹承明,后者眉头深锁,神情沉重,只望着满桌菜肴发呆。

    竹月莲悄然在一旁落座。「爹?」

    竹承明慢吞吞地瞥她一眼,深深叹息。「我早该听你的。」

    竹月莲沉默一下。「那也不能全怪爹,谁能料到妹夫竟会那么做。」

    竹承明懊悔地握拳猛捶了一下桌面。

    「都怪我,全怪我,如果我一开始就听你的,如果……如果当时见到满儿倒下时我不是那么冲动……」

    半个月前──

    允禄那一指不偏不移地点落在满儿胸前心肺之间的死穴上,只见满儿噙着美丽的笑靥安详地阖上眼,颓然倒地,一股宛如烈焰般的愤怒与悲痛顿时淹没了竹承明的理智。

    「你这畜生,竟敢杀了满儿!」

    怒睁双眼,竹承明咆哮着奋起全身功力聚于双掌之上,疾若闪电般挥向允禄。

    早已内伤沉重的允禄根本无力躲开,才看到竹承明双掌袭来,那两掌便已扎扎实实地印在他胸口上,哼都没能哼一声,瘦长的身躯便宛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去,沿途洒落串串腥红的血,竹承明随后又追过去,打算再给他最后一击……

    「住手,爹,住手,满儿没死啊!」

    双掌猝停在允禄胸口前半寸许,竹承明愕然回首。「你……你说什么?」

    「满儿没死呀!」竹月莲急道。「妹夫只是用独门手法点住了她的死穴,所以满儿并没有死,但若没有妹夫替她解开穴道,满儿终究还是会……会……」

    「天哪!」竹承明惊窒地低吟,旋即慌慌张张探向允禄的口鼻。「幸好,还有气息,但……但……」回头,更慌乱地狂呼:「玉姑娘,快,快来,不能让他死,绝不能让他死啊!」

    会叫上玉含烟是因为王文怀曾说过她精擅歧黄之术,即使如此,见她搭着允禄的腕脉,黛眉愈攒愈深,竹承明不由心惊胆跳地猛吞口水,怀疑她到底是真擅还是假擅。

    「玉……玉姑娘,到底怎样,你好歹也说句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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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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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9 01:39 AM |只看该作者
    但玉含烟依旧沉凝不语,又过了好半晌后,她才缓缓收回手。

    「他的脏腑被震出了血,受创极重,十二经八脉全扭了道,连心脉也伤了,情形非常危急,就算要不了命,他这一身功力能不能保全亦是未知之数!」

    「那他有没有办法解开满儿的死穴?」

    「不知道。」

    竹承明面色一惨。「那……那怎么办?」

    玉含烟咬咬牙。「唯今之计也只有先救他的命,再设法让他点开三小姐的死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全搬到了榆林城,玉含烟与竹月莲、竹月娇没日没夜地守在允禄床边,想尽办法要让他清醒过来;而竹承明与王文怀、白慕天、虬髯公等其他人则极力尝试要解开满儿的死穴。

    这样过了两日,满儿的死穴依然解不开,但允禄醒了,不过也等于没醒。

    「快!快替满儿解开死穴呀!」竹承明对着床上刚睁开眼睛的人大吼。

    「还不成,」玉含烟冷静地推开竹承明。「他的人虽醒了,但意识不清,得再过两天。」

    又过了两天,允禄终于真正清醒过来了,但也仅是神智清醒了,他微微启了一下唇想说什么,却连哼一声的力量也没有。

    玉含烟猜得出他想问的只有一件事──满儿。

    「王爷,先请教,解开三小姐的死穴必须动到真力吗?」

    允禄缓缓眨了一下眼。

    「果如我所料。」玉含烟低喃,「那么我最好先告诉你,王爷,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你的伤势非常沉重,虽已无生命危险,但在三年之内绝不可妄动真力,否则你一身功力必会尽失……」她顿了一下。「可是三小姐等不及三年了,她的心脉渐弱,倘若再不解开死穴,她真的会死的!」

    允禄轻轻闭了一下眼再打开,视线徐徐移向竹承明,竹承明初时还不解允禄干嘛看他,竹月莲忙对他耳语数句,他才恍然大悟。

    「我发誓,绝不再狙杀你!」竹承明重重道。

    允禄又闭了闭眼,手指头若有似无地动了一下,竹承明会意,急忙去把满儿抱来,再招呼王文怀和白慕天过来一人一边扶起允禄。

    只见他闭着眼努力提聚真气,过了好半晌后才睁开眼来勉力举起手──食中两指竟呈现微微的紫蓝色,飞快地在满儿胸前死穴周围连点十三指,再对准死穴拍出一掌,满儿应掌重重地震了一下,旋即长长吐出一口气,睫毛一阵眨动,缓缓掀开来。

    就在满儿睁眼的同时,允禄猝然满口鲜血狂喷如泉,身躯痛苦的蜷缩成一团,玉含烟立刻上前迅快无比地在允禄周身穴道连续拍打,直至他的痛苦逐渐平息,她才停下来搭上他的腕仔细把脉。

    片刻后,她收回手,螓首回转,歉然地对竹承明与甫始回过意识来的满儿黯然摇摇头。

    「对不起,我已无能为力……」

    「……他的功力全失,八脉交错,再也练不得武了。」

    玉含烟喃喃重复半个月前那日所说的话。

    「为了她,他竟然宁愿失去那一身傲人的武功,这对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而言该是一件多么难以忍受的事,他却毫不犹豫地那么做了,难道他不……」猝而顿住,眼神飘忽地怔了会儿,忽又苦涩地撩起令人心伤的笑。「那又如何,连命都可以不要了,一身武功又算得了什么?」

    「但他也真是卑鄙,竟然利用满儿的性命来要胁我!」竹承明不甘心地恨恨道,愈想愈是有气。

    「你错了,爹。」竹月莲深深叹息。「满儿跟我说了,那是她要妹夫对她发下的誓言,倘若哪天妹夫要先她而去,妹夫一定要带她一道走,妹夫只是在实践誓言而已。不过……」

    她朝内室那儿瞥去一眼。

    「别看妹夫心性又狠又毒,杀个人比呼口气更简单,其实他对自己心爱的女人真是下不了手,所以他才会用独门手法制住满儿的死穴,他没有杀她,可是一旦妹夫死了,七日后满儿必然也会死,这也算是实践他的誓言了。」

    闻言,竹承明惊愕地怔忡了好一会儿。

    「难道他们真是如此生死难分吗?」

    「爹,套句满儿的话,」竹月莲轻轻道。「你做不到的事,不要以为别人就做不到。」

    竹承明又沉默半晌。

    「算了,既然他功力已失,也就没有必要一定要杀他了。」

    「但是妹夫的内伤怕得养上好些年才能痊愈,看妹夫那样辛苦,爹可知满儿有多伤心难受?」

    竹承明苦笑。「我哪会不知,自那天开始,满儿不但连半个字都不同我说,甚至当没我这个人似的看也不看我一眼。昨儿个她往窗外泼水,明明瞧见我在那儿,还硬是泼了我一身……」

    噗哧一声,竹月娇失笑,忙又捂住嘴。

    竹承明恼怒地横她一眼。「总之,我知道她恼我,所以我才会守在这儿,希望她看在我的诚心与耐心份上,谅解我这一遭,但她仍是不肯搭理我……」

    「因为姊夫之所以会伤得那么重,全『归功』于爹那两掌嘛!」竹月娇咕哝。

    「闭嘴,吃你的饭!」竹承明火了。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好像没瞧见竹承明身上霹哩啪啦的火花似的,竹月娇又嘟囔了一句。

    「月娇!」

    「啧,老羞成怒了!」

    「月娇,你……」

    「又不是我叫三姊不要理爹的,干嘛连说句话都不成嘛!」

    「就是不成!」

    「那我进去跟三姊说!」

    「……」

    靠在床头,满儿让允禄睡在她胸前,她才方便在允禄咳嗽咳得厉害时为他揉搓胸口,虽然这样做并没有多大用处,但她实在无法干坐一旁眼睁睁看着他辛苦而什么也不做。

    好不容易,咳嗽声终于歇下来了。

    「满儿。」允禄的声音低弱得几乎听不见,不但脸色灰败萎顿似冬日的云翳,连嘴唇也是白的,双目深陷,眼眶四周围着一圈黑,原本圆润可爱的脸庞竟跑出棱角来,下巴上一片青黑的胡碴根儿,看上去不只不年轻,还老得快死掉了。

    「老爷子?」现在这个称呼可就名符其实了。

    「不要哭。」

    「我没有哭。」

    「……不要掉泪。」

    「人家难过嘛!」满儿哽咽了。

    「我不会死,只是武功没了。」

    「你武功没了我才高兴呢,这样皇上就不会再差遣你到处跑了,可是……」轻抚着他凹陷的双颊,满儿抽噎一下。「你这么辛苦,我好心疼嘛!」

    冰冷的手覆在她的柔荑上,握了一下。「我很好。」

    很好?

    躺在床上只剩下半口气,请问这样好在哪里?

    可以名正言顺的赖床?

    「好个屁!」满儿突然生气了。「你这样算很好,棺材里的死人也可以起来跳舞了!」

    「……我不会死。」起码这项他能确定。

    「才怪!」满儿更生气了。「玉姑娘警告过我了,你这伤至少得养上好几年,在这期间,你不能劳累,不能动气,而且一场小风寒就可能直接让你睡进棺材里头去……」

    「我会带你一道走。」

    不提这还好,一提这她更冒火了。

    「你根本就下不了手嘛!」她愤怒地尖叫。「明明杀人不只成千上百,让你宰个女人竟然下不了手,你你你……你是没用的懦夫,没胆的窝囊废!」

    两眼徐徐眯了起来,阴森森地。「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懦夫,是窝囊废,怎样?」满儿硬着声音重复一次,挑衅意味浓烈。「明明发过誓要带我一道走的,事到临头却下不了手,还用什么独门手法制我的死穴,我请问你,老爷子,先前你有武功可以制我的死穴,现在你武功没了,又要用什么法子来带我和你一道走?拿毛笔点我的死穴?」

    「……我自会想到法子。」

    竟然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满儿气到快没力了。「懦夫就是懦夫!」

    「满儿!」

    「不然到时候你就一刀杀死我,也不必大刀,小匕首就够了,再不行剪刀也可以,敢不敢?」

    「……」

    「哈,懦夫!」满儿大大嘲笑一声,再沉下脸去。「没关系,我是勇敢的小女人,到时候我自己动手,顺便把你最中意的那匹蠢马,还有那只只会叫王爷吉祥的笨鹦鹉统统宰了去给你作陪葬,懦夫!懦夫!懦夫!」

    珠帘外──

    一桌人捧着饭碗哭笑不得,还有点心酸。

    「听见了没,爹?」竹月莲低喃。「一旦妹夫死了,你也等于害死了亏欠最深的满儿,满儿的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你的。」

    竹承明放下竹箸,已经完全失去胃口了。「我出去走走。」

    「爹也真可怜,」竹月娇同情地望着竹承明落寞的背影。「他怎么就不懂,虽然彼此立场不同,但起码我们可以在关起门来共叙亲情时抛开所有的立场,只享天伦之乐,不谈利害关系,要论立场,等出了门之后再来论也可以啊!」

    竹月莲听得一楞,「你为什么这么说?」她急问。

    「三姊不都一直这么做的吗?」竹月娇用下巴指指珠帘那边。「在我们面前,三姊只是三姊,三姊夫也只是三姊夫不是吗?」

    竹月莲恍然大悟。「对啊,满儿一直是这么做的,我怎么都没察觉到呢?」

    「还有啊,」竹月娇扒了一口饭,口齿不清地又说。「为了三姊,三姊夫很努力在保护咱们竹家不让雍正知道,同样的,为了三姊,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尽力去保护三姊夫,这样才能保持这种关系的平衡……」

    说到这,她朝玉含烟与王瑞雪各投去怀有深意的一瞥。

    「当然啦,别人要怎样是别人的事,该如何做就得如何做,但就是不能让我们知道,更不能利用三姊。再说句重一点的话,这回这么做,王文怀他们不但是在利用三姊,更是在利用爹,不是吗?」

    玉含烟与王瑞雪相顾一眼,冷汗涔涔。「我们……没想到这一层。」

    「才怪!」竹月娇冷笑。「你们王家兄妹都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想到,只不过刻意不去想它而已。」

    玉含烟沉默了。

    「所以说,只要我们能同三姊一样把公与私分清楚,」竹月娇继续说。「还是可以成为快快乐乐的一家人啊!」

    竹月莲瞪大着眼怔楞片刻,忽地跳起来。

    「我去陪爹走走!」

    竹月娇顿时扬起开心的笑,「爹不笨,由大姊去跟他说,我想他应该听得懂才对,除非……」笑容敛起一半,两眼又瞄向玉含烟。「又有哪些想利用爹的人在一旁?哩叭唆,那就难讲了。或者……玉姑娘还舍不下三姊夫?」

    玉含烟神色骤变。「?……」

    竹月娇耸耸肩。「大家都认为我最小最不懂事,其实我已经不小了,而且我是旁观者清,你就跟二姊一样痴,那也难怪啦,谁教三姊夫是那样的男人,不过三姊夫痴的毕竟是我三姊,就算不是,你自认有办法做到像三姊那样吗?」

    不等玉含烟有所表示,她就替玉含烟摇了头。

    「不,你做不到,因为你抛不下背了多少年的责任,既然如此,你再痴又有何用?」

    玉含烟愈听愈是狼狈,「我……我还有事!」急忙起身,也跑了。

    于是,桌旁只剩下竹月娇与王瑞雪,两人面面相对了好半天。

    「我说王姑娘,你不会也喜欢三姊夫吧?」

    「……要听实话?」

    「废话。」

    「曾经,但我及时打住了。」

    「所以你这么迟都还没嫁人?」

    王瑞雪滑稽地咧了一下嘴。

    「没办法呀,要找个像他那样的男人,不容易啊!」

    竹月娇不由咯咯大笑了起来,边还转首朝内室叫进去。「三姊夫,听见没有?你不但是个懦夫,还是个罪孽深重的懦夫,居然拐了那么多女人的心!」

    回应出来的是满儿的爆笑声,还有一个掺杂着咳嗽的微弱低吼。

    「闭……闭嘴!」

    咳嗽更厉害了。

    「好好好,不笑你了,不笑你了,你别生气,再睡一会儿吧!」

    片刻后,内室安静了,竹月娇与王瑞雪一起收拾好碗筷,再悄然进入内室,见允禄躺在满儿怀里睡得正熟,黯淡憔悴的容颜显得格外安详,也许是满儿的怀里特别温暖吧。

    「三姊夫睡了,三姊要不要先去吃饭,厨房里还有一份菜热着呢!」

    「好,」满儿把被子拉到允禄脖子上盖好。「你拿支大碗,把菜铺在饭上头来给我就行了。」

    竹月娇眨了眨眼。「你要这样吃?」

    满儿颔首。「我不想吵醒你三姊夫。」

    「这样怎么吃啊?」竹月娇啼笑皆非地摇摇头。「还是我拿汤匙来喂你吧!」

    然后,竹月娇真的端了碗饭来喂满儿,一面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搭,小小声地。

    屋外,北风愈吹愈紧峭,雪花也愈飘愈张狂,漫空飞舞着,落地悄然无声,默默堆积起一片苍凉的惨白,就如同某人的脸色,愈来愈白,愈来愈白……

    陕北的冬季漫长严寒,少有雨雪,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譬如这年冬季,北风呼呼拚命吼,雪花也卯起来下个不停,冷到了极点,这种气候对身体孱弱的人而言可不是好事,一个不留神就会病得东倒西歪……

    「快!快!取雪水来,那才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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