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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elynn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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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出嫁从夫系列~~[古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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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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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8 09:59 PM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除了高山上之外,大理可谓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四季如春,气候怡人,在这重阳时分,当北京城里的人开始感受到瑟瑟秋风带来的寒意时,大理的居民却依然察觉不到任何季节变化,最多只是夜里凉了一点而已。

  “满儿……”

  “少来缠我,爹,告诉你那种事我家相公不会答应的啦!”

  “让爹去跟他说……”

  “才不要,届时爹跟他打起来,我要帮谁?”

  “爹保证不会……”

  “爹的保证去跟娘说吧!”

  自那日起,竹承明便追着满儿到处跑,缠着她一个劲儿的央求,害她整个山庄四处乱窜,都快没地方躲了。

  “满儿……”

  “够了没?”窜了半天又窜回大厅里来,满儿气喘吁吁地瘫在椅子上没好气地低吼。“如果还不够,拜讬一下,先歇会儿再继续成不成?”

  竹月莲好笑地倒了杯茶给她。“你允了爹不就行了。”

  竹月娇咯咯大笑。“三姊啊!爹可是没那么轻易放弃的喔!”

  “满儿……”

  “天哪!喘口气都不行吗?”满儿呻吟。

  “……我自个儿去跟女婿说……”

  “不要、不要,他真的好凶的啦!”

  “满儿……”

  装作没听见,满儿兀自问竹月莲,“二姊呢?”

  竹月莲抿唇暗笑。“她有事上昆明去了,得十天半个月后才会回来。”

  “满儿……”

  左耳进右耳出,“大姊夫呢?”满儿又问。

  竹月莲噗哧失笑。“不就在你后头。”

  “满儿……”

  充耳不闻,“陆二哥呢?”满儿再问。

  竹月莲忍俊不住笑出声来。“在你左手边坐着呢!”

  “满儿……”

  听若罔闻,“小妹呢?”满儿继续问。

  竹月莲终于也禁不住咯咯笑个不停。“在、在那边抱、抱肚子叫痛。”

  “满儿……”

  聋了,“大姊呢?”满儿最后问。

  没有人回答她,大家都笑翻了,包括竹承明在内,唯有满儿一人悠哉悠哉地端起茶盅来慢啜细饮,一副无辜的表情。

  “你们怎么笑成这样,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就在大家笑得最没形象的时候,仆人进来通报。

  “老爷,外头有位公子说是三小姐的夫婿……”

  铿锵!

  噗!

  这两种声音是同时发出来的,一个是满儿的杯子落地的声音,一个是她把满嘴茶水喷到亲爹脸上的声音。

  “你说什么?”满儿一边扯喉猛咳,一边惊恐的狂叫,没空理会亲爹的抗议。

  “有位姓金的公子说是三小姐的夫婿,他……”

  扑通!

  满儿骇得摔到地上去了,“他怎会知道我在这里?”她魂飞魄散地拉高嗓门尖叫,“天哪、天哪,我死定了!死定了!”然后开始像耗子一样到处乱窜,“我得躲起来!对,躲起来!”最后钻到椅子底下去。“快,去告诉他没我这个人,叫他滚蛋,快去!”

  菩萨保佑,大清皇族和前明皇族千万不能碰头啊!王见王可是死棋,没别的路可走了!

  众人见她吓成这样,不禁面面相觑,猜想她的夫婿不知有多么凶恶。

  “满儿,不用怕,”竹承明赶紧蹲下去安慰她,因为满儿就躲在他的椅子底下。“若是你夫婿生气,爹会……”

  “对,你!”不待他说完,满儿又尖叫起来,急急忙忙从椅子底下钻出来,“爹,应该躲的人是你,不是我,快,”一边叫一边硬要把亲爹塞进椅子底下去。“快躲进去!”

  玩躲迷藏吗?他都这把年纪了不太适合吧?

  竹承明哭笑不得。“等、等等,等等,满儿,别推了,我进不去……”

  手下一停,“对喔!爹爹个子比我大,哪里躲得进去……”满儿喃喃自语,随即粗鲁地把竹承明拉起来改往后推。“快,快去躲起来,躲到你的床底下,千万别出来呀!”

  床底下?!

  愈说愈不像话了。“这、这……满儿,为父为何要躲?我……”

  “少啰唆,叫你躲你就躲!”满儿更使力推,因为竹承明不肯动。“该死,爹,你再不躲就来不……”

  “娘子,为夫终于找到你了!”

  已经来不及了。

  一听那兴高采烈的声音,满儿浑身一僵,唬的一下回过身去,厅门口果然是她那个大眼小嘴儿,明明是个三十六岁的老头子,看上去却犹如二十四、五岁年轻人的夫婿,她不禁失声尖叫,嗓门差点扯破了。

  “混蛋,我没叫你出场,你跑来干嘛?”她一边叫一边惊慌失措的冲过去滴溜溜地将他转了个身,再从后背使尽全身力气推他出去。“回去!回去!”

  在动的只有满儿的脚──从前面滑到后面,金禄文风不动地回过头来。

  “娘子,你还在搓为夫的火儿么?”他可怜兮兮地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不起嘛!娘子,是为夫的作差了,娘子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为夫这一遭吧!为夫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好好,我不火了、不火了,所以你可以滚蛋了!”更使劲儿推。

  金禄还是不动,满儿两脚继续滑。

  “娘子,”小嘴儿哀怨地扁着。“你要为夫怎地才肯原谅为夫嘛?”

  “就跟你说我不火了听不懂吗?”两手推不动,她就侧过肩去顶。“你到底滚不滚啊你!”

  金禄依然不动,满儿两脚还是滑,斜斜的。

  “娘子,”垮着稚嫩的脸儿,抽抽鼻子。“你就这么恼为夫,怎地也不肯原谅为夫么?”

  不推不顶了,满儿站直身子狠狠踢他一脚。“叫你滚你就滚!”

  “娘子……”

  又踢一脚。“还不滚!”

  “娘子……”

  再踢一脚。“滚!”

  竹承明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到底是谁凶恶啊?

  “娘子……”

  赶在满儿又把脚踢出去之前,竹承明连忙几个大步上前阻止她。

  “满儿,别再踢了!”

  闻声回眸一瞧,是前明皇族的亲爹,再转回来看,是大清皇族的夫婿,“终于王见王了!”满儿不禁悲惨的呻吟起来。

  “满儿,这位就是女婿吗?还不快替为父的介绍!”

  竹承明一说,眼见金禄讶异地来回看她又看竹承明,那双原本就又大又圆的眸子瞠得更大更圆了,几乎像是在脸上镶了两颗龙眼,满儿不觉呻吟得更大声。

  “娘子?”

  “满儿?”

  金禄与竹承明同时叫,满儿认命地长叹。

  好吧!只要双方不知道彼此是王,这样应该没关系吧?

  “介绍就介绍,喏,他叫金禄,是我的夫婿;他叫竹承明,是我亲爹。好了,既然我夫君找来了,女儿拜别,有空我会再来玩的,再见!”

  说罢,挥挥手绢儿,挽着金禄的手臂便要走人。

  “娘子!”

  “满儿!”

  那两个男人又“很有默契”的同时叫起来,叫得满儿真的开始冒火了。

  “你们要介绍,我已经介绍了,到底还要怎样嘛?”

  “女婿才刚到,总该让我们好好聊聊,认识一下吧?”竹承明一本正经地说。

  聊聊?认识?

  千万不要,会聊出大祸,认出大难来的!
满儿俏脸儿一片愁云惨雾,而金禄纯真的眼眸里是一抹深思的光芒。

  “娘子,你……不愿意让我们聊聊么?”

  满儿心头一凛,惊觉一时忘了自己的心思有多么容易被这个比鬼还奸诈的家伙看穿,差点露出马脚。

  “谁说的?没的事、没的事!”冷汗一把把乱挥,她心惊胆战地硬扯出一嘴假笑来掩饰心虚。“我是说、说……啊~~对了,夫君你远道而来一定很累了,来来来,我先带你去休息。没错吧?爹,应该先让他休息吧?对对对,应该先让他休息,麻烦你们晚膳帮我们送进房里来,夫君想要在房里用膳,谢谢!”

  一边自说自话一边走人,话说完,人也不见了。

  厅内众人呆了半晌,困惑地摇摇头也各自散场,除了竹月莲,自看清金禄容貌的那一瞬间她就呆住了,一脸的惊讶、错愕,还有不知所措。

  竟然是他!

  直至大家全走得一个不留,她依然傻在原地。

  这下子可麻烦了!


  “娘子,你这身行头可真光鲜啊!”

  笑眼眯眯,金禄兴致盎然地上下打量那个一身白族服饰,自进房门后一直在他面前走过来走过去的女人,顺口提出他的看法,谁知他一出声,那个女人马上定住脚步怒吼过来。

  “谁叫你来的?”

  笑容顿失,大眼儿又哭丧起来,嘴角可怜兮兮地朝下掉。

  “娘子,怎地你还没消火么?”

  “你……”顿住,翻翻白眼,满儿继续焦躁地走过来走过去。

  金禄歪着脑袋端详她片刻。

  “娘子,你担心让为夫知道什么吗?”

  这句话的效果奇佳,他一说,满儿马上踩到自己的脚板差点扑到地上去,金禄一个闪身及时扶住她。

  “娘子,小心点儿哪!别摔痛了为夫会心疼啊!”

  满儿没好气地横他一眼,推开他站稳脚,继续踏步。金禄耸耸肩,回座位继续观察她。

  “那位,娘子,是你亲爹?”

  脚步又停了,满儿叹了口气,转到他身旁坐下,自行倒了杯茶一口喝干,横臂抹去茶渍,开始说了。

  “去年,记得吧?你揍了我一顿屁股,我一火大就……”从去年说到今年,满儿说了个详详细细,除了不能说的话之外。“所以啦!他确实是亲生我的爹,喏,就这样。”语毕,她起身继续踱步。

  金禄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儿也继续跟着她看到右边,再看到左边,又看回右边,再……

  “他是汉人?”

  “对,他是汉人。”

  “所以娘子你也是汉人?”

  “对,我是汉人,跟你不一样的,我是纯种,你是杂种。”

  金禄蹙眉,“这又有啥不好让为夫知道的呢?”他困惑不解地喃喃自语。“委实令人想不透……”

  满儿忽地拔腿冲到他面前来恶狠狠地揪起他的衣襟。

  “管你透不透,不准再想了,我警告你,你……”

  敲门声蓦起。

  “三小姐,三姑爷,奴婢送晚膳来了。”

  满儿咬咬牙,不甚甘心地丢下金禄的衣襟。“进来吧!”

  一顿晚膳吃得满儿心不在焉、食不下咽,不是用筷子夹汤就是用汤匙舀菜,末了还捧起饭碗来喝饭。

  膳后,她正准备继续踱步,金禄自后环住她的腰,亲热地贴在她耳际呢喃。

  “娘子,别踱了,为夫好想你,咱们歇息吧!”

  于是他们上床歇息了。

  自然,久未见面的恩爱夫妻不可能一上床就睡觉,这也不是金禄的本意,他们理所当然要先用肢体语言来“交谈”一番,缠缠绵绵的诉说彼此的思念,温柔缱绻地回应对方的深情。

  事毕,该睡了,但满儿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金禄也没有再问她为什么心烦,只一手枕在脑后,两眼往下瞅着她像颗陀螺一样滚来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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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8 10:01 PM |只看该作者
  最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一个翻身滚到他胸膛上趴着。

  “夫君。”揪着一颗心,她忐忑不安的低唤,双眸盯住他胸膛上的伤疤不敢抬上去看他。

  “嗯?”

  “如果、如果我告诉你我亲爹是、是、是……”

  “是什么?”

  狠狠一咬牙,“是前明朱慈烺太子的儿子,而我也是前明皇室的后裔,”她一口气把它说出来,免得又迟迟吐不出口。“如果是这样,你会怎么说?”说罢,她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呼吸停顿了一刹那,旋即揽臂紧紧环住她,沉默了。

  提着气,她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待着。

  她是在赌,既然他肯为她死,这种事对他而言应该不是问题。

  许久后,金禄终于慢吞吞地开了口。“竹承明……朱承明吗?嗯,那我得说你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事儿,尤其是宫里头那一位。”

  她赢了!

  可是……“这我知道,我自然不会说,我还想忘了这件事呢!但夫君你……”咽了口唾沫,“你也不会说?”满儿小心翼翼地再问。

  “为夫又怎能说?”金禄叹着气。“这事儿一旦坦开来必然会牵扯上娘子你,撇都撇不开。而四哥可是比皇考更痛恨反清活动叛逆组织,他定然不会放过娘子你,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反清复明组织依然不肯死心,前明太子后裔是最好的号召,为夫怎能说?”

  猛然举眸,“但你是大清皇族的人呀!”满儿冲口而出。

  “那些为夫全不论,”金禄的表情平静,语气更是坚定有力。“只论娘子安全与否,谁敢伤害娘子你,任何人为夫都饶不了他!”

  “若是皇上呢?”

  “杀!”金禄毫不犹豫地吐出那个最残酷又无情的字眼。

  连他自个儿的四哥也饶不过吗?

  “夫君……”满儿眼眶红了、湿了,成亲十年,他依然一句话就能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令她更死心塌地的把心放在他身上。“我……”她抽着鼻子哽咽着。“我也一样,若硬要我作抉择,我也只要夫君,其他全不管,谁要敢伤害夫君你,我也绝不放过!”

  金禄忽地露齿一笑,纯真又灿烂。

  “心事全给露了出来,娘子轻松多了吧?”

  满儿赧然垂下眼睫毛。“是轻松了。”

  大眼睛眨巴着。“那么娘子不搓为夫的火儿了?”

  挂着泪珠儿,满儿噗哧失笑。

  “不搓了、不搓了,不过可不许夫君就这样消失喔!”

  哀怨地瞟她一眼,金禄叹气。“是,娘子,为夫会乖乖待在娘子身边,直至娘子满意为止。”

  嘿嘿嘿,赚到了!

  “还有、还有,以后出远门,不许你再偷偷溜走喔!”这个最最可恶了!

  金禄尴尬地打了个哈哈。“不敢了,娘子,以后为夫若是要出京,必然先行告知娘子一声,绝不敢再闷不吭声的踮儿了。”

  “很好,那……”满儿满意的笑了,“说,”手指头敲敲他的胸口。“你怎会知道我在这儿?”是派出多少人马到各个省城去找?或是通令全国各地官府衙门出动所有衙役翻天覆地的搜索?

  “去年为夫不就在云南这儿找到娘子的么?”小嘴儿咧出得意的笑纹。

  满儿呆了呆。“就这么简单?”没派半个人出去,也没下半道命令?

  “就这么简单。”

  满儿愣了半晌,“呿!”没趣地撇开脸,旋即又转回来。“你这趟到新疆到底是干啥去了?”

  “傅尔单与岳钟琪被四哥召回京里共商军情,这期间岳钟琪的部下所传报回京里的军情实是非常可疑,故而四哥要为夫我去查探个究竟。”

  “结果呢?”

  “谎报。”金禄轻轻道:“噶尔丹策零趁岳钟琪赴京期间,出兵两万突袭西路大军,我军损失惨重,而岳钟琪的部下竟以大捷上报。”

  “这下子岳钟琪可难看了!”满儿喃喃道。

  “那可不。”

  下巴躺在交叠在他胸膛上的手,满儿两眼懒洋洋地往上瞅着他,看着看着突然发现金禄的清秀可爱竟不比当年减损多少,眼眸大嘴儿小,双颊嫣红气息纯真,走在路上眼珠子跟着他跑的姑娘家绝不会少到哪里去。

  她不禁有些吃味儿,因为她已经是个没人要的“老太婆”了。

  “夫君。”

  “嗯?”

  “除了我,你真的没有碰过其他女人吗?”

  金禄意外又困惑地愣了愣,不解她为何突然问到这边来,但他在一愣之后立即断然道:“当然没有!”

  想来他也很了解这种问题绝不能迟疑太久,否则便是为自个儿找麻烦。

  满儿满意地点点头,再问:“除了我,你真的不在意其他任何女人?”

  金禄开始闻到不太妙的味道,额上冷汗落下一滴,“不在意!不在意!”这会儿他不但更坚决的否认,还加上摇头的动作。

  “除了我,没有让任何女人接近过你?”满儿继续盘问,仿佛官大人在审案。

  “即便有也是反清组织的成员或有关的女人,是为了工作而不得不接近的呀!”金禄慌忙为自己的清白作声明。

  “绝没有半个和你的工作无关的人?”

  “当然,当……呃!”金禄陡然僵住。

  满儿徐徐眯起丹凤眼。“请问你的‘当然,当……呃’是什么意思?”

  僵了好一会儿,金禄脸上的表情才开始变化,圆圆的眼眸弯成心虚的上弦月,小嘴儿扯成尴尬的角度,有点滑稽。

  “是、是有位小、小姑娘……”

  闻言,满儿一口气打翻十桶醋缸,猛然坐起来,居高临下地指住他的鼻子。

  “什么?你喜欢过其他女人?还是个小姑娘?”

  “娘子,别老掰我文儿挫磨为夫嘛!”金禄满头冷汗,指天喊地叫冤枉。“为夫说的是有位小姑娘与为夫的工作无关,如此而已,并非为夫对她有任何不轨意图呀!”

  满儿收回手来双手扠腰,宛如皇帝老太爷君临天下。“解释清楚。”

  “那、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当时为夫为了工作不得不找个,呃,掩护,故而挑上几个单纯的年轻人同他们一道,咳咳,游山玩水,”金禄畏畏缩缩地嗫嚅道:“他们之中有对姊妹,那个妹妹、妹妹……呃、呃……”

  “喜欢上你了!”满儿冷冷地替他说完。

  “哈哈,哈哈……”金禄打着哈哈猛搔脑袋。“意外!意外!总之,工作一结束,为夫便撒丫子踮儿了。”

  又落跑!

  他就爱来这套。“她自始至终不知道你的身分?”

  “不知。”

  “你也没有跟她告别?”

  “为啥要跟她告别?”

  真无情。

  “没再碰见过她们?”

  “没!没!”金禄双手连摆。

  “也没想过她们?”

  “娘子不提,为夫早忘了!”

  狠狠盯住金禄又紧绷着脸好一会儿,满儿才懈下脸色。

  “好吧!相信你了!”

  “叩谢娘子恩典!”金禄松了一口气,大呼万岁。

  “好了,睡吧!”

  她一躺回去,金禄便嬉皮笑脸的凑过来。

  “嘻嘻嘻,娘子,能不能,咳咳,再来一回?”

  “色鬼!”

  “谢娘子!”

  当金禄再度埋头善尽色鬼的职责时,满儿脑子里却狐疑地想着一件事,一件“应该”不是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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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8 10:02 PM |只看该作者
  那个“故事”……好像在哪里听过……


  无论走到哪儿,清晨的空气都是最好的,聪明人大都喜欢把握这时辰好好散个步,这是最好的养生之道,不过做得到的多半是个性深沉稳重的人。

  活泼的人又跑又跳都来不及了,哪里受得了一步一步慢慢龟速赛跑。

  竹承明也是在进入中年之后才养成清晨散步的习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会碰上满儿的夫婿。

  虽然他的背影挺拔又洒脱,隐隐还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但是,依那年轻人的言行举止,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性情稳重的人,也不像是满儿嘴里所描述那种情深意重,连命都可以赌上去的人,更不像女儿口口声声说的那般穷凶极恶的人,甚至不像是六个儿女的父亲。

  在他看来,那年轻人只像是个家境富裕的公子哥儿,打小到大没吃过苦,因此到如今都上二十四、五年岁了,依然能保有一份纯真与童稚的气息,这确是难得,可是……

  这种男人,可靠吗?

  “女婿。”

  背着手,金禄徐徐回过身来,清秀的脸上挂着无邪的笑容,又大又圆的眸子轻漾着柔和的光芒,小小的嘴儿红滟得如此诱人,看上去不像个男人,倒像是个清纯的大孩子。

  “岳父也来遛早儿么?”

  “枣儿?”竹承明微微一愣。“这个……枣儿还不到时候,不过这时候的菱角很不错,你可以尝尝。”

  金禄柔顺的眉毛微微耸了一下。“既是岳父的提议,小婿自当去搓搓看。”

  竹承明皱起眉头。“我并没有叫你搓牌,赌博这种事我并不赞同。”

  大眼儿眨了两眨。“赌博?我也是棒槌,不曾摸过。”

  竹承明又从皱眉换成一脸茫然。“棒槌?我们为何说起棒槌来了?”

  “岳父真是爱打趣儿,不是岳父先提到赌博的么?”

  是他吗?

  就算是,赌博和棒槌又有何干?

  竹承明疑惑地想了半天,然后摇摇头,“不说这了。”继而双目一凝。“满儿说是和你闹意气才离家,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金禄很夸张的叹了口气。“让岳父操心了,这都怪女婿我一时混了心,惹得娘子搓火儿,于是闷不吭声地撒丫子踮儿了,好在我巴巴儿地奔来,昨儿晚上让娘子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半天,小婿自个儿也掰开揉碎地说了半宿,说到我闹气儿,好不容易说得娘子屁颠儿屁颠儿的,总算没事儿了。”

  竹承明攒眉严肃地沉默好半晌,状似在深思,然后问了一句话。

  “你到底在说什么?”

  话一问出口,一侧便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声,满儿笑到快没气地自竹林内出来,竹月莲与竹月娇尾随在后,她们也听不懂金禄到底在说什么。

  “爹,妹夫说的是京腔。”

  “原来是京腔。”竹承明恍然大悟。“你听得懂?”

  竹月莲摇头。“老实说,我也常常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大表哥听得懂。”

  “可是你大表哥这会儿并不在这里……”竹承明转注满儿。“满儿,女婿究竟说了些什么?”

  满儿捉着金禄的手臂笑得满脸泪水,全擦在他的衣袖上头了。

  “天哪!你们、你们居然能说到这样。他、他问爹是不是清早起来散步,爹竟然……竟然叫他去吃菱角;他说他会去吃吃看,爹又说没有、没有叫他去赌博;他说赌博他也是外行,爹居然问干嘛……干嘛说到棒槌去……”

  她愈说竹承明的表情就愈尴尬,竹月莲与竹月娇也开始笑出声来。

  “那么适才那一大段他又说了些什么?”

  “刚才?他说是、是他一时糊涂惹我生气,我才……”满儿一边继续笑得流眼泪,一边解释。“才会闷不吭声的跑了。好在他、他尽快赶了来,昨儿夜里让我、让我啰唆了半天,他自个儿也、也反覆详尽的解释了大半夜,说到他喘气,好、好不容易才说得我高兴起来,总算没事了。”

  “原来是这样。”竹承明喃喃道:“看来要跟女婿沟通并不容易啊!”

  又笑了好一会儿,满儿才勉强止住笑声,抹去泪水,横眼瞪住金禄,指控,“你是故意的!”

  金禄眨巴着纯真无辜的眸子。

  “没啊!娘子,为夫说话原就这样儿的不是么?”

  “你就不能说点人家听得懂的话?”

  “咦?谁人不懂吗?”金禄笑得更无邪。

  “少给我装蒜,刚刚……”满儿又想笑了。“刚刚那些就没人听得懂!”

  “娘子你不就懂了。”

  “那是我,我是……”忽地顿下,满儿疑惑地转眸。“等等,大冶,你又没跟他说过话,为何说‘常常’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提到大表哥?”

  竹月莲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她,转而正面对着金禄。

  “你认不得我了吗?这也难怪,那年到青海之前我大病了一场,病得瘦骨嶙峋、形销琐立,只剩下一把骨头,跟眼下的我迥然不同,两个人似的,你不认得我也不奇怪。”瞥一眼满儿,“就是那场病害得我无法生孕的。”再转回去对金禄又笑了一下。“十二年前,青海昆仑山,我叫竹月莲,还记得吗?”

  “竹月莲?”金禄认真思索片刻,双眸陡睁,“咦?是大姑娘你啊?这可巧,我还想着呢!岳父姓竹,姑娘也姓竹,这姓可少见,原来是一家子人。不过……”他惊异地上下打量竹月莲。“大姑娘不说,我还真认不准呢!”

  “十二年前?昆仑山?”满儿喃喃嘀咕。“该死,不会这么凑巧吧?”

  竹月莲轻轻叹息。“就是这么巧啊!满儿。”

  满儿的脸扁了。“就是他?”

  竹月莲颔首。“就是他。”

  满儿怔忡半晌,忽地骼臂肘往后一顶。“都是你!”

  金禄捂着侧腹,龇牙咧嘴。“娘子,我又怎地惹你挫火儿了?”

  没理会他,“这样的话嘛……”满儿兀自摸着下巴沉吟。“唔……我想我们最好趁她尚未回来之前离开,免得撞上了。”

  “不,”竹月莲不赞同她的想法。“满儿,我想的恰好与你相反。这种事你不及早让她觉醒,难道真要让她等一辈子?”

  “说得也是,不过……”满儿苦笑。“她会恨死我的!”

  “你们姊妹俩在说什么我不懂,不过……”竹承明中途岔进来。“满儿现在要离开我绝不同意!”

  “为什么?”

  “为父尚未跟女婿提那事儿啊!”

  闻言,满儿不禁猛翻白眼。“天哪!爹,就跟你说他绝不会同意,你干嘛又提啦!”

  “不管女婿同不同意,好歹让我提一下呀!”竹承明坚持道。

  “不可能的事,你提也是白提啦!”

  金禄左边看看、右边瞧瞧,满眼迷惑。“你们在说啥?要跟我提啥?”

  满儿瞟他一眼,冷笑,慢条斯理地走开。

  “好吧!既然是你自个儿问的,你就自个儿去头大吧!”

  金禄更是疑惑,竹承明有些按捺不住兴奋地凑过来。

  “我说女婿,你有四个儿子对不?所以……咳咳,过一个给竹家如何?”

  “……咦?!”

  金禄一听当场傻住,满儿在一旁笑得打跌,知道金禄脑子里想的一定跟她想的一样。

  要把大清皇族的孩子过继给前明皇族,好让他们继续反清复明大业?

  太荒唐了!


第四章


  由于竹承明改行去缠金禄,满儿得以恢复轻松惬意的日子,每天吃喝玩乐过的像个废人似的好不快活,偶尔去听听竹承明央求金禄过一个儿子给竹家,而金禄就故意说那种没人听得懂的话给竹承明听,竹承明再回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每每听得满儿笑倒在地上起不来。

  “三姊、三姊,告诉我们嘛!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话嘛?”

  看她笑成那样,竹月娇也很想分享一下,但是满儿总是笑得说不出话来。

  又有时像这日,金禄到达山庄十多天后,一大清早天就开始下起雨来,淅沥沥的,不大不小但下个不停,好像永远都停不了了似的。

  这下子出不了门了,满儿便笑吟吟地招招手唤来夫婿。

  “夫君,好无聊喔!唱支曲子来听听吧!”

  “娘子要听什么曲儿?”

  “自然是贵妃醉酒,喂,要化妆换女裙喔!”
“咦?可是娘子……”

  “快去!”

  “……好嘛!”金禄委委屈屈地回房去了。

  待他再出现时,惊艳的赞叹声接二连三,此起彼落,各个都看傻了眼,没有人相信眼前那位娇弱动人、媚眼如丝,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风情的美娘子原是个大男人,那细腻婉转的唱音与柔美圆润的身段更教人差点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情不自禁纷纷鼓掌叫好。

  就在这最热闹的当儿,竹月仙回来了,一进大厅见竟然有个清丽婉约的女人在那边唱戏,四周的人听得如痴如醉,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身后跟着一位头缠白巾,身穿白衣白裤黑挂子的白族男人,同样目瞪口呆。

  “她……是谁呀?”

  “我也不认得。”

  第一个察觉到他们的是金禄,唱得正精采时中途断音,其他人才回过神来。

  “二姊,段大哥,你们回来了!”竹月娇立刻抢上前去欢迎他们,一脸馋像,口水都涎到下巴上了。“可有帮我带鸡纵回来?”竹月仙把个小包交给她,她立刻欢呼一声跑去找厨娘。

  逃了!

  满儿与竹月莲相顾一眼,旋即示意金禄回房去卸妆更衣,再与那位白族男人热络地打招呼,他是白族土司段复保,个性爽朗朴实,算来应该是竹氏姊妹的师兄,因为他的父亲就是竹氏姊妹的师父,每一回她们到大理城游逛,他都会超乎热诚的招待她们。

  竹月莲曾私底下告诉满儿,段复保也等了竹月仙将近十年,但竹月仙从不曾把他放在心上,即使如此,他还是打算继续等下去。

  寒暄过后,大家伙儿一块儿坐定,下人奉上热茶。

  “刚刚那位是?”竹月仙问。

  “是妹夫,”竹月莲瞟一下满儿。“特意来找满儿的。”

  “原来如此。”竹月仙神情漠然,没什么兴趣,淡然应一声后便转向竹承明。“爹,我得先向您说一声,这趟去昆明,我们……”

  “月仙,”竹月莲从旁硬生生打断她的报告。“妹夫是熟人,你也认识哟!”

  竹月仙怔了怔,回过脸来,“他是熟人,我也认识?”蹙眉想了一下。“但我并不认识会唱戏的男人呀!”

  “因为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他会唱戏。”

  “当时?”

  竹月莲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十二年前,昆仑山。”

  “十二……年前……”竹月仙呢喃重复,目光迷惘,仿佛听不懂竹月莲在说什么。“昆、仑山?”

  竹月莲暗叹。“你一定记得,月仙,你从没有忘记过他不是吗?”

  “记得……”竹月仙两眼发直地瞪住竹月莲。“谁?”

  视线徐徐移向通往后屋的大厅侧门,“他。”竹月莲轻轻道。

  竹月仙没有动,依然瞪着她,直到……

  “昆仑山一别十二年,二姑娘可安好?”

  竹月仙全身一震,臻首猛回,恰好瞧见那个她苦苦相思了十二年的人在满儿旁边的椅子坐下,后者虽已脱离当年那青涩少年的模样,却仍旧稚嫩得像个大孩子,笑容依然纯真无邪似金童。

  “怎么,二姑娘不认得我了?那倒是,都十二个年头了,若非远来滇境寻找我家娘子,谁也想不到还能得见,更料不到二姑娘竟会是我家娘子的姊姊,这可真是巧,你说是不,二姑娘?”

  仿佛被点了穴道似的,竹月仙一动不动,两眼盯住金禄一眨不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在这一瞬间被夺去了魂魄,痴了、傻了。

  竹承明黯然叹息,竹月莲与满儿都看不下去地移目他望,陆家兄弟暗暗羡慕竹月娇逃得快,不必面对这种场面,早知道他们也跟着跑了;而段复保则若有所悟地看看金禄,再转注竹月仙,眼见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终于明白此刻大厅内的气氛为何如此沉重郁闷。

  过了几乎有一辈子那么久的时间后,竹月仙终于动了,她的眼神动了,徐徐往下落在金禄与满儿亲密交握的手上半晌,再缓缓抬起来又望定金禄好半天,而后慢条斯理地起身,半声不吭,仿佛幽魂似的飘出厅外去。

  段复保也要追去,却被竹月莲拦住。

  “不成,段大哥,现在不成,你得让月仙独自整理她的心情,这种时候旁人的安慰没有用,只有靠她自己。”

  段复保犹豫一下,转回身来望着金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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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8 10:03 PM |只看该作者
  竹月莲颔首。“是他。”

  “她喜欢这种男人?”段复保脱口道。

  金禄滑稽地咧咧小嘴儿,满儿噗哧失笑,竹月莲也忍俊不住地抿了一下唇。

  她明白段复保话里的含义,他和金禄是全然不同类型的男人,若竹月仙喜欢的是金禄那种型的男人,那他不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老实说,她也有点儿担心。

  一直希望月仙只是年幼无知时的迷恋,一旦梦幻破灭后,回头看看这十二年来的坚持,也许她自己也会觉得很可笑。

  但若不是呢?


  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竹月仙翌日便恢复了正常,毫无任何不妥之处,甚至原本对满儿不理不睬的态度也改变了,她会主动对满儿微笑打招呼,偶尔寒暄几句,虽然仅是如此而已,但满儿已经很开心了。

  “看来再过一阵子之后,她应该也能够接受段大哥才对,如此一来,爹就不用再缠着咱们要孩子了。”

  “那么,娘子,咱们可以回京了?”

  仰起脸儿俏皮地对他吐了一下舌头,再爱娇地偎进他怀里,“好嘛!回去就回去嘛!”满儿呢喃。“不过先说好,你若是又太过分,我还要离家出走喔!”

  “这……”金禄啼笑皆非。“娘子,别再挫磨为夫了吧!”

  “谁折磨你啦?有也是你自个儿找的呀!”

  “娘子啊……”

  他们在柏树下亲热地打情骂俏,另一边,竹承明、竹家三姊妹、陆家两兄弟与段复保在飞檐亭内喝茶闲聊。

  “啧,三姊夫真是没用,三姊随便说两句,他就低声下气的拚命讨好三姊,不是我爱说啦!这种男人真的很窝囊耶!”竹月娇嘟囔着把视线拉回来对段复保挤眉弄眼。“还是像段大哥这样最好,人老实又有男性气概,不会欺负老婆,也不会太软弱,恰恰好。”

  她说得确然是事实,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说给竹月仙听,大家心知肚明,于是也纷纷附和她。

  “月娇说得没错,满儿的夫婿确实太过于懦弱,”竹承明首先响应“号召”。“先前满儿还说什么她的夫婿有多么暴躁凶恶,其实根本没那一回事,那形容词应该放在她自个儿身上才对。”

  “三妹看上去还比他成熟呢!”这是陆武杰的评语。“我想他至少小上三妹一、两岁吧!”

  “他不会武功。”陆文杰说得最简洁。

  “对对对,他不会武功,出门在外有事还得靠三姊保护呢!不过……”竹月娇窃笑,压低嗓门。“三姊的武功也很烂耶!她居然连城墙都差点跃不过去,那回若不是我拉她一把,她早就一头撞扁在城墙上了!”

  “而且他还是个戏子。”竹月莲慢吞吞地说:“戏子无情,这话你该听过吧?眼下他对满儿是很好,谁知道他何时要翻脸。”虽然对满儿有点过意不去,但为了促使竹月仙尽早把心思放在段复保身上,只好将良心暂且搁一旁去睡觉。

  “没错,搞不好只要哪个捧他场的千金小姐说一句承诺,给他荣华富贵,他马上就变心了也说不定,男人多半是这样。”竹月娇说得煞有其事,好像她被好几十个男人甩过,多有经验似的。“当然,大姊夫、陆二哥和段大哥除外。”

  大家连连点头附和,竹月仙却只是面带浅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也不晓得听进去了没有。

  也许听进去了。

  也许没有。

  “爹,”满儿跟金禄手牵手一起过来。“我们该回去了,总不能丢下孩子太久不管。”

  竹承明瞄一下竹月仙,考虑片刻,点点头。“什么时候再来?”

  “放心、放心,我会尽量找他的碴,”满儿笑咪咪地说:“他只要一点不顺我的心,我就离家出走来找爹!”

  “娘子,饶了为夫吧!”金禄愁眉苦脸哀声叹气。

  众人失声大笑,满儿笑得最大声。

  “正好,一道走吧!”竹月仙朝段复保微微一笑。“段大哥的表弟要成亲了,我们要去太华山喝喜酒。”

  竹承明略一思索,“我也一起去吧!”他深深凝注满儿,依依不舍。“父女才相认,我想和满儿多相处一时片刻也是好,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却都还没说呢!”

  “那我也要去!”竹月娇像个小孩子似的跳着大叫。

  说到后来变成大家全都一起去,于是各自回房去准备,打算用过午膳后即刻出发。

  “夫君,我们跟他们一起去吃完喜酒再回去好不好?”

  “可是……”

  “嗯?”

  “……好吧!”

  嘻嘻嘻,真是太完美了,没出什么岔,夫婿又很“听话”,嘿嘿嘿,看来她可以不时离家出走一下,免得某人太嚣张了!


  位于昆明西郊的西山是由碧鸡、太华、太平、罗汉等山峰组成,峰峦起伏,林木苍翠,古道盘曲,涧堑飞泉,南段峭壁千仞,北段幽奥深邃,东瞰滇池,烟波荡漾,宏伟中见清秀,明净中见幽静。

  “这样走,太慢了吧?”

  沿着幽静的山道,他们不疾不徐的往上攀,山里的景致清幽静美,空气也十分清新,凉沁中带着淡淡的甘甜味道,每吸一口,仿佛连五脏六腑都熨贴了,即使如此,乌龟爬久了也是会烦的。

  “慢?”竹承明等不由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若不是为了她那个不会武功的名旦角夫婿,谁喜欢这样一步拖一步,早施展轻功飞到天涯海角去逍遥了。

  “到底在哪里呀!段大哥的表弟家?”

  “下了这座山,顺着小溪走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说话间,众人来到山道拐弯处,青翠的树木突然向两侧分开,展露出一片黄黑色的土面来,土面升高形成斜坡,坡顶又似刀削斧凿般急泻而下,造成一片险峻的悬崖绝壁,而一座简陋的亭台便筑建于崖顶之上。

  “那我们到那边休息一下吧!”满儿说完便兴匆匆地奔向崖顶。

  嫌慢的人是她,说要休息的人也是她。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但没有人吭声,俱都默默尾随于后,只要不耽误时辰,他们也无所谓。

  “天哪!好美!”

  悬崖边,满儿放眼眺望,水天一色的滇池尽收眼底,烟波浩渺,云蒸霞蔚,湖面风帆点点,鱼跃鸥飞,既有湖泊的秀丽,亦有大海的气魄,而远处青山如黛,白云悠悠,更将那一片汪洋衬托得如诗如画,仿若身在梦境中,令人发自由衷地赞叹不已。

  不过其他人都嘛早就看腻了,茶树下,竹月莲正在对段复保耳提面命,教导他如何博得竹月仙的芳心;亭台里,竹月娇缠着竹承明嘀嘀咕咕,不晓得要求什么不得了了不得的事,竹承明频频摇头拒绝。

  至于陆家兄弟,他们拉住金禄在亭台侧讲个不停,人家是听不懂也没可奈何,他们是愈听不懂愈不服气,愈想搞清楚金禄究竟在说些什么。

  除了竹月仙,她悄悄来到满儿身旁,同样陶醉地眺望崖下那一片碧波荡漾。

  “真美,对不?”

  “滇境第一美景!”满儿毫不迟疑地道。

  “确实,”竹月仙的眼神和表情仿佛在作梦。“有时候我真想永远待在这里不离开了呢!”

  “我也是。”可惜酷王爷不可能为她而举家迁到这里来住。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那你就永远留下来吧!”

  “呃?”

  亭台边,话说一半的金禄蓦然噤声回眸,因为他的举动异常突兀,陆家兄弟不觉也随之移转视线;而竹承明虽然人坐在亭台里,慈爱的眼神却始终不曾离开满儿片刻;至于茶树下的段复保眼里向来都只有竹月仙,因此除了竹月莲与竹月娇之外,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一幕骇人的景象。

  轻漾着温柔娴静的目光,噙着美丽高雅的笑靥,竹月仙突然猛力一把将满儿推下悬崖!

  “月仙!”段复保骇异的狂吼。

  “满儿!”竹承明惊恐的大叫。

  满儿虽会武功,却是那种最不入流的武功,一个连城门都差点跃不过去的人,又如何应付得了这百来丈的悬崖?

  攸长而惊骇的尖叫声迅速坠落,众人不分先后腾身而起,欲待抢上前救人,但,比任何人都快一步的,他们身形甫动,金禄已然如一抹轻烟般掠过所有人,头下脚上,毫不迟疑的栽向悬崖,紧随着满儿坠落的身形急飞下去。
他也会武功?

  错愕间,众人纷纷飞跃至崖边往下探,惊讶于仅这短短片刻工夫,金禄竟已救到了满儿。

  但见一股迸溅着冷电寒芒的浑圆光体,仿似一条耀眼夺目的银色长龙,带着令人战栗的破空怪啸,以无可言喻的快速腾飞升旋,眨眼间来到崖顶上,一个旋回落在地下。

  他们原想上前去探视满儿是否安好,却在机伶一暴颤后不约而同僵住脚步。

  金禄背对他们站着,右手的软剑垂在地上轻眨着冷眼,仅仅如此而已,不知为何竟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狂厉气势,是愤怒的、是残酷的,更是致命的,使他们一步也不敢靠近。

  而满儿,被救上来之后,连发表一下对于这趟惊险“旅程”的感想的机会都没有,脚还没站稳就慌忙用双臂锁住金禄的腰际,仰脸惊惧地哀求。

  “不、不,请不要生气,求求你不要生气……”

  “她要你死!”

  阴鸷冷冽的声音,残佞狠毒的语气,众人心惊之余不觉后退一步。

  “我知道,但、但是……”

  “我要杀了她!”

  众人一阵骇然,七手八脚把竹月仙推到最后面去。

  “不,不行,她是我姊姊呀!”

  “即便是皇帝,我也照杀不误!”

  不知为何,这般狂妄不怕死的言语,大家却都不认为他是在说大话。

  “不行、不行,你不能杀她,我、我们回去吧!好不好?”满儿低声下气的哀求,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快掉下来了。“不要去吃喜酒了,我们现在立刻就回去好不好?”

  “不准哭!”

  “……我偏要哭,除非你现在即刻带我回去。”话说着,满儿真的呜呜咽咽哭起来了,不过任何人一听都知道是假哭。

  除了金禄。
  一声冷哼,金禄手臂倏紧,众人甫见他舒臂环住满儿,颀长的身形业已笔直拔空七丈有奇,在空中一个美妙的转折,旋即流畅又洒逸的越过悬崖飞向滇池方向,宛如纵横长空的弧虹,又如遨翔蓝天的大鹏鸟,那样轻灵迅捷地飞越两里宽的湖面到达彼岸,然后奔掠而去。

  众人看得张口结舌、呆若木鸡,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原来三姊夫也会武功!”

  “也会武功?你说的未免太轻描淡写了吧?小妹,我说他的武功根本是吓人的高!”

  “而且、而且他好像真的有点暴躁……”

  “同感。”

  “他不会真的想杀了月仙吧?”

  “……就算是,我们也不能怪他。”

  说到这里,众目齐转,指责的视线一致落在竹月仙身上,令人惊讶的是,竹月仙的表情居然很无辜。

  “为何这样看我?”

  “为什么要把满儿推下去?”

  “是她自己说的啊!她想永远留下来,所以我就‘帮’她‘永远’留下来,我哪里错了?”

  她哪里错了?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此刻才察觉到竹月仙竟然是个里外全然不一致的女人,看着她清丽高雅的容颜,突然觉得她……

  好可怕!


  大理仍曝洒着温暖的阳光,然而一旦开始往北走,每多行进一日,天就很明显的多冷一些,还不到京城,满儿的牙齿已经一言不合开始在打架了。

  “我们不能等明年夏天再回来吗?”

  “明儿就到了。”

  “你是说明天就是夏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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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8 10:04 PM |只看该作者
  “不是吗?那我要回大理去了,等天儿不冷了我再回来……”

  于是,又过了一日,从炎热多雨的夏到寒冷干燥的冬,跷家的笨福晋终于被千里追缉逃妻的酷王爷捉回来了,可是……

  “不准再去!”

  “我偏要去!”

  “不准!”

  “偏要!”

  他们是一路吵回王府里来的,王爷神情阴鸷冷然,福晋更是一脸凶巴巴,望眼欲穿的格格、阿哥还有护卫下人们不禁面面相觑。

  怎么王爷还没搞定福晋吗?

  “塔布,本王立刻要进宫去,看紧福晋,别再让她给溜了,否则提头来见!”

  呜呜,怎么又是他!

  塔布欲哭无泪地抽抽鼻子。“是,王爷。”

  对着允禄大步离去的背,满儿又装鬼脸又吐舌头,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展开笑脸。“好了,孩子们,谁要先来给额娘一个亲亲啊?”她以为她可爱的孩子们一定会争先恐后抢着要表现一下他们伟大的孝心。

  谁知道……

  “那个不重要,倒是,”弘融两手伸出去,脑袋却拚命往后仰,离她远远的。“额娘,您给我们带什么礼物回来没有?”

  “不给礼物不给亲!”倩儿一手捂嘴,一手也伸到满儿面前。

  “不要光顾着自个儿玩,也要想想我们呀!”弘昶更是迫不及待地伸出两手。

  “就是咩!每次都自个儿到外面玩个痛快才肯回来,你这算什么额娘啊?”弘普一边骂一边把手伸得最长。“快,拿来呀!”

  “……”


第五章


  认真说起来,这回跷家,满儿只对一个人感到过意不去,才几个月大就把他扔在家里不管,身为一个娘亲而言实在很不负责任,不过当年弘普还不是出生没多久就被她扔给奶娘去养,他不也顺顺利利的长成个鬼灵精的大小子,想来弘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她是这么认为啦,但事实上……

  “佟桂。”

  “奴婢在。”

  “他……”暖阁里的炕榻上,满儿和一个小娃娃一人坐一边,嘴里所说的“他”正是那个小娃娃。“还不会爬吗?都八个月大了不是?”

  “会啊!福晋,小阿哥早就会爬了呀!”

  “会?”满儿挑着眉毛。“那他为什么不善尽八个月娃娃的职责赶紧爬给我看,还这样直勾勾的跟我大眼瞪小眼,既不哭也不笑,一张脸冷得跟结了冰似的,干嘛?抱怨我这娘亲丢下他不管跷家去了是不?”

  佟桂、玉桂、婉蓉、玉蓉四人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福晋,您不觉得小阿哥跟王爷起码有九成九相似吗?”

  “是吗?”儿子不肯爬过来,娘亲只好自己爬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左看右看,这边端详那边审视,半天后,放下儿子,自己爬回原位,继续跟儿子大眼瞪小眼。“不对,是十成十!”

  四个婢女听了差点笑岔了气。

  “所以啰!小阿哥高兴才爬,不高兴就不爬,无论咱们怎么哄他、逗他、诱惑他,小阿哥死也不爬,咱们不管他,他反倒爬起来了。”

  “的确跟他阿玛一样别扭,”满儿喃喃道,没趣的下榻去。“真没意思!”

  没想到她鞋都还没穿上,佟桂便指着她身后大叫。

  “爬了、爬了,福晋,小阿哥爬了!”

  满儿连忙回头,却只来得及瞧见娃娃从爬姿改为坐姿,又跟她瞪起眼来了。

  “呃,小阿哥一瞧见福晋您回头就不爬了。”佟桂歉然道。

  满儿皱皱眉,哼一声再转回来要穿鞋。

  “啊~~小阿哥又爬了!”佟桂又叫。

  满儿再回头……

  “呃,小阿哥……大概又没兴致爬了。”佟桂尴尬地苦笑。

  “……”

  “啊啊~~小阿哥又……”

  满儿第三次回头……

  “呃,或许……咳咳,下回……”

  “……你这可恶的小鬼,我掐死你!”

  “福晋,别呀!”

  佟桂四人又叫又笑的慌忙阻止福晋作势要掐死小阿哥,就在这当儿……

  “你们在做什么?”

  回眸见是王爷,佟桂四人连忙福下身去。“王爷吉祥!”

  没理会她们,允禄兀自盯住两手掐在小儿子颈上的满儿。“你在做什么?”

  “我?”满儿垂眸看看面无表情的小儿子,再抬眼看看面无表情的夫婿──真像!“我想掐死他!”

  “为什么?”

  “因为他不肯爬给我看。”

  允禄挑了一下眉峰,随即哼了哼转身离去。满儿急忙丢下儿子套上绣花鞋,三两步追上他紧跟住,他走一步她跑两步。

  “我知道,允禄,你又要出门了对不对?可恶,快过年了耶!为什么皇上老喜欢在过年前支使你出远门呢?”满儿恨恨道:“我不管,过年前你非回来不可,不然我就离家出走!”

  见允禄冷眼斜睨过来,满儿更是严肃地猛点头。

  “对,我要到大理去找我爹!”

  “不准!”

  “不准你就给我赶回来!”

  允禄又哼了哼,迳自转入寝室内,满儿紧随在后。

  “怎样?你会赶回来吧?”

  进入内室在床沿坐下,允禄眯眼注视着满儿,满儿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两人像仇敌一样相对瞪半天后,允禄才慢吞吞地又重复了一次命令。

  “不准你又跑到大理去。”赶在满儿冒火之前,再加一句,“我会赶回来。”

  两眼一喜,满儿立刻抹上另一张眉开眼笑的脸,一屁股坐上他的大腿,两条藕臂亲亲热热地圈住他的颈子,粉颊撒娇地在他脸上磨蹭。

  “对嘛!不要老是把人家扔在家里不管,这样人家才不会想跑去找我爹呀!”

  嘻嘻嘻,就知道这招一定行,其实她才不想再去大理呢!起码在竹月仙嫁给段复保之前,她绝不想再去。

  探望亲人还要冒生命危险,她可没那种闲情和他们玩!

  反正她对竹家那几人,包括她亲爹在内,也谈不上什么感情,没什么好惦念的,尤其他们还是那种身分,能不碰面还是少碰面为妙,免得又无端掀起风波,到最后倒楣的一定是允禄。

  无论有什么危险,挡在她前头的必然是允禄,她可舍不得再让他为她受罪了。

  不过这绝不能让允禄知道,否则她就没有筹码可下注了,这也是为何她会故意和他一路吵回京里来的缘故,不这样,这招杀手锏简肯定没这么大效果。

  “绝不准又偷偷溜去!”

  “知道了啦!”满儿娇嗔道:“老爷子,这回你又是为何要出远门啊?”

  允禄眼帘半阖。“天地会内应传来消息,前明仍有王室宗裔逃亡在外,并在暗中策谋反清复明的行动。”

  “耶?”满儿大吃一惊,紧张地揪住他的衣襟。“难不成是……”

  “是鲁王。”

  满儿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放开他的衣襟,拉平。

  “吓死人了,原来鲁王也有后裔留……咦?不对,当年郑克塽投降的时候,鲁王世子朱桓不是已经被抓到了吗?还不只他呢!包括泸溪王朱慈爌、巴东王朱江、乐安王朱浚、益王朱镐等所有的明朝王室宗裔也全都被抓了不是吗?”

  “太子就被逃了,而且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允禄冷冷地道。

  满儿怔了一下。“也对,那你的意思是说,鲁王还有其他儿子?”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皇上要我尽快查清楚。”

  “那你要上哪里去找人?”

  “台湾府。”

  “咦?要出海啊!”

  “你想跟去?”

  “才不要,我才不想再看见你为我而受伤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心疼……”满儿呢喃道,柔荑悄悄探进他的衣衫内摩挲着旧有的伤疤,“多希望这伤是在我身上……”幽幽叹息。“苦在儿身,痛在娘心……”

  双眸蓦睁,允禄高高扬起眉宇,“你说什么?”语气阴森森的,好像要吃人。

  “没什么、没什么……满儿窃笑着把脸儿埋进他颈项间。“我只是说,你在工作时我不想去扯你后腿,免得又害你受伤了。”

  允禄没吭声,仅是用双臂环住她,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在意。

  但她在意啊!

  “允禄,答应我不要再受伤了好不好?”

  允禄默默扶起她的下颔,覆上他的唇。

  他会尽量。

  见鬼的尽量,她要他的承诺!

  “允禄……唔!”

  床幔掩落,幔内春意绵绵,这种时候任何言语都是扫兴。

  算了,明知他不会承诺那种事,逼他又有何用?话说回来,他身上哪一道伤不是为她?所以这种事要求他是没用的,应该由她来负责。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再让他为她受苦了!

  

  在怡亲王去世之前,满儿就三天两头去探病,怡亲王往生之后,她更是天天去探望怡亲王福晋,直到离家出走那日,她都是先去看过兆佳氏之后才悄然离京。
现在她回来了,休息两天后又开始三天两头去陪兆佳氏聊天解闷,虽然兆佳氏自己也有儿子媳妇孙子,但有些话对晚辈总是说不出口,这时候由她来充任吐苦水的痰盂是最适合的。

  “出太阳耶!坐轿子多可惜,我们走路!”

  这日,满儿往外探了一下脑袋便这么决定,四双饥渴的眼巴巴的瞅住她。

  “福晋,这回您要带谁去?”不管是坐轿子、拉腿走或学狗爬,跟福晋出门乐子绝对少不了。

  “为了公平起见,你们还是轮流吧!”

  没多久,佟桂和玉蓉便兴高采烈地跟着满儿出门了,当然,少不了塔布。

  这是主子临出门前的交代,现在福晋一出门,他和乌尔泰之中非得要跟去一个不可,免得又让福晋给溜了。

  两个时辰后,她们从怡亲王府出来,看看天色还早……

  “咱们出外城去逛逛吧!”

  佟桂与玉蓉眉开眼笑,塔布苦着一张脸哀声叹气。

  一踏进腊月门里,过年的气氛就很明显了,前门大街的楼子,天桥的摊儿,应景的食品什物,办年货的人潮,外城热闹得不得了。

  从铜钱大的豆渣儿糕到层层起酥的荤素油酥火烧,还有抖起来音响激越的单双空竹与乒乓乱砰的炮儿,吃的玩的每个人都抱了一大捧,尤其是塔布,他恨不得回府里去赶辆马车来载货。

  “好了,够累了,咱们回去吧!”

  一听,塔布感激涕零得差点当场放串鞭炮来庆祝一下。

  “咦?等等,你们瞧!”

  几个人正要转身,满儿突然喊暂停,塔布一颗心险些掉到地上去捡不回来,含着两泡泪水,塔布心不甘、情不愿地觑过眼去瞧瞧到底是什么让福晋喊停,如果是碍眼的事物,他马上可以一掌拍成碎片。

  既不是事也不是物,是人。

  是两位蒙古装束的姑娘,长得挺标致,奇怪的是她们竟然站在妓院门口,正在那里讨论要不要进去“参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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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8 10:05 PM |只看该作者
  满儿窃笑着低声向佟桂吩咐几句,佟桂当即应命朝那两位蒙古姑娘走去,也和她们咬了几句耳朵,但见那两位蒙古姑娘蓦地涨红了脸,不约而同错愕地朝妓院瞟去一眼,旋即忙不迭地逃开去。

  “她们果然不知道那儿是八大胡同。”满儿吃吃笑道。

  佟桂回来了,而那两位姑娘也随后跟来。

  “谢谢你们,咱们差点闹笑话了!”她们的汉语不太溜,态度倒是挺大方的。“我叫卜兰溪,她是我妹妹卜兰娜,刚到北京来作客不到半个月,对这地儿实在不熟。”

  “我叫满儿。”满儿仔细一打量,发现近看她们更漂亮。“你们住内城?”

  卜兰溪颔首。“我大姊嫁给平郡王世子,我们是来探望她的。”

  “原来是平郡王府里的客人。”满儿喃喃自语。“你们要回内城了吗?要的话一起走吧!”看她们的样子,不带她们走,搞不好会一路走到清东陵去。

  “好啊!”卜兰溪很高兴地带头往前走。

  满儿好笑地一把扯住她。“错了,这边。”

  卜兰溪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发。“呃,那麻烦你带路吧!”

  在人潮里不好说话,因此她们直到进了内城之后才放慢脚步闲聊起来。

  “你们是哪个部族的人?要在这里待多久?”满儿好奇地问。

  “阿拉善左旗。”卜兰溪回答的很爽快。“要在这里待到找着丈夫为止。”

  “……喔!”真豪爽,甘拜下风。“那你们找到了吗?”

  阿拉善左旗的领主爵封郡王,女儿也该是格格,想要在京城里找夫婿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种事应该由父亲出面不是吗?

  难不成蒙古人流行自己捉老公?

  “有,豫亲王世子修龄,他既风趣又好看,我好喜欢他喔!”卜兰娜抢着说。

  这个更大方!

  “倘若我没记错的话,豫亲王世子已经有福晋了不是?”

  “没关系,我愿意作侧福晋,侧福晋不行,庶福晋也行。”

  “哦!那……”满儿眼角往旁边扫,发现两个俏婢的嘴都在抽筋。“随便你。”说完,用力咳了好几下按捺住笑意。“你呢?卜兰溪。”对男人而言,只要够漂亮,女人是多多益善,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喜欢庄亲王。”

  满儿呆了呆。“咦?”她没听错吧?

  “我最爱他冷冰冰的样子,迷死人了,”卜兰溪好认真地猛点头。“我们蒙古男人多半豪迈又爽朗,少有他那种斯文又冷漠的男人,我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他了!”

  居然讲这么大声,她不知道这会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吗?

  “你见过他?”满儿有点哭笑不得。

  “一年前阿玛去世,他代表皇上到蒙古临丧,不过这回来还没有见着。”卜兰溪失望地低喃,旋即又高兴起来。“他只有一位福晋,我想我应该可以作上侧福晋,不过大姊说他不好搞,最好从密太妃娘娘那边下功夫……”

  说着说着,她又换上一副得意的样子。

  “密太妃很喜欢我哟!她说我挺像庄亲王的福晋,同样开朗又直爽,只要相处上一段日子,庄亲王一定也会喜欢我。可是……”

  话说到这里,她又泄气地颓下脸去。

  “密太妃说她也搞不定自己的儿子,这种事最好找庄亲王的福晋说话才够分量,但过年前各王府都很忙,这时候去打扰人家不太好,所以我打算年后再去拜访庄亲王福晋,先跟她做朋友,等熟了之后再跟她提这事……”

  接下去卜兰溪又说了些什么杂七杂八,满儿都没听进去,因为她开始头痛了。

  怎么蒙古女人都这么令人受不了呢?

  阿敏济任性又野蛮,这位卜兰溪格格也爽直得教人啼笑皆非,最糟糕的是,她没办法对卜兰溪生气,甚至没办法讨厌卜兰溪。

  无论是男或女,个性开朗的人总不会让人讨厌。

  不过女人都是自私的,她可没兴趣把自己的男人分一半给别的女人“享受”,即便是只有一丝丝也不行,什么事都能慷慨,这种事可慷慨不得。

  总之,对这位爽直的蒙古大姑娘,她只有一个字可以奉送。

  躲!


  祭灶后翌日,允禄果真赶回来了。

  “好极了,你真的赶回来了,先说好,元宵你要带我们去逛厂甸儿看花灯打灯谜喔!”

  满儿说得喜气洋洋,允禄听得两眼眯了起来。

  “我们?”

  满儿无辜地眨着眼。“我和孩子们呀!”

  双眉耸了一下,“不去。”允禄冷冰冰的拒绝了。

  “你不去啊?”满儿耸耸肩,“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带他们去好了,不过呢……”她笑吟吟地斜睨着他,老神在在,早有准备,不怕风不怕雨,吃定他了。“元宵那天肯定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要是我一个不小心被人群挤到南方去了,那可不能怪我哟!”

  “……”

  “嗯哼,这样你还是不去吗?”

  “……”

  就不信搞不定他!

  满儿得意洋洋地朝那四个暗里笑得打跌的婢女挤眉弄眼又装鬼脸,后者四人连忙背过身去,无声爆笑。

  王爷好可怜喔!

  “我要进宫。”

  “咦?慢着,不是说你出远门超过一个月,回来头三天都……”

  “我有急事。”话落,允禄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满儿怔愣片刻。

  “算了,他总算是先来向我‘报到’,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养心殿里,大病一场的雍正清瘦许多,但他是个天生的劳碌命,除非下不了床了,否则处理政事是他生命中第一优先的要务,压根儿没空让他考虑到休养这两个字眼。

  “没有?”摸着胡须,雍正狐疑地沉吟。“难道不是鲁王?或者从天地会内应那边传来的消息不确实?”

  允禄没有吭声,允礼倒抢着说了。

  “是不是鲁王并不重要,皇上,您想想,除了前明太子和永王、定王都被李贼杀死了,福王是被俘到北京来处死,唐王被傅洛部诛杀,唐王的弟弟也自缢了,吴三桂在昆明绞死桂王父子,鲁王和余下的前明王室宗裔全数跑去台湾依附郑成功,虽然郑氏投降后,那些前明王室宗裔也被捉来内地监管,但仍有其他郑氏宗族潜逃,若说有前明王室的漏网之鱼也不奇怪。”

  “但十六弟说不在台湾府。”

  “鲁王的坟在金门,郑成功的坟在福建,”允禄冷漠地道:“前明王室与郑氏宗族虽被监管不得自由行动,却仍不时有人前去祭拜。还有郑氏的军师陈永华,也就是洪门天地会的创始人陈近南,他的义子亦逃逸无踪,至今未能得擒。”

  “啊……”雍正颖悟地颔首。“是在沿海地区吗?”

  “很有可能!”允礼重重地说。

  “要臣弟再去查么?”允禄问。

  雍正认真考虑了一下,然后摇头,“不了,看来这事儿要查出个究竟来,非得花上一、两年时间不可,而你那宝贝福晋……”他滑稽的咧咧嘴,“说实话,朕应付不来。”

  允礼噗哧失笑,允禄面无半丝表情。

  “再说,要查这种事必得从天地会首要份子那边查去,而天地会那些首要份子已经有不少人认识你了,你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吗?”雍正又摇头。“不,不成,允祥已经没了,朕可不想再失去你,”这才是重点。“这件事还是交给粘杆处,你可千万别去!”

  粘杆处,署衙设在雍和宫,是专为雍正刺探情报,诛杀异己,进行秘密活动的特务机关。毕竟允禄只有一个人,应付不来所有问题,所以他只负责最麻烦、最困难、最重大的问题,其他的就全扔给粘杆处去处理。

  “臣弟遵旨。”允禄漠然道:“另外,除了这件事儿,臣弟亦查到一件需要尽快处理的麻烦。”

  雍正双眼一眯。“说。”

  “天地会打算竭尽全力营救吕毅中与沈在宽,预定在清明那时动手,倘若准备不及,便改为端午动手。”

  允禄话说得冷淡,雍正听了马上沉下脸色,眼神严厉阴狠,看上去好不骇人。

  “想救人?那边怎地没有传来这消息?”

  “他们才刚决定这件行动,而且不是在总舵里决定的。”

  “说到这,皇上,您为何还不下旨斩了他们?”允礼大胆上问。
  雍正沉默片刻。

  “还不到时候。虽然曾静、张熙俱已供出罪状,但那两人深居穷乡僻壤,又如何得知宫中发生的错综复杂细节,从而指责朕犯有十大罪状?”

  “难不成是有深谙宫廷中事的人造作蜚语,布散传播?”允礼脱口而出。

  “没错,曾静背后必然有大奸大恶之徒捏造流言、蛊惑百姓,朕身为皇帝,若是不能追究这些奸险之徒以正天下人的视听,无异任由魑魅魍魉公然狂肆于光天化日之下,摇众心而撼视听,所以朕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雍正愤慨地说罢,旋即猛抬眸注定允礼。

  “十七弟,传朕旨意,命杭亦禄和海兰着即押解吕毅中与沈在宽来京。”

  “臣弟遵旨!”允礼匆匆忙忙离去。

  视线拉回来,雍正正打算对允禄说什么。“十六弟你……”

  “臣尚有一事禀奏。”

  雍正眉峰又是一皱。“说。”

  “负责督办粮运的漕帮虽从不与任何反清组织有所联络,两者之间看似毫无关连,但其实他们是由洪门延伸出来的帮会,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掌握粮权以谋应变,适时断绝朝廷的生机,以响应洪门天地会的反清行动。”

  砰一声,雍正震怒地猛拍了一下桌案。“可恶,朕以为他们是实心在办事,其实却是在撬朕的墙角吗?”紧握双拳。“好好好,十六弟,你马上传朕的旨意,朕要他们全……”

  “皇上,会大乱的。”允禄眼观鼻、鼻观心,冷冷地泼出去一盆特地从长白山上运来的万年冰水,瞬间浇熄雍正的慷慨激昂。

  雍正窒了窒,旋即又愤慨地拍了一下桌案。

  “莫不成要任由他们继续撬朕的墙角?”

  允禄连根睫毛也没动一下。“何不效法对天地会的作法?”

  雍正怔了一下,“你是说……安插内应?”继而低头沉吟,只一会儿便泛出笑容来,“嗯嗯嗯,的确,这么做更妥,让他们继续尽心尽力办事,有问题亦可及时应变。不过……”话声顿了一下。“大约要多久?”

  “半年到一年。”

  也差不多需要这么多时间,只不过……

  “那么,咳咳,弟妹那边……”

  允禄冷哼。“臣要办正经事,不容她妇道人家啰唆!”

  才怪!

  雍正险些嘲笑出声,吞了好几次才把笑意吞回肚子里去,决定待会儿再把它吐出来回味一下。

  “既是如此,十六弟顺便跑一趟浙江,先把吕毅中等人押解回京如何?”

  “臣弟遵旨。”

  “何时出发?”

  “两个时辰后。”

  “很好,不过……呃,弟妹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自然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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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鼎名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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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9 01:04 PM |只看该作者
这次好快加哦。。
楼主加油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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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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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 09:33 PM |只看该作者
第六章


  问题可大条了!

  “什么?”

  允禄一句话才刚说完,母狮子便张牙舞爪地大肆咆哮,四只胆小如鼠的小绵羊顿时惊恐地夺门而出,怕被殃及池鱼先拿来开刀祭神。

  “一个时辰之前你还答应元宵要陪我们去逛厂甸儿,不到一个时辰后你就说要出远门了?”满儿难以置信地怒吼。“你就这么不把我放在心上,一句诺言竟然维持不到一个时辰?或者你是讨厌陪伴我,宁愿出远门去工作?”

  允禄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死板板的一张脸。“我有正事。”

  “但你是先答应我的呀!我都跟孩子们说定了,难得你可以陪我们过年,大家都好兴奋,没想到你竟然……”满儿愤怒地尖叫。“你有没有跟皇上说你已答应元宵要陪我去逛厂甸?”

  “没有。”

  “那你有没有跟皇上说你已经有五年没有在京里过年了?”

  “没有。”

  胸脯剧烈起伏,满儿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告诉我,允禄,对我,你是厌了还是倦了?老实说没关系,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专情十年,我也该满足了!”

  允禄眼色深沉地凝住她片刻。

  “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话落,允禄即转身离开暖阁,留下满儿茫然地怔住。

  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必须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又是付给谁?皇上吗?太可笑了,他为皇上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在她看来,已经太多了,加加减减算一算,应该反过来说是、是……

  忽尔,她双眸大睁,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很严重的事,严重得令她怔忡半晌之后即颓然坐下,抚额苦笑,再也无力抗争。

  没错,他是必须付出代价!

  他曾发下誓言,一生忠贞不二于皇上,但为了她,他隐瞒住前明太子仍留有后裔的事实,这就是他所亏欠的。

  虽然他的五王叔曾提过,当他必须在皇上和他的女人之间作抉择时,他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来作选择,而他也只不过是再一次选择了她而已,这应该不能算是背叛。

  然而如果更深一层去论究的话,这也可以说不再是她和皇上之间的选择题,而是她和整个大清朝之间的选择题。

  因为在她身上牵扯着更多的人和问题,而那些人和问题又关系到整个大清朝的未来,是动荡不安、是战乱频仍,甚至倾覆毁灭,都有可能因之而起,所以当初他才会思考那么久。

  最后,他决定自己可以作选择,但他必须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

  她知道他并不喜欢这种东奔西跑的日子,但为了一个誓言,他不得不继续这么过下去;而现在,为了另一个谎言,他还必须承受加倍的辛劳来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是付给大清朝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苦笑更甚。

  不过才两个月前,她立定决心绝不会再让他为她受苦了,然而现在呢?

  当允禄提着行囊又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仍在思索这个问题,心不在焉地,她徐徐抬眸望定他,眼中似有他又似无他……

  好半晌后,她终于有所决定。

  慢条斯理的,她起身趋前紧紧地环住他的腰,依恋地将脸颊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

  好舍不得呀!但是……

  绽开最美丽的笑靥,她放开他,退后一步。“都准备好了吗?那你快走吧!要小心一点喔!”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为她付出;现在,该换她来为他付出了。

  不知为何,一见她的笑容,允禄即眯起了眼。“你想做什么?”

  满儿怔了一下,继而失笑。“干嘛?你担心我又跑到大理去了吗?放心、放心,我哪里也不会去,我发誓,行了吧?”

  她自认表现得很自然,他应该不会起疑心,可是……

  允禄逼近一步。“你究竟想做什么?”

  心头慌了一下,满儿不觉退后一步,力持镇定。“你到底在说什么嘛!我不是已经承诺哪里也不会去了吗?”

  允禄再逼近一步,阴沉之色若隐若现。“你究竟想做什么?”

  满儿再退一步,心跳加速,笑容再也挂不住。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啦!”

  允禄又逼近一步,阴森的表情加重,逐渐呈现凶狠之色。

  “你究竟想做什么?”

  满儿又退……不能再退了,一个不稳跌坐在炕榻上,已经不敢再面对他,“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啦?”声音隐隐有丝恐慌。

  粗鲁的手猛然攫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来,逼迫她与他面对面。

  “你究竟想做什么?”

  一接触到他那双满布严厉与冷酷的眸子,满儿不禁倒抽了口气,两眼惊慌地回开。

  “没、没有啊!我、我什么也不……不想做,真、真的……”

  允禄森严的眼盯着她凝视许久后,忽地放开她,转身就走。

  “我走了。”

  “等等,你这回要去多久?”

  “……我很快就会回来。”

  然后,他离开了,满儿仍呆坐在原处,蹙眉思索。

  很快吗?

  那么她的动作也得尽快,必须赶在他回来之前……


  允禄出门后翌日,满儿便带着孩子们──包括最小的弘昱,到宫里去探望密太妃娘娘。

  “你们回去吧!我要离开时会派人通知你们来接我。”

  几句寻常的话,满儿打发塔布他们离开。

  两个时辰后,没有通知塔布,满儿离开皇宫,自行雇了两顶轿子送她和孩子们──包括梅儿到外城;再换轿子到小七儿的饭铺,那是她请允禄拿银子出来资助小七儿开的铺子。

  “小七儿,我能相信的只有你……”

  稍后,她把六个孩子和一封密函留给小七儿,然后独自离开小七儿的饭铺回到王府;塔布见她竟然自行回府里来,不禁愕然。

  “咦?福晋,您怎么……”

  “密太妃娘娘希望孩子们能多陪她几天,所以我把小鬼们都留在宫里头了,”满儿泰然自若地笑道:“这下子可轻松了,反正只有我一个人嘛!我就自己走回来啰!”

  既然福晋回来了,塔布也就放心了,不再多问。

  三天后,满儿估计小七儿应该已经把孩子们安全地藏起来,那封信也已送出去之后,决定可以进行计画中的最后一步了。

  “今儿个帮我打扮漂亮一点。”

  “咦?福晋,您想上哪儿去吗?”

  “我要替我娘上两炷香去。”

  每一回她替娘上香时都是着汉服,这回也一样,端庄的环髻,高雅的牡丹绣袄与月华裙,刻意打扮过的她从不曾显得如此成熟妩媚。

  “佟桂。”

  “是,福晋?”

  “你还记得那位卜兰溪格格吗?”

  佟桂正专心在福晋发髻侧旁簪上翡翠凤钗,“记得啊!”她漫不经心地应道。

  满儿望着镜子里的人影泛起一抹浅笑。“年后请她来府里坐坐。”

  “耶?”佟桂顿时傻脸。“为、为什么?”

  “密太妃娘娘说她的性子像我,人又比我漂亮,我想王爷说不定会喜欢她。”

  “嗄?”佟桂更是愕然。“王爷……喜欢她?”竟然说这种话,福晋不会是在跟王爷斗气吧?

  “弄好了?”对着镜子,满儿偏左偏仔细端详。

  “弄好了,但福晋您刚刚……”

  “那我走了。”

  “咦?等等、等等,福晋,请您说明白,为何……”

  佟桂不安的想问个清楚,但满儿走得很匆忙,她还没叫完,满儿业已披上风麾,顶着细细的落雪让塔布护送她到广济寺去了。

  福晋的样子不太对劲耶……

  不行,福晋回来非得问个清楚不可!


  自无意中搭救了雍正那一回开始,满儿就习惯上广济寺去为娘烧香,从来没上过别的寺庙,因为那儿离庄亲王府最近,也让她觉得特别有缘,而且由于很近,满儿多半都自个儿去,即使塔布奉命非得陪她去不可,也都是在山门殿前等待。

  此刻,塔布亦习惯性地等在山门殿前,让满儿独自一人到后面的观音殿,也如同往常一般,她先燃起三炷香,然后跪在观音佛像前喃喃祝祷,不过这回她的祷词和以往可是大不相同。

  “娘,请您原谅满儿出卖爹,满儿是不得已的……”

  “请观音娘娘保佑,保佑我能帮助允禄从此脱离那个誓言的束缚,往后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他自己希冀的生活,如果他不讨厌卜兰溪的话,有她的陪伴,他也不会寂寞了……”

  诚心祝祷完毕,她把香插好,再倾下身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起身离去。

  她没有回到前殿,雪不知何时停了,看天色大约是未时时刻,“嗯,这时辰皇上大概是在御书房批阅奏摺,应该有空见我吧?”她喃喃自语,然后往广济寺后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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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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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 09:34 PM |只看该作者
绕过多宝殿,穿行西进四合院,望眼看去,侧门就在花园那一头,她不觉加快了脚步,担心塔布会等得不耐烦进来找她……

  猝然间,就在她眼跟前,一条人影疾若闪电般落下,他的出现是如此快不可言,宛似平空出现,满儿不由惊骇得连连倒退不已,待她看清眼前的人,更是骇异得失声大叫。

  “允禄?!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粉滟滟的樱桃小嘴,斯文清秀的五官此刻却显得格外骇人,冷漠的脸庞没有一丝儿表情,凶狠的眼神仿佛眼镜蛇的毒牙般阴森森地咬住她。

  “你想干什么?”语声更是寒冽得能直渗入人们的心底。

  “我、我……”满儿努力想挤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笑容,但表情却反而愈发生涩、愈发紧张,那张心虚的笑脸看上去简直比哭还难看。“没、没想干、干什么呀!”

  允禄踏前一步,脸色愈加阴狠,正欲再开口……

  “王爷?!”

  是听见满儿的大叫声而慌忙赶来的塔布,还有其他闻声而来的僧人与香客,虽然他们大都不认识允禄,但他们认得塔布,听他叫王爷,猜也猜得到眼前这位一身狂佞,满脸暴戾的男人是谁。

  允禄看也不看一眼,狂怒地咆哮,“滚!全都给我滚出去!谁敢再逗留在这寺里,杀无赦!”

  其实一句也就够了,滚出去三个字甫说完,周围的人已半个不见,再吼完杀无赦三个字,只剩下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鸡飞狗跳、兵荒马乱,惶恐纷乱的逃离广济寺,夹杂着女人惊恐的尖叫声。

  而在这片刻间,满儿只是一脑子的混乱,满心疑惑与慌张。

  他怎会突然回到京里,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恰恰好是这时刻,还问那种问题,他、他知道什么了吗?

  他不可能知道她想做什么吧?

  直到允禄又问了一次相同的问题,口水都喷到她脸上来了,她仍然想不出该如何应付眼前的状况。

  “你想干什么?”

  “我……”满儿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真的……没想干什么嘛!”

  “没有?”允禄两眼恶狠狠地闪过一丝残佞。“既是如此,你为何把孩子送去小七儿那里?”

  满儿惊喘,尖叫,“你怎么知道?”

  允禄的目光更凌厉。“又为何写信去警告你父亲赶紧离开大理?”

  满儿震骇得窒息了。“你你你……”

  “你想干什么?”允禄猝然探手攫住她的颈子。“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满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她的一举一动他一清二楚?为什么他会在她计画最后一步的最后关头出现在她眼前?

  除非……

  “你没有出京?”她是以半肯定的语气说出这个问题的。

  允禄没有回答她,因为他才是有资格问问题的人。目露残佞的光芒,他继续盯视她片刻,不多时,脸颊上的肌肉开始一下下的抽动起来,神色愈来愈狰狞得如同刑场上的刽子手。

  “你打算用前明太子后裔的下落和皇上谈条件,请皇上解除我的誓言放我自由,是这样么?是么?”

  现在她可以肯定了。

  允禄根本没有出京,他隐藏在暗处,拿自己的妻子作侦察对象,窃听她说话,偷窥她的书信,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行动,研判她究竟想干什么。

  结果,他的研判该死的正确。

  “我、我怎么可能作这种事,你……你别胡说!”

  她的反驳无力得连她自己也说服不了,当然更听不进允禄的耳里。

  “而且,你还打算向皇上自首自己就是前明太子的后裔,以证实你的话并非谎言,”一字一句仿佛一粒粒冰珠子般自允禄齿缝间迸出,攫住她颈子的五指亦随之往内收,“故而先行送走孩子们以免连累他们……”额上青筋暴露,狂怒在他眼底爆出火花。“对么?”

  “我……”宛如离水的鱼儿一样张大着嘴,满儿两手掰住掐在她颈子上那五根手指头,使尽全身力气想要拉开它们,却怎么也动不了半根寒毛,“我不能……呼吸……了……”她痛苦的挣扎着。

  允禄无动于衷,“回答我,对么?”只顾咬牙切齿地要逼出她的回答。

  “真、真的不……能……呼……”

  “回答我!”

  “……”

  就在满儿绝望的以为允禄业已震怒得失去理智而打算活活掐死她的那一刻,允禄却突然放开手,任由她跌到地上去像狗一样喘息。

  然而她才刚喘过一口气来,允禄又攫住她的手腕,硬把她拖起来步向侧门。

  “好,你要说,我们就一道去说!”

  甫自晕天黑地中回过气来,还被他一步一跤,踉踉跄跄地拖着走,满儿一时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去、去哪里?说什……什么?”

  “去你打算去的地方,说你打算要说的话,我们一道去,一道说!”

  “去我打算去的地方?说我打算……”困惑的喃喃自语陡然顿住,惊惧的大叫继之而起,“什么?”满儿开始剧烈挣扎,双腿不肯再动,两手卖力往后拉。

  “不,不行,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的,如果皇上知道你……不,不可以,那个人那么会记恨,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无论他如何信任你,一旦得知你隐瞒了他这件事,他绝不会饶恕你的!”

  “那我们就一起死!”允禄头也不回的怒叱,绝然又冷酷。

  “不!”满儿骇然尖叫。“不不不,允禄,你不可以死,我……我不去了,也不说了,真的,我发誓!”

  但允禄根本不理会她的哀求,听若罔闻地继续像拖一条死狗似的拖着她走,任由她跌跤再粗鲁地硬拖起来,毫不怜惜。

  满儿不由痛哭失声,“允禄,求求你,我不要你死啊!求求你……”她一边哭一边探出另一条手臂拚死命抱住一株古松树,好不容易终于让允禄停下脚步。“对不起,允禄,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打算牺牲自己去换得你的自由,我们彼此是分不开的,这点我应该早就明白了。只是、只是……”

  她一边哽咽一边说,还猛抽鼻子,那副背对她的身子僵硬得如同铁柱子一般,又冷又硬。

  “看你这么辛苦,我好心疼嘛!这十年来,除了在广州那一段日子以外,你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没有吃过一顿安稳的饭,我真的不想下半辈子都得看着你这么辛劳,再这样下去,或许你也会像十三爷那样早早就死掉了,他才四十五岁耶!我、我不要那样嘛……”

  背对着她的身子不再冷硬,徐缓地回过来。

  “……我想与你白头偕老,不想做你的寡妇,情愿我先死,不要你死在我前头,可是……可是看十三爷那么辛苦,结果早早就死了,我就好担心好担心,好害怕好害怕,每次我去安慰十三嫂就忍不住想到自己,如果将来我也会和十三嫂一样,那我宁愿现在先死了算了,免得、免得有一天我也要眼睁睁看着你倒下来,眼睁睁看着你……看着你……”

  愈说愈伤心、愈想愈难过,她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泣不成声,哭得涕泗滂沱,哭得天昏地暗……

  悄悄地,她被攫住的手放开了;静静地,温柔的双臂将她纳入坚实的怀抱里,她立刻放开冷冰冰的大树改去抱暖呼呼的人体,扑在那副熟悉的胸膛上更放肆地嚎啕大哭,哭得她阵阵痉挛哽咽不已。

  稍后,她被抱起来避入多宝殿中,因为雪花又飘飘零零地飞舞下来了,银茫茫的、冷幽幽的,铺满一地凄凄惨惨的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满儿终于哭够了,也哭累了,从大哭到断断续续的抽噎,再逐渐转为间歇性的打嗝,而后不自觉地眯起两眼,觉得窝在他怀里好温暖,好舒服,舒服得她想睡了……

  “娘子。”

  嗯……

  咦?娘子?

  蓦然惊醒,满儿猛地仰起娇靥,愕然大叫,“夫君?”

  柔和的眼神,纯真的笑容,可不正是金禄,但见他眼底轻漾着怜惜,在她仰起脸儿时先俯唇啄了她一下,再拿汗巾温柔地拭去她满脸的泪水与鼻涕。

  “再给为夫一年时间好么?”

  “一年?”满儿眉头狐疑地轻蹙。“干什么?”

  “为夫要去捉拿前明王室的漏网之鱼,用他来顶替前明太子的后裔。”

  顶替?

  满儿愈听愈迷糊。“我不懂。”

  “四哥要为夫我设法在漕帮内安插内应,并没有要为夫去捉拿那条漏网之鱼,这桩差使四哥交给了粘杆处,但为夫相信他们绝对搞不定这桩任务,因为……”金禄顽皮地挤了挤眼。“为夫‘忘了’告诉四哥,那条漏网之鱼是躲在漕帮的护翼之下。”

  满儿呆了呆。“忘了?”

  “对,忘了。”金禄滑稽地挤眉弄眼。“所以粘杆处的伙计们只好往天地会总舵去查探消息,那可难了!”

  “难?”他们在天地会不是有内应吗?

  “想想,内应都查不到,他们又怎么查得到?”

  原来连内应也查不到,活该他们去喊天。

  满儿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你是故意的!”

  见她笑了,金禄也很开心的绽开灿烂的笑容。

  “总之,捉拿前明王室的漏网之鱼这件事儿原就不该为夫负责,甚至皇上还嘱咐我不能插手管这档子事。不过,既然让为夫知道前明太子的事儿了,多少总要交代一下,所以为夫打算拿那条漏网之鱼来顶替前明太子后裔交给四哥,反正都是前明王室后裔,应该可以交代得过去吧?”

  “这个嘛……”满儿认真想了一下。“这种事是见仁见智的。”

  金禄耸耸肩。“那这回就见见为夫的仁,为夫的智吧!”

  满儿瞠大眼注视他片刻。

  “原来你说的是这种代价,这……这根本不算代价,只不过是‘交代’一下而已嘛!”

  不过再仔细想想倒也没错,允禄原就是个自我意识极端强烈的人,一心在“我”而无他人,除了为她之外,要他主动为别人做什么本就难如登天,不如叫他大肚子生小孩还容易一点,现在他愿意主动揽下这件事,对他而言已算是付出相当不得了的代价了,所以他用的词也不算错。

  追根究柢,这一切都是她想太多了才会搞出这种状况来。

  可是这也不能全怪她,她是用正常人的想法去思索,谁教他跟正常人不相同,话又老不说清楚,对,他至少得担下一半的责任。

  “不然娘子以为是什么?”金禄睁大好奇的眸子问。

  “我以为……”满儿只吐出三个字便停住,然后摇摇头,“算了,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倒是你……”她抚着自己的脖子怨怼地瞅着他。“你真的想掐死我是不是?好痛耶!”

  “对不起,娘子,”金禄歉然地把手掌贴在她颈项间。“为夫一时气恼得失去理智,差点儿伤了娘子,请娘子原谅,千万别恼为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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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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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 09:34 PM |只看该作者
满儿只觉一股热流自他的掌心传入她的肌肤内,迅速缓和了她颈部的热痛,再过片刻,再无半点不适,他移开手改握住她适才被他拖着走的那只手腕,用同样方式消除她手腕上的痛楚。

  “好了,这样就不会瘀肿了。”

  “好神!”满儿惊讶地摸摸颈子又摸手腕。“你可以悬壶作大夫了,夫君。”

  金禄失笑。“那京城里的死人可就多了!”

  “你只负责跌打损伤就好了嘛!”

  “不,为夫只负责娘子的跌打损伤,”金禄暧昧地眨巴着大眼睛。“全身。”

  “讨厌!”满儿娇嗔地捶了他一下,然后低头假作仍在揉手腕,“夫君,刚刚……”一边拿眼角偷觑他。“你真的很生气?”

  “这还用问,”金禄咧出苦笑。“为夫自来不曾如此气恼过,想到娘子竟然以为牺牲自个儿成全为夫便是为我好,为夫便禁不住一把火儿挫上心头,难道娘子已忘却自个儿发下的誓言,也忘却为夫曾对你说过的话儿么?”

  怎么可能忘,那年在往杭州途中的驿站里,他曾对她说过的那些教人心酸又感动的话,明明他是实心实意,她却以为他言语不由衷,还得他用行动来证明,她才相信了他,那事,她怎么可能忘。

  不过虽然她没忘,却以为他忘了。

  “我……我以为你忘了嘛!”满儿小小声说。

  “为夫自个儿说过的话儿怎可能忘!”金禄断然否认她的乱加臆测。“我说娘子你忘了才是真格的,所以为夫才想这回定然要娘子牢牢给记住,再也不可须臾忘怀!”

  “要我牢牢记住?”满儿连连眨了好几下眼,若有所悟,“原来你刚刚根本不是一时失控,而是……”她摸着自己的脖子喃喃道。“故意的?”

  金禄微微一笑。“不如此娘子会谨记在心么?”

  “我……”满儿张了张嘴,随即阖上,扁成尴尬的嘴型,心虚地垂下眼帘不敢看他。“对不起嘛!人家也不是忘了,只是、只是……”

  金禄叹气。“为夫知道,想想这也该是为夫的错,为夫从未考虑到你也会替为夫如此担心,更不曾想到十三哥的死会带给你那样的恐惧。不过娘子放心,待为夫处理妥这件事,往后,能推掉的工作为夫都会尽量推掉,这样好么?话又说回来,娘子也实在是多虑了,十三哥身子骨原就不够康健,而为夫是练武之人……”

  满儿猛然举眸,“是喔!你练成铜身铁骨了?”说话又大声起来了。

  金禄一愣。“呃,那倒是不曾。”

  满儿哼了哼。“那就少在这边一本正经的告诉我说你是练武之人,有什么了不起,人家砍你一刀,你不照样流血!”

  金禄一时哑口。

  “总之,你要时刻记住有我在为你担心,”满儿幽幽道:“别让我老是为你揪着心、挂着念……”

  金禄蓦然俯首封住她的檀口,不给她再说下去,原就在他怀里的娇躯被他抱得紧紧的,四唇密合,舌齿纠缠,在心心相印里传达绵长的爱,在息息呼吸间倾诉隽永的情。

  好一会儿后,他才满意地移开小嘴儿,下颚贴在满儿滑嫩的粉额上摩挲着,轻徐地吁了口气。

  “我说,娘子……”

  “什么事,夫君?”

  “谁是卜兰溪呀?”

  “咦?啊……那个是……咳咳……就是……呃,就是那个……”

  “对不起,娘子,为夫听不懂你在说啥。”

  “咳咳,我是说……咳咳……那个、那个……就是……咳咳,那个……”

  “嗯?”


第七章


  赶在除夕正午前,金禄把孩子们接回来了,而且……

  “夫君,你不是得出远门吗?”

  “延了、延了,为夫跟四哥提过了,把事儿往后延,待元宵过后为夫再出发即可。”

  金禄留下来了,看样子还会陪她到元宵过后。

  满儿喜出望外,孩子们更比她兴奋百倍,弘普、梅儿不说,其他小鬼都是头一回见识到“脑袋生病”的阿玛,各个缠着他又玩又闹、又笑又叫,唯独可怜的梅儿不情不愿的被太监接回宫里去,懊恼不知何时才能再碰上“生病”的阿玛。

  更教人意外的是,年初六用过午膳后,一家人正在偏厅掷骰子玩,塔布忽地匆匆来禀。

  “禀王爷,有贵客莅临,请王爷出厅迎接!”

  “贵客?”一把骰子正待掷出去,顿时停在半空中,金禄一脸茫然。“他来干什么?”

  才刚迎至大厅前,雍正和允礼业已自行进来了。

  “臣弟见过四哥。”金禄协同满儿一同规规矩矩地施了礼,再挤眉弄眼地调侃雍正。“我说四哥,您不在宫里陪列位嫂子们温存,居然上臣弟这儿来了,怎地,又想听臣弟唱曲儿了么?昆腔还是弋阳腔?”

  雍正突然与允礼相对哈哈大笑起来。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那天他一来跟朕请求延后出门办事,朕就知道他搞不定老婆,又要变成这副德行来哄老婆开心了!”

  “真是,四哥,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下臣弟的脸皮子呢!”金禄装模作样地哀声叹气。“可别说您就是特意来瞧臣弟这副德行的,要真是,改明儿个臣弟也要上宫里去瞜瞜四哥是怎地哄嫂子们的!”

  “朕从来不哄女人!”雍正傲然道,同时向允礼使了一下眼色,后者当即掉头离去。

  在金禄与满儿的伴同下,雍正进入大厅上坐。

  待下人奉上香茗后,金禄才好奇地问:“十七弟怎地刚来就走了?”

  雍正再度哈哈大笑。“待会儿会再来,待会儿会再来!”

  金禄扬了一下眉,旋即灿烂的笑起来。“四哥,别说是您让十七弟去吆喝大家伙儿一块儿来消遣臣弟?”

  “正是!”有乐要大家同享,他这个皇上不错吧?

  金禄笑咪咪地点点头。“不知四哥可曾要十七弟提醒他们,臣弟有五个小鬼哟!”话落,扬声唤来塔布。“去通知格格、阿哥们,说是有人要送压岁银来给他们了,要他们快快到前门去等候,不给压岁银的不让进,压岁银一封不超过百两的抠门儿也不让进,快去!”

  满儿噗哧失笑。不超过百两就算小气,他这是拿谁作标准啊?

  塔布好不容易才憋住笑意,问:“小阿哥呢?”

  “要佟桂抱去。”

  “是,爷。”

  雍正愕然。“你这是做什么?”

  金禄咧开小嘴儿笑得很乐,搓着手一副守财奴的龌龊样。

  “贪财!贪财!臣弟今年要发大财了!”

  雍正失笑。“你这可真是……不过值得,要看你这德行难得几回有,五百两不算什么,一千两都值得。”

  “是么?”金禄笑得更贼,两只大眼睛眯成两线细缝,又扬声唤来乌尔泰。“乌尔泰,再去通知格格、阿哥们,说是皇上的旨意,百两改为千两,快去,迟了扣你薪饷来赔!”

  “咦?”雍正顿时呆住。“朕……朕何时下过那种旨意?”

  “所谓君无戏言,四哥,您才说过的话怎能不认帐呢?”板着脸说完,金禄又换回绚烂夺目的笑脸。“所以,四哥,别忘了您欠臣弟五千两……”

  雍正张口结舌。“连、连朕也……”

  “怎地,四哥,”金禄睁大无辜的眸子。“大家都给了,您好意思不给?”

  雍正窒了窒,“这……”咳了咳。“呃,给,当然给!”由得他说不给吗?

  金禄眉开眼笑地猛搓手。“对嘛!身为皇上自然不能太抠门儿,而且为了表示四哥的慷慨大度,您还得加倍给……”

  “耶?”雍正又傻住了。

  “……所以四哥应该是欠臣弟一万两,欠条就不必了,咱们脑子底记住就行了,臣弟信任您不会赖帐,不过若是拖欠太久不给,臣弟可是要算利息的哟!嗯,我看三分也就够了!”

  又愣了好一会儿,雍正忽地捧腹狂笑。

  “天哪!十六弟,你这张嘴可真是,死人都能让你给说成活人!”

  “夸奖!夸奖!”金禄笑嘻嘻地拱拱手,随即双目一凝,起身迎上前。“哎呀!第一位客人到了,来来来,二十一弟,请坐,请坐。”

  慎贝勒允禧瞠大眼望住堆满一脸纯真笑容的金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十六哥?”这个十六哥不是那个十六哥吧?

  “对对对,我就是十六哥,十六哥就是我!”金禄一本正经地说,再滑稽地挤挤眼。“我说二十一弟,你付钱,不,给过压岁银了吧?”

  “呃,我只有六千两的银票,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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