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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kyblue9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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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家有诡女初长成 #大结局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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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鼎名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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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8 01:24 PM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五章 爱的变脸(5)

我回头,一张脸在我眼前,时近时远的晃,月色中呈现猪肝色。我后退一步,是个男人,已不年轻。

    他醉了,呼出令人不愉快的酒气,并极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但还是前后的晃。

    “你干什么?”我跟他又是异口同声。

    “这是我家……我该问你,你来这里干吗?”他嘴巴还算利索。

    “你是王庆年?”我看着他。他穿汗衫,深色裤子,五官还算端正,虽也半把年纪,但不是我想像中的农村老汉形象。

    “你是谁?”他显然默认自己名字。

    “我是,许默之。”

    “许———默之?”他眼神迷离了,对着幽暗黑蓝的天空,想了想,撇撇嘴,摇摇头,“不认识。”

    我的腿是僵的,既想留下来问些问题,又担心他神志不清,面对一个醉汉,我带着贝贝根本不是对手。

    “我小时候曾经……,算了,那个……我先走了。”我抱紧贝贝迈开了双腿,腿里象灌了铅,我欲走快,磕磕绊绊。

    他忽然踉跄着跑上来,一把拽住我,仔细辨认我的脸,道:“你是多多?是多多吗?”

    “是多多。”贝贝那么喜欢插话,一有机会就用语言表示她的存在,此刻她眨动无所不知的眼睛,认真的对他说,我暗中拧了她的屁股,告诫她不要乱说话。

    “你回来了?变样了!我知道的……多多,巧啊,真巧,怎么就在这里碰上了。”他哭了起来,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流进嘴里,又混着口水,从嘴角流出,如长江般绵延不绝。

    我曾经叫多多?

    他拽着我不放,激动的手足无措,神志有些清醒了,便着急的拉我回家,回他搬迁后的家。我狠下心,随他走了。对自己说:不是寻找答案的吗?你不可以再胆小退缩。

    “这孩子是你的?”路上他问我,小声的近似讨好。

    “嗯。”

    “你来时比她大点,已经近三岁,你都知道了,阿?”他停下,拉住我,看看贝贝,又问。

    “嗯。”

    “多多,你死的那年,也是快三岁。”他慢慢的说。

    “嗯?”我心一寒,我死的那年?

    他又哭了起来,醉的厉害,神志重新混乱。我小心翼翼的走,只怕刺激到他。

    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村庄的路曲曲折折似永远没有尽头。没有路灯,一切暗暗的,又依稀可见。贝贝头靠着我肩膀睡着了,似有千斤重,路上只听到我的呼吸声,他断续的哭声,偶尔的犬吠,不见其他的人。

    我跟在他后面,辨认着村庄,试图找小时候的印象。什么也想不起来,这里对我是完全陌生的。拐了一个弯,钻进了一个胡同,经过了几个门,终于到了。

    还是破旧的木门和院落,院里有昏暗的灯,他推开门,向里面喊去:“阿兰,阿兰。”

    阿兰便应声出来,看到我抱着贝贝,怔住了,用询问的目光转向王庆年。他还在哭,将鼻涕擤出来,抹在院子里的树杆上。

    “是多多。”他说。

    阿兰油且乱的头发,象是几日未曾梳洗,皮肤还算白,但脸上的纹路很深。岁月的痕迹。

    她神情有些紧张,不似久别重逢的喜悦。脸忽然悲凄凄的,落寞下来:“不是真的她。”

    贝贝不知何时醒了,缩在我怀里,也不说话。眼睛盯着墙角下的一只老鼠。老鼠不怕人,肥厚的身子,皮毛光亮,静静的卧在那里,与贝贝对望。

    进了屋,阿兰给我们做饭,王庆年坐在一边搓着手,沉默。我从包里掏出凉了的奶瓶给贝贝衔着。

    可否称他们为养父母?当年可是这样在静静的屋子里张罗吃的给我?他们可喜欢我?

    “你从小就不爱说话,还是没有变。多多。”阿兰说。

    “嗯,我现在叫默之。”

    “从前的事情,你可记得?你那时还小,不到三岁。”阿兰试探着。

    “不记得,是父母讲给我听。”

    阿兰紧张起来,停止了切菜,持着刀走过来,问我:“是你妈让你来的?说良心话,你父亲自杀跟我们无关的,那是多少年后的事了。”她有些激动,挥着刀说话,我坐的低,刀锋在我眼前划过来划过去。

    我心脏骤然的加速了。父亲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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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8 01:24 PM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六章 记忆的肢解(1)

我没有表现出来,不知何时练就了一幅本领:心中翻江倒海,脸上静静湖面。

    “是的,不怪你们,我来,只是感谢你们养过我。”我对着持刀的阿兰说,又补一句:“兰姨,无论是什么,我都能理解的。”她怎知道我有的只是一片空白?我只是诱发她能说出更多。

    “你懂事了呢,你小时身体不好,可脾气倔,死都不肯叫我声妈妈,任我怎么打……”她表情不自然了,又忙遮掩:“也是偶尔才打,平时我是非常疼你的。”

    “嗯,我知道。”

    艾贝在我怀里睡了,王庆年也靠着椅子睡着了,阿兰将做好的面端上来,我一口也吃不下。农村的夜,悄无声息,因没有丰富的娱乐内容,各家都早早进入梦乡。今晚我不得不留下来过夜了。

    妈妈没有来找我,她应该可以猜测到我的去向,我以为她会紧随而来,但是,现在,我感应不到她的焦急。

    除了修了一条公路,这里大概几十年没有发展和变化。过于的偏僻,信号微弱,手机无法正常使用,阿兰家亦没有任何通讯设施,偶尔会有时间倒转的感觉,暂且脱离了城市的喧嚣和文明,也忘记了婚姻的种种困扰。

    “我想……去洗手间。”我有些为难的轻声跟阿兰说。

    “这里,没有洗手间,只有茅厕。”她嘴角带了一丝讽刺,将院落深处的一个幽暗的小房子指给我。

    我把熟睡的贝贝转递给阿兰,让她帮我照看几分钟,贝贝刚离开我的手臂,便惊醒了,哭着喊着挣脱阿兰:“不要她,不要她。”我和阿兰都很尴尬,我只好重新将她抱回来。王庆年也醒了,大概酒意已消,只挥手说,睡吧,都睡吧,明天再说。

    我和贝贝睡在旁边的一间屋。困意袭来,我顾不得床铺的干净与否,拥着贝贝沉沉睡去。

    半夜,被内急憋醒,看着贝贝侧着身子睡的正香,我蹑手蹑脚起床,打开扣紧的门,前脚迈出,听到贝贝说梦话:“小心……小心,小小心。”

    我一惊,贝贝口吃了?仔细一想又不对,她是在练习着说句子,意思是提醒我小心小心再小心。她常常口气似大人,不着边际,我见多了,也便不在意了。

    外面有点冷,空气很潮湿。我哆嗦了一下,走向那间茅厕。围着那臭臭的小房子转了两圈,我才笑自己糊涂,竟然在农家小院的厕所门口找性别标识。

    是有灯的,明明灭灭如同要熄了的火。这个厕所,让我想起小时候听过一个恐怖故事,说厕所的墙壁上伸出一只毛毛手。我心里也毛毛的,解决完问题,我匆匆整理衣服,听到院落的树上有布谷鸟的哀怨的叫声,墙外悉悉嘘嘘的,不知道是什么在移动。

    “谁?谁在那里?”我想提高声音来壮胆,才发现真正内心恐惧的人是说不了太大声的。我慢慢挪出来,假装镇定的向前走,眼睛却充分利用余光的功能,左顾右盼。好像也没有异常。

    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撒开腿向屋内跑去,没跑两步,忽然被绊了一下,狠狠摔了出去,一时头顶全是金星。一清醒,我立刻站了起来。阴暗的墙角里,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在暗影中趴着,静止不动,不知道是人是鬼,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存在。

    我顾不了许多,奔回屋子将门紧紧的关上。贝贝安然的躺在床上,背对着我,我稍稍放下心来,我轻轻走过去,想将她抱在怀里,每次抱着她,有非常安全的感觉。

    然而贝贝睁着大眼睛。她安安静静的背对着我躺着,睁着眼睛。

    “吵架。”贝贝说。

    “谁吵架?”我问贝贝。她忽然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呼吸平静,仿佛她未曾醒来过。

    我环视这个小屋,摆设破烂陈旧,每样家具都有几十岁的年龄。拉开橱柜的抽屉,里面杂物落满了灰尘。我翻了很久,翻到了两张照片,老式黑白的,已经发了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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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8 01:24 PM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七章 记忆的肢解


照片情景大致相同,年轻的王庆年和阿兰端正的坐在椅子上,腿上揽坐着一个小姑娘。两张,两个孩子。都是三四岁的样子,非常相象。

    我久久的,久久的盯着。

    其中一张照片里的小女孩是幼年的我,她脖子上,跟我一样有清晰的蝴蝶胎记。我坐下来,失去了触觉,身子被掏空了,许多片断在我脑海中如被闪电照亮,一闪一闪,凌乱出现,没有逻辑也无法衔接。

    一会是年轻的阿兰万般疼惜的搂着小小的我,一会是她拿着木棍叉腰站在床前,我躲在床下瑟瑟发抖,一个片断是王庆年黑夜里跑到我床前狰狞的笑,一个片断是他将一堆的糖果塞满我的口袋。

    我堵上耳朵,一阵阵的头痛。

    我拿着这张照片,鬼使神差的走出屋子,轻轻走到他们的门前。里面在吵架,压低的声音,清晰而琐碎。

    “谁让你把她领回家?我们只当不认识她最好。”是阿兰的声音。

    “回来的路上看到她站在原来的家门口,一糊涂就领回来了。”

    “我刚才出去看了看,怕她夜里做什么事情。”阿兰说。

    “她能做什么?她说是回来感谢的。”

    “鬼话,当年你那样对她,她会感谢?”

    “我比你强,你动不动就打她。”

    “你呢?你拿烟头烫她。”

    “你有一次打她眼睛淤血。”

    “她一渴了,你就给她酒喝,不然他爸爸也不会连杀你的心都有。”

    “她那时小,都不记得,她家人最后也说了大家不要再提。”

    “小声点小声点。”

    “不怕,她刚才被我吓到了,哪里还敢出来。”

    “她来之后多多就死掉了,我完全是受了刺激。”

    “她不是那么倔,我不会那么容易发火。”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表明自己还算无辜,这具有极强攻击力的表述,一字一句都变成凶器和拳头,我仿佛看到自己体内的淤伤,紫黑紫黑,无法消散。

    原来这就是我的童年。照片在我手中变得粉碎。

    第二天,我若无其事的起床,梳洗,给贝贝冲奶粉,甚至还给他们扫了院子。是的,若无其事。一切都已经过去,无证人无证据,我还能怎样?

    我说我要离开,他们互相看一眼,每根神经都放松下来。阿兰跑去好远的小商店给贝贝买来饼干和牛奶布丁,王庆年露出一个长辈的眼神,剥开包装放她手上。

    贝贝亦很乖巧,接过来,对王庆年说:“谢谢!”他们笑了,脸上的皱纹变成一朵灿烂的大菊花,贝贝接着说:“去死!”

    菊花僵在了脸上,从未见过如此难看的表情。

    她又对阿兰说:“等着!”

    “小妖怪,你生的是妖怪,你俩快走,快点走……”

    阿兰下逐客令了呢。

    我抱着贝贝离开了那个家,门在我们身后很响很重的关上,是一种暗语:一刀两断。

    我看着贝贝,有些想笑,她左歪头右歪头,无比认真执著的舔着牛奶布丁,全然不在乎什么妖怪的称呼。

    我脚步轻轻,七拐八拐,走出村庄,来到一个路口,我站在那里等公交。太阳照的街道白花花的。

    远远跑来一个人。是王庆年。

    他近了,我真正看清他的脸,是了,这张脸带给我的又岂止是童年的恶梦?他有些喘,也许真的老了,说:“多多,不是,默之,我想……”

    贝贝不等他说完,盯住他说:“退后。”

    我呵斥贝贝:“不要闹。”

    王庆年看着贝贝,后退了两步,又想说话,贝贝又说:“退后。”他如同着了魔,看看身后,没车,又退后两步,他站到了机动车行驶道上。他说:“我想……”

    一辆汽车,呼啸着,奔过来,风驰电掣,我欲伸手拉他一把,但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一声闷响,他身体腾空,飞出好远。

    是一辆白色的宝马,没有车牌号码,略微一停,加速向前驶去,杳无踪影。街上没有多余的人,我惊在那里,远处呆立着的,还有正在追赶王庆年的阿兰。

    我跑过去,将趴在地上的王庆年翻过身来,他只是太阳穴上有个小黑洞,一点点血流出来,脸蜡黄,没有血色,表情却安祥,微微翘起的唇角,睡着一般。

    我哪里来的那么大胆量?也许人类有好奇的天性,我摇了摇王庆年,想确定他是不是已经阴阳两隔。起初,他纹丝不动,几秒种后,他忽然张开了眼睛,喉头倒气,嗬叻嗬叻的声音,嘴巴一咧,象是在笑,牙齿上都是血。

    阿兰跑过来,关键时刻比我清醒:“快帮忙送医院!快找车。来人啊。”

    王庆年看我一眼,艰难的吐一句:“我想……”大概知道自己的力量仅够说一句话了,便转换话题,说他认为更重要的。他看着阿兰说:“是我自己愿意死。”

    我帮她拦车,半天不见一个过路车的影子,这条荒凉的街!

    其实不荒凉也没用,车来车往也无济于事,王庆年已经瞳孔散大,头歪向一边,停止了呼吸。究竟他最后想跟我说什么?成了永远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我还是有良心呢,我没有甩手回家,而是留下来,帮着阿兰处理他的后事。

    我静静的,观察死亡:肌肤透水,颜色尽失,安祥沉睡的姿势,穿着大圆花的寿衣,与世无争的样子。待到推进火化炉,因为年老干瘦不能尽燃,火化工人技术娴熟的不断向尸体上淋油,偶尔拿巨大的钩子翻翻身,再淋油,烧到关节扭曲,他会因为神经反射突然坐起,瞪眼张嘴,好像死不甘愿。

    终于变成了一把灰,最后再赚一把亲人的眼泪,不用多时,就可彻底宣告生命结束。

    死与生,原来如此接近,如同纸张正反两面,只需轻轻翻转。

    初见他时,他为什么哭?他为什么要犯那样的错误,他为什么那样渴望死亡?

    在他身边痛哭的,只有阿兰,我只是凑个亲人的数,其他都是请来的乡亲充一下门面。

    可见,生前他也是孤独之人。

    我以为王庆年会阴魂不散来骚扰我,毕竟我目睹了他的死亡,可是没有。也许生前善良的人往往受尽凌辱容易变成凶神恶煞,而凶恶的人死后就变成了善良的鬼。我原本也不信有什么阴曹地府,只是闲来无事给自己找充分舒服的解释,回复心平气静而已。

    我疲惫的又睡了一个夜晚。贝贝很安静,如大人一样能很好的控制自己,她不胡来,我就不会手忙脚乱。

    早上醒来,我推开门,先看到阿兰的一张脸。她站在门口,狠狠的盯着我,似已等我很久。

    “你不能走!事情没完!”她说。

    “我仁至义尽了。”我疲惫的说。

    “如果不是你俩突然来我家,我家老王不会死。”

    “是车祸。你亲眼所见。”

    “不管怎样,你要跟我去城里公安局。”

    她拉扯住我,仿佛我是逃犯。全然忘记我是怎样忙前忙后的帮助她,甚至帮她抬架尸体。我摇摇头,想像她年轻时候该是一个多么刻薄利落的女人。

    而这个刻薄的女人曾经是我养母。

    “这孩子有问题,我们要去查一下。”我暗笑她没有常识,哪个公安局会鉴定是人是妖?

    果然,到了公安局,别人看她如怪物,对我母女,则眼神中流露出丝丝同情。

    因为我什么也不说,她的话如机关枪扫射:“我来报案,她是杀人犯,不,是这个孩子!我老头前天早上出了车祸,她当时在场!我们那里平时连拖拉机都很少见,可那时却从天上冒出一辆大轿车……”

    登记员有些不耐烦:“慢点说,慢点说。你应该说说肇事车辆的问题,别东拉西扯。”

    我步入话题,“肇事车辆是白色宝马,逃逸,没有车牌,这是我能提供的所有线索。”大概我说起来简单明了,警察点头,记录,显然对我更有好感。

    其实,反击不必出拳,语言也很有力。

    “可这孩子不正常。她说话不像个孩子,象有几十岁那么老……”阿兰指着贝贝,激动的比手划脚。她的嗓门之高,几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贝贝身上。

    贝贝挣脱我,下了地,东走走,西看看,并不明白她在何等严肃场所被众人审视。她眨着清澈的眼睛,摇着嘟嘟的小手,见什么都好奇的摸一摸,时不时抬头对着别人咿咿呀呀,语言不清晰,脚步也摇摇晃晃,不小心摔倒了便哭着喊妈妈,极其娇气稚嫩,与一般孩子无异。

    一个被称为队长的人走过来,气势逼人的指着我们说:“都过来,这边来。”

    我们被带到一个单独办公室,摆设极其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大概是专门审讯用的屋子。

    阿兰扫我一眼,因为长时间痛哭,她眼睛还是肿的。我们都落座,队长亲自问话。

    “你先说。”他示意阿兰,眼睛似有穿透力,直直看到别人脑子里去。

    “我丈夫出了车祸,她是杀人犯,她孩子不正常……”

    “停,”队长呵止,“我们讲究点逻辑,你跟她什么关系,怎么认识,死者是谁?案发当时是什么情况?”

    “这,恐怕要从二十多年前开始说起了。”

    “没关系,从头说。”队长显示出极大的耐心。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在阿兰详尽的描述中,我三岁生活的面目渐渐清晰。

    那时候,那时候。

    父亲被单位调派到很远的南方工作,母亲一人在家照看我。阿兰在我邻居家当保姆,闲来无事经常跟母亲聊天。

    阿兰也有一个孩子,名叫王多多,跟我同龄,大眼睛小圆脸,模样相仿。她常跟母亲说,你家孩子比较听话,我家多多活泼一些。

    母亲想躲过“计划生育政策”,再要一个男孩子。于是,她们瞒着父亲,实施了一个并不算坏的计划:把我托管给阿兰一年,慌称我丢了,弄一张娃娃准生票,阿兰可以在家乡享受保姆工资。

    我被阿兰带走后,母亲没有来探望过我,只是定期给阿兰寄钱,两三个月去一次南方,跟父亲亲密接触,积极造人,然后回来细细观望肚子的动静。

    阿兰继续讲:“我带她到我家时,她不叫默之,叫甜甜。那时交通不方便,城里离我们王庄很远,当天下午,多多非要跟他爸爸骑自行车去接我们,路上不小心翻到沟里,多多就……。”阿兰擦擦眼泪,这么多年过去了,失子之痛不曾减弱。

    阿兰说了很多,但不是全部,她只拣有利的说,可我懂得从她语言中挑选和辨别。

    我记起了。

    我记起,刚到王庄,那个家就是热闹的,院子里站满了人,个个带着同情的眼光,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心情。地上躺着一个孩子,紫青的脸,闭着眼,我听见有人说,她死了。

    那一天之后,那孩子被拉走了,院落一下空了起来。很空很安静。

    阿兰失魂落魄的眼神,看着我,看着我,渐渐变成一种厌恶和怨恨。她觉得,是我给她家带来了噩运,我不来,多多不会兴奋的去接我,也不会出事。她甚至断定,我是多多的克星,占据了她的位置,成了她的替身。

    我并不愿意再去回忆,阿兰和警察的对话渐远渐弱,时光象电影一样在眼前强迫的放映,我假装拥紧贝贝,眼泪无声的,大颗大颗的掉落。

    那时,我常常被强迫穿多多的衣服,鞋子,用她的小碗吃饭,也强迫我跟多多说同样的话。这是爸爸,叫爸爸,这个要叫妈妈,不是阿姨!

    “你叫王多多!记住,孩子。”年轻的阿兰抱着我,我怯怯的,说:“可我叫甜甜……”一个耳光扇过来,我嘴角流血,却不知道我错在哪里。

    我不知道怎么讨好他们,我若坐着,他们便要我站,我站起来,他们又会烦躁的推开我,让我摔倒,嘴里还说:“不象不象,一幅丧门星样!”

    父亲偶然探亲回家,发现事情并不象妈妈所说那样,有保姆在家照顾我,而是我被放到乡下,好久没有人管过。他气愤的拉着母亲找到王庆年家时,我正穿着死小孩的衣服,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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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8 01:29 PM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八章 天使与魔鬼

我常常醉着,在我渴之后。

    桌子和椅子都高不可攀,我渴的时候找不到水,怯生生的去找王庆年,他随手把他喝酒的杯子递给我。

    白酒的味道,刺鼻又辛辣,第一次我尚不知情,一口下肚已无可挽回。不久就晕晕乎乎如踩了棉花糖。

    王庆年醉眼朦胧的问:“多多,你是叫多多吗?”

    我醉着答:“我叫多多。”

    “那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爸爸。”

    王庆年闪着惊喜的泪花,拥我在怀里,这个奇怪的怀抱,冰冷,不熟悉的味道,但毕竟比挨打舒服。

    我们都喜欢上了那透明辛辣的液体。喝下它,我如鬼魂附体,举手投足宛如多多重生,王庆年的爱女之情得到莫大安慰。喝下它,看到的不再是魔鬼般生气的面孔,也不必躲在床下哆嗦,他俩轮番搂我抱我,哭着笑着喊我多多。

    酒可以带来“天伦之乐”。真好,真好。

    爸爸找到我的时候,我还穿着多多的衣服,已不合身,紧紧的锢着,里大外小,没有比我更脏更瘦的孩子。我醉眼朦胧,定是喝了不少。

    恍惚中,我看到一张脸,满是泪,眼睛通红通红,愤怒与痛心揉在一起的复杂表情,当时固然不懂,只觉得这个人好像很痛,他看了我腿上朵朵如梅花的烟头伤疤,又掀开衣服看我身上暴打后遗留的“姹紫嫣红”,抱着我泣不成声。

    我已不认识他。

    他带我走时狠狠的瞪着王庆年和阿兰,说:“要么我送你们进监狱,要么杀了你们,我进监狱。”

    然而在回去的路上,极端痛苦过后,他却变了主意。他要抹掉那段痛苦的回忆,他觉得报复的快感远不如孩子的幸福一生来的重要。

    他希望,我忘掉,大家都忘掉。

    他跟母亲又找到王庄,告诉他们:我们从未相识,什么都没发生,不要再找我女儿。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浑身干干净净,淡淡的香皂味。眼前一切需要重新认知,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记得?已近一年之久。

    “我是谁?”我问他们。

    “你叫默之,许默之。”

    就这样,父亲帮我改了名字,他努力执著的清洗我的记忆,托人把工作调回洛水城,每晚睡前编好听的历史给我听,洗脑,给我,也给他自己。

    他努力的时候一定是孤独而绝望的,我的性格变得胆小怯懦,更加不爱说话,这是抹不去的印记。是渐渐淡化了记忆,还是第二次失忆时一并忘记王庄的遭遇,如今我也说不清。

    我恍惚的思绪被拽回来了,不知道阿兰已讲了多久,只听她正在为自己痛苦的陈述作分析总结:“当年我们对甜甜不是很好,他爸爸有些恨我们,或许他死后附在这孩子身上了,来报复我们也说不准,总之这孩子不正常。”

    队长把贝贝抱了过去,很专业的扒开贝贝的嘴唇,看看她的牙齿,捏捏她的下巴,观察她的手和脚,眉头皱起来。或许他也接触过诸如狼孩或者鬼附身之类的案件,经验来自经历,队长总比别人见多识广。

    他大概以为,在贝贝这里可以看到隐藏的獠牙,长毛的手脚,或者摸到成人的骨骼,寻到一点与一般孩子不同的细微差别,然而他一无所获。

    不,也算有收获,贝贝毫不客气坐他腿上拉了大便,气味充满了屋子的每个角落,大家都掩住鼻子,害我满脸尴尬的帮她清理。

    队长沉默了,脸上看不出表情。我们都屏住呼吸,静等着他的发落。许久,他抬起疲惫的眼睛说:“这个孩子没什么问题,一岁多的孩子制造车祸,那是天方夜谭。”

    “可是她说话真的……”阿兰还在争辩。

    “够了,我看她只懂得叫妈妈。这里禁止封建迷信。”他懒得给她解释,说:“许小姐跟孩子可以走了。你,暂且留一下,我们会立案追查撞你丈夫的肇事车,另外帮你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精神分裂倾向。”

    阿兰呆了,继而大哭起来:“再好好查查,她不正常啊,那孩子真的不正常啊……”

    我抱起贝贝走出了办公室,阿兰在身后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贝贝在我怀里,嘴角上翘,眼睛弯弯,满脸呈现胜利的神情,忽然小声来一句:“活该!”

    街上阳光灿烂,推开家门,屋子里幽暗而宁静。

    进门前,我想了一堆应付母亲的回答,如果她这样问,如果她那样问,我该怎么说。

    她却什么也没问。

    她背对着我,若无其事的在厨房做饭,头都不回,说:“回来了?”

    三四天的时间,我经历了生与死,去过了火葬场和公安局,差点被当成杀人犯,然而她的态度象我刚逛完公园回来。

    我带贝贝洗完澡,她还在那里切切拌拌,这顿饭似永远也做不完。

    “妈妈!”

    我喊她,不知是我哪里让她害怕,她肩膀一震。

    “妈妈,你为什么……”

    我要发问了,你为什么把我送到王庄?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你可知道我的死活?你喜欢的男孩子怎么没有生出来?我打算这样问,怎样刻薄怎样说,不然难解心头怨恨。

    我的计划却被她打断,“不要说,你什么都不要说……”她背对着我,肩膀剧烈的抖动,口气里面掺杂了哀求,可见她对我未出口的语言有多么恐惧。

    她转过脸,哭了,五官有点扭曲,腮都在打颤,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说:“什么都别说。”

    我住嘴了,当一个母亲这样哀求你,你无退路可走,只能按照她的要求,噤声。我想起小时那只猫,当我知道自己曾给它带来怎样的伤害时,我堵上耳朵,闭上眼睛,拒绝视听。

    也许,母亲也一样。

    晚饭我没有吃,和妈妈沉默而尴尬的相对无言。

    贝贝站到椅子上把一桌菜当玩具。一会把装满米饭的碗扣过来,一会用小手抓起盘子里的菜扔到地上。我呵斥:“段艾贝,住手!”她充耳不闻,忙的热火朝天。

    “妈妈,我打算回去了。我想跟段言好好谈谈。”我来打破冷场。

    “也好,也好,这样总不是办法,有什么事情两个人好好商量。”她忙不迭的答应,听表面,她是一个多么善良普通的母亲,可是,很明显,我的走,让她放松。

    “对了,燕飞回来了,她给你来过电话,说今天带孩子来看你。”妈妈收拾着贝贝打翻的碗说。

    门铃响了。

    一开门,燕飞的儿子小龙先跳进来了,虎头虎脑的,极听话。见了我妈叫奶奶,见了我喊阿姨,才三岁的孩子,不用人提醒。

    燕飞越发的光彩照人了,外面穿一个职业休闲两用的外套,里面翻出雅致的白色蕾丝领子,裤子是垂坠的,盖住脚面,只露一个优雅的皮鞋头,新烫的大波浪散散的披着,手袋上不经意的系了条小丝巾,露出贵族似的那一点点随意。

    小龙见了艾贝,彼此都两眼放光,几分钟就玩成一片了。独生子女多寂寞。

    我跟燕飞进了卧室,迫不及待的彼此询问近况。已是许久没有见面。

    燕飞跟我自幼儿园就在一起,小学,中学都在一个班,大学她比我差两分没能考到一起。我跟段言到了齐墨之后,她竟放弃自己的铁饭碗,紧随我,应聘到我单位工作。她说我们是一生一世的朋友,不能分开。

    我俩无话不谈,彻底透明,在那个冷漠的城市,拥有老友已是万幸。

    “不专心读书,怎么跑回老家?”

    “我放假休息,听说你回来了,也带孩子回来放松一下。跟段言怎样了?”她关心的问。

    “他想离婚,我不想。”我低头回答,看到我和燕飞之间的差距,她老公政府工作,捧金饭碗,自己读MBA,生了孩子还保持美丽和独立,走到哪里都属于受欢迎之人,我跟她恰恰相反。

    我工作丢了,孩子被人家称为妖怪,老公着急跟我离婚,老家也待不下去。一无是处。

    “要我说,跟他分开算了,出来重新工作,有什么困难,我帮你先撑着,怕什么!”她一脸坚决,好象菩萨欲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我正感激不迭,客厅传来刺耳的尖叫,小龙在哭喊:“妈妈,贝贝要吃我……”

    我们跑出去,两个孩子扭打成一团,贝贝狠狠咬着小龙的耳朵,撕扯着不放,地板上已经有血滴。

    妈妈从厨房跑出来,帮忙拉住艾贝,好像力不从心,贝贝嘴角还留有血,眼睛狠狠斜着小龙,身子扑腾扑腾的挣扎,小龙疼的大哭大叫,燕飞忙打120急救,一时间乱作一团。

    我一直认为打孩子可耻,可那时我却一把扯过贝贝,狠狠的打下去。脸,背,屁股,膝盖,腿,从头到脚,总共就那么点儿小人,我上上下下不停手。

    段艾贝双眼幽幽的望着我,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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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8 01:30 PM |只看该作者
妈妈和燕飞都没有过来劝阻,也许是我下手太狠,她们愣了,也许觉得贝贝实在出格,理应受罚。总之,我一直打到救护车呜啊呜啊的在下面狂催乱叫。

    我把贝贝交给母亲,要跟燕飞一起带小龙去医院,母亲一把拉住我,说一起去,一起去。

    稍后我才反映过来,妈妈不敢跟艾贝单独相处。

    顾不上为这事悲哀,去了医院,小龙耳根撕裂,缝了两针,从家一直哭到现在。医生怪我们人数众多,叫急救车小题大做,问道:“怎么伤的?”

    燕飞说:“被那个孩子咬的。”我低着头,不敢看燕飞的表情,换作是我,也同样会又气又恼。

    医生诧异的看着贝贝,我羞愧难当无法解释。回去的路上,燕飞拍拍我的肩膀:“小朋友打架非常正常,哪个孩子不伤点皮毛,不要多想。”

    她没有抱怨反而劝慰,我转身抱住她,眼泪把她肩膀浸湿,哭到我微微颤抖,我才发现,我内心并不坚强,我害怕孤立,害怕抛弃,害怕贝贝不是个正常的孩子。别人的成长一路欢歌笑语,为何她的成长这样艰难。

    仿佛洛水已不是容身之地,我回去随便收拾了东西,带着贝贝踏上了回家的火车。没有跟母亲煽情的告别,我内心并不喜欢作秀似的生活。

    车上的人极少极少,一排排空空的座位,咕叱咕叱的只有奔驰的声音。窗外是黑的旷野,偶尔会有一两个鬼影似的小平房嗖的闪过,有个念头也随之一闪:让她消失。

    我竟希望段艾贝消失。不知道妈妈是否也曾希望我的消失。

    贝贝自被我打,就成了无声娃娃,咬着自己的嘴巴,不哭也不说话。她两腮露出高原红,额头极烫,我一度怀疑把她打傻了。

    其实养一个弱智儿童也是幸福的事情,不会有人用食指尖锐的对着她,说她非人类。人人都用悲情怜悯的眼光看她,心里都是爱和温柔。

    贝贝傻了该多好。带着这奇怪的想法,我试探她:“贝贝,为什么咬小龙?”

    “你为什么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妈妈打的痛不痛?”

    她始终不发一言,也不愿意看我。

    为什么火车上那么空?没有乘客,没有列车员,连个送水的扫地的都不见,全世界似只有我们两个。那一个个空位上,曾经坐过多少个形状各异的臀,座位下曾放过多少只气味各异的脚,行李架上曾堆满怎样的箱包,如今,空的。

    我想像大人孩子坐在位子上的样子,仿佛看到了陌生的灵魂,青青黑黑的,一个一个排排坐,无声的微笑。

    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我融入其中,死。

    记得心理书上说过,若产生自杀念头便是抑郁症加重的信号。

    我看着贝贝,想让她消失,在她没有成为青面獠牙之前,终结于天使面孔也算一件好事。先终结她,再终结我。

    该用什么方式对她好呢?从车窗口扔出去?会摔的脑浆涂地,成为孤魂野鬼;从厕所那铁皮便坑塞进去?不洁不雅,如地狱入口;捂住她的鼻子嘴巴,狠狠压下去让她窒息?我可下得了手?

    我这样想着,千折百回,百思不解。艾贝偎在我怀里,眼泪无声的,一大颗一大颗,不停滚落。我看着她露出来的腿上有块淤紫,掀开她的衣服,她被我打的惨不忍睹。

    火车进了一个小站,咣当一下停下来,发出一声长长叹息。我蓦的回过神来,心突突乱跳,自己怎么产生那样令人发指的想法?

    艾贝看着黑窗口,眼神幽远,一字一顿的问:“我死了,你就开心了?”

    听到贝贝这样咬牙切齿的说话,我吃了一惊,何时她已学会说反问的句子。但我只能置若罔闻,不是不想探究,是不敢面对结果。

    她是不同,巫言巫语,但我同所有母亲一样,也经历人生最大之痛才换得她,难道要我放弃?

    火车进站之前,我给段言打电话,三更半夜的,我希望他能接一下我们。出了站台,远处一团黑,近处雾蒙蒙,不见一个人影,检票员也许懒得理这一个半个的人,接站口也空荡荡的。

    我不知道该向前走还是站在原地等段言,脚步迈进迈出都感到不安全。我正要打电话给段言,迎面走来一个人,实际他离我三步之内我才看见。

    来者不是段言。这人穿一个大雨衣,戴着雨衣上的帽子,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好像接站的人,二话不说伸手拖过我的小行李箱,转身向前走去。

    “等下,等下,请问,是段言让你来接我的吗?”话一出口,我立刻意识到自己愚蠢透顶,已把自己暴露无遗。

    我慌乱的给段言拨打手机确认这人身份,他又趁机从我怀里抱走睡着的贝贝,他动作快,力量大,我来不及应对。

    “请问,你是哪位?”我跟在他后面一溜小跑,段言的电话始终没有人接。

    他继续向前,没有说话,高高大大的背影,更显我势单力薄。

    “你认识我吗?可否先把孩子给我抱。”我试探着问。快要失去的时候才知可贵,此刻心中升腾一种想法,为了贝贝,我得跟他斗智斗勇。

    他不作声。我脑子里开始闪现一些形象:劫匪,人贩子,强盗,蒙面人,钩子船长……无穷无尽的危险人物。

    走到一辆绿色轿车前面,他把我的行李箱和孩子同时抛进后排座,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准备开车。我已别无选择,再犹豫,贝贝就会被他带走,我不容多想坐进车里。

    贝贝醒了,声音微弱的叫:“妈妈。”那一刻,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她,她那么小,被我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如果她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能够饶了我自己。

    段言的手机依旧没有人接,我只好跟雨衣人说,我家住爱国路15号,麻烦你了。我语调从来没有如此温柔过,我想先让他对我一个“妇道人家”放松警惕,再慢慢想办法。

    车开的极快,他背对着我,一路沉默。雾象一朵又大又重的棉花,压在大地上,我看不清身在何方,我想大概我踏上了死亡之路。而此时,求生的欲望何其强烈,我还不想死,起码不想死的这样愚蠢又不明不白,或许还会死的很难看:碎尸万段,抛尸荒野,腐烂生虫,这不是我想要的方式。

    “请你停下来好吗?孩子病了,你走错了。”我哀求道,伸手去拍拍司机的肩膀,好僵硬。

    他还直直的开,能见度很低,只可见两米有余,车却象在飞。

    “我要下车,快停车!我要下去!”我对雨衣人哭喊。

    “还没有到!”他不紧不慢的回我,声音有些嘶哑。

    还没有到?到你下手的地方吗?我慌了,拍打窗子和车门,都是紧锁的。我摇一摇贝贝,她不是常有超能力吗,怎么不起来跟妈妈对付这个杀人魔?贝贝额头更烫了,嘴唇和脸颊都红彤彤的,她虚弱的说:“妈妈,疼。”

    我想起来了,随身的挎包里有一把小刀,是路上用来给贝贝削水果的,我手暗暗摸索进去,紧紧抓住刀柄,打开,猛一下抵住他的脖子:“停车!!!!!!否则我不客气了。”

    一个急刹,车踉跄了一下,骤然停止。他开了自动门锁,我抱着贝贝踏进了浓雾之中,绿车就这样急匆匆的开走了。

    原来欺压原则真是如此: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我如劫后余生,心有余悸,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老天这样一次一次让我精神紧张,不能停歇。

    我身在何处?

    我抬头看看这白茫茫黑漆漆结合的夜空,听到手机响起来,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是段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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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言的声音传来:“默之,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虽然寒心,但安全第一,我也学乖了,说道:“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被一个奇怪的雨衣人接走,又扔在半路。周围都是雾。”

    为什么段言总是出现在我历经磨难之后,我需要他的时候却总有种种理由种种特殊情况阻隔?

    多么象一部滥俗的警匪片,片子演到高潮,打斗完毕,死的死,伤的伤,就会准确响起警笛,一堆一堆的警察煞有介事跑过来,充当保护神。

    我抱着发烧到不省人事的贝贝,坐在路边,大口大口的喘气,感觉就要被浓雾窒息。段言还是找到了我,在挂掉电话十分钟后。

    他从车上下来,车灯照着他,加上雾的效果,他如同站在艺术照的布景中,真是气度不凡呢。他胖了,气色也好不少,看来没有我,他日子舒服许多。

    段言抱起贝贝,搀起我,帮我打开车门。我忽然将手死撑住车门,不肯进去。我注意到这部车的颜色那样怪异而熟悉,绿色。转身盯着段言大声问:“你要干什么?”

    我看到雨衣人坐在那里!

    那人沉默不语的坐在驾驶座上,手握方向盘,身着厚重的大雨衣,雨帽依然遮着脸。

    这个曾让我魂飞魄散的背影。

    段言意识到问题所在,低头呵呵的笑了,胳膊搂住我的肩,说:“默之,你太过紧张了,这是我新同事刘强,给你介绍一下。”他边说边将我推进后排车座上,自己也钻进来,把车门带上,将我的手握在掌心。

    我感觉一丝温暖,稍稍安静下来,听他说:“咱家车子引擎出了问题,发动不了,我就托同事帮我先接一下你和贝贝,给你电话,没有信号,等你打给我的时候,我恰好没有听到。”他哈哈笑起来,说:“没想到你拿刀抵着人家,把人家吓个半死!”他越笑越大声,仿佛我闹了什么大笑话。

    我不在的日子,他连性格都开朗了。

    “他带我上车也不说清楚,我以为是劫匪。”我小声跟段言嘟囔。

    “刘强喉咙旁边长了一个瘤,前几天刚动了手术,还没有拆线,不到万不得已人家不想开口的,你想想有多疼。”

    “没有下雨,干吗穿那么厚的雨衣?”我打破沙锅问到底。

    “医生让他少出门,出门不可以伤风,所以这雨衣够大够厚,可以遮挡。”

    医生。这个词立刻让我想到贝贝,她还在发烧,好久没有说一句话了,我这个粗心的不合格的妈妈。我立刻拍拍刘强的肩膀,快,先去医院,我女儿发烧了。

    段言赶紧摸了摸贝贝的额头,刘强大概脖子痛不能灵活转头,便僵硬的,一声不响的拐弯向医院方向驶去。

    给贝贝输完液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六点。段言对我的态度忽然大转变,他冷冰冰的问我:“贝贝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我打一个呵欠。

    “孩子跟着你就让你毒打?早知道,我不会让你带她回家。”段言气急败坏的说。

    “是吗?你如此关心孩子,怎么不见有什么表示,你跟别人鬼混的时候,可曾想过给她打个电话?”我也急了,口不择言。

    他气愤的打翻了一个茶杯,把吵架升级,大声说到:“你的产后忧郁症什么时候才能好?我看还得带你看精神科。”

    “生活这样,不是病不病的问题,段言,这是报应。贝贝的出生对你对我都是报应。”

    “我真想脱离你,许默之。”段言恨恨的说。

    我不想理他,倒头便睡,太累了,太累了。初走时,我以为老家是避难所,临回时,我又觉得洛水城已经容不下我,从段言身边到妈妈身边,又从妈妈身边转回段言这里,我依然没有喘息的机会。

    以为转换地点可以转变事态发展,只是多数人自欺欺人一厢情愿的做法。我们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找不到出路。

    醒来时,我默默的洗衣做饭,时而想起那个刘强奇怪的所作所为,总觉漏洞百出,有种意念产生:会不会是段言指使刘强害我,终是不忍心又改变了主意?或是被我的“刀子”弄乱了计划,最后只得临时换一个“帮忙的”版本,齐心合力演绎下去,愚弄我这略笨的人?

    或许,段言也在渴望我的消失?消失了,就彻底干净了,再不会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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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8 01:30 PM |只看该作者
第十九章 撕裂

我搅着锅里的米粥,混混沌沌,越搅越浓稠,渐渐变了面孔和颜色。这粥一样模糊的生活!一切似乎没有变,而我知道,回不去了,时间不能倒转,爱已经走远。

    段言下班了。记得回老家前,他还会从背后环抱着我,吻我的脖颈,轻轻叫:“小乖。”如今,再有这样甜蜜的动作,两人都会觉得不自然。

    “情感”自身变化的时候,从不跟当事人商量,双方都会觉得无辜,急于表明自己的身不由己。

    他放下包,换鞋,上楼去卧室看睡觉的贝贝,厨房离他那么近,他却没有耐心多走几步先跟我打个招呼。

    他抱着贝贝下楼,对我抱怨道:“你做饭做了多久?”

    “嗯?”我望着他的脸,听不懂。

    他不愿意再忍受我的迟钝,脸上遮掩不住的烦躁:“贝贝用手指抠墙粉吃,好像早就醒来了,你多久没有看过她?怎么当妈的?”

    是啊,不合格的妈妈。我羞愧的低头搅拌锅里的粥,锅底泛起黄黑色,糊了。

    “算了,出去吃。我有事情同你说。”段言挥挥手,一家之主的威风。自我没有工作起,我就感觉自己一天比一天矮了,如今,我成了经济上的侏儒,说话都不知不觉气短。

    西餐厅真是优雅,连服务生都转来转去长着明星的脸。其他地方暗暗的,每张桌子头顶悬一盏柔和聚光的灯,灯光映到台布上,桌子便象一个小舞台。每一张桌子都在上演着不同的故事。

    有个身着黑纱裙的女孩在厅中央弹奏哀伤的钢琴曲,段言熟稔的点出食物的名字,问我:“默之,你吃什么?”

    “我吃不下,请先给我一杯水。”

    过去,段言从不问我吃什么,他溺爱到包办我的一切,自会帮我选最营养好吃的东西。因此,我至今不懂得如何照顾好自己和贝贝。

    “你瘦了太多,默之,不能这样下去。”段言态度又温和了,说着关心的话,却将硬壳菜谱交给服务生,并不真正关心我的食物问题。

    贝贝坐在专用宝宝椅上,拿一个先上的甜麦圈抠来抠去,渐渐抠出一个小洞,神情专注。柠檬味的蓝色清水杯在我手中转圈。

    “我升为人事部长了。”段言看着我说。我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水,原来,这就是他要跟我讲的内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祝贺你。”我说,低着头。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段言说话象极了人事部领导的口吻。

    我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段言的牛扒上来了,三分熟,一刀切下去,鲜红的血渗出来,我的心象被切了一刀。

    侍者上来为我添水,我手掩杯口,说:“请来一杯番茄汁。”

    段言又切牛扒,用叉子按住一边,刀子用力的切割撕扯另一边,切断一根牛筋,将一块肉塞进嘴里,说:“其实,很早前我就想认真跟你谈一谈,苦于没有机会。”

    贝贝还在抠她的甜麦圈,段言的嘴唇那么红,他什么时候开始学老外了,要那可怕的三分熟牛扒。我有点恶心,忙灌一口新鲜浓茄汁,有点腥,鲜榨的。

    贝贝看看段言又看看我,说:“吸血鬼。”

    我和段言忙擦拭自己的嘴巴,白色纸巾沾染红色液体,堆在那里,更加刺眼了。

    段言叫服务生加奶酪,说:“来点芝士。”

    贝贝便学话:“来点猪屎。”

    段言哈哈大笑,从扒上切一块小肉给贝贝,我大声惊呼:“不要!”周围的眼光立刻聚焦到这边,我压低声音说:“不要给孩子吃生肉,段言。”

    段言摇摇头,叹口气,觉得我不可理喻,终于找到了导火索。

    “默之,你生活太紧张了,你知道跟你在一起压力有多大吗?”

    我又要了一杯绿茶,喝下去胃部清爽很多,身体象干涸的沙漠,喝下什么立刻消失无踪,还是渴。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疯了。”段言急切的看着我,他的眼睛在说:我等不及了。

    我扬手,叫了两瓶红酒,一瓶难不倒我,我从小被王庆年培养出了好酒量。那个年轻的服务生大概没有见过我这样能喝的女人,清水,茄汁,绿茶,红酒,他担心我的胃变成了七彩大染缸。

    我一口一口将红酒送进胃里,不讲章法,不久,看贝贝都双影了,晃来晃去两个脑袋。我知道,酒意开始上头了。

    直说吧,段言。我头伏在桌上,轻轻的说。

    段言没有再对我说什么,却对别人直说了,是在扩大势力还是增加自己的勇气,我不知道,总之我家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先是敲门声一次次响起,后又电话铃不绝于耳。燕飞来了,心理医生来了,连当初因极力反对我们发誓断绝关系的婆婆公公都从老家赶来了。他们大概都听信了段言的苦闷倾诉,整齐划一的支持我们分开,母亲打来电话也唉声叹气,只怪当初没有坚持反对我们,给了我太多自由。

    他拿起了架势,不是要跟我平等分开,而是象对待一件旧日衣裳,要弃之一边了。

    被抛弃的一方,因为没有宠爱和支持,再张牙舞爪也是虚张声势了,很快就显露出失败和悲惨的局面。他工作上步步高升,我却降到人生最底层。

    大家都聚在客厅,段言在阐述自己的无奈:“本来我也不想这样做,事到如今,我觉得分开以后,或许对她病情有好处。她前两天竟然问我是不是想过要害他。我要害她太容易,又何必等到现在,是不是?”

    他们都点头,公认我是个重度心理病患。我没有当场揭露段言,很多事情不是我一个人的乱说,有些离奇怪事他自己也经历过,如今他完全置身事外,只把我供在聚光灯下。

    我低着头,独自面对这些真实的谎言和虚伪的面孔。

    男人真象齐天大圣,说变就变尚嫌不够,还要来三十六计,七十二变才算数。

    “段言,你是否曾经爱过我?”我问。

    “哈哈哈哈,”我那知识分子味道十足的婆婆大笑起来,我吓一跳,不知道我的话竟然那么好笑,她说:“年轻人爱来爱去的真正不懂世俗生活,说句实在话,论长相你是俊俏了些,但某些方面是配不上我家段言的。我家段言当初娶你,就是因为过于善良。”

    “话不能这样说,伯母。”燕飞为我打抱不平了,我感激的看她一眼,她却又说:“默之病的这样厉害,我们不该再给她压力。”

    连她也以为我病了。

    该死的心理医生也帮腔:“根据段言所说,默之小姐有强烈的被害意识,神经处于极度紧张状态,对孩子有过暴力行为,若不能及时调节放松,后果很严重。我建议住院治疗。”

    我固执的问段言:“你是否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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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8 01:30 PM |只看该作者
段言低头,或许他觉得问题太煽情,爱与不爱都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回答。

    “现在不爱没关系,我想知道从前,你追求我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是你找到我,竭尽全力哄我开心,又誓言旦旦说照顾我一生,婚后几年,我们感情也很好,你到底有没有爱过。”

    我坚持问他,答案对我来说太重要。爱与不爱是两种起因,将导致两种结果。

    “也许那时年少,不懂得爱,若说感情还是有的,亲情。”段言回答的极其圆滑,但也很明确,他等于向大家宣布,这是一段无爱的婚姻。我还有什么好说?

    我站起来,把门打开,对大家说:“解散了,你们都请回吧,我家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无论怎样,会让你们满意的。”没有人动,我那高傲的婆婆和木讷的公公还在喝茶,我走过来,一个一个的拉,扯,推出门外,“砰”的一声,将一切喧嚣吵闹关在了外面,那一刻绝望的心情,日隔很久,还深深刺痛我。

    段言坐在那里,对我的举动异常不满,又看我在用蛮劲,大概怕我这疯子会做出点什么事来,也就不敢对我怎样。他把不满幻化成无比犀利的语言,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插入我心脏。

    “我彻底够了,你实在让人厌恶,你了解过我的内心吗,你太自私,又阴暗,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在我这里耍横,我等今天等太久了,不会再等了,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离婚,财产各半,你签字吧。”

    他把一张打印好的协议书拍在桌子上,真是万事俱备,就等我大笔一挥帮他彻底解脱了。

    两天后,看着段言毫无悲伤的眼睛,我签字了。

    签字的时候我没有哭,心被片片的撕碎了。我的孩子就要开始单亲生活了,没有父亲的照顾宠爱,我不知道该怎样让她健康成长下去。

    曾经以为我不爱段言了,因为不爱,所以应该不会再痛。谁知道看着家中一切,看着贝贝清澈的眼睛,我竟然痛的不能言语。

    段言大言不惭的好心提醒我:“你还是仔细看看协议里的东西,就这样签字了,你难保不后悔。你该知道你应该得到多少财产。”

    财产?你也不是什么富豪,既然都是平民百姓,就更没有计较的意义,我想你绝不是卑鄙下作之人。我心里想着,将贝贝从婴儿车里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开始写下日期。名字签的那样歪,抖啊抖的象笔画上背满了刺,而上面段言的签名,明星般的潇洒。

    我看着段言,一直看到他的心里去,他的心跳的缓慢而有节奏,一切如他所愿了。我难过的说:“我曾以为,我们会过一生的。”

    起初相识时,段言穿着羽绒服牛仔裤,阳光灿烂的一张脸,从别的城市别的大学赶过来,在校园里亲手交给我一封信。信我还留着,上面说:“我终于找到你了,从此你就是我怀中的小鸟,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那是一个冬天,我站在雪地里,虽然面对这个陌生大男孩,还有诸多疑问,但胃里如喝下一杯热热的牛奶,舒服熨帖。

    毕业后,双方父母都极力反对我们在一起,他父母更是毫无理由的以脱离关系来威胁,段言做出了让我不能置信的抉择,跟家人决裂,保护我的自尊。新婚之夜,他望着我哽咽的说:“终于。”

    终于什么?他不解释,很多问题,他都没有解释给我听,怎样认识我,怎样找到我,爱上我,他都没有说。

    而那时,我在恋爱中甜蜜的忘乎所以,坚信我会与其携手一生。以至后来,他冷落我,我还以为会与之淡漠维持一生。他伤害我,我还打算跟他怨恨纠缠一生。原来半生缘就是这样的,象结婚时候那样,双方都说:“我愿意”,便一刀下去,拦腰斩断。

    我陷入沉思中,虽然不能理解,但还是打算原谅他。

    就这样吧,一切都结束了,男女开始相爱,后来不爱了,不爱就分手,不是那么复杂的一回事。我自己劝慰自己。

    他说:“也许,很多事情你并不能理解我,我只是,想解脱。”他眼睛一红,哭了起来。

    他哭着诉说对我的情感变化,大体意思是我给他的压力太大,他虽然对我有深厚的情感,却无力再继续背负这沉重的爱情十字架,他声音嘶哑,泣不成声,快要把他自己都感动了,便从[词语过滤=#313]对面绕过来,将我母女拥抱在怀里,拍拍我的肩膀说:“不用太担心,在找到新房子之前,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你走后,我妈妈会过来照顾贝贝。”

    仿佛一声惊雷在屋子里炸开,我一把推开他,把两页纸的协议拿来从头细细看起:“……第一条:甲乙双方……第三条……第十条:因乙方许默之目前无工作,身体不适,不能更好的照顾其女段艾贝,所以段艾贝由甲方段言抚养成人……第十四条:因房车在甲方段言名下,其女段艾贝需要一个稳定成长环境,所以目前归段言所有……第十五条:家中储蓄存款共4万元,各分得2万,财产无争议……”

    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得签订了“不平等条约”,我留有最后的信赖给他,以为他会念在夫妻一场保持起码的公平恻隐之心,谁知道,他早早打好如意算盘:在提出分手的前前后后都在给我错觉和暗示,让我以为贝贝跟我是既定的事实。

    或许家中存款早已及时转移,签字时又利用我的性格弱点,轻而易举的将我们母女分离,仅用区区两万元便将我轻松逐出家门。

    我也想保持我的自尊,我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可是,事关我的女儿,自尊就要退居二线。我没有即可就走,段言看我如空气,已将“最熟悉的陌生人”演绎的像模像样。

    一有机会,我跟段言谈:“我可以走,财产按照协议分配没有问题,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但我要带走贝贝。”

    “你拿什么养她?”段言问。

    “我可以重新工作,我原来赚的钱也算可观。”

    他讽刺我:“哦?带病坚持工作。”

    “我没有病,你和心理医生都撒过谎。”

    “那也不代表你是健康的。”他说话毫无顾忌,我难以置信他会变得如此冷血。

    我哀求他:“我纵然有千般不好,可我是孩子的妈妈,总不会害她。”

    他冷冷的说:“我是孩子的爸爸,你自己想一下,谁能给她更好的环境和条件?”

    我无话可说,是他,他有房有车,有工作,有储蓄和支持,有大家公认的健康大脑。

    趁段言出去上班,我开始八方求援,一生至此,从未如此狼狈过,此刻让我下跪,我也肯的。先跟婆婆好言相求,她好像终于有机会扳回一局,拿出家长的威风,强调贝贝是段家骨肉。我转而哀求妈妈,她却哭的比我还无助:“默之,那孩子,我都有点怕,你还年轻,以后可以再嫁,再生。”

    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同为母亲,竟不能体谅我的折臂断腕、撕心裂肺的痛楚,没有人肯帮我。

    我只好打电话向燕飞求助,她正在学校忙着办毕业手续,春去秋来,她镀金完毕了。

    “燕飞,你帮我劝劝段言,把孩子给我。我不能没有她。”

    “嗯。”燕飞周围很嘈杂,估计是大家在庆祝什么。

    “我该怎么办?我那么笨,签了协议才知道贝贝归段言,我一直以为贝贝跟我是默认的事实……”我的手一直在不停的发抖,险些连听筒也握不牢,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被燕飞打断:“默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样吧,我坐飞机回,晚上去你家,帮你想想办法。”

    放下电话,心情舒缓了一些,爱情亲情竟然都不如友情来的可靠。贝贝缩在大[词语过滤=#313]里,轻轻唤我:“妈妈,抱。”

    是不是她也知道与我相伴的日子已不多,才那样的依恋我,让我背,让我抱,让我搂,一声一声的叫妈妈。贝贝,我的贝贝,你骨骼肌肤都来自于我,眼睛心灵都是我来塑造,我不能与你分开,绝对不能。

    段言带贝贝出去吃晚饭,我在黑而空的屋子里走来走去。燕飞如约而至,提着行李箱,大概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我头发凌乱,无精打采的用一根橡皮筋扎着,见到燕飞,一把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燕飞说:“我咨询律师了,你情况非常不利,你若有医院证明神经有问题,段言就不能在此期间跟你离婚,但他有权带你去住院治疗,同样要跟贝贝分开,你还要遭受皮肉之苦,你若坚持离婚,签字协议就是生效的。左右为难,我看只能这样……”

    正说着,段言回来了,看到燕飞,知道是我搬了救兵,他跟燕飞向来不怎么投缘,脸上也没有丝毫热情。

    燕飞对段言说:“我们直奔主题吧,关于贝贝的抚养权问题。”

    段言说:“我俩已经达成协议,由我抚养。”

    燕飞说:“都说贝贝跟别的孩子不同,很有主见,不如让她自己选择。”

    段言问:“什么?”

    燕飞说:“我们尊重贝贝的选择,你强硬扭转了她的意愿,也未必是件好事。”

    段言考虑了一会,将贝贝从婴儿车里抱出来,放到茶几上,认真的问:“贝贝,爸爸妈妈要分开了,你想跟谁在一起?爸爸还是妈妈?”

    我们都盯着贝贝的嘴唇,家里从来没有这么静过,我听到燕飞腕上的手表在滴滴答答的转着秒针。

    贝贝玩弄着手里的塑料小鸭子,脸上无忧无喜,清晰肯定的说:“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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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8 01:30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章 阴暗静心楼


不仅我和燕飞认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连段言也觉得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贝贝依然选择爸爸。

    最大的纷争解决了,手续便三下五除二的办完了。燕飞帮我在网上找房子,并约好时间去看。

    走的那天,段言照常上班,他妈妈已经将行李从老家运来,一幅急不可耐要替换我的架势。贝贝还在睡觉,我摸了摸她的小手,亲亲她红润柔软的嘴巴,我屏息静气,想利用最后的时间把她印到脑子里去,她忽然睁开眼睛,对我说:“妈妈,不怕。”

    一切是她自己的选择,也许她更喜欢段言,也许她记恨我打过她,总之,她不要妈妈,要爸爸。

    我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慢慢的走出家门,忽然笑起来,笑到眼泪簌簌落下,只好掩住脸,不知道自己作何表情。

    当初搬这个新家,段言工作忙,我抱着贝贝,到处看房,千挑万选,买下来又重新装修,每个水龙头、门把手都是货比三家弄回来,我还以为自己会在这个房子里变成老太婆。

    生活的牌局瞬息万变,而且从来不会按你预想的出牌。

    段言妈妈“送”我出门,冷着一张脸问我:“余下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来搬?”

    “等我安顿下来。”

    “你尽量快些,不然我们就帮你扔掉了。”

    知识分子冷酷起来,一点余地都不给你,的确又厉害三分,真不知道我女儿在她调教下会变成什么样子。独自行走在路上,漫无目的,我是一个被生活抛弃的人。

    身后有人按喇叭,是燕飞在开车慢慢跟着我。我拉开车门坐进去,眼泪又一次无法抑制的喷涌而出,鼻子象被别人打了一拳,酸痛的难以忍受,真想象个村妇那样放声嚎啕,把前后几十年的委屈都哭尽。车子在市里默默的兜着圈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开口问燕飞:“怎么没上班?”

    “我请假带你去看房子,你总要有个安身之处。”

    随便吃了点东西,我们开车到了郊区,停在一个院子门口,院墙上写着“静心”。燕飞指着一幢楼说:“就这里了,三楼,单房,月租500。房源很少,找到这个也不容易。”

    我脑子不很清醒,有时会反应不过来自己已是单身,偶尔会无意识的抬头看天空,担心贝贝晒在阳台的衣服。

    房东是个瘦小的老头,起初很热情,极力称赞自己的房子,说这里环境好,又安静,见着燕飞点头便急切的要求交押金。我和燕飞都没有租房经验,天色已暗,只好先这样定了。押金是燕飞帮我出的,我推让,她说:“默之,别在朋友面前逞强。”

    房东老头收了钱,把钥匙给了我,瞪起眼睛换了冷冰冰的口吻:“洗手间各自独立,有公用大水房,在走廊最顶头,夜里12点以前一定要回到屋子里。”

    我环视这间小屋,地面很潮,几样常用小家具,还算干净。一间房配一个洗手间,象一个小小牢房。房间有些憋闷,一面墙上挂着窗帘,燕飞伸手去拉开,我喊:“不要,就这样挺好,不喜欢外面的光。”燕飞便住手,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今天起,让一切都过去。”

    我何尝不想让过去的都过去?但是,太难了,过不去。“过去”有贝贝,“现在”没有,如何让一个母亲把孩子也忘个干干净净。

    送走燕飞,回到大院里熟悉环境。院子也不算小,但只有这一幢楼,楼后面是一排排的树,脚下杂草丛生。楼是古老的筒子结构,单面朝阳,一共五层,一梯二十户,横向排开,多是单房。

    我拿了两条毛巾去水房冲洗,十几个水龙头门字型摆开,里面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约摸二十岁上下,在清洗手里的一把毛笔。

    她看着我,主动打招呼:“新搬来的吗?”

    “嗯。”我答。我一直对陌生人有戒备之心,自小不太会搭讪。我看她毛笔顺着哗哗的水淌下红的黑的油墨,便傻里傻气的问:“你是……画家?”

    “我是美容师。”她答,神秘的嘿嘿一笑,露出略微发黄的牙齿。我正纳闷,美容师怎么不把自己的牙齿美白一下?

    她已经转身走了,忽然回过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着我说:“我专给死人化妆。”

    不仅我和燕飞认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连段言也觉得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贝贝依然选择爸爸。

    最大的纷争解决了,手续便三下五除二的办完了。燕飞帮我在网上找房子,并约好时间去看。

    走的那天,段言照常上班,他妈妈已经将行李从老家运来,一幅急不可耐要替换我的架势。贝贝还在睡觉,我摸了摸她的小手,亲亲她红润柔软的嘴巴,我屏息静气,想利用最后的时间把她印到脑子里去,她忽然睁开眼睛,对我说:“妈妈,不怕。”

    一切是她自己的选择,也许她更喜欢段言,也许她记恨我打过她,总之,她不要妈妈,要爸爸。

    我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慢慢的走出家门,忽然笑起来,笑到眼泪簌簌落下,只好掩住脸,不知道自己作何表情。

    当初搬这个新家,段言工作忙,我抱着贝贝,到处看房,千挑万选,买下来又重新装修,每个水龙头、门把手都是货比三家弄回来,我还以为自己会在这个房子里变成老太婆。

    生活的牌局瞬息万变,而且从来不会按你预想的出牌。

    段言妈妈“送”我出门,冷着一张脸问我:“余下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来搬?”

    “等我安顿下来。”

    “你尽量快些,不然我们就帮你扔掉了。”

    知识分子冷酷起来,一点余地都不给你,的确又厉害三分,真不知道我女儿在她调教下会变成什么样子。独自行走在路上,漫无目的,我是一个被生活抛弃的人。

    身后有人按喇叭,是燕飞在开车慢慢跟着我。我拉开车门坐进去,眼泪又一次无法抑制的喷涌而出,鼻子象被别人打了一拳,酸痛的难以忍受,真想象个村妇那样放声嚎啕,把前后几十年的委屈都哭尽。车子在市里默默的兜着圈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开口问燕飞:“怎么没上班?”

    “我请假带你去看房子,你总要有个安身之处。”

    随便吃了点东西,我们开车到了郊区,停在一个院子门口,院墙上写着“静心”。燕飞指着一幢楼说:“就这里了,三楼,单房,月租500。房源很少,找到这个也不容易。”

    我脑子不很清醒,有时会反应不过来自己已是单身,偶尔会无意识的抬头看天空,担心贝贝晒在阳台的衣服。

    房东是个瘦小的老头,起初很热情,极力称赞自己的房子,说这里环境好,又安静,见着燕飞点头便急切的要求交押金。我和燕飞都没有租房经验,天色已暗,只好先这样定了。押金是燕飞帮我出的,我推让,她说:“默之,别在朋友面前逞强。”

    房东老头收了钱,把钥匙给了我,瞪起眼睛换了冷冰冰的口吻:“洗手间各自独立,有公用大水房,在走廊最顶头,夜里12点以前一定要回到屋子里。”

    我环视这间小屋,地面很潮,几样常用小家具,还算干净。一间房配一个洗手间,象一个小小牢房。房间有些憋闷,一面墙上挂着窗帘,燕飞伸手去拉开,我喊:“不要,就这样挺好,不喜欢外面的光。”燕飞便住手,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今天起,让一切都过去。”

    我何尝不想让过去的都过去?但是,太难了,过不去。“过去”有贝贝,“现在”没有,如何让一个母亲把孩子也忘个干干净净。

    送走燕飞,回到大院里熟悉环境。院子也不算小,但只有这一幢楼,楼后面是一排排的树,脚下杂草丛生。楼是古老的筒子结构,单面朝阳,一共五层,一梯二十户,横向排开,多是单房。

    我拿了两条毛巾去水房冲洗,十几个水龙头门字型摆开,里面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约摸二十岁上下,在清洗手里的一把毛笔。

    她看着我,主动打招呼:“新搬来的吗?”

    “嗯。”我答。我一直对陌生人有戒备之心,自小不太会搭讪。我看她毛笔顺着哗哗的水淌下红的黑的油墨,便傻里傻气的问:“你是……画家?”

    “我是美容师。”她答,神秘的嘿嘿一笑,露出略微发黄的牙齿。我正纳闷,美容师怎么不把自己的牙齿美白一下?

    她已经转身走了,忽然回过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着我说:“我专给死人化妆。”

    我呆立在那里,看她一直走一直走,进了我隔壁的屋子,便继续低头洗毛巾,水流开到最大,水冰凉冰凉的,思绪很混乱,过去的时光和一张张面孔就映在了水盆里,晃动着随漫上来的泡沫渐渐清晰:那横躺在院子里青着脸的多多,那太阳穴上有个小洞蜡黄脸的王庆年,那披头散发薄嘴唇的阿兰,那湿淋淋眼睛暴突的父亲,那浅褐色瞳仁装扮怪异的黑衣女人……

    不知道我洗了多久,有人在我旁边开口说话,我吓一跳,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已经泡的又皱又白。

    他站在我旁边提醒我:“姑娘,这样用水太浪费。”

    我赶忙将水龙头关紧,羞愧的说:“我,走了神。”

    他大概有六十岁的样子了,但身体看起结实又健康,头发都白了,却白的干净好看,长了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他问:“你刚来的?”

    他们互相之间熟悉至此,我竟不需要自我介绍便全知道我是新来的,郊区的邻居大概来往多一些,我暗自猜测。

    他继续说:“婚姻不幸,又与孩子生生分离,难怪你走神这样厉害,我站在这里站好久了。”

    我瞪大了眼睛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低头呵呵一笑:“莫怕,我会一点点占卜术,皮毛而已,不会乱用。”

    他面相和善,说话语速较慢。我稍微放松下来,问:“你以算命为生吗?”

    他说:“哦,不,我平时做桥,做房子,顺便会做一些马车之类。”

    我问:“那你是建筑师了。但是,这城市没有马车通行的。生意会好吗?”

    “这里不通行,自有天堂路要走,姑娘一定误会了,我做的不是真的房子和桥,是纸的,有时候也糊一些纸人,花轿什么的,发丧葬礼的时候就一起烧给‘先人’了。”

    天黑了,灯很暗,他在水房里认真的给我解释,我只觉得身子僵直,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要做与死人有关的工作?

    我大着胆子问:“我隔壁那女孩,好像是化妆师。你们一起工作吗?”

    他说:“你是指碧月吧,她是我们单位惟一的女美容师,做这份工作要有极其平和的心态呢。我只是业余时间赚些钱而已,都在家做,她要去单位的。”

    他自我介绍说姓汪,大家都叫他汪师傅。我跟他匆匆谈完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只觉得胸口异常的憋闷。据他介绍我才得知,这座楼是殡仪馆家属宿舍楼,象我这种外来租客极少,因为都不敢住。平时该上班的上班,那些没有工作的家属就在家做些贴补生意,例如缝制“黑孝章”,帮人扎花圈,裁剪寿衣之类,价格公道,质量又好,多是熟人介绍,都是跟死亡礼仪有关。楼刚盖好的时候,为了求吉避讳,还专门请过佛僧做法,开光取名为静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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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8 01:31 PM |只看该作者
我住在静心楼,心却无法安静,还异常的没有规律,跳几下,停一下,再接着跳。燕飞打电话来关心我:“怎样,还习惯吧?”

    “燕飞,这里是殡仪馆宿舍楼。”

    “不然怎么那么便宜,还带独立卫生间,很难找的。”

    “你本来就知道?”我惊讶的问。

    “知道啊,我都没当回事,怎么,你害怕?”

    “你该知道我胆小,何况贝贝又发生过那么多事情还没有解释清。”

    大概我话里带了些责备口气,燕飞忽然沉默了,气氛尴尬了几秒,电话两端都冷起来,燕飞说:“默之,你该自己好好想想,天天象你这样怕这怕那,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独立起来?”

    是了,我忘记了一个默认规则,境遇越糟的人越没有权利抱怨,有人帮你已是万幸,怎敢有微辞?我握着发烫的手机,摸着发烫的面颊,说道:“对不起,我是太懦弱了些,明天我就去找工作。”

    燕飞把口气放软了:“默之,我不是怪你,是替你着急,你能明白吧。”

    “嗯,明白。”我答应着,胸口更加憋闷,一只手拉开窗帘,想开窗透口气,伸手却碰到一堵硬冷厚实的墙。

    窗帘后面,没有窗。

    起初只是觉得憋闷,现在已是难以呼吸。我跑去一楼找房东,他懒洋洋的见惯不怪:“早些年,是有的,可大家都觉得楼后那片林子不干净,夜里睡不好,统一要求把窗子封了。”

    “如果没有窗,怎么呼吸,我要退房。”我坚决的说。

    “也不能完全说没有,”老头说,“你要退房就拿不回押金,你还要交一个月的租金才能走。”

    “可我待了还不够一天时间。”

    “住一个小时也要交一个月的租金,这是行规。”

    我呆立在那里,掐指算算我可怜的两万块绝对经不起我这样折腾。

    房东老头跟我一起回到我的房间,掀开窗帘,他手指着墙上面的一个洞口,说:“这就是窗。进来的空气够你呼吸,觉得闷,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他说完走了,也许认定了我不会搬走,没有表示一丁点的歉意。

    这是一个小玻璃推拉“窗”,大概只有两块砖的面积,踮脚可以够着,但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外面,因此它只能称为“洞”。

    锁上门,我强迫自己坐下来,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对贝贝的思念就这样汹涌而来,她饿了吗,渴了吗,有没有哭着喊着找妈妈?当初那样天真,给她起这样一个名字,以为可以将对猫的歉疚补偿到女儿身上,以为这样,那黑衣女人就不会再来伤害我。可是,女儿出生之前我和段言的情感便出了问题,我却还是固执任性的把她生出来,这份歉疚又该补偿到哪里呢?

    为了停止胡思乱想,我把电话打到段言那里。接电话的正是段言,听到是我,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

    我卑微的请求:“请让我跟贝贝通话。”

    “她那么小,话都说不成句,又有什么好说。”

    “我想知道她好不好。”

    “她睡了,好的很。”段言扣了电话,我听着手机里“嘟,嘟,嘟”的声音,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他扇了一个耳光。人性复杂到这种程度,爱的时候对你掏心挖肺,不过才几天功夫,改了关系,换了身份,就算看你血流成河也不见得会管。

    我从包里掏出一个黄色塑料小鸭子,这是我临走时候拿的贝贝的玩具,常常被女儿抱在怀里,啃在嘴里,小鸭子上,有贝贝的味道。

    洗澡,熄灯,上床,我把小鸭子抱在怀里,念着贝贝的名字,进入梦中。我一定是睡不好的,暂且不说身居何处,仅是隔壁那化妆师碧月的工作,就足够我睡不安稳。

    第二天一早,我打车回段言那里搬剩下的东西,还没进门,就听到段言妈妈在大声呵斥贝贝:“别以为我会怕你,少跟我耍滑头,姜还是老的辣!”

    我敲门,我“前婆婆”应声开门,立起眼睛说:“什么事?”

    “我来拿我的东西。”

    “无非是几件衣物,我们帮你处理了。”

    其实,在嫁给段言之前,她便让我领教了什么是残忍,什么叫做心机,扔我的东西在我意料之中,我前脚走,她后脚就扔,刻薄别人是她可怜的乐趣。

    “没关系,让我看看孩子。”我闯进了屋子,跑进了儿童房。

    她在睡觉。

    装睡,她的睫毛在微微抖动。

    刚才一定是她在跟奶奶作对,而此刻,她却跳上床假装睡觉。也许她并不愿意见我,我也就没有叫醒她,只伏下身来,对她亲了又亲,亲了又亲,眼泪滴了她一脸。

    我从衣橱里拿了她一件棉绒小褂,一条小裤,一双蕾丝短袜子,又从她脑袋下面抽走她的小枕头,统统塞进包里。段言妈妈防贼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我,一直跟到门口。

    我对她说:“你作为一个母亲,积点德。”她讶异的张大了嘴巴,她不明白我落魄到如此地步,还敢用这口气说话,我又补一句:“孩子每个月可以跟我住一天,协议上说的,别忘记。”

    当我回到静心楼,楼梯上碰到碧月,她手里捏着一个人鼻子,晃了几下算是跟我打了招呼,急匆匆的走了。

    我回到潮湿的小房间,将贝贝的枕头放在床上,稍下的地方摆了她的小上衣,依次摆上她的裤子和短袜。

    我走到稍远的地方看,对我的杰作比较满意。贝贝的味道让屋子有了淡淡的奶香,我躺下来,做一个环抱的姿势,自欺欺人的假装她就躺在我的身边。

    我正沉浸其中,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我隔着门问:“谁?”

    “是我,李韶华。”

    那个心理医生。

    我拉开门,他微笑着站在那里,问:“我可以进来吗?”

    我堵在门口,不置可否,我对他真的没什么好感,尽管他长了一幅干净文雅的好面孔。

    他脸上有丝丝尴尬,说:“我想,默之小姐也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我,不如让我进去谈谈。”

    我闪身,他进了屋子,环顾四周,然后坐在小方桌旁边。我把门开到最大,我不得不防着他,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我催眠的不省人事。

    他说:“我知道,默之小姐目前境遇很糟糕,所以我想帮助你。”他说着将一个鼓鼓的牛皮纸信封推过来,我瞥一眼,里面漂亮崭新的钞票露出几个角。

    “这是做什么。”我不解的问。

    他说:“请别误会,只是想帮你,就这么简单。”

    我说:“据我所知,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与爱。”

    他说:“你也可以把这个看成是一份工作,我想这是互惠互利原则。”

    我说:“那么,你要买我的什么?”我也变得越来越明白了,这是残酷生活的功劳。

    他说:“既然这样,就直说吧,我想知道你和女儿的真实经历,你可以写给我,或者你说我写。”

    难道我生活稍遇逆境就把女儿的吃喝拉撒曝光娱乐?我又不是歌坛天后,没有这等闲情。可根据他现在的说法,里面好像有文章。

    “李医生,那些经历都是幻觉,有什么好写,不过是病患突出症状罢了。”

    “不,不,不,默之小姐,我相信其中还是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内容。”

    “比如呢?”我故作惊讶。

    “比如,贝贝的早熟早慧,还有你第一次去我那里讲的奇异经历。”

    “不过是幻觉罢了,说段言背叛我,也不符合事实。”我继续引导他。他果然上了套,也许是他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也许是他太着急得到什么,他说:“段先生背上的血痕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明吗?”

    “我记得你说过,他背上什么也没有。”我微微一笑,他愣了,继而辩解说:“是的,当初我撒谎了,但请相信,我只想将这个课题延伸下去,如果承认他背上有伤痕,就把焦点聚集到背叛的问题上去了,对保密也不利,我还想通过你们了解更多。”

    他看我不说话,又搬起专业术语:“异能孩童不是不存在的,虽然宇宙中很多东西我们还无法解释,但有可能找到某种形式可以沟通,加强脑波的话,也许能为人类第六感作出巨大贡献。”

    “李医生,请不要说的那么伟大了,你若想通过对我女儿的事情胡乱猜测得到些什么名利实惠的话,你就想错了,你现在无凭无据,我也不会为了钱来配合你。”

    他还算有风度,站起来要走,脸上还挂着职业的微笑,说道:“我不会放弃。”

    我问他:“你怎么找到了这里?”

    他回答:“职业嗅觉引导我来这儿。”

    我笑着说:“是吗?那么,以后请不要再向我展示你灵敏的狗鼻子。”不等他回答,我砰的一声关上门。

    被侮辱到极限,还击必然要有力。

    没隔几秒钟,门又被敲响了,我拉开门大声斥责:“你还有什么可说?”

    门外站着碧月。

    她一听就知道我误会了,也不怪我,只问:“刚才走出去的那家伙可是负心人?”

    “只是一个朋友。要送我一份糟糕的工作。”我说。

    “什么工作?”碧月问。

    “卖我的心。”我有气无力的说。

    碧月眨了眨眼睛,很调皮的样子,她说:“我一看就知道你没工作,正想问你一个事情呢,我们单位缺一个临时工,很清闲,你要不要去?领导把找人的任务给我了。”

    “做什么?”我有些好奇。

    “算了,看你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估计不愿意去。”

    “说说看,也许我愿意。”

    她顿了顿,看着我说:“骨灰盒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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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8 01:32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一章 与灵共处

碧月说完,朝我屋里扫一眼,看到床上摆成的人形的童装,心领神会的看看我,没有多言。

    碧月是个聪明人。

    我低头思索片刻:孩子,生存,房租,侮辱,死人,工作……乱七八糟的几秒过后,我问碧月:“何时上班?”

    碧月面带喜色,说:“下午跟我去见领导,唉,我们单位男多女少,年轻的更罕见,你这个美人一去,可以给我们注入点活力。”

    她不明白我,我不是活泼开朗的少女,我是一个失魂落魄不爱说话的母亲。

    工作的地方并不远,公交15分钟即到,太偏了,只一站,连交通灯都没有。公交车上,我们彼此作了简单的了解。

    我穿着惟一一身像样的衣服,跟着碧月穿过一个大厅。

    大厅地面是光滑的花色大理石,中间有个玻璃棺,里面躺了一个女人,眉毛细细弯弯,白的发青的脸上涂了红红的胭脂,两腮深深瘪进去,眉心有块掩盖不住的淤紫,眼睛嘴巴都紧紧闭着。碧月拉我一下说:“以后大把机会让你看,我们快点走,一会这里要举行告别仪式。”

    来到主任办公室,里面站了两个人,大概是我的竞争对象,一男一女,年纪比我稍大,面无表情的看我一眼。主任微胖,眼神示意碧月退出去。

    就连这样一个职位,也要比个高低。我在之前的公司,也算是一个部门负责人,面试别人是家常便饭。我把工作经历在心里默念一遍,打算一会出口成章。

    主任开始问了:“假如,你一个人行走在山上,忽然看到一个穿黑色大斗篷的家伙,他的斗篷遮住头脸,背对着你站在悬崖边上,还没有发现你,你会怎么办?”

    三个人面面相觑,未料到这就是面试题,那男的立刻回答说:“在他没发现之前赶紧走掉,是明智的选择。”

    女的亦很聪明,说:“我会先丢个小石子或者大喊一声,待他回头看看是谁再做决定。”

    我低着头,想起那个大雾的夜晚,那个恐怖雨衣人刘强的背影,抬起头对主任说:“推下去。”

    结果很快知晓,通知我准备一下,后天上班。碧月说,这道智力题早就不新鲜了,悬崖边的黑衣怪物代表你所面对的困难,你选择的不是逃避不是迟疑,而是解决。她夸我:“看不出,你也有勇敢一面。”

    我并不勇敢,任何人到了你死我亡的境地,勇气都会超常发挥。

    没有人看好我的工作,母亲极力反对,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丢人。燕飞得知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说:“你怎么敢……怎么能……,哦,我的天。”

    我不得不敢,不得不能,我得站起来,咬牙挺住。

    碧月问:“你对死亡的认识有多少?”

    我坦言相告:“我见过一次残杀,一次车祸,见过家父的灵魂,别人都觉得我神经有点问题。”

    她问:“当下什么反应?怕吗?”

    我实话实说:“身体僵硬,浑身发毛。很怕。我生来胆小。”

    碧月扬起眉毛,神秘兮兮的说:“跟我来。”

    她的工作地点在二楼,领我到了一个门前,说:“你先进去等我,我抽颗烟,但不能在里面,这是对先人的尊敬。”我才注意到,她不仅牙齿略黄,手指都被熏了。

    我推门进去,一股刺鼻怪异的气味扑鼻而来,象是防腐剂的味道。屋子很宽敞,四周厚重的窗帘阻隔了外面的阳光,中间摆着一个古色古香的大屏风,屏风是一幅花鸟鱼虫组合风景,太过美丽,不似人间境地。

    “是我自己画的,好看吗?”碧月不知何时进了屋子,她眼睛看着那屏风。

    “栩栩如生。”我由衷的赞叹。

    她走到屏风旁边说:“里面这位,死的不大自在,你敢不敢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说:“你在做我实习导师吗?”

    她呵呵的笑起来,勾起手指向我示意,说:“默之,过来。”

    屏风后面里面还有一道玻璃门,她一拉开,我打了个哆嗦,一股极冷的空气跑了出来,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碧月说:“有点冷,你忍一忍,温度低是为了保鲜。”她向我招手说,“来,你进来些。”我慢慢挪进去,看见一双大脚,穿着黑邦白底新布鞋,崭新的青布裤子,顺次看到失却水分的干枯的手。

    碧月是个急性子,她拉我一把,我一个踉跄,看见半张脸。

    碧月将玻璃门拉上,我才仔细看清楚:他左边脸颊是完好的,右边脸被揭掉了,血液早已凝固,肌肉组织就生生的映入我眼帘。

    这让我想起生物课老师悬挂在黑板前的人体图。为了让同学们更能了解人体内部结构,就挂上半边人图,从中间分开,一半有表皮覆盖,一半是丑陋的肌肉、血管、骨骼和内脏组合。

    但这位更为生动,左边眼睛还没有闭合,表情看上去极其痛苦,右边露出整半个牙床,最后面的一颗牙都看的清清楚楚,象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忍俊不禁又强烈抑制着的一种笑容。

    碧月看我聚精会神,便真的拿起导师的架子,问我:“什么感觉?”

    我说:“一张脸上两种表情,不知道他临终是痛苦还是快乐。”

    碧月笑道:“你的感觉倒是新鲜,我以为你会说很难看。”

    难不难看对当事人还有什么意义?我只是好奇他临走时的心情,谁也没有去过“那边”又回来诉说:我当时死的时候怎样怎样,那边是什么样子,临咽气是什么心情,没有人知道,这是人类共同的秘密。

    碧月在旁边水槽里净了手,穿上较厚的工作服,带上超薄橡胶手套,极其小心的扳起那人的头,头下铺一张塑料膜。她伏着身子,那张脸快碰到了她的胸,那一刻,我竟然想到了母亲和婴儿,碧月动作那样温柔,我因此断定她是个善良的好女孩。

    碧月将半张脸的模型跟另外半张对接,我看不出模型材质,大概是专门定做,快速成型的那种。缝隙处刷了一层胶状液体,一边等待凝固一边打开化妆箱,摆出开展工作的架势。

    她回过头,看着我说:“要继续看下去吗?”看我微微点点头,她就继续将一种湿粉扑扑的印在那张对接好的脸上。

    我的点头并不是出于自愿,只是我冷的抖起来,看起来象点头罢了,我抱着双臂,汗毛都立着,摸上去毛毛细细,有点扎手。

    湿粉之后是干粉,干粉完了是定妆粉,碧月一手托起调色板,另一只手捏着毛笔,在那张脸上描描画画,画几下,停手,站稍远的地方看看,又用专门的布子小心擦掉,重新修改。哪里是在化妆,分明是艺术家在着色。

    一边勾画,一边对我解释:“嘴唇不可以用真的唇膏,太红了效果不好,用这个驼色最适合。脸上尽量多擦些胭脂,要的都是远效果,红一点象面有血色……动作要轻,有些神经还没完全坏死,碰到哪里忽然动起来,不是闹着玩的……有些客户极挑剔,人活着的时候不见得对他好,人死了就一切从奢从严操办,唯恐落得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骂名……”

    我立在一边,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内热外冷。

    碧月看我不对劲,便又调皮的一笑:“怎么,你怕了?跟你说,这里严禁外人进入的,你是第一个全程看我工作的人呢?是不是很荣幸?”

    她低下头继续工作,滔滔不绝的解释说:“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死,你知道我们死后会什么样子吗?首先呢,会失色,连眼球也会变混浊,接着几个小时后就是尸僵,就是关节僵硬不能屈伸,再久点还会有尸斑……

    听得碧月的话断断续续,越来越模糊,我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好容易才说出那句:“我想先离开。”

    碧月这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急急忙忙的说:“糟了糟了糟了,你身体适应不了这样低温的,糟了糟了……”她话还没完,我就感觉自己象一个冰坨子一样僵硬僵硬的倒了下去,摔倒的那刻我还在想,会不会象科幻片里那速冻的人一样,一摔便碎了?

    我咣的一下仰面倒地,眼前一切都象喷了水雾,还隐约有点意识,听到碧月的声音极慢极远的传来:“你不能倒在这里啊,被领导发现我要受罚的……快起来啊……”

    我无能为力了,碧月,我在这个大冰箱里坚持太久了。

    等我醒来时,碧月守在旁边,她张口便说:“你把我害惨了,领导要扣我半个月奖金呢。要你赔!”碧月22岁了,有时候满腹哲理象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现在看起来却象只有12岁,不知道是不是职业造就的这种性格。

    她接着说:“你身体好虚弱,胃里都是空的,你究竟多久没有吃东西了?我让医生帮你做了个全身检查。”

    天,全身检查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我此时也只能把唯一一张银行卡连同密码一起交给碧月,让她代我先把医院费用交了。

    10分钟后碧月回来,嘟着嘴说:“卡里只有十块钱。”

    十块?怎么可能?

    我挣扎着坐起来,把卡拿回来反复的看了又看,里面明明应该有两万多一点。现在银行全部联网,取款处都设有摄像头,此卡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口袋,钱就不翼而飞了?

    碧月气的把头扭到一边,咬牙切齿的说我:“我觉得你笨的可以。”

    “嗯?”我不明白。

    她问:“银行卡的密码是什么?”

    “我女儿生日。”

    “没有换过?”

    “没有。”

    “办卡时候有没有配套的存折。存折在谁手里?”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你是说……孩子爸爸取走了?”

    “怎么,很意外吗?你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笨到家。”碧月的神情又气又恼,简直不想再跟我这头号大傻瓜说下去。

    怎么可能?他什么都有了,何苦将我一逼再逼,不给活路。他也曾经是枕边人,不是没有对我好过,我致死无法相信他把事情做绝。

    我直接拨了段言手机,他客气的接了电话:“许默之,近来好吗?”

    我长话短说,单刀直入:“段言,你何苦做出这等不齿的事情,取走我仅有的两万块?”

    他很惊讶,听起来不象装的:“怎么?你钱没有了?一定是我妈妈,前两天她收拾出你那张存折,问我密码,我并没有告诉她。”

    我心里说:随便猜三次,傻子也能猜着。段言有礼有节的说:“别担心,回去我帮你问问她。近来还好吗?”

    我抓住机会问段言:“贝贝还好吗?夜里有没有哭着找我?每天喝的奶粉够吗?”

    听得段言那边有人喊:“段部长,开会了!”段言就高傲轻松的挂掉了我的电话。

    我尴尬看着碧月说:“是孩子奶奶取走了,他爸爸说帮我问问。”

    “你别做梦那钱能回来。”碧月恨恨的瞥我一眼,说:“我帮你报警,让他们全家不得安宁。”

    “不,不,不,”我按住碧月的手:“不要。父母反目成仇,对我女儿又有什么好处。我不能让她从小受到这些乌七八糟的影响,我只当是被抢劫了。”

    不知道怎么,说到这里,我想起了父亲,彼时,他也曾经为了不让女儿看到大人间丑恶的争斗一忍再忍,息事宁人。我鼻子一酸,红了眼睛,碧月赶紧说:“医药费我帮你先垫上,不着急还,坚强点。”

    碧月让我安心休息两天,工作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一口否决了,再错过这份工作我该怎么活下去?我一无所有又负债累累,怎敢谈休息?

    第二天,我来到后面的一栋楼上,这是我的工作间--守存房。

    也是二楼,碧月在对面拉开窗帘冲我招手。房间很大,门口的简介上说有三百多平米,一排排的木架被分成无数个小格,格格都放着一个骨灰盒。骨灰盒样式有较大区别,根据价钱分了三六九等,又按时间依次摆放,每个盒子上贴有一张一寸小照片,照片下面贴有人名和号码。

    胖主任详细交待了工作内容,拍拍我的肩膀嘱咐两句:“好好干,积极表现,会有发展前途。”我相信他对每一个新来的人都会这么说,据我了解,这个位置的人几个月就换一次。他们一定也积极表现过,却没有谋到大好前途,最后都找尽各种理由辞职。天天守着一堆盒子,谁又能待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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