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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i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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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戀人未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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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8 04:03 PM |只看该作者


 曹葦杭從書包裡拿出一罐運動噴霧劑朝她的小腿噴了幾下,低頭用手指幫她揉勻。

  「其實用這種東西不太好。不過,你平常不愛運動,這星期又練得這麼勤,不噴的話怕
會很難受。還有,你等一下跑的時候,試著用腳掌的前三分之一著地就好。」

  「好啦、好啦,曹教練!」她齜牙咧嘴地朝他扮了個鬼臉,扶著他的肩膀站起來。

  曹葦杭到底當不當她是個女的?手在她的腿上摸來摸去的,嘴裡卻淨說些正經八百的話


  曹葦杭看著她的身影在朝陽下蹦蹦跳跳地走向百公尺外的起跑點,不禁摸摸頭笑了。

  他喜歡由映雪揭開他一天的序幕,儘管這樣美好的時光只剩短短的一個星期。

  校運會當天,羅映雪緊張得連早餐都沒吃就上學去了。她的心情真是複雜得不得了,一
方面希望自己高燒到四十度,可以有正當理由不用下場跑大隊接力,另一方面又躍躍欲試,
想大顯身手,打破自己多年來的心理障礙。

  大隊接力賽從下午一點鐘開始,國中部一年級比賽完畢後,輪到二年級登場。

  槍聲一響,甲班跑第一棒的黃家芬就遙遙領先,待棒子傳到羅映雪手上時,甲班還贏了
第二名的丁班約莫有十公尺。

  羅映雪一接到棒子就沒命似地往前跑,眼裡只有一百公尺外等著她的曹葦杭。

  正要彎過跑道的轉角處時,丁班和她跑同一棒的女生為了搶內側跑道,高大的身軀幾乎
不留一絲縫隙地向她迫近。羅映雪心頭一驚,一閃神就跌進了操場內,棒子也從手上甩了出
去。

  記不得是怎樣把棒子撿回來,怎樣把棒子交到曹葦杭手上,她在週遭喧囂的加油聲中,
只看到曹葦杭是那麼拚命地跑,卻還是無法把她輸掉的距離趕回來。

  在班上同學的歎息聲中,丁班的最後一棒率先跨越了終點線,囂張地朝落後一步的曹葦
杭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羅映雪沮喪地摀住臉,恨不得一切能再重來一次。

  成水漾從操場對面跑了過來,憂心忡仲地抓著她的手臂上下翻轉,「哎呀,都磨破皮了
,你一定很痛吧?我帶你去保健室上藥。」

  「我痛死活該!」犯了這麼不可原諒的錯,水漾還這麼關心她!羅映雪的淚水再也忍不
住奪眶而出,顧不得手腳痛得要命,一跛一跛地奔回教室。

  哭了許久,一方手帕無聲無息地遞到她面前。

  「別哭啦。」映雪不是個愛哭的女生,可是每回她一哭,他的舌頭馬上像打了結般不靈
活。「又不是世界末日。」

  「對我來說,那就是世界末日。我對不起全班同學,大家練了那麼久,卻被我一個人搞
砸了。如果我不摔倒、不掉棒,我們穩贏的。」她接過手帕隨便往臉上抹了幾把,抽抽噎噎
的,還是不停掉眼淚。「我真是太不甘心了!練習的時候,我明明沒有掉過一次棒的。」

  「壓力太大很容易導致失常,再說,丁班那個女生實在靠你太近了。」見羅映雪仍是一
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曹葦杭絞盡腦汁想多擠一些話來安慰她。「這種情形會在很多人身上發
生啊,像NBA的比賽,有人整個球季罰球命中率超過百分之九十,偏偏在季後賽的關鍵時
刻屢罰不進;還有像足球賽,有人整整四年沒踢失過一顆十二碼球,卻在世界盃的PK大戰
中失足。他們比你背負了更多人的期望,心裡也比你更恨哪。」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就是沒有辦法不難過、不自責。我沒臉見
全班同學了!」說著,她的淚水流得更凶。「還有,你每天一大早就來學校陪我練習,而我
卻只是在浪費你的睡眠時間。」

  在她那麼哀戚的時刻,他怎麼說得出自己其實好喜歡陪她練跑?即使事先預知一切的努
力只是白費,他依然願意為她犧牲那些清晨。

  「我一向起得很早。」他試著減輕她的罪惡感。「這樣吧,明年我一定好好訓練你……


  「不要!我不敢再跑了。」她胡亂地揮手大嚷,像是聽到了什麼恐怖至極的話。

  他生怕再刺激她,趕忙轉移話題,「對了,水漾說你傷得很嚴重,我看看好嗎?」

  「她呢?」羅映雪抬起一雙哭腫了的眼睛,視線被淚水遮掩,變得迷濛。她剛才有些不
禮貌,不曉得水漾會不會生氣?她用袖口把淚痕擦乾,這才看到成水漾縮頭縮腦地躲在教室
外面窺探他們。

  和羅映雪目光交接後,成水漾只好乾笑幾聲,走到他們身邊坐下。

  「我放學後拿我們家的祖傳密方給你擦,治外傷很有效的。你的膝蓋破了好大一個洞,
要是留下疤痕,以後就不能穿短裙了。」曹葦杭著急地察看她的傷勢,愈看愈心疼,巴不得
能代她受這些痛楚。

  「穿了也沒人要看。」羅映雪哭得聲音都啞了,還是賭氣地拚命貶抑自己。

  「誰說的?男人都喜歡看女人的腿,不信你問曹葦杭。」成水漾意有所指地對曹葦杭眨
眨眼。

  「真的嗎?」羅映雪的小臉上彷彿寫滿問號,毫無心機地盯著曹葦杭問。

  「呃……應該是吧。」曹葦杭彆扭地支支吾吾道。映雪會想聽什麼答案呢?如果他搖頭
,她是不是就不肯乖乖上藥?他輕咳一聲,收拾起雜亂無章的思緒,勉強為這段談話下了個
結論,「我晚上把藥拿去你家給你。」

  「不用了。」她仍是一個勁地推拒。反正曹葦杭想看的也不會是她的腿。「我爸看到你
,可能會不高興。」

  「那你把藥拿到我家,我再幫你送去給映雪。」成水樣熱心地扮起紅娘。

  「曹葦杭,體育組廣播要你到司令台前集合,再不去就要取消你的比賽資格了,你沒聽
到啊?」傅衍平氣急敗壞地站在門口叫人,陸陸續續也有一些同學走進教室休息。

  曹葦杭一走,傅衍平馬上大搖大擺地晃到羅映雪面前,端出一張兇惡的臉嚇她。「愛哭
鬼,你哥還比你帶種多了,他被我打得滿地找牙,吭都沒吭一聲。」

  「哼!女人本來就沒有『種』,你大呼小叫個什麼勁?」成水漾看不慣他在這個節骨眼
還欺負同學,冷冷地扠腰譏諷道:「再說,被打得滿地找牙的人是你吧。」

  「成大小姐,今天可沒有人給你撐腰,你最好收斂一點!」傅衍平咬牙切齒地從嘴裡迸
出警告,甚至粗魯地對她豎起中指。

  哼,班上的女生真是一個比一個不像樣。他還有一場一千五百公尺的比賽要跑,才沒空
理她們呢。

  「水漾,你好勇敢!」羅映雪在傅衍平掉頭離去後,不敢置信地看著好友。水漾剛剛的
樣子好像是為了捍衛小雞而挺身和老鷹周旋的偉大母雞喲。

  「對這種混混就不必太講究淑女氣質了。」成水漾意猶未盡地拍了拍手,一副想把敵人
除之而後快的架式。「我也會比中指啊,有什麼了不起的?」

  「羅映雪,你……你還好吧?」一個正值變聲期的粗嗄男聲怯怯地介入了她們的談話,
居然是平常最愛和羅映雪作對的章旭明。

  羅映雪不太能適應他對自己的問候,遲疑地瞥了眼自己的傷勢,才靦腆地點點頭。

  「那就好。」章旭明鬆了口氣後,又恢復了面對羅映雪時的尖牙利齒,「嘿嘿,看到你
哭,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說不定今天晚上還會夢到一個叫作羅映雪的女鬼哭哭啼啼
地向我討命。」他邊說邊伸直了雙手,誇張地垂下兩邊的嘴角,舌頭吐得長長的,肩膀一聳
一聳地發出抽泣的聲音,還故意學羅映雪的嗓音,淒厲地叫道:「章旭明,都是你害我跌倒
的,還我命來!」然後一蹦一蹦地跳回自己的座位。

  羅映雪被逗得破涕為笑,感受到他那一份訴諸於玩笑的同學愛。

  「映雪,我們去幫曹葦杭加油,好不好?」成水漾見她心情稍稍轉好,興致勃勃地提出
建議。

  「嗯。」她揉了揉酸疼的眼,用力點點頭。

  她身上的傷好像不是那麼痛了。

  「映雪,接客。」坐在走廊窗口邊的呂明貞扯開嗓門朝遠遠的角落叫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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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8 04:04 PM |只看该作者


  羅映雪剛吃完午餐,正懶洋洋地趴在桌上背誦英文老師發的課外教材,聽到同學的叫喚
,慢了半拍才撐起身子離開座位。

  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豈一個「悶」字了得。直升上高中部後,以往班上和她較要好
的同學不是改讀公立高中,就是被分到別的班級。剛開始她都提不起興致交新朋友,心情因
此低落了好一陣子。

  羅映雪踮起腳尖,仍看不見來者是誰。不過,她確定找她的人是男生,因為呂明貞向來
用「外找」和「接客」來區分來者的性別。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講義半遮面。」呂明貞看她動作慢吞吞的,待走近後推了她一
把。

  羅映雪重心不穩下,狼狽地跌進那個等著她的男生懷裡。

  「午休一刻值千金。」呂明貞從窗口採出頭來,曖昧地吟誦著慘遭她纂改的千古名句。
「少爺,我們映雪姑娘最怕羞了,您可別太心急。」

  羅映雪在她的旁白中抬頭看向扶住她的男生,所有曾在她腦海裡短暫翻騰的浪漫情懷瞬
間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惱人的情緒。

  早該想到的,除了曹葦杭,哪個男生會來找她?

  曹葦杭有點難為情。映雪那位粗魯的女同學手勁好強,讓他也往後踉蹌了幾步,差點就
摔倒。可是淡淡的髮香在他鼻端蕩漾,柔軟的身子有片刻深陷在他懷裡,剎那間的意亂情迷
讓他穩住她後依然捨不得放開按著她肩膀的手。

  羅映雪氣呼呼地旋過身,正想伸手入窗回敬呂明貞一拳時,窗戶「砰」一聲被關上,她
動作要是遲鈍些,一隻手就被卡在窗縫中了。

  呂明貞隔著玻璃窗,以一張故作無辜的笑臉向她示威。嘿嘿,除非映雪選擇破窗而入,
否則她的安全絕對無虞。

  呂明貞這個敗壞班風的騷女人,上輩子八成在八大胡同裡賣笑!羅映雪咬牙切齒地想。


  「有事嗎?」她冷冷地盯了始作俑者幾眼,才不耐煩地趴在走廊上的鐵欄杆上等他開口


  「嗯。」曹葦杭走到她身邊,忖度著要如何說出來意。

  「曹少爺,我下午有英文小考。」見他久久不語,她忍不住側過身瞪他,揚了揚手上正
反兩面都印有密密麻麻英文字的紙張。她最受不了別人吞吞吐吐的,更別說呂明貞那個八婆
正虎視沈沈地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拖得愈久,她和曹葦杭的關係就愈容易被誤會。

  「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好不好?」曹葦杭直慢了半拍才扯開一個微笑央求道。

  羅映雪氣餒地往樓梯口走去。伸手不打笑臉人,反正下午要考的那幾篇英文,她早背得
滾瓜爛熟了。

  兩個人來到綠心湖畔,羅映雪隨意地倚著一株垂柳抱膝而坐,曹葦杭隔著那株垂柳,坐
在一塊大石頭上,低垂著頭又是一言不發。

  「曹葦杭,你怎麼啦?」每當曹葦杭不對勁時,她的脾氣就發不起來,只能努力沉著聲
音,壓抑話中對他的過度關心。

  「我要去南非了。」

  「去玩啊?」羅映雪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像曹葦杭他們那種有餞人,春假時出國玩一
玩是很稀鬆平常的事。「南非盛產鑽石,你記得提醒曹媽媽多採購些。」

  「我要搬到南非去。」他抬起頭,把話說得清楚些。

  「啊?」羅映雪的腦神經被猛地一震,「愚人節還沒到耶,再說,別人都移民到美國、
加拿大,哪有人移民去非洲的。」哈哈,她才不信呢,曹葦杭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才會想
逃到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隱遁起來。

  「我沒騙你。我爸確定要派駐南非,因為我姊已經上大學,我哥再過幾個月也要考大學
了,所以只有我跟我爸媽出去。」

  曹亦修選上立委後,因為對外交事務頗瞭解,加入了外交及僑政委員會,表現不錯,也
因此被高層指派為駐南非大使。

  曹家的三個孩子沒一個想跟著爸媽搬到南非去。曹子衿和曹靜言都有正當理由,人微言
輕的曹葦杭還被他們陷害了一番。曹葦杭很想留在台灣,可是又擔心媽媽乏人照顧。

  別的女人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陳若歆卻是在家賴老父、出嫁賴老公,孩子相繼出世
後,也一一成了她倚靠的對象。當媽媽用哀求的眼神凝視他,兄姊又一個勁地把孝順爸媽的
責任推到他身上時,他實在沒有辦法不點頭。

  「什麼時候走?」羅映雪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揚手擲進湖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明天上台北,大後天飛南非。」爸媽大概怕他反彈,所有手續都幫他辦好了才告訴他
。後天早上在台北有一場授權典禮,他連想在台南多待一天都成了奢望。

  「好吧,走了就不要回來,反正你本來就不算我們台南人。」羅映雪賭氣地把一顆最大
的石子用力丟進湖裡。

  是啊,男兒志在四方,尤其是像曹葦杭這種名門公子哥兒,她羅映雪在他記憶裡終究會
變得模糊,誰會記得一個不起眼的國中同窗?

  「映雪。」他挪步到她身邊蹲著,仰頭才發現她已淌下眼淚,他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
地只想替她抹去。

  羅映雪倔強地揮開他伸過來的手,氣憤地撇開頭。曹葦杭根本不當她是朋友!要走的前
一天才跑過來說個兩句,這算什麼嘛?

  「我到了那邊會寫信給你。我和我媽人生地不熟的,你如果有空,請回信給我或媽媽,
短短幾個字也沒關係。」

  「誰有空理你?高中的功課多得不得了,我現在連看電視都得拿著英文單字背,再過兩
年,我也要考大學了,一大堆書等著我念,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寫信給你?恭喜你擺脫台灣的
聯考制度囉,等你到了那邊,認識了新同學,過得逍遙又自在時,才不會記得水深火熱中的
我咧!」一顆顆的小石子隨著她愈來愈激昂的語氣不斷地在湖面上激起一道大過一道的水花
。腳邊的石子全成了她洩憤的工具,不一會兒,她的小手就抓了個空,她只好氣餒地重重靠
回樹幹上。

  曹葦杭默默地承受她的指責。他何嘗不想和她待在同一塊土地上,念同樣的書,受同樣
的煎熬,去南非並不是他心甘情願的選擇呀。

  「再不然,你上廁所時看看我的信也好。」他黯然垂首。

  「噁心!」曹葦杭這個骯髒的傢伙,誰會把信帶進廁所看?

  午休鐘聲遠遠地傳至湖邊,羅映雪忿忿地站起身,用力拍去裙上的塵土,緊咬著下唇朝
教室大步走去。

  「映雪,請你不要忘了我!」再也顧不得什麼禁忌,曹葦杭對她的背影忘情地大吼。

  羅映雪的腳步只是一頓,馬上邁開雙腿用跑的。要走就走,何必說些好聽話呢?她敢打
賭,曹葦杭不出三個月就會把她忘得一乾二淨。

  曹葦杭沒能喚得心上人回眸,頹然地坐倒在地上。算了,今天是他在學校的最後一天,
下午的課乾脆也不要去上了。

  學生紛紛進了教室,從湖邊放眼望去,只剩空蕩蕩的一片。他歎了口氣,開始回想起認
識映雪以來的點點滴滴……轉來廣達中學的第一天,那麼巧的就被老師分配到她旁邊的座位
,他還記得她劈頭第一句話是「好你個頭」,後來和班上同學較為熟稔後,他才知道坐羅映
雪旁邊是班上每個男同學最大的夢魘。

  從那時候到現在也有三年了,她長高不少,人顯得清瘦許多,一身淡蜜色的肌膚依然和
他初見她時一樣,無時無刻不閃耀著亮眼的神采。她還是愛生氣、愛罵人,還是動不動就蠻
不講理地扭曲他的心意。

  不會了,這輩子不會再遇見這麼可愛的女生了。

  楊柳依依的時節,他沒能好好和她話別,兩個人只落得不歡而散。映雪氣得掉頭而去後
,是不是會急著把他從心上抹去,就像交卷的前一分鐘,忙用立可白塗去錯誤的答案,好把
正確答案寫上那樣?她空下來的心,會用來裝什麼呢?

  曹葦杭又歎了口氣,枕臂躺平在泥土地上。蔚藍的天空離他好遠好遠,幾朵白雲輕輕地
在空中飄蕩,他的心卻沉在揮之不去的低氣壓下。

  他沒想到的是,羅映雪此刻正趴在桌上,無聲地狠狠哭泣著,恨不得南非這個討人厭的
國家能在她睜開眼後從世界地圖上徹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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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8 04:05 PM |只看该作者


 「葦杭,有映雪的信,快下來!」陳若歆每到了郵差送信的時段,總會到門口去等信。
久而久之,傭人們都曉得開信箱一事是夫人的專利,大家也樂得少走屋前的大院子一趟。

  陳若歆在沙發上坐下,嫻熟地用拆信刀把那封航空信件拆開。她每日盼的就是映雪的信
了,雖然她一個月頂多才寫一封信來,但陳若歆總固執地以最快的速度看到她的信,然後再
一遍一遍地慢慢溫習,直到收到下一封信為止。

  比起子衿和靜言,映雪貼心多啦。她那兩個小孩超級獨立,和他們講電話,不出三分鐘
,電話彼端就會傳來語氣急促的聲音,「媽,越洋電話很貴,沒事了吧?沒事我掛斷了。」
一氣呵成,完全不給她說「有事」的機會。

  唉,電話費是她付耶,她一點也不在乎每個月多花個幾千塊呀。

  要不是映雪功課忙,不好意思耽誤她唸書的時間,陳若歆倒比較樂意和她通電話。

  「真的?」曹葦杭邊嚷邊從三樓慌慌張張地跑下來。他剛和同學打完網球回來,在浴室
淋浴時便聽見媽媽興奮的呼喚,頭髮還來不及擦乾,就一口氣地直奔客廳。

  陳若歆揚了揚手中淡藍色的航空信封,「一起看吧。」

  說來,葦杭這個小子還真有心,怕映雪嫌麻煩而不回信,他每次寫信給她,都不忘附上
寫好地址並貼好郵票的航空信封。嘿嘿,可是映雪都會把收信人的姓名改為「陳若歆」。

  依她看哪,她三個小孩中,穩是這個老ㄠ最早成家。

  陳若歆待兒子坐定,兩人一塊看信。

  曹媽媽:

  最近在準備模擬考,所以遲至今天才回信給你。我很認真喲,我想曹葦杭的程度大概落
後我一截了吧。哈哈!

  你上回提到,希望我考完聯考到南非一遊,信裡附的旅遊數據和風景明信片都很讓我心
動,尤甚是那張普勒多利亞林蔭大道兩側開滿紫花的照片,好像是在馬路上才掛了張淡紫色
的毛毯。我也不會形容,但那肯定是我看過最漂亮的紫色。不過,我可能沒辨法去了,一來
,我爸媽不會答應;二來,我很想到北部念大學,但爸爸不贊成,他說我要走堅持念北部的
學校,就得自己付學費,因此我已經計畫好考完聯考後到補習班打工。

  對了,曹葦杭申請大學的事有著落了嗎?幫我問問他現在好嗎?

  最後,祝你愈來愈漂亮!

  映雪「哼,好嫉妒喔!人家那麼關心你的事呢。」陳若歆皺了皺鼻子,吃醋地對兒子怪
聲叫嚷。映雪不能來南非玩,實在讓她好傷心。

  「哪裡。」曹葦杭已經是個一百八十公分的大個兒了,被媽媽一取笑,還是不免難為情
地傻傻笑著。「媽,你都這麼漂亮了,她還祝你愈來愈漂亮,那怎麼得了?」

  「哈,你寫情書時有現在一半俐落就行啦。」陳若歆明明樂得半死,偏要譏諷兒子一下


  「你偷看我的信?」曹葦杭臉色一變,不敢相信開明的老媽會做這種事。

  葦杭也太后知後覺了,她偷雞摸狗的功夫都已經練到出神入化的境界。通常她都利用他
早上到浴室盥洗時偷偷潛入他的房間,用拆信刀小心翼翼地把信拆開,看完後再神不知鬼不
覺地把信恢復原狀。話說回來,葦杭真是太落伍了,情書寫得像日記,比二十幾年前曹亦修
寫給她的信還不如。

  「喂,老媽我可是把每封映雪寫給我的信都讓你看喔。」陳若歆驕傲地抬起下巴,「這
兩年,我收到映雪寄來的信少說有你的十倍吧?」她不顧兒子鐵青的臉色,故意掩口驚呼,
「啊,我忘了,你好像只收到兩張聖誕卡。」

  曹葦杭看著無絲毫悔意的母親,只能無言以對。他歎口氣,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媽,
也許映雪上大學後,會有很多人追。」

  他對她的心意純粹得像是不攙水的蜂蜜,無奈遠隔重洋,早被冷冷的海水稀釋,映雪能
嘗到的或許只剩淡淡的鹹味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我以前讀大學時也有好多男同學追我啊。」陳若歆忽略了兒
子的感傷,逕自沉浸在往日的甜美回憶中。

  「他們是看上外公的錢。」曹葦杭毫不留情地潑了她一盆冷水。

  陳若歆被兒子的話激得惱羞成怒。「你才得安分點呢。那些什麼蘇珊、茱蒂的,妝化得
又濃,衣服又穿得暴露,三天兩頭就來約你出去。我鄭重警告你喔,我絕對不會接受一個洋
妞當媳婦。」

  「媽,我會體諒你的。年紀大了,再想學好英文和洋媳婦溝通的確不容易。」

  「我要告訴映雪,你欺負我!」她敢打賭,葦杭絕對不會對映雪說出這麼刻薄的話。

  「喂,你別一點玩笑也開不起好不好?」曹葦杭有些緊張。

  這時,曹亦修剛好進門,曹葦杭狡詐地想報一箭之仇。

  「爸,你回來了。媽剛剛才說到你當年不屈不撓,擊敗無數仰慕她的追求者,好不容易
才做了外公的東床快婿。」

  「年紀大了,得了妄想症嗎?」曹亦修把脫下來的西裝外套掛在客廳的衣架上,回過頭
似笑非笑地睨著妻子。

  一連被兒子和老公諷刺,陳若歆氣得分不清敵我,也忘了先惹她的其實是兒子。

  「啊,葦杭,你爸爸當年寫給我的情書,我都還一一珍藏著呢。」她笑得好甜。「你要
不要看看了文情並茂,很有參考價值喲。烈女怕纏郎嘛,或許你下次寫信給映雪時就可以用
上了。」

  「你還在跟羅家那個女兒聯絡?」曹亦修不理會妻子的胡鬧,嚴肅地盤問兒子。

  「曹亦修,你又想從中作梗了嗎?」愈是有人不贊成葦杭和映雪在一起,陳若歆愈發覺
得自己責任重大。

  「哼,十九歲就獻身給我的烈女,麻煩你閉上尊口。」曹亦修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

  若歆一直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拚了命就是想湊合葦杭和羅家那個女兒。在南非大概是閒
得發慌了,她竟把他們二十幾年前的風流韻事都拿出來向兒子炫耀,害得他在葦杭面前尷尬
不已。「如果羅映雪和她哥一樣優秀,我沒話說……」

  「爸,映雪以前都考贏我。」曹葦杭不服氣地打斷父親的話。

  「那個女孩子莽莽撞撞的,不過是只上不了台面的醜小鴨,有點小聰明只會更惹人厭。
」曹亦修語重心長地勸導兒子,「條件比你差的男孩子都不見得看得上她了,你何必紆尊降
貴?」

  「所有的男人都看不上她最好,這樣就沒人和我搶了。」曹葦杭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一
句話說得陳若歆頻頻點頭稱是。

  「曹葦杭,你有沒有一點志氣?娶妻娶賢,你喜歡一個野丫頭,分明是和自己過不去。
」曹亦修不悅地訓示。男人的世界充滿了鬥爭和掠奪,葦杭這性子遲早會吃大虧。

  「爸,老媽也不是多端莊吧?」曹葦杭挑了挑眉,心裡暗自發噱。老爸已不止一次質疑
他挑女人的品味,他倒覺得映雪還比老媽穩重多了。

  「至少你外公有錢,可以大力資助我。羅映雪那個丫頭能給你什麼好處?」曹葦杭的反
擊無疑是直攻曹亦修的罩門,逼得他顧不得妻子就在身旁,硬是說出傷人的話。

  「曹亦修,你這個可怕的男人!」兒子拿這一點調侃她,她可以不當一回事,但丈夫當
著她的面坦承不諱,簡直想氣死她嘛!

  「你今天才認識我嗎?」他冷笑了一聲。話已經出口,他無論如何也不會開口向她道歉
,索性把話再說得難聽一點。事實上,他之所以強烈反對兒子和羅家的女兒交往,家族恩怨
倒還在其次,最主要的原因還不是她大力支持他們兩個。凡是和陳若歆投緣的女孩,絕對做
不好曹家的媳婦。

  「那我只能說,映雪將來會比媽幸福。」曹葦杭安慰地拍了拍母親的肩膀,淡淡地撂下
具殺傷力的結語。看著她紅紅的眼眶,他曉得一場家庭紛爭是免不了了,客廳就留給他們當
戰場吧。

  唉,老媽傻氣歸傻氣,自有辦法整治老爸那個死硬派,不勞他在這個時候展現孝心。

  他們兩個二十幾年的夫妻了,哪一次不是愈吵愈好呢?雖然曹家的擺飾汰舊換新的速度
因此快了點,但換個角度想,也有刺激經濟成長的效用。

  呵呵,他還是趕緊回房間寫信給映雪比較重要。這一次,他會記得把信藏在老媽找不到
的地方。

  羅映雪倒在床上,高舉著成績單左瞧右瞧,怎麼看都不相信那是自己考出來的成績。

  天啊,她「失常」得好嚴重!曹葦杭出國後,她心裡就少了那一股非把他比下去不可的
鬥志,自此再也沒有上過榮譽榜,可是現在,她眼前的聯考成績每一科都比高標多了好幾分
,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放榜後,羅映雪果然上了第一志願T大電機系。她洋洋自得了一個暑假,動不動就一個
人傻傻笑著,打起工來也格外帶勁,但一進T大,她就嘗到苦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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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8 04:06 PM |只看该作者


 不少教授都揚言要當掉某個百分比。她打量著滿滿一教室看起來就一臉聰明的同學,一
顆心隨即沉到谷底。唉,她若想順利在四年內畢業,不就得一步一步地踩著別人的血跡前進
?好端端的,教授們為什麼非把校園搞得這麼血腥不可呢?

  另一方面,她的經濟也陷入了困境。她老爸當真心狠手辣,一個學期只給她五萬塊錢,
就盼她早些撐不住,轉到南部的大學去。交了學費、住宿費,又買了一堆原文書後,她剩下
來的錢實在少得可憐。本來她帶著自已的積蓄上台北時,心情是很快樂的,她心想,最慘頂
多去求羅映韜接濟,法學院離校總區也很近嘛,沒想到才十月底,家裡就傳來爆炸性的消息
——水漾和哥哥解除婚約了!

  事實上,她一點也看不出羅映韜喜歡水漾,而水漾曾開出的擇偶條件中,羅映韜也是那
種第一批就會被她刷下來的人。羅映雪高二時,祖母病重,為了就醫方便,搬到他們家來住
。因為老哥是她的長孫,也是她最引以為傲的孫子,一直希望能親眼看他成家。

  後來,羅映雪也不清楚爸媽是怎樣和水漾的父母商議的,竟然安排他們兩個訂了婚。

  她覺得好荒謬,甚至抗拒接受這個事實。但那一陣子,家裡瀰漫著悲喜交錯的氣氛,喜
事、喪事幾乎是連著辦的,因此她一個字也不敢說,一個問題也不敢提。

  祖母很滿意水漾這個孫媳婦,常把她叫到跟前問東問西的,水漾總是笑咪咪地陪著她老
人家聊天,反而是家裡的人,一瞥見祖母的病容,臉上總藏不住傷心,講沒幾句話,眼淚便
撲簌簌地落下,害得祖母也跟著頻頻歎氣。她自知生命只剩最後幾天時,乾脆要水漾請假陪
她,然後一古腦地把羅映韜小時候的事都說給她聽。祖母合眼時還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彷
彿是用生命為那對前程混沌不明的新人做見證。

  這種迫於情勢的婚約真要破滅了也不教人訝異,可是水漾毀婚的理由竟是懷了別的男人
的孩子。

  從電話裡聽到母親簡短的敘述後,羅映雪只被動地應了聲,表示自己收到訊息了。

  她的腦子空白了好幾分鐘,雙手反倒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地掛上電話。

  那天晚上,羅映雪抱了一盒面紙,跑到椰林大道上掉了一整晚的眼淚。

  巡邏的校警以為她失戀.好心地勸她想開些,深夜別一個人在校園裡逗留。她愣愣地道
了聲「謝謝」,換了一處更隱密的角落繼續哭。

  從小到大,不管是被爸媽責打、被同學欺負,她通常掉幾滴眼淚就算發洩完了。這一次
,她掉的淚簡直比過去十八年來掉的還多,就連國二時校運會賽時跌倒、高一時曹葦杭出國
去,她都沒哭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永遠記得聽到媽媽在電話那一頭刻意輕描淡寫的口吻時的心情。那一刻,她知道水漾
這輩子毀了,她們兩個多年的交情也毀了。

  再大的意志力都無法遏止她決堤的淚水,她深刻體會到命運的無情,有笑有淚的純真歲
月一過去就不會再回頭,而刻骨銘心的傷痛卻會殘留在記憶的最底層,如影隨形地伴人一生
一世。

  一切來得這麼早,根本不是她一顆未經磨難的心承受得起的。

  和水漾相識六年來,每當她心情低落,只要水漾曉得了,都會義無反顧地陪在她身旁,
為她加油打氣、聽她囉哩囉唆地抱怨,甚至幫她報仇雪恨。她常想,如果水漾有需要時,她
一定也要做個同樣貼心的朋友,然而,當水漾真有需要,她卻幫不上忙。

  第二天,羅映雪的眼睛腫得像核桃,乾脆不去上課。後來,她一蹺就蹺了好幾天的課,
心神一直恍恍惚惚的,連飯都不想吃。從不寫日記的她,在筆記本裡寫了滿滿數十頁和成水
漾相處的點點滴滴,總是邊寫邊掉淚,任淚水模糊了字跡。

  「復出」上課的第一天,她的模樣引來不少同學關切,她一概推說重感冒,懶懶的不想
理人。不過也真巧,那一天她第一次在校總區遇到羅映韜。

  下午兩點左右,她從圖書館借了幾本教授指定的參考書籍出來,準備回宿舍把上一堂課
荒廢的進度補回來。她邊走邊把書塞進背包,一抬眼就看到不遠處的羅映韜,他手上拿了一
本德語課本,臉色陰沉得嚇人。

  她朝他揮了揮手,開口想說些話時,喉嚨卻像真得了重感冒似的無法出聲。

  羅映韜看也沒看她一眼,只在和她擦身而過時拋下一句話,「這輩子千萬別在我面前提
起成水漾。」

  他的聲音好冷、好遠,像是來自幽冥,不帶感情的警告彷彿咒語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在
她耳際播放。

  在流蘇樹下,羅映雪停下了腳步,回頭呆望哥哥漸行漸遠的背影,淚水不爭氣地成串滑
落。她明白,她和哥哥之間已多了一道沒有辦法跨越的界限——有著水漾的過去被封在界限
的那一端;而有著水漾的未來,不知會遺落在何方。

  大一新生無論在繫上、社團裡都萬般受寵。和顏悅色的學長姊不時噓寒問暖,生怕有照
顧不周的地方,當然,絕大部分的目的都是為了從年幼無知的新鮮人身上搾取經費。

  羅映雪一連數天接到一位自稱是南友會學妹的電話,慇勤請她參加迎新茶會。她曉得已
經大四的羅映韜不可能在那種場合出現,因而放心地到會場晃晃。

  迎新茶會上,有不少男生虎視耽耽地尋找目標,自然也有很多女生盡情展現她們的魅力
。羅映雪只隨便穿了件棉質T恤和運動褲,在一堆光鮮亮麗的女孩間並不起眼,連一個過來
招呼一下的學長姊都沒有,她只好百無聊賴地在角落裡的一張空椅子坐下,覺得自己被那位
熱情的學姊騙了。

  她坐下後,突然看到隔壁坐的竟是她國中同班三年的同學,嚇了她好大一跳。

  「嗨,桑小嫻。」

  在桑小嫻面前,她從來不敢放肆,本來習慣拍拍別人肩膀表示友善的手也硬生生地在半
空中縮回來。桑小嫻堪稱廣達中學繼羅映韜之後的金字招牌,她以第三類組的榜首考上T大
醫學系,成了校方今年招生的宣傳重點。巧的是,她和羅映韜都生了一張明星臉,為廣達中
學的招生簡介增色不少。而他們兩個,一個是社會組的榜首,一個是自然組的榜首,中學六
年都就讀同一所學校且未上過補習班,洋洋得意的校長因此大言不慚地宣稱廣達的師資不論
在文科、理科方面皆是全台灣第一,囂張的程度讓羅映雪都深感羞愧。

  桑小嫻也很驚訝,愣了會兒才濟出一絲生澀的笑容。

  羅映雪和桑小嫻同班了三年,卻談不上有什麼交情。此刻,在鬧烘烘的氣氛下,橫亙在
她們之間的沉默格外顯得突兀,時間一久,羅映雪不免感到有點不自在。

  「啊,我看到一個高中同學了,我過去打一下招呼。」她結結巴巴地道,比著遠處一個
短髮女孩,心裡明白桑小嫻一定一眼就看穿這是她的借口,但兩個人相對無言實在尷尬,她
主動求去,或許桑小嫻也鬆了一口氣吧。

  「喂……」桑小嫻欲言又止地叫住她。

  她頗為驚詫地回頭,無言地詢問她的用意。

  桑小嫻又猶豫了會兒,不知如何把話說出口。這時,一個高大斯文的男孩子朝她們走過
來,成熟穩重的姿態迥異於一般的毛頭小子。

  羅映雪認得他,他們兩個還挺「有緣」的。他是她在繫上的直屬學長,也是南友會的會
長,而最不幸的一點是他姓曹。

  「你是羅映雪吧?」曹靜言明明確定她的身份,但今天是兩人初次交談,是以他仍用禮
貌的疑問句作為開場白。「葦杭托我拿給你的。」他將一個精緻的紙袋交到她手上。

  說到他這個弟弟,到南非三年,其實已和他生疏許多。一個多月前,他看了繫上新生的
名單後,忍不住打越洋電話戲弄他。

  「葦杭啊,我今年收了一個很可愛的小學妹喔。」

  「我叫媽來聽,她可能比較有興趣。」曹葦杭悶悶地回了句。對於老哥、老姊當年陷害
他離開台灣的事,他至今仍耿耿於懷,老哥一提到「台灣可愛的女生」更觸痛了他的傷心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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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8 04:07 PM |只看该作者


 「那個小學妹叫作羅映雪,我一直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可是又記不得在哪裡聽過……
」事實上,老媽八月初就千叮萬囑地要他去查查小弟的心上人考上了什麼學校,誰曉得事情
會那麼湊巧呢?

  「映雪?!」曹葦杭驚叫一聲後,態度馬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話題猛繞著他的
校園生活轉,教他哭笑不得。

  羅映雪打開袋口,好奇地翻了翻。紙袋裡是一件手工刺繡的背心和一件同花色的長裙,
帶著濃濃的民族風味,大概是曹葦杭在南非買的吧。

  「你是桑小嫻吧,全南友會都在訴說你的光榮事跡,歡迎你加入。」曹靜言撇下羅映雪
,對桑小嫻微微一笑,話裡淡淡的調侃使他看起來多了份親切感。

  「我只是過來看看。」桑小嫻敷衍地扯了下唇角。

  「是嗎?你似乎中途才進來,我為你補述一下我們這學期的活動內容好嗎?」曹靜言對
她漫不經心的態度絲毫不以為杵,依舊風度翩翩地笑著。

  曹家的男孩子脾氣倒都不錯。被冷落在一旁的羅映雪心裡暗忖,渾然沒意識到自己是個
礙眼的電燈泡。

  「沒興趣。」桑小嫻很不賞臉地聳了聳肩。她今天是專程到這兒來和羅映雪「不期而遇
」的,要不然以她從小就稱不上合群的個性,人多熱鬧的地方簡直讓她感到窒息。

  「對不起,我有些話和映雪說。」她不客氣地告辭,轉頭對羅映雪招了招手,「去外面
好嗎?」

  「我還有事,你們在這裡談就行了。」曹靜言吃了閉門羹,識相地把這一處角落留給她
們。

  桑小嫻恍若未聞地直直朝外走,羅映雪只得對曹靜言乾笑幾聲,拿起提袋跟了出去。

  「我上禮拜回台南,遇到成水漾。她拜託我有機會的話,代她向你說聲對不起。」

  桑小嫻忍耐地咳了幾聲,勉為其難地繼續轉述一些肉麻話,「她說在她心目中,你永遠
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祝你大學生活愉快。」

  看著一向大剌剌的羅映雪竟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她頭痛地揉了揉眉心,加重語氣地強
調,「我不認為她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

  羅映雪吸了吸鼻子,很能理解地點頭。「她……她還好嗎?」這個問題憋在她心裡很久
了,但是她怎麼敢對爸媽問出口?

  「沒什麼不好。」桑小嫻事不關已般地挑了挑眉。

  羅映雪稍稍鬆了口氣後,一顆心卻又為她接下來的話而緊緊揪起。

  「據說被毒打一頓,逐出了家門。完全是她自作自受。」她冷酷地下結論。

  羅映雪困難地嚥了口氣,吃力地出聲問道:「孩子呢?」

  「她要生。」桑小嫻簡短的回答比萬年冰山更寒徹人心。

  「那……孩子的爸呢?」老天,桑小嫻將來絕對不能去當小兒科醫生,否則她冷臉一擺
,難保那些去看病的孩子們回家後不會病情加劇並作噩夢。

  「誰知道?」她冷哼了聲,不耐煩地結束這個話題,揮揮手道:「進去吧,聽說待會兒
有摸彩。」

  「你呢?」羅映雪不服氣地問。桑小嫻還比她小,說話的口氣卻像那些活動是專為她這
種幼稚的新生而舉辦的。

  「回宿舍背我的生物辭典。」她的聲音隨著她的腳步消失在轉角處的樓梯。

  羅映雪扮了個鬼臉。她是真有點恨桑小嫻,水漾那麼慘,桑小嫻居然無情地指責她活該


  念醫學系有什麼了不起嗎?一副睥睨人問、唯我獨尊的跩樣,難道他們不用上一些有關
職業道德的課程,學學史懷哲、南丁格爾悲天憫人的精神?

  水漾一定很心酸,竟然得拉下臉去求死對頭傳話,還得忍受她輕蔑、嘲弄的眼神。

  想著想著,羅映雪差點又掉下眼淚。水漾自尊心那麼強,卻肯為了對她說幾句話而忍氣
吞聲,可是,她就像只膽小的烏龜般,沒有勇氣見她一面。

  哼,桑小嫻要回去背她的生物辭典,那她就回去背她的英文辭典好了!羅映雪恨恨地握
緊拳頭,不想再回到迎新茶會上。

  她踏著月色,腳步沉重地往宿舍走去。椰林大道兩旁不時傳來情人們的調笑聲,讓她的
心情莫名地煩躁起來。走著走著,她無意識地低頭瞄了眼手上的提袋。算了,回宿舍後,還
是先洗個澡,然後試穿新衣服吧,剛好有件荷葉領、很秀氣的白襯衫可以搭配……

  對了,衣服下還壓了一封信。突然,羅映雪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信裡寫了些什麼。曹葦杭
離得她遠遠的世界,似乎成了她心底僅剩的一片淨土。

  於是,她往一盞路燈下的草地一坐,把那封信的封口撕開。一打開信,曹葦杭興奮的語
氣躍然紙上,好像是他考上大學似的,接下來的內容不外乎是要她乖乖唸書、好好玩,有空
多參加杜團活動之類的話。

  曹葦杭是她的監護人啊,說得好像他什麼都懂,什麼都經歷過一樣!羅映雪把信折好,
放回信封內。那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紈褲子弟!她忍不住低聲啐了一句。

  不曉得為什麼,一個奇怪的念頭猝不及防地闖進她腦中,她好想看看曹葦杭。

  三年了,男孩子在高中時期變化很大吧?如果曹葦杭沒有通知她就回台灣,然後他們不
小心在路上相遇,她會不會已經認不出他了?

  雖然他的每一封信都慘遭她惡毒的批評,但她其實都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放在一個擺了防
潮劑的木盒子裡。每次一接到他的信,她就一個字、一個字地挑他毛病,罵過一遍後,信裡
的內容總烙印在她的腦海裡。事實上,她還常常懊惱地懷疑,是不是曹葦杭的信佔據了她太
大的記憶空間?

  高中選了自然組後,她就再也沒碰過歷史、地理了,唯一的例外是她花錢買了本解說南
非的書來看。南非被譽為「世界上最震撼人心的美麗國度」,但從英國殖民時代起,種族問
題就很複雜,後來更實施了嚴格的種族隔離政策。書上只說,黑人在南非被視為次等人民,
不知道黃皮膚的曹葦杭會不會被同學歧視?

  她老是替他擔心這、擔心那的。唉,曹葦杭那個笨蛋大概被欺負了都不知道吧?可是,
有時她又會矛盾地希望他別過得太快樂。由他的信上看來,他的生活挺無憂無慮的。

  她一直不敢問他,是不是就打算定居南非,不再回台灣了。

  羅映雪站起來,抬頭望了眼天上的明月,不禁歎口氣。

  「曹葦杭……」她邊踢著想像中的石頭,邊輕聲念著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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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8 04:08 PM |只看该作者


  唉,怎麼辦呢?羅映雪雙手支頤,歎了今天的第N次氣,思緒飄得好遠好遠,渾然忘了
現在是上班時間。

  大學時代,她通常一年才回家兩、三次,一方面是為了省錢,另一方面是水漾的事造成
她心中很大的陰影。羅映韜和水漾之所以會認識,完全是由於她的緣故。潛意識裡,她老覺
得自己對不起哥哥,也對不起水漾。

  爸媽都是厚道的人,和成伯伯當了多年鄰居,也瞭解並敬重彼此的為人。當年還是水漾
主動提出要解除婚約的,爸媽只當他們兩人無緣,不曾多說些難聽話。但羅家世居台南,親
戚一大堆,每逢一些姑嬸姨婆對她說:「哎喲,你那個同學還真糟糕,明明已經高攀了阿韜
,還跟別的男人亂搞。你可千萬不要像她一樣。」她聽了總覺心中在淌血。

  不管別人怎麼說,她一輩子都不會看輕水漾的。

  學校裡也有幾個男孩子追羅映雪,但她就是提不起興趣,而追求者中也沒有人會癡情不
悔地等她回心轉意,被拒絕個兩三次就紛紛打退堂鼓了。

  愛情是不可靠的,尤其在她這樣一個沒有任何特出之處的女孩子身上。羅映雪很認命地
這麼想。

  大二的工數期中考,讓她誤打誤撞地和繫上一位超級漂亮的學姊沈寒結緣。好心的沈學
姊和她素不相識,卻大方地把答案抄給根本不知道當天要考試的她,之後更為她的大學生活
帶來了燦爛的陽光。

  她從大一起就為生計兼了兩個家教。抬出T大電機系的名號,找家教是很容易的事,問
題在於會請家教的小孩多半成績差又不愛唸書,她教的那兩個小祖宗不但具備這兩項特質,
更仗著家裡有錢,把她當女傭般使喚,讓她只能咬牙感歎師道蕩然無存。為了錢,她拚命告
訴自己要忍耐,畢竟換一個學生就得讓家教社抽掉一大筆佣金,新學生也不見得會比較聽話


  而沈寒家開電子公司,正巧和她們所學的沾上一點邊。沈寒還有一個姊姊和一個妹妹,
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因此她有事沒事就愛往沈家走動,幾乎成了沈家的第四個女兒。

  後來,她索性厚著臉皮對沈父大力推薦自己,順利進了沈家的公司當見習生,畢業後更
順理成章地賴下來不走。

  在公司時,她不幸又見證了一段殘酷的愛情,甚至還扮演了其中的一個蠢角色。

  兩年多前,公司研發部門來了一位又高又帥的工程師,成了女同事們目光追逐的焦點。
如同所有浪漫的愛情故事,他只對沈寒一人傾心,一進公司就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羅映雪覺得他們活脫是童話故事裡王子和公主的翻版,多嘴地鼓吹沈寒給他一個機會。


  現在她真的很希望自已能忘掉那件悲劇,因為沈寒被她豉動後,只落得人財兩失的下場


  沈寒看來冷冰冰的,其實是個很貼心的人,出了事後,傷心欲絕的沈寒還反過來安慰她
這個又笨又懦弱的小跟班。那一陣子,羅映雪真是恨死自已了,水漾和寒都是不折不扣的大
美女,人又好得不得了,偏偏一生的幸福都毀在她手上。

  沈寒為了療傷,出國念了兩年書後才重返工作崗位,卻倒霉地和她姊姊高薪聘來的總經
理事事犯沖。最近,他們兩人更為了一筆沒接洽好的訂單翻臉,沈寒逞強地表明她會負起全
責,害羅映雪也跟著傷透腦筋。

  她曉得曹靜言在他舅舅資助下開設了好幾家代工廠,應該會有她們想要的那一批貨。

  她好心地建議沈寒向他求援,畢竟他們也有同窗之誼。

  「不好吧?」沈寒為難地皺了皺眉。「我和他並不熟。畢業前,他帶了一個你們南友會
的學弟來向我表白,那個小男生結結巴巴的,我一煩,連著也把他羞辱了一頓,他不可能賣
我這個人情的。」

  羅映雪垮下了小臉。那的確很像沈寒的作風。自從她和沈寒混熟後,簡直像個八爪魚似
的纏緊了她,曹靜言幾回找她參加家族聚會,她都隨便找個借口推掉,這時再要求他幫忙,
倒也說不過去。而且,她聽很多南友會的學長姊說,曹靜言表面上對每個人都溫文有禮,私
底下卻只交對自己有幫助的朋友,做對自己有好處的事。唉,她羅映雪怎麼可能對他有什麼
幫助嘛!

  「映雪,別為我擔心啦,我等會兒再和其它廠商聯絡一下。」沈寒拍了拍她的頭,隨即
殺氣騰騰地瞪向一牆之隔的總經理辦公室,「反正我也被那個人罵習慣了,他有本事就把我
革職呀!」

  沈寒都這麼說了,她還能不擔心嗎?

  羅映雪,你要感恩圖報啊!如果沒有沈寒,你大二的工數鐵定被當,你可能沒錢念完大
學,在公司也沒人處處罩你,然而,沈寒若是不認識你的話,她就不會被男人欺騙,不必出
國療傷,也就不會在回國後被降職,動不動就和上司扯破臉。

  好吧,為朋友兩肋插刀是應該的,更何況沈寒是她繼水漾之後最要好的朋友。她並不是
無計可施的,曹葦杭上個月回國了,全家都住台北,她只消動動手指頭撥個電話給他,他自
然會義無反顧地幫她去求曹靜言。

  這麼想後,她又覺得愧疚難當。她又不是曹葦杭的誰,憑什麼處處利用他?從小,她對
他就是這麼壞心眼,長大後還要繼續欺負他嗎?

  曹媽媽常在寫給她的信裡暗示曹葦杭對她一往情深,雖然她並不這麼認為,但避避嫌總
是好的,因此,曹葦杭打了好幾次電話約她見面,都被她以一些不成理由的理由推拒了,隔
著話筒,她都能聽出他的聲音裡帶著多大的失望,心裡也有一點點的不忍。如今,她發現曹
葦杭有利用價值了,才忙不迭地想認他這個朋友,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但她若是去求曹媽媽,她一定會二話不說地「命令」曹靜言非幫這個忙不可,她不想害
人家母子失和啊。

  「唉!」羅映雪又大聲地歎了口氣。很多事被她的笨腦袋瓜一想,更是難上加難哪!

  「映雪!」曹葦杭站在東區的一處騎樓下,東張西望地打量著路過的年輕女子,冷不防
地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大叫一聲後,激動地衝上去抱緊她,顧不得過往行人皆對他誇張
的舉止投以異樣的眼光。

  他和映雪一別八年,通了八年的信和賀卡,他們從未寄過自己的照片給對方,似乎很有
默契地保留這一份久別重逢時,在茫茫人海中認出彼此的樂趣。他真是太高興了,映雪一點
都沒變,他幾乎不費一分力就把她從人群裡認出來。

  「先生,你認錯人了!」懷裡的女子急促地低嚷,使勁地想掙脫他的摟抱。

  曹葦杭一驚,趕忙鬆開手。他錯愕地想再仔細看那個女子一眼,只見那位上一刻還恍若
驚弓之鳥的女子此時已悠哉地抱胸欣賞他的窘迫,唇角還帶著狡黠的笑容。她連個性也沒變


  「對不起。」他連連鞠躬道歉。「我就說嘛,映雪明明是個大美女的。」

  「曹葦杭,你的嘴巴一點也沒變甜!」羅映雪再也沉不住氣玩偽裝的遊戲,雙手扠腰吼
他。

  「你也還是一樣調皮。」他拍了下她的頭,眼中浮現溫柔的笑意。回國後,他約了映雪
幾次,她一律推說要加班,今天她卻主動打電話來約他吃晚飯,讓他幾乎開心了一整天。

  「你在外國,一見了女孩子的面,就對她們摟摟抱抱的嗎?」天啊,她剛剛是真被他嚇
著了。他健壯的身軀緊箍住她,身上的男性氣息不給她拒絕機會,硬融進她的呼吸,這種感
覺讓她感到陌生,她和曹葦杭之間應該沒有性別存在才對的啊。

  「吃醋啦?」他低下頭,打趣地盯著她的小臉瞧。

  「哈!開什麼玩笑,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羅映雪不屑地哼氣,高傲地揚起頭。

  羅映雪說得理所當然的話讓曹葦杭像是被捅了一刀。看來,他們兩人的認知有很大的差
距。八年來,他寫了不下兩百封信給她,她真以為這是一個男人對待普通朋友的方式嗎?唉
,她知不知道她那句話有多傷人哪?

  羅映雪只顧著在腦中沙盤推演要如何求曹葦杭去幫她說項,壓根沒注意到他黯然的神情


  「我現在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你等會兒盡量點菜,別跟我客氣喔!」要不然你一定會後
悔的,因為我已經準備獅子大開口,狠狠敲你一頓了。她甜笑地勾著他的手進餐廳。

  那是一家地中海風味的西餐廳。羅映雪和沈寒來過幾次,識途老馬的她預訂了角落窗邊
情調最好的小圓桌,以增加此行的勝算。

  曹葦杭愣了會兒。白色的桌巾,綠色水晶瓶裡插著含苞待放的粉紅玫瑰,怡人的熏衣草
香伴著搖曳的燭光飄散,這實在不太像他和映雪相約吃飯的地方。

  「你現在回國打算做什麼呢?」羅映雪邊指點他哪些菜好吃,邊隨口和他聊天。唉,總
是要先來點「前戲」,才好開口求他幫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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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到我哥的公司幫忙,等考到建築師執照,再到事務所上班。」曹葦杭很快地點好
餐,認真地注視了她一會兒才道:「你穿得……好講究。」

  羅映雪笑了,「我要是像小時候那樣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我老闆鐵定把我宰了。」
其實曹葦杭的衣著才考究呢!燙得筆挺的藍色襯衫搭配醒目的鵝黃色圓點領帶,再加上質料
上佳的西裝褲,一看就有那種高級上班族的架式。不可否認,眼前的他著實讓人怦然心動,
她早該料到的,不是嗎?他從小就是個標準的衣架子,同樣的制服穿在他身上永遠比穿在別
的男生身上出色。

  短暫的靜默中,他們猶疑地互看一眼後,突然同時脫口而出。

  「有沒有男朋友?」

  「有沒有女朋友?」

  尷尬一笑後,他們又不約而同地做出一個禮讓的手勢,話聲分秒不差地再度重疊。

  「你先說。」

  「你先說。」

  羅映雪的臉瞬間一片嫣紅。不會吧,八年不見,他們的默契反而變好了?暖色系的燈光
在她臉上暈開淡淡的暗影,掩飾她的心虛,不致讓曹葦杭發現她怪異的臉色。

  「我沒有。你呢?」她深呼吸一口氣,老老實實地先回答。在曹葦杭面前,她沒有必要
自抬身價,而且她也不習慣對他說謊。

  「我也沒有。」曹葦杭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露出燦爛的笑容。

  「跟你說件很好笑的事。」羅映雪試圖緩和有些緊張的氣氛,獻寶似的說起她記憶裡最
好笑的一件事。

  「我去年收到章旭明的聖誕卡,他居然說他小時候很喜歡我,畢業後還是對我念念不忘
,害我笑得跌到床下。」一說到這裡,她忍不住自己先大笑起來,笑得連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一隻小手猛掩著嘴,怕吵到其它的客人。「你知道嗎?在你轉來之前,他曾經哭著去求數
學妖女,說他死都不要坐我隔壁,後來有事沒事就愛找我碴。我實在弄不懂他為什麼要寄卡
片給我,說那些奇怪的話,不曉得是不是想捉弄我?」

  「那你怎麼回他?」曹葦杭皺了皺眉。這種事,映雪怎麼會覺得好笑?

  「其實他在卡片裡還告訴我,他農曆年前要結婚了。他說離結婚的日期愈近,他就愈有
一股衝動要告訴我他曾暗戀我的事,好像不這麼做,他就沒有辦法安心結婚。唉,我想他是
說著玩的吧。卡片裡還附了一張他們夫妻的結婚照,他老婆比我漂亮多了。我下次拿給你看
。」

  「你有去參加他的婚禮嗎?」映雪對感情的事似乎還是懵懵懂懂的,他倒滿能體會章旭
明的心情。在結婚前向暗戀的人告白,無非是想了卻一樁心願,並讓自己徹底幻滅——即使
明知對方也暗戀自己的機率非常小,但不求證一番,心裡總是會存有一線希望,很難死心塌
地和另一半走進結婚禮堂。

  只有映雪這個遲鈍的女人才會以為別人會無聊到拿這種事對她開玩笑。曹葦杭隱隱心悸
,緊抿著唇擔心自己的下場。

  羅映雪搖了搖頭,「我要上班,不方便回台南。不過,你結婚的時候,我一定請假。」
嘿,她今天還得求曹葦杭幫忙呢,嘴巴甜一點不會有錯的。話說回來,曹葦杭將來娶的老婆
應該比章旭明他老婆更漂亮吧。想到這兒,她心頭不禁閉過一絲淒涼。章旭明就算真的暗戀
她,也會在結婚後將她淡忘,然而曹葦杭要是結了婚,她可能就不能像今天這樣約他出來吃
個飯,聊聊天了。

  曹葦杭勉強笑了笑,沒說什麼。

  我結婚,你當然得請假,因為你是新娘啊。他把羅映雪的話朝相反的方向想,仍無法安
慰一顆受傷的心。

  主菜都送上來了,她也該切入主題了吧。羅映雪灌了一大口水,正襟危坐,輕咳了聲,
「嗯……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說啊。」曹葦杭低頭切著白色瓷盤裡的德國豬腳,沒察覺她的侷促不安。

  「我老闆最近遇到了一點麻煩,她不小心漏訂了一批原料……你幫我去問問你哥,願不
願意撥這筆貨給我們,好不好?」說「問問」還真是扭曲了事實,她真想告訴曹葦杭:你一
定得求到你哥點頭為止,如果他要你跪下來求他,你也得照辦!

  曹葦杭一怔,停下手中的刀叉。原來這才是映雪約他吃飯的目的,她在電話裡說什麼想
和他聚聚都是騙人的。

  他懊惱地抬起頭,她怯生生的眼神正無言地哀求著他,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終究讓他於
心不忍。唉,她幹嘛那麼老實呢,為何不乾脆騙他到底?她要說那筆貨是她搞砸的,他赴湯
蹈火都會幫忙,可是她卻是為了別的男人來求他,他想答應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你暗戀你老闆啊?」他故意輕佻地揶揄她,像是因抓到了她的小辮子而洋洋得意,天
知道他心裡有多酸。

  「哎呀,我老闆是女的啦。」羅映雪大感吃不消地垂下雙肩,氣他在這個生死交關的時
刻還亂開玩笑,渾然不覺他的心情已經歷了多少轉折。「我們是大學的時候認識的,交情很
好。她長得比明星還漂亮喔。」

  「呃……什麼貨?」曹葦杭微微臉紅,心虛地問。

  羅映雪拿出一份事先擬好的合約書,原料的名稱和欲購的數量都寫得清清楚楚,只有價
格一欄是空白的。這關頭,若是曹靜言想佔點便宜,她也只好認了。

  「你要盡力喔。我老闆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沒了這批貨,她會死得很慘的。」她熱切地
將手覆上了曹葦杭的,還把事情加油添醋了一番。

  「那我呢?」曹葦杭的話不受大腦控制地脫口而出,話一出口才覺難為情。

  「你?」羅映雪想了好久才會過意來,「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她撒嬌地說。

  「有求於我才這麼說的吧。」他白了她一眼,弄不清她的話中究竟有幾分真心。他很貪
心,希望映雪把「最要好的朋友」這個頭銜也留給他。

  「才不是呢!」她不服氣地嘟起嘴。「幫不幫忙一句話嘛!」她最痛恨被看作小人了,
尤其當她的確有點卑鄙的時候。

  「那你給我什麼好處?」他笑問。映雪還真是有備而來,連合約書都帶在身上。

  「啊!」羅映雪瞠目結舌。小說中那些上床、當女傭的交換條件她可是做不來的,曹葦
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可怕了?

  曹葦杭沒發覺她眼中的不信任,客氣地和她商量,「陪我去看場電影好不好?」

  羅映雪又愣住了。可怕的人原來是自己,曹葦杭一點都沒變,還是一樣容易滿足。

  他說得好像能和她一起去看電影是件很奢侈的事似的,那是一筆上千萬的交易耶!

  「好啦。」她勉為其難地點頭,怕自己露出一副佔了大便宜的嘴臉。

  「你可別帶你老闆一起來。」醜話得先說在前頭,免得辛苦一陣後才發現自己又被坑了


  「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沈寒她才不會想和你去看電影呢。」任務達成後,羅映雪再
也懶得花心思掩飾自己的本性。

  曹葦杭笑了。

  「映雪。」他輕輕地喚她的名字。

  「幹嘛?」她凶巴巴地瞪他。這傢伙從小就愛亂叫她的名字玩,真討厭。

  他不以為意地又扯開一個微笑。「有空去我家坐坐,媽媽一直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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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8 04:09 PM |只看该作者


  羅映雪聽出他話裡的不對勁。他這麼說,好像曹媽媽是他們兩個共有的。一種異樣的情
愫緩緩在她心底發酵,讓她放下美味的食物,只盯著他瞧。

  曹葦杭對滿臉疑惑的她笑了笑,低下頭專心地吃起德國豬腳。

  他是不是不小心說漏了一個「我」字?在這種說不出的曖昧氣氛中,羅映雪想問又不敢
問,寧可擱一個大問號在腦海裡折磨自己。

  好朋友能當一輩子嗎?羅映雪悶悶地切著盤中的牛小排,對這個問題搖頭。曹葦杭的老
婆一定不會喜歡他有一個紅粉知己,有事沒事還得聽任那個紅粉知己差遣。

  我想和你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啊!她看著曹葦杭優雅的吃相,在心裡大聲嚷道。這一刻,
她突然覺得那張合約簽不簽得成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免談!」曾靜言冷冷地將合約書扔到桌角,臉上表情是沒得商量的決絕。

  「哥,做生意要廣結善緣……」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和沈寒搭上的。我只告訴你一句,她名聲很差。」曾靜言不耐煩地
截斷弟弟的話,懶懶地疊起雙腿。「如果我沒記錯,她還比你大了兩歲。」

  說實話,他很難苟同這個弟弟挑女人的眼光。小時候喜歡班上一隻莽莽撞撞的醜小鴨,
現在看上的是一個身敗名裂的花瓶,完全無視於其它曾在他身邊出現過的好女孩。

  「我不認識她。」曹葦杭聳了聳肩。

  曹靜言擰起眉,「那這份合約是怎麼回事?」

  「她是映雪的老闆。」

  曹靜言會意地點了點頭。他服完兵役回來,很快地在舅舅的資助下創立自己的事業。

  那時羅映雪正從學校畢業,他被老媽三不五時的越洋電話煩得受不了,為了交差,只得
輾轉聯絡上她,客氣地請她來幫忙,開出的薪水還添了一份「曹家准媳婦」的加給,誰知她
很乾脆地回絕了。

  「你可以再考慮、考慮。」他記得自己忍氣吞聲地與她客套。

  「喔,我不會再考慮了啦,你趕快找別人吧。」羅映雪那個不識抬舉的笨丫頭,一副生
怕他會因為苦苦等她而耽擱公司的營運。

  他不是沒有脾氣,敷衍幾句就掛了電話,也懶得追問她在哪裡高就。哼,現在真相大白
,原來她是跟了沈寒。兩年前,「永昌」根本是一家瀕臨破產的公司,羅映雪還真講義氣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小心你的映雪被帶壞。」曾靜言譏諷地勾起唇角。

  「那……簽吧。」曹葦杭敷衍地點了點頭,不想在有求於他的時刻和他爭辯一些人生大
道理。哥和映雪的觀感不同,他當然會選擇相信映雪,因為他們兩個都是思想比較開放的人
。朋友貴在知心,友誼是不該因外人一、兩句惡劣的評價就變質的,像小時候,他就和班上
惡名昭彰的傅衍平很合得來啊。

  「辦不到。」曾靜言臉色依舊冷然。「沈寒和我同窗四年,真有誠意就自己來求我了,
何必透過映雪這個中間人?」

  「你們有過節?」曹葦杭想起映雪盛讚她老闆是個絕世大美女,不免對哥哥的執意刁難
多所臆測。

  「你用不著過度聯想,我只是看她很不順眼罷了。」曾靜言冷笑了聲,輕易地看穿他的
心思。

  看樣子不加把勁是無法達成映雪交託的任務了。曹葦杭的眼中精光乍現,冷不防地逆出
一句教曹靜言措手不及的話,「如果今天是桑小嫻來求你,情況就另當別論了吧。」

  映雪曾在寫給他的卡片裡提過一次,他老哥心儀醫學系桑學妹的事傳得整個南友會沸沸
湯湯。他基於手足之情,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老媽,否則以她的個性,說什麼也要立刻飛回
台灣見見讓她大兒子動心的女孩。

  曹靜言驚詫地抬起眼皮,隨即恢復慣常的冷靜。「她不可能做這種事。」小嫻太過獨立
,她不會開口求別人什麼事,更加不會去依賴任何人。

  「要是我告訴媽,你喜歡桑小嫻的話,你猜會有什麼結果?」曹葦杭似笑非笑地抿起唇


  「隨你。」他無所謂地挑了挑眉,很難想像一向忠厚老實的弟弟這麼有潛力使壞。

  「是嗎?媽下禮拜回台南訪友,我知道桑小嫻一直沒搬家,也曉得她現在……」

  「夠了!」曹靜言頭痛地低喝一聲,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曹葦杭竟為了一個女人使出這
麼不入流的手段,小嫻絕對不會高興老媽去打擾她家人的。「明年我陪老媽逛百貨公司的任
務由你接手。」他不甘心地加了一條但書。

  曹葦杭恨恨地咬牙。老哥是個不輕易服輸的人,難得願意為自己找個下台階,做弟弟的
他此時不點頭,難保他下一刻不會翻臉無情。「成交。」

  「你簽吧,我下禮拜一之前會把貨調齊。」曹靜言悶悶地將合約書塞到他手上。合約上
簽的不是他的名字,他心裡會好過點,也不至於讓那個氣焰囂張的女人太過得意忘形。

  曹葦杭也不跟他客氣,掏出鋼筆在合約上簽下名字後,又填了一個幾乎是底價的價碼。


  「對了,我有一件事一直忘了告訴你。」曹靜言趁他在簽合約的時候,好整以暇地道:
「你的小映雪在大學時代倒追過很多男孩子,而且她挑的對象都是名聞一時的花花公子,只
有臉蛋沒有腦袋的那一型。呵,只可惜她從未成功過。我不曉得該為你慶幸,還是替你悲哀
。」葦杭會曉得他喜歡小嫻,消息來源八成是羅映雪,他這些話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
之身罷了。

  「觀棋不語真君子,哥又何必枉做小人呢?」曹葦杭不著痕跡地反將他一軍。聽到映雪
追別的男人,他的確有些不好受,但存於他心中比嫉妒更深的情緒卻是擔憂,怕她被玩弄,
怕她被流言所傷。再怎麼不平衡,他也不可能跟著哥哥一起聲討映雪的作為。

  曹靜言的唇角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爸爸時常叮矚他和姊姊要多關照他們這個不懂
人間險惡的純潔小弟,看來是他多慮了。專情於羅映雪大概是葦杭這輩子最大的失策,除此
之外,他看不出葦杭有什麼讓人放心不下的地方。

  曹葦杭簽完合約後,一言不發地抽走那份薄薄的文件,逕自往門口走去。他臉上一片陰
霾,龐大而窒人的低氣壓也逐慚往他心底凝聚。

  天,陪老媽逛一年的百貨公司!一踏出辦公室,他就懷疑自己剛剛是吃錯了什麼藥,才
會攬下這個可怕的差事。

  羅映雪,就算你肯獻身也還不起這個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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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8 04:10 PM |只看该作者


 聖誕節前夕,全台北市都籠罩在一片浪漫的氣氛中。隨著商人們技巧性的炒作,聖誕節
儼然成了一年中的第三個情人節,一些情調柔美的高級餐廳在聖誕夜時更可見有情人儷影雙
雙,有志一同地掏出大把鈔票營造一個醉人的夜晚。

  曹葦杭久居南非,過去幾年的聖誕節,他都得幫陳若歆打理盛大的舞會,台灣的官場不
時興這一套,他也樂得輕鬆,今年他只想和映雪安安靜靜地吃頓飯,度過一個溫馨甜蜜的夜
晚。

  結果,那個女人竟然和她老闆約好了去吃聖誕大餐!

  「喂,她沒有男朋友嗎?」曹葦杭有些沉不住氣地嚷嚷。他和沈寒有過一面之緣,她又
漂亮又有氣質,怎麼可能淪落到和羅映雪一起過節?

  「沒有啊。」羅映雪理所當然地答覆,沒注意到曹葦杭把共度聖誕夜定位為情人間的邀
約。

  她難得大方地在一家極負盛名的法國餐廳預訂了兩個位子,準備請沈寒大吃一頓。

  這一陣子,她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命中帶煞,千方百許地向曹葦杭求來訂單,反而害慘了
沈寒。她沒見過台北市有哪兒在賣豬腳麵線,美味的法國料理應該可以將就用來去去霉運吧
?最重要的是她的誠意啊。

  聖誕夜那一晚,她們一進餐廳就引來許多人打量的眼光。兩個性別相同的人處於一對一
對濃情蜜意的情侶中,想要不惹人注目實在困難,尤其沈寒又是個艷光四射的大美女。

  服務生有禮地將她們帶到座位上。

  沈寒瞟了週遭一圈後,心有所感地對羅映雪說:「我跟你打賭,曹葦杭絕對是喜歡你的
。他沒約你共度聖誕夜嗎?」

  羅映雪避重就輕地打著太極,「你才見過他一面耶,再說,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
傢伙也沒先把合約書拿給我過目,才會害得你和趙總又大吵一架。」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這個人也太不分青紅皂白了。」沈寒拿起桌上的菜單朝她頭
上敲下去。「還有,今晚氣氛多好,別提到那個會讓我倒盡胃口的人!」

  「趙總下禮拜就離職了,公關部的楊小姐和她新婚夫婿去度蜜月,把離職歡送會的企畫
委託給我,害我最近幾天累得要死。」羅映雪一副委屈樣,隨即精神大振地讚美自己,「嘿
嘿,雖然我沒辦過這種活動,可是我點子很多喔。我國中時那一班最會搞這些了,哪一次不
把要退休、轉校的老師們感動得淚如雨下的。」她三八兮兮又曖昧地眨了眨眼,「啊,趙總
痛哭流涕的樣子一定很好玩,我去借台V8來拍,然後等楊小姐度完蜜月回來再跟她敲詐一
頓。」

  沈寒翻了個白眼。映雪常常把一些明明未曾發生的事講得活靈活現,愈講愈像真有那麼
一回事,然後自個兒樂得半死,這個本事是別人怎麼學也學不來的。

  「對了,我和我姊商量好,總經理的位子一出缺,理所當然會由我升任,副總的位子就
留給你了。」

  「不太好吧?那是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耶。」羅映雪猶豫地說。

  「本公司的員工可沒多到上萬。」沈寒沒好氣地糾正她。

  羅映雪突然托住熱辣辣的臉頰,害羞地問沈寒,「那以後大家是不是都會叫我『羅副總
』?」

  她的症狀又發作了!

  「當然。」沈寒虛笑著點了點頭。「會加薪喔,你訂的小套房不是快交屋了嗎?」

  早跟映雪說過,買小套房不是個划算的投資,她卻執迷不悟,像是打算住個十年八載不
嫁人似的。

  羅映雪開心地點頭時,正好瞧見門口處多了一對等候服務生帶位的俊男美女,趕忙拉著
沈寒的衣袖要她看,「你看!我沒騙你吧,曹葦杭早就有女朋友了。」

  她臉上原本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很高興在意外的情況下找到有力的證據來洗刷自己的
冤屈,但只過了幾秒,當她看到那個嬌滴滴的女孩親熱地勾住曹葦杭的手臂,嘴角的微笑不
自覺地消失,一顆心也擠滿了亂七八糟的壞情緒。

  該死的曹葦杭,為什麼要騙她說沒有女朋友?

  沈寒轉頭望了一眼,以至於錯過了羅映雪臉上的表情變化。

  「寒,我問你一個問題。」羅映雪沉靜許久,再度出口的聲音裡帶著異於平常的溫柔與
膽怯,「一個人如果一直不談戀愛會怎麼樣?」

  沈寒托腮想了一會兒才回答她,「可能就要慢慢習慣過孤單的日子吧。畢竟你的兄弟姊
妹或朋友談了戀愛或結婚生子後,就會有不同的生活圈,會有更重要的人要關心、照顧啊。


  好讓人沮喪的答案,可是她總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阻止曹葦杭談戀愛。第一次,羅映雪
對愛情興起了強烈的渴望。

  「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羅映雪小聲地問,怕自己會是那個需要孤單最久的人。

  沈寒落寞地笑了笑,「有啊,可是他不喜歡我。」一波一波的親暱調笑聲蕩漾在空氣中
,肆無忌憚地鑽入她的耳朵。被映雪不尋常的憂愁情緒感染的她,委實後悔在這個日子和一
個女人花錢來找罪受。

  羅映雪低下頭,不好意思再問。連沈寒這樣好的女人都不能在情場上佔優勢,她憑哪一
點能受愛神眷顧呢?

  她抬起頭,自然地往曹葦杭坐的方向看去,他好像說了什麼好笑的話,逗得那位美女咯
咯輕笑。不管談戀愛再怎麼艱辛,總該踏出第一步的,她暗自下定了決心。

  怎麼躲也躲不過,羅映雪只好答應曹葦杭在三十一號那晚去看電影。她現在可是個稍有
身份的人了,總不能動不動就做一些賴皮的事吧。

  「你老闆有沒有稱讚你聰明懂事又能幹啊?」從一家新開幕的豪華電影院出來,曹葦杭
笑嘻嘻地問。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根本沒有認真看電影。

  「還說呢,她因為那張訂單和我們總經理徹底撕破臉,今天居然連我精心籌備的歡送會
都沒來參加。」羅映雪噘著唇,聲音裡透著難掩的失望。

  「不會吧?」曹葦杭狐疑地挑了挑眉。「我給的已經是最便宜的價格了。」

  就是太便宜了才會出錯啊。羅映雪無力地想,她可不打算大費周章向曹葦杭解釋來龍去
脈。

  「我在想,寒和我們總經理八成是因為各自都沒交男女朋友,對異性有一份仇視,所以
才會那麼處不來。」她認真地推測。

  「那你呢?」曹葦杭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羅小姐的想像力未免也太豐富了吧?

  羅映雪斜睨他一眼,「你不覺得我對你很凶嗎?」

  曹葦杭抿唇笑了笑,沒回答她的問題。

  羅映雪呆呆地望了他好半晌。曹葦杭的輪廓並沒有多大改變,說起話來也還帶著小時候
的那一份調皮,但他身上散發出的沉穩氣質,卻讓遲鈍如她的人都能深刻地感受到。

  久別重逢後,他們只見過幾次面,曹葦杭只要遇到他不想回答的問題,一概都會露出此
刻這一種莫測高深的笑容,好像背著她在打什麼壞心眼。

  「我們去夜市吃點東西,好不好?我媽回台灣以後已經去過好幾次了,每次回到家都讚
不絕口。倒是我,一直沒有機會去看看。」曹葦杭一臉誠懇地問,和上一刻的精明內斂判若
兩人。

  「喲,曹家小少爺會想去那種地方啊?」羅映雪怪聲怪氣地損他。

  「你忘了,以前我都撿你吃剩的便當。」他笑著拍了拍她的頭。

  思及往事,羅映雪不覺地仰起頭,對他漾起一個溫柔至極的微笑。毫無防備的曹葦杭只
覺心臟漏跳了一拍,清晰地察覺到一股情慾在他全身來回地竄動。

  「你記不記得,水漾還常服侍我們兩個吃點心?」話一說完,她臉上的笑容不期然地僵
住。天啊,她幹嘛自己往自己的地雷區踏去?

  曹葦杭很清楚那一段往事對她造成的傷害,趕忙轉移話題,「對了,我哥說你在大學時
倒追過很多男生。」

  「我哪有?」羅映雪不服氣地大聲嚷嚷。「我頂多只說『某某人好帥喲,如果他來追我
就好』。」

  「還真含蓄啊。」曹葦杭不能苟同地白了她一眼,繼而好奇地問:「難道從來沒有一個
被你點到名的男孩子來追你嗎?」

  羅映雪搖了搖頭,滿不在乎地說:「我啊,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既沒女人味
又沒值錢的嫁妝,長得帥的男人怎麼會看得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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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8 04:11 PM |只看该作者


 「何必這麼誠實?」曹葦杭見她一點也不介意,也就不客氣地調侃她。

  羅映雪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別以為我是花癡,見一個愛一個。小時候,我常和水漾在
背地裡嘲笑我哥無情無慾,可能等到我生了一大群小蘿蔔頭叫他舅舅時,他還交不到女朋友
。長大後,我才發現對感情冷漠的人是我,我哥恨水漾恨得要死,他才是個正常的人。

  「大學時,看到室友們一到晚上就抱著電話情話綿綿,心裡覺得她們實在無聊透頂,明
明天天見面,還要說成自已想對方想得快要死掉的樣子。我一個室友更好笑,本來都睡到日
上三竿,自從交了一個天天送早餐來的男朋友後,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緊張兮兮地調鬧鐘,
還千叮萬囑地要寢室裡最早起的人叫她,就怕自己起得太晚,來不及梳妝打扮去迎接那一份
『愛的早餐』。一到深夜,宿舍門口總會擠了一批送消夜的男人,吃消夜不是很容易胖嗎?
我還聽過有些男孩子是在等他們的女朋友出來拿消夜時彼此攀談而認識的,到最後,和女朋
友分了手,反而和曾經一起送過消夜的男生成為好朋友,你說好笑不好笑?」問是這麼問,
她的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

  「不一樣的戀愛方式有不一樣的快樂吧。」

  他們從電影院門口朝夜市漫步而去。一路上經過不少尚未開發的都市計畫區,靜謐的氣
息對應遠處的燈火閃爍,恍若區隔出兩個時空。

  「戀愛談一談,就變成了例行公事,除了肉體的接觸以外,能和男朋友做的事都能和一
般朋友做啊。」羅映雪不確定地望了曹葦杭一眼,怕他會嘲笑自己太過幼稚。「當然,如果
我這麼說,別人八成會以為我是交不到男朋友才那麼憤世嫉俗。」

  見曹葦杭沉默了好一會兒,她著急地停下腳步。「或許我的想法是錯誤的,但是這些話
,我只對你一個人說過,請你不要笑我。」

  「我沒有。」曹葦杭清了清嗓子,回她一個微笑。他喜歡當映雪吐露親密心事時的唯一
傾聽者。對他而言,她剛剛說的那幾句話,比任何海誓山盟都還動聽。映雪一定不知道自己
紅著臉,真摯地央求他別笑她的神情有多動人,只差一點點,他就會衝動地吻上她的唇。

  對映雪,他不是沒有男女間的慾望,但在他心裡,她是那麼的天真無瑕,那麼的信賴他
,他不想在她對他們兩人的關係還不明確時就被男人情慾勃發時的狂亂模樣嚇壞了。

  「我的膽子太小了,從小凶巴巴的,骨子裡卻一點用都沒有。我不敢談戀愛,又怕別人
認為我很奇怪,所以只好和大家一樣,去挑一些又高又帥又有錢的男人來迷戀。反正我的條
件又不好,也不會有人聽了我的『告白』而來追我,這樣我才會覺得很安全。」

  她一臉沮喪地低下頭,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該去看心理醫生。

  「你好悲觀。」

  羅映雪聳了聳肩,「在我身邊的人都太悲慘了。水漾為了一個根本不願意對她負責的男
人,辛辛苦苦地養一個孩子;我哥也好不到哪裡去,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擺明了要遊戲人
間,但我知道他一點都不開心。寒更可憐,一片真情只淪落到被騙財騙色,還不時被一些八
婆在背後指指點點。我常想,我只在一旁看著,就已經那麼心痛了,那些事要真發生在我身
上,我一定痛苦得活不下去。」

  「別人的事,你為什麼要看得那麼重呢?」曹葦杭心疼地攬住她的肩膀。

  總是遇不到表白的好時機啊!他可不想映雪得知他的企圖後,會對他避如蛇蠍。

  「曹葦杭,我有時候真覺得你是個很好的男人耶。」羅映雪抬頭對他笑了笑,軟軟的嗓
音讓他有一瞬間的心猿意馬。「你以後不管是談戀愛或者是結婚,都要做個好榜樣喔,也許
我看了,就會不那麼害怕談感情的事了。」

  「如果我追你呢?」他再也忍不住地衝口而出。

  「別開玩笑啦!」羅映雪又恢復慣有的俏皮模樣,賊兮兮地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
我聖誕夜那一天,親眼看到你跟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有說有笑地吃法國大餐喲。」

  見曹葦杭想否認,她馬上先聲奪人地用食指比著他,「你別想賴!我和寒都看到了。

  你這傢伙,居然連這麼重要的事都瞞著我?好歹我也可以幫你出出主意啊。嘿嘿,你不
利用我,是你放棄自己的權益,我還是決定找你當參謀。」

  「什麼參謀?」曹葦杭皺著眉頭問。羅映雪這女人,又笨又自卑,動不動就稱讚別的女
孩子很漂亮,在他眼裡,聖誕夜那天和他吃飯的那位鄭小姐根本就比不上她。再說,是她先
拒絕他的邀約,他才被老爸硬逼著和一個黨國大老的孫女約會,現在她還把這件事拿來說?


  「你知道的,我上班的那一棟大樓不止我們一家公司。前幾天,一樓那家外商銀行的公
關部經理來找我們商談,剛好是我和他接洽的。他第二天就送花結我了,可能很快就會約我
出去了吧。」她盡量想說得含蓄,還是不兔流露出幾分得意之色。

  「你喜歡他?」聽了她一大堆恐懼戀愛的言論,曹葦杭萬萬想不到她的話鋒轉得那麼快


  「我不知道。」她被問得很心虛。「但是我想試試看,所以才要請你幫我啊。」

  他們終於走到人聲鼎沸的夜市。曹葦杭還想把情況問清楚,羅映雪卻已一個勁地拉著他
的手,半跑半走地在人來人往中穿梭前進。

  「我要先吃香腸!」

  羅映雪興高采烈地比著不遠處的攤販,然而提議要來夜市的曹葦杭此時反倒提不起勁了


  「哇,我每一種都想吃耶。」站到攤子前,羅映雪興奮又慌亂地看著招牌上一大堆不同
口味的香腸,遲遲無法決定要吃哪一種口味。

  「老闆,給她一條最難吃的。」曹葦杭心情有點低落,故意和她唱反調。

  頭戴白帽的中年老闆面無表情地掃視他一眼,「我沒有賣難吃的香腸。」然後,他逕自
問另一位排在他們後面的顧客要吃什麼,一副不想把東西賣給他們的酷樣。

  「喂,你別這麼沒水準好不好?這位老闆的香腸不曉得已經上過多少美食雜誌了,一年
賺個幾千萬都不成問題。你沒看到嗎?人家的加盟說明會是在凱悅飯店辦的耶,話說回來,
吃過這一攤的香腸,你壓根就不會想吃大飯店的任何東西。」羅映雪指著香腸攤上的一方廣
告,一大串的甜言蜜語順暢地說出口,引來不少顧客爭相排隊。

  老闆被她逗得眉開眼笑,親切地對她說:「沒有啦,小姐,我只是做做小生意,混口飯
吃罷了,哪有賺那麼多錢?你考慮好要吃什麼口味了沒?」

  「給我兩條檸檬的好了,養顏美容嘛。」她得意洋洋地衝著曹葦杭笑。

  「沒聽過吃檸檬香腸可以養顏美容的。」曹葦杭吃不消地低聲咕噥,卻也不得不佩服她
逢迎拍馬的本事。他認識映雪十幾年了,幾時聽她嘴巴那麼甜過?

  羅映雪付了錢,笑咪咪地遞了一條香腸給他,「這就算是『束修』吧。」

  曹葦杭一時聽不懂,疑惑地望著手中的香腸。

  「國文全忘光啦?虧你以前都考贏我。」她責備地白了他一眼,咬了一大口香腸後,口
齒不清地說:「『束修』就是古代人拜師學藝的時候,送給老師吃的肉條啊,還沒有我請你
的香腸好吃呢。你要以一個男人的立場,教教我怎麼拴住男人的心啊。」

  老天,一條香腸就要他做這種事?曹葦杭悶悶地咬著香腸,一點也吃不出羅映雪所形容
的美味。

  「喂,請問曹葦杭在嗎?」羅映雪發覺只要敞開心胸,想找個人談戀愛並不是件艱事。
她和那位任職於外商銀行的陸先生因地利之便,一個月下來也吃了幾次午飯。午休時間並不
長,應該不算是正式的約會,不過她覺得自己已經進步很多了。陸先生說,農曆年前是他們
最忙的時候,等過完年,希望她能空出一些時間和他培養感情。

  他好像挺認真的耶。

  為此,每天打電話給曹葦杭報告進度並做感情咨詢成了她生活中的例行公事。她和陸先
生相處的時間不多,兩個人又都有些拘謹,能對曹葦杭講的東西其實很少。不曉得為什麼,
他們會很自然地聊到別的事情,總是不知不覺地講了一個多鐘頭後,她才會狠下心打斷話題
,「曹葦杭,你不是要準備建築師考試嗎?快點去唸書!」

  「葦杭和鄭小姐去看電影了,你是哪位?」曹亦修接過幾次羅映雪的電話,毫不費力地
就認出她那還有點像小孩子的聲音。哼,沒想到她纏葦杭纏得這麼緊,天天打電話到家裡來
。若歆前些天還神秘兮兮地問他知不知道要如何監聽,真是無聊透頂!

  羅映雪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示威的口吻,故意大方地報出自已的姓名,「我是羅映雪,麻
煩請他約會完打通電話給我,好嗎?」

  「我不確定他今天晚上會不會回來。」曹亦修若有所指地道。只要不是腦子太笨或者臉
皮太厚,總該知難而退了吧。

  羅映雪對著話筒大扮鬼臉。可恨的曹老頭,你兒子才不會和你一樣下流呢!

  「你一定是曹伯父吧?」羅映雪柔聲笑問,話裡不著痕跡地強調他的自失身份。「沒關
係,我打他的行動電話找他。」

  曹亦修臉色一沉,料不到姓羅的小女娃竟然不是盞省油的燈。他口中的鄭小姐是一位立
院大老的孫女,條件非常出色。從南非回來後,他邀請幾位昔日的同事餐敘,鄭老也很賞臉
,還帶了他的孫女出席。隔沒幾天,鄭老就回請他吃飯,言談間不住地打聽葦杭的事,之後
更笑呵呵地介紹起自已那位和葦杭年歲相當的孫女。曹亦修自然聽得出鄭老的言外之意,撮
合他們小倆口也成了他和陳若歆未曾宣諸於口的角力。

  羅映雪苦苦地維繫尊嚴直到掛斷電話,才大叫一聲往床上癱倒。

  曹葦杭可能和鄭小姐在外頭過夜!

  為什麼他從來沒告訴她和鄭小姐的發展呢?是不是他覺得她一點都不像女孩子,她的意
見根本不具參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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