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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kyblue9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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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家有诡女初长成 #大结局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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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鼎名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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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9 04:23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七章 沉默黑洞


听他这样一说,我也吃了一惊,虽然知道一人多用,但没有想到我来之前辞退了那么多人,一时想不清老板是何居心。

    我请他坐到会客室,前台助理恭恭敬敬给客户端上一杯茶,看起来这位发难的来头不小。详细问清缘由,才得知上期刊物刚刚发行,这家公司的广告部分出现了错误,此公司从事一种防污染业务,服务费是每平方60块钱,被弄错成6000块钱。

    他愤愤的说:“那十个草包拍拍屁股走人了,我的公司损失谁补?你说,这么高的价格,不把人吓死也笑个半死吧。”

    我说:“太好了。”

    “太好了?不知道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话!”他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我说:“不如我们将计就计,上一期出格的错误一定会引起注意,我们在这期醒目位置刊登更正致歉广告,又令客户加深一次印象,可以取得双倍效果。”

    他沉默片刻,眼睛放出兴奋的光,但立刻又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说:“暂且放你们一马,但要免掉这次刊登费用并赠一个页面给我,算是补偿。若不是借你们公司名气,我们也绝不会在内刊上大量投放广告。”

    等终于打发走锱铢必较的大客户,困倦感重新袭来,我回到自己到办公室,一连几个哈欠,把沉甸甸的脑袋抵在桌上,想闭上眼睛休息片刻,谁料一下子沉入梦海里神游去了。

    如同走入一个神窟仙境,烟雾缭绕,静寂无声。一会烟雾消散,看到一个男人蹲在一个裸体女尸旁边正哭的伤心。那女尸四肢僵硬,直挺挺的伸着,白的发青的身上已经有尸斑侵袭,一张脸血肉模糊看不清楚,就听到那男人对着女尸哭:“默之,是我把你害了……”我闻声大惊,定睛一看,那蹲着的男人竟是童义信。

    有人将我推醒,我一下弹坐起来,惊魂未定的掩住脸,指缝里看到美编阿丽站在面前大惑不解的看着我。

    我捏了捏自己的腮,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才终于回过神来,叹口气说:“等到自己死时,才知道可怕。”

    阿丽说:“是不是太累了?刚才敲门很久都没有人应我。”她压低声音对我耳语:“做不来一定要报告,别硬撑,我们又不是驴子!”

    我低头笑起来。驴,只干活不说话的动物。

    阿丽说:“我先把部分稿件拿去设计,如果等你全部整理完恐怕来不及。”

    “难为你这样帮我。”我感激的说。

    阿丽说:“原来那帮家伙整日对我呼来呵去,互相之间勾心斗角,我就天天装傻子,我也是看人做事的。”

    阿丽走后,我集中精力将几个重要资料整理完毕,又一个一个细细检查,等我抬起头的时候,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我收拾停当走出去,接待处巨大的壁挂鱼缸里,一群色彩鲜艳的小鱼无忧无虑日夜不眠的做游泳运动。

    回头望一眼黑沉沉的公共办公区,象一个巨大的黑洞,那一个个私人办公室就象洞壁上开出的小洞,属于叶恒永的那间也是黑的,他的门永远是闭着,也许那里空无一人,也许他就坐在黑暗中,不见他走进去也不见他走出来,我真怀疑他有穿墙透壁的本领。

    待我走到公交站台等车,又徒然的愣起神来。倘若我和段言没有分手,下班后就可以快乐的跳上一辆车,一路想着贝贝伸开小手迎接我的样子,回家尽享天伦。

    我现在最大的追求,就是能心安理得的抱着她睡,睡前再给她讲个人鱼公主的故事。如果能赚到足够多的钱,我会贪心的想要二十四小时陪她。

    一辆银灰色轿车停我面前,童义信从里面探出头来说:“一起吃饭。”

    “这么巧!刚好路过吗?”我问。

    “我专门等你的,上车吧。”他把另一边的车门打开。

    想起下午那个梦,不知怎么有些怕他,摇摇头说:“不了,改天我请你,感谢你介绍用工信息给我。”

    他坚持说:“那我送你回去,有重要事情跟你说。”

    我钻进车子刚刚坐定,他猛一下开出去,命令似的说:“辞职吧。”

    “为什么?”我不解的看着他。

    “这家公司非同小可,你不能待下去了。”

    童义信一脸郑重,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我一时无法想明白,问道:“公司招聘信息是你介绍给我的,工作到目前为止,除了累点之外还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我以为你绝不会顺利过关,听说恒美公司这次招聘本是作秀,他们选人十分苛刻,中层以上人员都不从外面招聘。本想在你碰壁之后请你来我公司的。”

    原来是想挫我锐气,过于低估我实力了。我笑笑说:“童先生抬爱了。我说过我并不适合做你们公司秘书。是不是碧月在你面前过分称赞我?”

    童义信说:“我没有那么弱智,要根据别人的评判来审阅一个人。许默之,你是不同的。”

    我低头说:“我不明白。”

    他说:“你不需要明白。”

    “恒美公司很适合我,薪水丰厚,我不打算离开。”我坚持。

    “你就那么需要钱?”

    “是的,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奇怪,我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感到羞耻,换作从前,我会觉得脸红耳热。

    “我可以给你。”他说完又觉得尴尬,忙解释说:“我是说,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

    “谢谢,自己双手赚得的钱财才可以随心所欲的支配。”

    “你的所谓自尊会害了你。你不了解恒美。”

    “跟一般公司无异,不过是一个老总几十个员工而已。”

    “你们整幢写字楼,一共三十层全属于叶恒永的,你可能还没有见过他,据说很多员工工作几年到离职都没有见过老板本人。”

    “可是恒美仅用一层已经绰绰有余。”

    “其他楼层分别用慧美,佳美,永美――――十几个公司的名义注册使用,每个公司都有一个傀儡老总,其实都属于叶恒永一人所有。这可谓狡兔三窟。”

    “即便这样,对我又有什么影响?”

    “我打探内部消息,听说叶恒永要重用你,之前凡是他重用的女职员,目前都下落不明。”

    “我不过是个内刊编辑,上司上面还有上司,有时还要去印刷厂,十足打杂工,谈不上什么重用。”

    “安排个什么职务都是幌子,你以为他真的靠刊物那点广告赚钱?即使整栋楼倒塌,他的钱也花不完。”

    我盯着童义信,想了一会也没有想明白自己竟踏入这样复杂的环境中。刚刚稳定下来,难道又要我变动?我借口好好考虑,让他直径开车送我回静心楼。

    门口遇到碧月,她惊讶的看着童义信正帮我打开车门,对着童义信喊:“老童,原来……你打默之的主意?”

    我正想跟她解释,电话铃响起来。一看到没有来电显示,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接起来,果然又是不出声。有他们在身边,暂时觉得安全,便耐心等对方说话,里面依然只是几声长长的叹息。随着对方的叹息,我就象跌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越陷越深,无力逃脱。

    童义信问我:“谁?不说话吗?”见我呆若木鸡,一伸手把手机抢过去,对着那边大声喊:“喂?很无聊吧?不管你是谁,给我听着……”

    大概不等他说完对方就挂电话了。童义信说:“辞职吧,然后换个号码。”说完就钻进车子开走了。

    碧月故作神秘的对我说:“我表哥人不错。”

    我低头笑笑说:“他只是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没有别的意思。”

    碧月问:“打电话的是谁?为什么不说话?”

    我无奈的摇摇头:“目前只知道不是你,不是老童,也不是我自己。”

    碧月笑着轻轻打我一拳,说:“你可真坏,竟然连我也怀疑。”

    进了屋子,我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又令自己想起沉默来电中的叹息,觉得打电话的人可能也有象我一样深重的心事。

    我有多久没有见过贝贝了,没有算过,不敢算,想到她就度日如年。正如我对童义信所说,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如果段言那么擅长出卖且乐此不疲,那由我来买好了,我要一天一天的把贝贝的自由赎回来,若能买回她的一辈子,就算真的变成工作的驴子也没什么可惜。

    童义信的话和陌生来电让我百思不解,我带着疑问敲开了汪师傅的门。汪师傅打开门,一幅气定神闲、精神矍铄的样子,我未开口,他说:“姑娘,你想要问的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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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9 04:24 PM |只看该作者
我听后暗暗佩服,只好改口说:“汪师傅,我是来告诉你,我找到一份不错得工作,一发工资我就会把钱还给你。”

    他呵呵的笑起来,说:“姑娘,身外之物我从不惦念,能给你带来帮助已经是最好结果。”我感动的连连点头,当下想,所谓超脱就是如此吧,可惜我现在还乐于做一个俗人,爱恨纠缠,心潮难平,我若超脱隐世,我家贝贝就不知道落入谁手。

    我准备告辞,转身要走,汪师傅叫我:“姑娘!”我回头,他略一停顿说:“莫把深渊当风景,别身陷迷途了还以为是温柔乡啊。”

    听了这些忠告,我见人行事倍加小心,每天八点半准时到达办公室,穿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坚持每日穿职业高跟鞋,因此练了一身穿高跟鞋在人群中穿梭自如、一溜小跑赶公车的好本事。

    下班的时候,多数是我最后一个离开,回头望一眼黑沉沉的办公室,电梯走廊都灰灰的,只有我一个人走进电梯,我在电梯里常常笔直的站在中间,四壁都是镜子,我动一下就能看到镜子互相照射出的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我在动,不同的角度表情各异。为了避免接到陌生来电,我一下班就关机,累到极限,倒头就睡。

    我还学会只多听不多说,对上对下都不卑不亢,因此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刻意为难我。待到刊物校验完毕将全部菲林交给印刷厂的时候,我站在窗边累的说不出话来。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因为我计划今晚跟贝贝见面,今天是发薪的日子。

    拿到一个封口的专用薪资信封,我打开来,大吃一惊。里面有一张存折和一张银行卡,存折上显示户主是我,余额数字严重超出我的想像。我急急跑去财务部求证,那胖胖的财务经理说:“无论你得到的过多过少都不能问任何人,这里所有工资情况都是保密的,你的薪水属于上层特批,连我也不清楚。”

    回到自己办公室,竟有些坐立不安,钱,是最有效的诱饵,也许这是诱使我踏进魔窟的第一步。可是,恒美再有阴谋,又跟我一个普通职员拉什么关系?

    我接到内线电话,叶总助理通知我去叶总办公室。我将存折和卡放入信封,总经办专职秘书帮我敲敲门,我才进了他的办公室。

    里面没有人,我站在原地几秒钟,忽然从墙上开出一道门,他站在那里说:“进来。”

    走进去,里面别有洞天。最里面有吧台,壁柜上摆着各种颜色的漂亮的酒,厅里的[词语过滤=#313]正反两组背靠背,朝里的那组正对墙面上的一台庞大的液晶屏,他拿遥控器一点,屏幕上立刻出现一个穿白衬衣黑裤子的中年人,他待命似的对着镜头站的笔直,叶恒永对着屏幕说:“老陈,今晚家里来客人,准备晚餐。”未等里面回答,他啪的一下关掉屏幕。

    我虽没有见过这类阵势,但也不想因此显得诚惶诚恐,我对他说:“您叫我来,是欣赏这些高科技吗?美国大片里多的是,有比这更离谱的。”

    他但笑不语,示意我在朝外的一组[词语过滤=#313]坐下,眼前是一整面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城市边缘的那片海,外面的阳光洒到地板上,整间屋子都暖暖的。奢华高贵的设计,雅致舒适的布局,这才是他真正的办公室,外面简朴的那间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他颇有闲情逸致的帮我倒茶,我开门见山的问他:“给我的薪水过多,是否属于封口费?”

    “即使我一分钱也不给你,你不会乱说,你有紧闭嘴巴的美德。”

    “我只想踏踏实实的工作,无功受禄让我不安,所以,请按照正常工资标准发我薪水,否则我会辞职。”我把信封放在茶几上,推向他。

    “你威胁我?”

    “我不敢。我只是表明自己的想法。”

    “你说话不用那么拘谨。你穿着端庄的象个修女,不知道你内心是否象外表那么端庄。”他端起茶喝了一口,饶有兴趣的样子,放下茶杯,嫩绿色茶叶受到振荡在玻璃杯中上下旋舞。

    “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出去工作了。”我起身。

    “如果你觉得存折上数目太多,就为公司卖命吧,该不该给你,该给你多少,我有权衡量,不是你来做主,你当作预支好了,半年内你不用领工资了。”他口气硬起来,也许气我不买他的账。

    他站起来把信封又递给我,我思量了一会:一个人干十个人的工作,按照工资标准翻十倍再按照半年来算乘以六,应该也差不多,我看他一眼,放入口袋,竟然有那么点心安理得。

    我刚走两步,他说:“晚上请你用餐,你最好不要拒绝。”

    我说:“对不起,我有约了。”

    “跟谁?”他自己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话过于霸道,盯着我等回答。

    “我女儿。”

    “你结婚了?”他很惊讶。

    “结过婚。”

    “真够阴险。你资料上什么都没有显示。”他说:“既然着急跟女儿见面,不用回办公室了,你从这里直接坐电梯下楼吧。”他慢慢走到屋子一角,我才发现原来他拥有直通这间办公室的私人专用电梯,难怪他神出鬼没难觅踪迹。

    我拒绝了享受这类特殊待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无端的坐着发愣,万分焦急的期待下班铃声早点响起,今天,我定是第一个冲出办公室。

    贝贝,妈妈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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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急不可耐的冲进电梯,迫不及待的钻进出租车,中途塞车了,长长的队伍,不见始终,这种等待让我心焦如焚,仿佛一切都来不及。

    按响门铃,段言的妈妈慢慢的将门打开,见到是我,抿一抿鬓角,拉了拉衣襟,但没能掩饰住脸上的憔悴苍老,仿佛有人一下子偷走了她十年的光阴。看孩子是件苦差事,想必掌控贝贝更不会得心应手。她靠在门边上说:“段言不在家。”

    “我来接贝贝。”

    “也不在家。”

    “他把我女儿带去哪里了?”我紧张起来。

    “不知道,可能明天才能回来。”她不再威风凛凛的了,也许她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在扮演保姆角色。

    要等明天?!他能带她去哪里?段言妈妈缓缓的把门关上了。我拍打着门喊:“明天我再来,转告段言!”里面没有回应。

    我去了商场,给贝贝买了几本图画书和一个蓝色的绒毛小鲸鱼。又细心挑选了两套上好的毛笔和颜料,回到静心楼分别送给汪师傅和碧月,把钱如数还清,付了拖欠的房租,腰杆顿时挺直了许多。

    站在走廊上,看着深湛碧蓝的天空,繁星点点,静心楼在郊区,因此没有霓虹闪烁,这是一个没有污染的角落。我的贝贝,去哪里了呢?孩子不在身边,局面是那样难以掌控。我发一会呆,深深叹口气,蓦的想起那个电话,又觉得压抑寂寞。碧月开门出来,看我长吁短叹,问我:“想贝贝了?”

    “不知道她爸爸带她去了哪里。”

    “亲生爸爸不会对孩子怎样的,也许出去玩吧。”

    “我很担心。”

    碧月深深吸一口烟,又呼出来,说道:“做事不能象你这样犹疑,我们去门口等他们,这样你便安心了。”

    “可能明天才能回来。”

    “人家说什么你都信,大不了坐等天亮。”她回屋拿了钥匙,拉起我就走。中途又让我给段言打电话,不通,她替我留言:“在你门外等,我要见到贝贝。许默之。”

    进了花园小区,碧月从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来到门口,碧月脱掉高跟鞋,光脚盘腿坐在长条石凳上,然后用一条橡皮筋扎住头发,开了一罐啤酒,对着段言的大门咕咚咕咚的喝。一连串的动作看的我发呆,我永远没有她那股潇洒劲。

    我们慢慢的说着话,忘记了工作也忘记了将来,象是两个没有明天的人。

    碧月问:“你怎么会爱上段言这种冷血动物?”

    “他以前不这样,碧月,人是会变的。”

    “一想到他心安理得的住着这房子,开着轿车,西装革履黑亮的皮鞋,我就想到衣冠禽兽这个词。他真的对你好过?”

    “嗯,曾经很宠我。他也曾是个亲切的人。”

    “你对他一忍再忍,是不是还对他有留恋?”

    “我?没有。”我舒一口气,“我偶尔还会梦见他,醒来就象摸到了爱情的尸体。”我转而问她:“象你这样大的女孩子,都忙着恋爱,你却象个独行侠,没有心仪的人?”

    “心仪?想要男人见多识广,尊重女性,又要他宽容体贴,专于事业,默之,真正心仪并不容易……”她笑着说,“不久前,朋友介绍我认识一个男人,表面看衣着光鲜,谈吐不凡,听到我的职业也没有吓的掉头就跑,就有了几次约会。但有一天,我发现他养小指甲。”

    “嗯?”

    “就是把双手的尾指留了长长的指甲,留那东西,不知道什么用途,挖鼻孔还是掏耳屎?我当天就跟他拜拜了。”碧月仰头喝一口啤酒,恨恨的说:“不能忍受男人留长指甲。”

    我低头呵呵的笑,多么可爱的女孩子,因为年轻,可以霸道的自由选择,不会接受那些父辈陈词滥调的择偶标准,为一截指甲就可以转身放弃。

    我说:“你不象我这样拖泥带水,我是世界上顶没用的。”

    正说着,看到段言和贝贝走过来了。贝贝低着头,走的比段言稍慢,象有满腹的心事。她不要他抱,也不要他牵她的手,只是低着头慢慢的跟着,我有时会佩服她,那么小就可以清晰表达自己的情绪。

    他们还没有看到我,我情不自禁的喊出来:“贝贝!”

    父女俩都停住脚步,贝贝定定的站了一下,我以为她会欢呼着扑到我怀里,结果她还是慢慢走过来,轻轻拉住我的手,默默不语的抬头看着我。

    她的一张脸,既陌生又熟悉,头发微微发黄,柔柔细细,五官轮廓渐渐清晰,看着她,象是在看缩小版的自己。

    段言说:“我接到你的留言才赶回来。记得明天把她送回来。”

    我问:“你是不是去带她见李医生了?”

    段言说:“这些用不着跟你汇报。”

    “你打算要多少?”

    “嗯?你说什么呢?”段言故作镇定的看着我。

    “别装了,你打算把贝贝以什么价格出售给姓李的?”我盯着他。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我是孩子的父亲,怎么会卖掉她?”

    “你连自己的良心都卖了,还有什么不能卖?”我声音忽然提高,贝贝吓的打了个颤,看到她的眼睛,我马上意识到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是的,不能让孩子知道这些,父亲利欲熏心,母亲咬牙切齿。不,不,不,太残酷了。

    我抱起贝贝,警告段言说:“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以后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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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9 04:25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八章 无影叹息


碧月招手叫了出租,她对司机说:“去西郊城静心楼。”

    我说:“不,去凯宾斯特酒店。”司机听了默不作声的调转车头。碧月按住我的手臂说:“疯了?刚发工资就住最豪华的酒店,将来打算露宿街头?”

    “碧月,你什么也不用问。就当是我请你。”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速度不慢呢。”她还是摸不着头脑。

    进了酒店大堂,我对接待小姐说:“豪华双人间,我要窗子最大的那间。”

    打开门,空气清新,布局淡雅,我很满意。贝贝好奇的到处摸摸看看,把数目繁多的开关啪哒啪哒的按来按去。我掏出那条蓝色的毛绒小鱼递给贝贝说:“鱼鱼,喜欢吗?”

    她说:“妈妈,炒来吃!”碧月被她逗的哈哈大笑,没正经的说:“可惜没有锅。”她把几本图画书放床上,对贝贝说:“你那么聪明,读一本给我听。”

    贝贝撕下封面上的镭射防伪标签,按到额头上牢牢贴住,歪着脑袋问碧月:“好看吗?”碧月对我说:“看她多调皮,没有比她更正常的孩子了。”

    我拉开厚重的窗帘,眼前象展开了一幅美丽夜景的画卷,推开两扇巨大的窗子,风呼呼的吹进来,我迎着风贪婪的张开双臂。有钱,就有窗子,呼吸畅快的生活,对我已是至高享受。看来没钱人的追求都一样滑稽。

    碧月拉开冰箱,里面丰富多彩,吃的喝的应有尽有,都贴有价格不菲的标签。她拿起一瓶水,撇撇嘴说:“两块钱的水标价八十,喝下去是不是变金子?”

    “想喝就喝吧。”我说。

    “你发横财了?”她走过来摸摸我额头说:“你让我害怕,默之。不是所有的钱都可以接受的。”

    “是我劳动所得。”

    碧月问不出所以然,便不再理我,把贝贝抱上床逗她:“贝贝,一个人发什么愣呢,怎么不玩了?”

    贝贝坐在那里,头偏向窗外,眼神放到很远,她的这种表情,让我觉得陌生,象是她同时拥有两个灵魂,一个稚气十足,一个过分成熟,交替着支配她的身体,这个她,我不太熟悉。

    碧月问她:“妈妈那么疼你,为什么不选择跟妈妈?”

    “妈妈没钱。”

    碧月呵呵的笑,对我说:“你看到没,才多大的人,就知道嫌贫爱富了呢。”我的心深深振荡,心中又是凄酸又是欢喜,我说:“碧月,你理解错了。她是不想成为我的负担。”

    “她能想那么多?”碧月惊呼:“那她真的有些不同。”

    大概是先前的酒意发作,碧月伸着懒腰打哈欠,跳上另一张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对我说:“默之,托你的福,今晚要做个豪华的梦了。”几分钟后,她不再出声,睡着了。我悄悄关上窗,将一切声音隔绝在外面,小声对贝贝说:“我们也睡吧?妈妈抱着贝贝睡,好吗?”

    她张开双手,说:“妈妈,背。”

    我因为写稿久坐导致腰部酸痛难忍,她爬上我的背,我差点痛的站不起来。这种贴心的姿势很疼,可我宁愿疼。我等候这一刻太长太久,屏气凝神,只怕一点呼吸就把这种幸福吹散。

    我背着她慢慢的在房间里走,从这一头到另一头,还给她轻轻哼着催眠曲:

    睡吧,宝贝,小鸟已经归巢了。

    睡吧,宝贝,知了也都不叫了。

    风别吹,树别摇,我的宝贝睡着了……

    忽然听到一声长叹,绵长又幽远,将我震慑住,无法迈出一步。

    我向碧月看去,她脸朝外,睡的正香,翻了一个身,继续睡了。贝贝在背上央求:“快走吧,妈妈,不要总是站着。”

    我想一定是我听错了。于是又忍着疼痛继续走,只是不再唱歌,屋子里一下静无声息,走过来走过去,站在窗前停一停。就在这亲密安静的时刻,我看到窗子上映出我们母女的影子。

    但是,忽然间,背不痛了,身上很轻很轻,轻的不真实,飘飘忽忽,窗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样子,弯着腰,背上空空。

    我回头能看到贝贝在背上伏着,尽管觉得空无一物却也不敢松手,只是僵硬的保持这一姿势。

    又重新听到那叹息,长一声短一声,声音离我越来越近,背上变得越来越重,象要将我的腰压弯折断。窗子上映出我惊慌失措的表情,我的背上渐渐显现出一个成年女人的影子,身子灰灰黑黑若隐若现,她披头散发无声无息的,露出一双眼睛瞟我,那双眼睛深闪发亮,射出冷冷的象能杀人的光。

    我朝着碧月的方向想喊出声,张着嘴努力很久说不出一个字,又极力控制自己的身体,试图让自己动一动,但四肢僵固根本不听我的命令,我心里喊:“贝贝,妈妈很痛,你不要吓坏我,贝贝!”

    一下子缓过神来,我四肢发软,贝贝摔到地下哇哇的哭。碧月被吵醒,爬起来抱贝贝,又扶我坐到床上,问我:“你嘴唇怎么紫黑紫黑的,默之,这是怎么了?”

    我虚脱的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碧月一定以为我着魔了,伸出一只手象是要拍打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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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无声哭泣


我抓住她的手说:“我知道匿名电话是谁打的。”

    碧月睁圆了眼睛问:“是谁?”

    “是贝贝。”

    “是贝贝?你在说什么?”她轻轻拍打我的脸,说:“默之,你醒醒。”

    我知道碧月无法理解,若不是亲身经历,我自己也不会相信。贝贝还在哭,我将她抱过来细细检查她的手脚,幸好地面铺了厚厚的地毯,没有看到伤痕,哭了一会,她停下来,吮着手指抽噎。

    我打掉她的手说:“再吃手指,就会变成暴暴牙。”她委屈的扁着嘴,眼睛还噙着泪,一声不响的望着我。碧月见我们都平静下来,打个哈欠说:“明天有两位老先生等我装扮送行呢,我不能陪你熬了,默之,你别那么紧张。”不用多时,她又沉入梦乡。一定是因为碧月既简单又快乐,才拥有这种沾枕即睡的功夫。

    我将贝贝抱到窗台上,她站在那里,头抵在玻璃上望下面的风景,指着远处一长串的橘黄色街灯对我说:“妈妈,珍珠!”我楞楞的看着她,她又说:“珍珠做项链,妈妈戴。”

    我看着她不谙世事的脸,不知道如何应对,干脆直接问她:“是你给妈妈打电话?”

    她背过身子不说话。轻轻叹口气,我悚然一惊,竖起耳朵,却搜寻不到一点踪迹,那叹息隐没在空气中,一下消散了,整间屋子显得空空洞洞。

    我急了,用力摇晃着她,问道:“你到底是谁?告诉我,你知道多少,懂得多少,有什么过人的本领?”

    她转头看我,似乎根本听不懂我的话,小小的面颊上衬着两个漆黑的惊恐的大眼睛,她说:“妈妈,我怕。”我猛然回过神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她能是谁呢,她是我的骨肉,我的一部分,她是有权利叹息的孩子啊。我歉疚的说:“贝贝不怕,妈妈在,你很快就可以离开爸爸,跟妈妈在一起了。”

    “爸爸是坏蛋吗?”

    我三思之后艰难的下了结论:“不,爸爸不是坏蛋,爸爸也很疼爱贝贝。”

    “那为什么?”

    我一下子语塞气结,该怎样解释才好呢,为什么爸爸妈妈要分开,为什么大人们要吵架,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同时拥有父母而贝贝只能选择其一,那么多的为什么。

    我把她抱上床,轻轻拍着她,说一些不知道她能否听懂的话:“爸爸并不是坏人,只是妈妈太想贝贝了,希望贝贝能跟妈妈住。不用多久,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没有悲伤,没有背叛,永远永远不分开。”

    毫不撒谎,贝贝很小很小的时候,段言是爱她的,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看她,用嘴唇轻轻吻她的脸颊,贝贝,贝贝,无限亲切的呼唤,那仿佛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我环抱着她,她枕着我的手臂,很久没有动静,我以为她睡着了,摸摸她的脸,湿的,她在哭泣。

    我闭上眼睛,再也不能多说一句,两岁孩子的幽幽叹息和无声的眼泪,如同根根钢针刺入我心脏。电话里的默默无语一定是她欲言又止,也许她想念我却怕我担心,也许她无法承受父母拉锯式的抢夺,也许是一种求救信号,我不敢再想不能再问,就这样僵硬的躺着,任眼泪缓缓的流了一脸。

    这个酒店的房间,再豪华再舒适也似搭起来的电影布景,贝贝需要的不是这个,她需要一个安全的家。

    很久很久我无法入睡,听到她说:“妈妈,卖桔子的阿姨死了。死是什么?”

    死亡是什么,死亡是生命溃散,肉体腐败,奔赴一个终点,永不回头。我说:“死就是再不能见面。”

    我抱紧她,细细嗅着幼儿身上特有的味道,太舍不得与之分开。近日来,我越来越胆小了,仿佛身上背负着贝贝的生命,驼着她的旦夕祸福。神经质似的贪生怕死,看到施工建筑,我远远绕道而行,免得上头不小心掉下水泥板之类将我砸中,过个马路东躲西躲,看到车子向我驶来,总觉得要轰然撞翻,生活中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怕自己死了,贝贝成了无人看管的孤儿也随之死去。

    任何时候,只要我停下手中的事情,贝贝的影子就会无处不在,这种折磨比任何一种情感都来的深刻振荡,对贝贝的想念无限放大放大,几乎添满我整个世界。因此相当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让双手和大脑空闲,恨不能一人承担所有永不停歇,因此在公司赚得机器人的美名。若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垮掉,我暗自下定决心,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将贝贝要回来。

    次日醒来,碧月匆匆蹬上鞋子去上班,我早早在段言门口等他出现。迎着朝阳,我细细打量他,觉得他又陌生了几分。不了解他的一定会被他的模样迷惑,真是稳重大方一表人才呢。待贝贝进了门,他问:“下次看她大概什么时候,不要总来突然袭击。”

    我盯着他的眼睛说:“没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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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9 04:25 P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章 无路可退


他瞪着我,眼里全是不解和不满。这是个有美丽朝阳的早晨,环境优雅的小区,鸟语花香,一对赶着上班的恋人打情骂俏着从我们身边走过,我却正与前夫剑拔弩张。

    我与他的目光接触,心头一寒,忙侧过脸去,他真的变了,陌生的我快认不出了。

    “我要把贝贝带走,你开价吧。”我看着他说:“不要装作很吃惊的样子,你跟李医生暗中来往,不过是为了钱。你想要多少?”

    “怎么,你中了头奖了?”他轻蔑的说。

    “我不能让你毁了贝贝。”

    “你在说些什么?”

    “那个李医生,说不定是个江湖郎中,他所谓的伟大课题,也许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他在英国剑桥大学研读过心理学,专业性毋庸置疑。”

    “你连他的背景都打听好了,可真是个负责任的父亲呐。看来我没有冤枉你。”

    “你太可笑了,以为我为了钱?贝贝很多坏毛病,性格怪异,我是想给她治疗一下,说不定是从母亲那里遗传了什么。”他还不忘讽刺我。

    我没有力气跟他吵下去了,这是毫无意义的争执,我略微停顿,说出了那句十分可笑万分痛心的话:“这些,请交给我来做,把贝贝交给我吧,欠你的,我都还清,就当……,是我买下来。”

    “买?呵呵,精心养大一个孩子至少花个上百万,你怎么个买法?”他在等着看我的表情,象等待看一场好戏,他推算过我的经济能力,他是在嘲笑一个被他害的连个盒饭都买不起的女人。

    “那就一百万。如果你还算是个人,就不要食言。”我立刻牢牢抓住他这句话,再不周旋,再不挣扎,就依了他的意思,做个了断。他半张着嘴愣在那里,我说:“给你三天,请求你留给贝贝一个完美父亲的印象,记住了,三天后我来接她。”

    我转身走开,不给他任何分辨的机会,出其不备,这也是一种心理战术。一直没有听到身后有任何声息,一百万,贝贝的一生,不贵。虽然他厚颜无耻,但,对我来说正是大好机会。

    印刷厂来打电话来叫我去看封面色板,一整个上午都站在轰隆隆的车间里闻着刺鼻的油墨味,对版师傅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调整色调,待终于确定下来,我的心跳跟机器响声演变成一个频率,哐当哐当的,一想到百万巨资,心就跳动的更加厉害,仿佛一直提醒我好好看管,以免掉落出来。

    走出工厂车间,我站在路边上阖目仰天,问自己:“一百万,你怕吗?”好久没有听到答案,一生也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钱。

    我手里只有三十多万,就是叶总所说的半年工资预付款。这完全是超负荷的工作,陀螺一样的旋转不停,只怕转到晕头调向轰然倒下,又该如何去交换贝贝的一生?

    回到办公室,我手扶桌角,浑身无力,满脑子盘算如何度过这三天。趁中午时间我把燕飞约出来吃饭,一遇到困难,我总是第一个想到她。

    我对燕飞说:“遇到我这样的朋友,你真是亏本。本想把房屋押金还给你,但现在看来,不但不能还,而且还要借。”

    她毫不犹豫的说:“新工作遇到困难了?你要多少,我给你转账。”

    我说:“七十万。”

    她一下拉住我的胳膊,着急的问:“默之,你遇到什么危险了?贝贝被绑架了?”

    “没错。”

    她瞪大了眼睛问:“真的?谁干的?”

    “她爸爸。”

    她一下子放松下来,说:“真是荒唐。默之,你现在不正常。”

    “我买下她的一生,不可以吗?”

    “你可以通过打官司的形式把贝贝要回来,何必花那么多钱呢,我看段言那小子也疯了。”

    “如果那样做,要有父亲虐待她的证明,或是有经济条件比对方更好更稳定的证明,或者有段言丧失抚养能力的证明,这些我弄不到,买是最直接的,段言就想要这个。”

    “男人变了心,你何必苦苦纠缠?让他去吧,我们再找一个更好的,生一个更可爱的宝宝。”

    “燕飞,你也是母亲,让你舍弃小龙,你肯不肯?”

    她征了一下,将心比心,她一定能理解我的感受,她说:“我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帮你凑个几万还可以,但是,你真的要那么做吗?”

    “那就算了,我自己想想办法。”

    “默之,这段时间我常常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其实,段言曾经跟我们同校的,他在邻班。”

    “我不关心这些,燕飞,现在不是回忆过去的好时候。”

    “我意思是,段言很早就认识你了,你还记得吗?”

    “没有一点印象。”

    “或许他有苦衷,一起长大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燕飞,我现在什么也不关心,就想怎样凑到那些钱,别的暂且不想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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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孤注一掷

送走燕飞,我回到办公室默默的坐下来。刊物印刷的时间,是期刊编辑最轻松的时刻,上期已告一段落,下期又没有那么紧迫,我抽这难得的时间把事情颠来倒去的想。

    但凡想不明白的,都打算放过了,我甚至努力去理解段言,既然美好的明天在向我招手,我又何必苦苦沉溺于自怜自艾?我不能因为自己痛苦,就剥夺别人快乐的权利,我提醒自己:你是个做了妈妈的人,为了孩子,要懂得宽容和放弃。

    我再次获得通知被叶恒永“召见”的时候,不禁暗暗攥起了拳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持英雄就义的心态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这个年纪轻轻身价无法估量的老总正悠然自得的帮我沏茶,他眼睛里一些无法琢磨的内容一波波向我袭来,我垂眼不敢相迎,一想到口袋里的那张纸,我只觉得尴尬不安,象要白拿人家财物般的心虚。

    他问:“你有心事?”

    我默默不语。

    他说:“公司决定承担你的住宿费用,你去找一套离公司不远的公寓,这样上下班方便一点。”

    “这样的小事可以吩咐您手下通知我,叶总。”

    “这不是小事。”

    我抬头一征,问道:“是别人都有呢还是我自己有?我有没有享受这类待遇的资格?”

    “你怕会受到特殊照顾?”他说,“虽然你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骄人的成绩,但将来你会的。结束了这期刊物,你来做我助理,办公室就是外面那间。”

    我想起童义信说过叶恒永重用的女职员都现在都下落不明,忍不住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没有做助理的经验,请叶总重新考虑。”

    不知道我哪里又把他气着了,他斜斜的睨着我说:“你看似很柔弱,有礼有节,实际是个极其顽固不化的家伙。我可以答应你一些额外的条件,但我决定的事情你休想改变我。”

    我舒一口气,一脸郑重的问他:“真的可以提条件吗?”

    他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他说:“除了我的腿不能给你,其他的事情应该不难。”

    我掏出口袋那张备好的协议递给他:“我想……如果可以再预支一部分工资,我愿意,终身为公司服务。”

    他看着我笑了,问道:“卖身契?”

    “叶总,我是个很笨的人,不太善于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是否可以理解为卖艺不卖身?”

    “您是我的上司,请不要嘲笑我,您就当作我只卖劳动不卖灵魂好了。”

    “哦?这么严重?你需要预支多少?”

    “大约七十万。”

    “真让人吃惊。拿来做什么用?”

    “暂时不想说。”

    “不想说可不行,你拿去杀人放火,我不是要变成你的同谋了吗?”

    “我不会乱用的,我会凭良心忠实于企业并一直为之效劳的。”

    他思索片刻,站起来指着我说:“你,准备好陷阱让我跳,早早打印好了协议,志在必得,你的过分自信真让人受不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撕下一张支票给我说:“需要多少,尽管填吧。”我看着他,心中想,天下真的有这样幸运的人,年纪不大,就通过某种渠道获得了财富,浑身是读书人的气质,头脑灵活,连衣着都收拾的恰到好处,虽然身体上少了点什么但完全不用自卑,富有足够令他潇洒自如。

    但他的这个方式这个动作,让我想起正受恩宠的情妇们索要的生活费的场景。我站了一会,并没有伸手去接,他说:“怎么,这种方式太轻率了?”

    我低下头说:“是的,叶总,请您公事公办。”

    他说:“你脑袋里装的东西跟别的女孩子不太一样,我忽略这点了。这样,我让财务转账100万到你工资账户。协议就不必签了,我相信你会履行自己的承诺的,也许将来公司需要你赴汤蹈火,所以你不必感激。这是两年薪资,身价百万的CEO全国也屈指可数,其中的份量你应该能掂的出来。”

    我深深鞠一躬退了出去。就这样,把自己卖了。

    怎么卖都是卖,卖给公司比卖给个人好一些,卖双手比卖尊严要舒服点。

    一想到两年驴子拉磨似的繁重劳动和绝无选择的服从,心里就象吃了一个大秤砣,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当然掂的出其中的份量,但令我兴奋的是,贝贝终于可以属于我了。

    值得,真的值得,付出更多也值得。

    下班后,我通过中介找了房子,定下一个离公司不远的公寓,家电家具一应俱全,只去商场买回一张儿童床。站在屋子中间,想到两天后的欢乐情景,我象个灰姑娘一样又惊又喜,竟无声的笑了。

    一切处理妥当,我回静心楼跟碧月他们打好招呼,然后静静的等待新生活的到来。可第二天的一通电话,突然把我从攀向幸福美景的峭壁上狠狠的击落,打入了一个黑暗无边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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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晴天霹雳

一整个早上我都莫名其妙的心慌。印刷厂来人说又发现了细节上的一点小错误,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返工重来,就接到了段言的来电。

    他口气跟往日大不相同,吞吞吐吐的,问我能不能去一趟。我以为他想早点要到钱,所以给他吃一个定心丸,让他把账号给我,我立刻给他转款,他却意外的说:“钱的事情不着急,你来一下吧。”

    他的良心发现只让我觉得烦躁不安,我说:“有什么话快说。”

    “贝贝在医院,情况不太好,你来一下。”

    我的脑袋嗡了一下,“贝贝怎么了?发烧了?”

    “比发烧严重一点。”

    我已经没有耐心等他把话说完,要来医院地址,告一个急事假,搭上出租车火箭一样的飞奔过去。

    段言垂着脑袋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一见到我,嚯的一下站起来,仿佛臣子朝见皇上一般,差点没有半跪在地,他说:“默之,你听我说……”

    “贝贝呢?病的有多重?医生怎么说?”

    几个医生正从急救室推门走出来,其中一个年长的问到:“孩子的父母来了吗?”

    我赶紧迎上前去,说:“我是孩子的妈妈,孩子究竟怎么了?”

    “目前还不能确定原因,她的大脑好像受过严重的刺激,可能超出了她能承受的压力,现在处于昏迷状态,接下来要做一系列的检查,才能真正下结论。”

    “什么?您究竟……在说些什么?”我蒙了,我想这些医生想钱想疯了才这样夸大其词,我哆嗦着问:“你是……在说段艾贝的症状吗?不会弄错吧?”

    “你到底是不是她的妈妈,她的情况你一无所知吗?我是说这孩子的大脑好像被动过,原因还没有查清,后果很难说,你最好有个准备!”医生毫不耐烦的斥责我,象一顿乱棒结结实实的打下来,我一下子没有力气站稳,斜斜的靠在墙上,耳边听不到一点声音,象是坠入万丈深渊,一直一直往下坠,万念俱灰。

    贝贝的脑袋被剃的光光的,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被脚步繁乱的医生护士从那个房间推出从这个房间推进,咣的一下把门关上,不给我任何接触的机会。

    段言在我身边絮絮叨叨,长期的疏离和无法认同,我已经失去了跟段言沟通的能力和意愿,我只从他嘴里得到这样的信息:李医生前一天把贝贝带走,说只做一个简单的小测验,第二天却给段言打电话说贝贝在医院,等段言赶到时,李医生就象空气一样人间蒸发了。

    段言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趾高气扬,脊背都有些佝偻,做什么都唯唯诺诺。

    我问他:“你拿了多少?“

    他愤愤的说:“那家伙,只给了我五万押金,却把贝贝弄成这样。我绝饶不了他。”

    我说:“你是觉得卖的太便宜了?”

    他尴尬的征了一征,牵牵嘴角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冷笑一声说:“你现在该明白贝贝多么普通了?如果她真的是个异能儿童,又怎么会让李医生得逞,让他跑掉?”

    段言握着一堆稀奇古怪的检查单,象抓住了什么机会一样,讨好似的急着去交费,很久不见他回来。贝贝被拉去检查听力,视力,彩超,脑电图,核磁共振……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检查了一个遍。

    燕飞赶来时我正象一根木头似的直立在那里,燕飞说:“刚接到段言的电话,他说贝贝从滑梯上摔下来了?”

    我沉默不语。他竟没有半点惭愧之心,还如此不知羞耻的掩盖真相,那么,就依他好了。

    自始至终,我没有破口大骂,没有扯他的衣领抓他的脸,甚至没有哭。我也想过报警,把李医生和段言统统抓进监狱,但电话拨打了一半就停手了。

    你以为我不恨他?当然恨,恨之入骨,恨不能碎尸万段。但是,让警察介入对贝贝没有一点好处,但对于那两个人来说,即使蹲个十年八年也太便宜他们了。想要教训他们,不用这种方法也可以,至于用什么方法,我还没有想好,目前,我只求贝贝能安然的活下来。

    等到贝贝终于被推入特护病房,我才重新握住了她的小手。医生用轻飘飘的口吻说:“检查结果还不错,不是脑死亡,但是她脑电图是散乱的波形,属于不可逆的昏迷状态,也就是植物人。”

    燕飞惊讶的说不话来,医生和护士都走后,她摇晃着我问道:“不是从滑梯上摔下来的吗,怎么会这样严重?”她紧锁着眉头,对着浑身插满管子的贝贝嘤嘤的哭,把我的心哭的乱七八糟,我疲惫的说:“燕飞,不要哭了,请先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待到病房里只剩下我和贝贝的时候,我抚摸着她的小脸,她浓密的睫毛,想起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她也是这样虚弱,全身都是管子,静静的不哭一声,多数人断定她不能存活。

    我伏下身子抱着她,嘴唇触及她微微发烫的额头,眼泪才决堤一般的汹涌而来,心脏象被一只无形之手紧紧的抓住,酸痛的快要窒息。

    孩子,我的孩子,很疼吧。是妈妈的错,都是因为妈妈过于幼稚才把你害成这样。原谅妈妈,你原谅妈妈吧。不,不要原谅,不要原谅妈妈,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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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诡影幽魂

时至今日,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痛彻心肺。

    不知道贝贝遭受过什么折磨,昏迷前该有多么的恐惧,不知道我与她还能相伴多久。我哭完又笑,笑完再哭,压抑着声音,真怕把她吵醒,可她闭着眼睛,看也不看我,让我感到遗世独立般的苍凉。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我擦干眼泪,舒一口气,有人推门进来。是妈妈。

    她老了,也许是匆忙行程让她疲惫,她头发乱蓬蓬的,里面又添了一些白头发。放下小行李包,我看到她手上的老人斑。她曾经教育我,女人在婚姻之内是温柔和忍耐,婚姻解体时要懂得宽容和忍让。

    若她知道了真相,不知道还能否节制和忍让。

    我问:“妈妈你怎么来了?”

    “我放下电话就去搭飞机了。燕飞说贝贝从滑梯上掉下来了?说情况比较严重,到底多严重?”

    “我说了你不要太激动,妈妈,贝贝现在昏迷,可能一直会是昏迷状态。”

    “什么?你说什么?段言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孩子当时是谁看的?”她果然激动起来,不知道是否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妈妈,当时孩子判给他了,财产也给他了,现在他躲起来了。”

    母亲跳起来,声嘶力竭的喊起来:“不是协议分开的吗?怎么孩子财产都归他呢?是不是他把贝贝弄成这样的?他到哪里去了?不行,我得找他去,他以为我们许家没人了吗?”

    我双手用力的抱住她扭动挣扎的身体,她哭骂着说:“把贝贝放他办公桌上,让他们同事都看看这个混蛋!”她歇斯底里的拍打着我的背:“你这个缺心眼的笨蛋,实心眼的傻子啊,你什么都瞒着我,怎么跟你爸爸那么象呢……”

    悲伤和愤怒让母亲变得更加憔悴不堪,我哀求她说:“妈妈,听我说好吗?眼泪流干了也没有用,千万不要乱来,不然,事情会更糟,我会死的。”

    恰好一个小护士来换贝贝的输液瓶,妈妈颤抖着拉住那女孩说:“你听听,你听她说什么,我辛辛苦苦的把她养大,她说她会死的。”

    小护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匆忙换了瓶子,安慰妈妈说:“小孩目前情况稳定,没有危险,但孩子的妈妈情绪起伏较大,容易做傻事,最好不要刺激她。”说完逃离般的走了。

    妈妈着实可怜,她被生活吓怕了,眼神放到很远,半张着迷茫的嘴唇,身子颤抖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死去的父亲。

    我稍一疏忽,她就跑出去了,大概是找段言算账去了。

    周围渐渐变的又静又暗,我强迫自己沉寂下来,慢慢的坐下,渐渐彻悟,完全象个局外人那样剔透通明。发脾气,大哭,不甘心都没用,我要理智的想清楚下一步怎么走。尽管内心只剩下怨恨,且不只恨一个人,但我不再着急,静默等候,我惊讶自己的沉着大度。

    无论世界怎样天翻地覆,贝贝依然安静的睡着,呼吸均匀。

    我抚摸着她的小手,余光里总感觉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我仔细去看她眼睛,又明明是紧紧闭着。

    幽幽一点冷风吹来,我感觉身后站了一个人,用眼角一斜,先瞟到右后方一双雪白的鞋,被垂顺至地的黑缎子裤脚掩没了一半,我的身心一阵剧烈的颤抖,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是谁?”

    这身打扮我已经不陌生,即使不看她的脸,我也知道是她。

    他们都斩钉截铁的下过定论,说黑衣女人是我凭空幻想出来的角色,可她此刻就真实的站在我身边。只是她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全然不知。

    我问她:“你到底是谁?”但我仍僵硬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敢回头与她对峙。

    “……”

    “你要干什么?”

    “……”

    “你是鬼?还是魂?……你说话。”

    “……”

    她如梦如幻鬼魅飘渺,来去无痕且全无声息,这才是真正让我通体生寒之处。

    病房较大,门敞开着。我鼓足勇气回头时,她面无表情的转身向外走去,长长的裤脚拖沓在地,白色的鞋子若隐若现猜不出质地,她走起来飘飘荡荡没有声音,双手静静垂立在身体两侧,不像常人那样前后摆动。

    正是她这样特殊的走路姿势,让我看不出反正面,她可能背对着我迈步向前也可能在面对着我步步倒退,也许那一头黑瀑布般长发里面正隐藏着窥探的眼睛。

    几秒钟后,我追出去,她已经无影无踪,空空长长的走廊,极其安静,我的脚步声哒哒哒的传开,象是几个零星空洞的音符。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心想,她所做的仅仅是这样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一定也是个寂寞的灵魂。

    有人从身后轻轻拍我一下,我吓的跳了起来,回头一看,是妈妈回来了。

    她满脸倦容,大概这一趟一无所获。

    一切在我预料之中,一定是大门紧锁,手机关机,段言不是一个肯及时负责任的人,虽然他自己不这么看。

    我问她:“妈妈,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飘了出去?”

    她一震,说:“我只看见你在这里,谁飘出去了?”

    “妈妈,是贝贝的魂。她的灵魂走了。”

    妈妈吓的退两步,问我:“你快把我的魂吓掉了是真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妈妈,是真的,我看到她了,不止一次。”

    “他们说你病了,我还不信……。”

    “我没有病。”

    “病人都不说自己病。”

    “从前的我已经死了,妈妈。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我了。”

    母亲沉默又悲哀的看着我,象在看一个无可救药不知所云的疯子。

    她认为她比我明白,我觉得我比她清楚,我们面对面的站着,却无法心贴心的交流,是什么将我和母亲隔离,一时也说不出来,两人都恍惚了。

    该怎么解释呢?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要相信的一切。

    妈妈深深叹一口气,说:“我把家里的房子卖掉吧,贝贝将来可能会花费很大。”

    卖房子这话,让我着实有些心疼,我竟然要害的母亲无家可归。

    自我懂事起,我几乎没怎么孝敬过她。恢复了王庄的童年记忆,我们之间又加了一层怨恨,此后更为疏远。

    我轻轻的拨动母亲耳畔的银丝。朝如青丝暮如雪。

    我看着她说:“妈妈,没有到卖房子的地步。不要担心,再也不会有让你伤心的事了。”

    抽空把新租的房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医院里的事情暂且由妈妈照顾打理,我照常上班了。

    一上班便换成叶恒永助理的角色。

    他出人意料的从办公室走出来,眼神环顾他的员工,嘴角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员工都情不自禁的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他,仿佛他身上贴满了闪耀的金子,也许他真的是个不轻易露面的神秘人物。

    他频繁的叫我进他办公室,常常是悠然的向着落地窗喝茶或者咖啡,吩咐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一直耐着性子,随叫随到。

    他问我:“家里有什么事情吗?你脸色不好。”

    “没有。”

    “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公司会给予帮助。”

    “真的没有。”

    “我是一个有名无实的领导,你也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助理吧,你不用那么卖力,脸不必绷的那么紧,一点笑容也没有。”

    “我不是一个什么都不干还理所当然拿薪水的人。”

    他斜斜的看着我,嘴角流露出一贯的傲慢,但深深的眼窝里依然藏着孩子般的清澈和无助,他下着命令:“下班后陪我去打高尔夫。”

    “我不会。”

    “那么陪我下象棋。”

    “也不会。”

    “那去吃饭吧。这个你肯定会,只要把嘴巴一张一合就可以了。”

    “我得回家。”我的语气无比坚定。

    他样子气坏了。上班时间我会尽职尽责,但八小时以外我是自由的,他对此也无可奈何。

    “你衣服太土太旧了,下班后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以后会经常替我出席一些场合。挑最贵的买,公司承担费用。”

    每次他受到拒绝以后都要找一个台阶气咻咻的走下来,又要辛苦的装作毫不在乎。

    “好的。”我痛快的答应。员工不与老板争执,何况是一个完全卖身于公司的员工。

    照他的话,下班后我乖乖的买了几套衣服和鞋子,急急的跑回医院,妈妈正蹲在病房里手洗贝贝的小被单。病房里那么安静,只听见盆里哗哗的水声。

    我问妈妈:“贝贝乖吗,有没有调皮?”

    妈妈视我如外星人。

    我把几个购物袋堆在地上,拉住贝贝的手说:“来,宝贝,妈妈跟你说说话。”

    “她什么也不会说。”妈妈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我。

    “有些对话是不需要开口的。”我笑笑说。

    贝贝散发着幽幽的香,妈妈给她仔细的擦洗过了,身下涂了痱子粉,身上的管子撤掉一些,只留进食管和引流管。

    母亲洗完,站在窗前看风景,她喃喃自语:“这也许是报应,你就当是妈妈从前犯下了罪,现在要你来偿还吧。”

    我本想说点什么,却接到段言的电话,他压低声音说:“默之,我现在医院门口,我去左边的咖啡厅等你,我们见一面。”

    我只跟母亲说要出去办点事情,她什么也没有问,也许她早在窗口看到了段言,也许她累了。

    我坐下来,要了咖啡,静静的看着段言,等他开口。

    他的脸好像几天没洗过,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茬,看来心虚的日子没那么好过。我料到他会主动来找我,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他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默之,这里有张协议,你若签了,以后贝贝就跟你了。”他搓着双手,紧接着加一句:“当然,当然,什么钱不钱的,我不会要你一分钱。”

    “你是准备抛弃贝贝?就因为她再也没有了任何价值?”我冷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正计划把孩子肢解了去做什么荒唐试验。”

    “你不是一直想让贝贝跟你吗?我累了,我放弃了,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办。”

    我静静的看着他上演这出好戏。这个男人,曾经与我同床共枕,对我百般宠爱,排除种种患难,修成婚姻正果,最后却还是离异告终,变成这样一幅魔鬼嘴脸,神情龌龊,颠覆了我所有爱的信念。

    “我不签。”我冷冷的盯着他说,“我再也不会让你随心所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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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棋子

他吃一惊,问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近日签了太多的买卖协议,我厌倦了这类生意。

    我端起咖啡,喝一口,看看窗外。一对夫妇牵着一个芭比娃娃似的孩子,一家三口都面带开心的笑容,正悠然的散步。芭比嘴里说着什么,好像在提什么要求,从欢呼雀跃的样子来看,是得到满足了。

    这是正常而幸福的童年,可我和贝贝都与之无缘了。我的心被蜇了一下,忙别转面孔。段言正慌乱的看着我的脸,探测他想要的答案。

    我探起身子,凑近他,脸距他鼻尖一寸有余,小声的,一字一句的问:“你,有没有觉得……周围有异常?”

    “什么?”他向后欠欠身子,瞳孔瞬间放大又收缩。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以后走路要小心点,最好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有没有一个形容惨淡得黑衣人跟着你,夜里睡觉记得锁好门窗,我不是开玩笑的。”

    我以为他会发怒让我闭嘴,结果他目瞪口呆的坐在那里,好像确有其事,不幸被我言中了似的。过一会,他低下了头。

    他说:“默之,放过我吧,我要结婚了。”

    我坐回原位,不说话。

    离异,再婚,原本顺理成章无可厚非。但是,段言的节奏总是快的让人应接不暇,急于建筑自己的新生活,也急于甩脱本应背负的责任。

    “那女孩,家族比较大,我不便于让她知道我太多历史。”他顿一顿,接着说:“我错了,真的,我现在向你忏悔。”他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说:“我给你和贝贝准备了一些钱。”

    “收起来。我不用这些。”我冷静的看着他说:“我一直不太明白一个问题,你究竟为什么那么喜欢钱?我已经答应给你100万了,为什么还要跟李韶华继续交易?给我一个答案。”

    我想他一定误会了,把我的问题当成了一个交换条件,以为只要他坦白了,交待了,我就会放过他。他急急的说:“你知道,象我这样的男人并不甘心一辈子打工,我要构建我自己的事业,但起步太难了。一百万并不多,原始积累当然越多越好。”

    原来只是野心在作怪,真让人啼笑皆非。不过,他发现了另一条捷径:只要掩盖事实,扮演一个温良男子,得到一个钻石婚姻,一切又如他所愿了,所以,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我闭嘴,划清历史界限,割断纠缠的亲情。

    他继续说:“当时,除了出于事业的考虑,我还想多积累点钱,跟她比起来,我太寒酸了。但是,我并没料到孩子会出事的。”

    他困兽一样的眼睛看着我,说:“体谅我吧,你以前总是体谅我的,我是孩子的父亲,不可能明知道那是火坑还把她往里推的,你想想看,那样还算是人吗?”

    “你真的不是人。”我心里忽然一阵无法抵挡的痛楚,牙齿忍不住打颤,我狠狠的咬住嘴唇,许久才平静下来。

    “每一次我想谅解你的时候,你总是刺激我的极限神经,超出我的忍受底线,使我无法再宽容你。”说完这句话,我起身要走。

    他跳起来一下子抓住我,凶相毕露,眼里象要喷出火苗。他说:“你想跟我斗?你能做什么?小心把我惹火了。我不是你捏在手心的棋子,给我记住。”

    “你吼什么?攀上富家小姐你就神气了?”我狠狠的盯着他说:“段言,我现在满脑子就想一个问题,就是怎样才能让你活的更累。唯一的方法,就是比你更冷血。我会毁掉你的。”

    说完,我走了。

    他看得到我洒脱笔直的背影,看不到我痛心疾首的眼泪。一切完成转变了,爱人变陌生人,亲人变仇人。行动并不困难,难的是下定决心。

    报复源自于痛,却换来更痛。我一路流着眼泪走回医院。

    妈妈水泥人一样的站在窗前,好像从我出去以后她就没有改变过姿势。

    床上躺着孩子,窗前站着老人,我踏进这个病房,仍然感觉空空荡荡,风从窗子里吹进来,野蛮的游荡喧嚣,空气不可思议的冰冷。

    我走到母亲身后,伸出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接下来该作何姿势。

    我想起,在我结婚之前母亲极力阻挠,结婚后母亲却对段言赞不绝口,好像段言有恩于我。段言抛弃孩子的事实,显然出她所料,让她震惊,使她再次陷入沉默。

    她的沉默里,隐藏着一些我不知道的往事,阻隔了我们,使我无法简单与之相拥。

    我的手终是承载不了这样沉重的情绪,颓然落下。母亲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呆望着我,我强作微笑,故作轻松,她忽然双手颤抖着掩住面孔,哽咽的说:“人生就是一盘棋,一步走错步步错。”

    时间就在医院、公司和公寓三点一线中渐渐消逝,段言一次也没有来看过贝贝,也许他在忙于筹备新生活。

    我也不着急找他,闲下来就会仔细想一些前因后果,渐渐明白生活就象一个巨大的阴谋,明刀暗枪,杀机突现,常让人措手不及。

    贝贝终日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五官清秀,面色红润,只象是调皮的孩子睡着了。除了主治医生,大家渐渐相信了孩子是从滑梯上摔下来的事实。

    医生常规检查后总表示惊讶,说贝贝虽然脑部的受损神经没有恢复迹象,但孩子四肢没有僵硬变形,肌肉没有萎缩,身体器官也没有退化病变症状,甚至连褥疮都没有生,已算是奇迹。我知一切是母亲细心照料的结果。

    母亲柔性大发,照料贝贝带着还债般的虔诚和沉重。几次我要请一个特护人员,她都坚决拒绝。她按照计划细分时间给贝贝喂食,按摩,翻身,洗漱,一时一刻不肯停歇。偶尔低头偷偷流泪,掏出折叠整齐的手帕在眼角处按一按,抬头的瞬间换上令人心酸的笑。

    每每看到母亲这样的表情,我便觉得命运真是残暴。即使妈妈恨我,也情有可原,我这样的让她不得安宁。

    碧月三天两头的往医院跑,尽其所能的帮助我,常常跟燕飞碰巧遇上,我庆幸这冷漠的城市里有一新一旧两个朋友,我才不至于孤立无援。偶尔接到童义信的电话,我都匆匆挂断,我已无更多精力应酬周旋。

    这晚下起大雨,碧月说好请汪师傅一起过来看看贝贝。

    下班后我脚步匆匆赶到医院,碧月和汪师傅正同妈妈说着话,母亲手里闲不住,一直在给贝贝按摩腿脚。

    一见到汪师傅,我迫不及待的问:“能不能帮我算算,孩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汪师傅叹一口气,说:“姑娘,会占卜不等于是神仙,世上并不存在万事了如指掌的人,占卜也是根据人的气色,神情,周围环境,事情因果以及敏感的直觉来推算的,孩子什么时候醒,能不能醒过来我不敢乱说,但我想,尽快出院应该是正确选择。这里过于安静阴冷,不利于精气神的恢复,如果孩子早已脱离危险,家里才是更好的修养环境。”

    汪师傅略一停顿,又提醒我社会复杂,人心险恶,为人行事一定要步步小心。碧月听后讶异的看着我,不明就里的问我:“你究竟处在什么水深火热之中?”

    我没有出声。现在的工作生活看上去都风平浪静,即使下面正藏着暗涌逆流,我又如何得知?

    窗外一道长长的闪电将天空割开了血红的口子,大风把窗子“啪”的一下推开,夹着雨呼啸着吹了进来,所有的灯都灭了。

    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开,闪电照亮屋子的瞬间,贝贝突然一下瞪大了眼睛,我们全部瞬间冻结,屋子又重新笼罩在一片幽暗静默之中。

    片刻,碧月如梦初醒,欢欣雀跃着向我报喜,“默之,看到没,贝贝醒了,她睁开了眼睛。”

    未等我开口,她已经跑出去了,等她把值班医生找来时,灯已大亮,贝贝的眼睛也早已闭上,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秘的笑,象是刚刚跟所有人都开了一个玩笑。

    医生用手指扒开贝贝的眼睛仔细查看,又听听心跳、呼吸,测量了体温,他用机械的口吻说,植物人睁眼、咳嗽甚至打喷嚏都是自然神经反射,并不完全是病情好转的迹象,她的脑神经受损严重,几乎没有醒来的可能。

    我们听后面面相觑,真希望医生能好心的骗骗我们,全当给我们一些慰藉和希望。

    过了几日,我去给贝贝办出院手续,主治医生阻挠说:“这小孩的病因依然还没有查清,说孩子从滑梯上摔下来,但目前的观察结果并不是重创导致脑出血而昏迷的。”

    但他看我坚持,也就配合着放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医生不是警察,他们才不会扯着你没完没了的追究缘由。

    贝贝回家后,我夜夜搂着她安睡。

    叶恒永近期好像忙起来了,偶尔坐在外面小办公室里审核一些资料和图纸,很少百无聊赖的喝茶赏景了。

    他不直接面对分部经理,工作汇报和布署由我和另外一位副总负责上传下达。

    他偶尔会停下手中的事情,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有时又显得无比焦虑,我装作看不到。他的情绪反复并不会影响我的工作,因为我认定他的这种变化完全与我不相干。

    那天早晨,我象往常一样步入办公室,打开计算机,冷气机,复印机,然后向隔壁屋子电话振铃,报到待命。其实仅是一个形式,我总会比他先到。

    可那日他却把电话接起来,命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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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9 04:27 PM |只看该作者
我打开办公室的门,顺便给他奉上了一杯茶。他穿着淡灰色的西装,一夜没有睡觉似的,憔悴的不象样子,眼窝深陷,双眼布满红丝,脸色铁青,象是瘦了很多。

    他看着我,点点头,象是打量他的某项财产,他问:“你看出我的意图了吗?你是一个敏感的人,我的意图你应该看出来了。”

    我垂手静立一边,说“我没看出来。”

    他眼里的傲慢渐渐退却,露出忧郁的神色。他问:“你能做一个好的妻子吗?”

    “嗯,我正努力。”我毫不犹豫的说,“上司安排我走哪一步,我就走哪一步。”

    “我不是你的上司,我们还是直截了当的说吧,我说的不是象棋的棋,是妻子的妻。”

    我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他提高嗓门说:“你可以吃惊生气,也可以欢呼,但你不能摆出这样若无其事的姿态,你是在鄙视我吗?”

    我严肃的说:“叶总,您就不要拿我这样的人寻开心了。”

    他喝一口茶,慢慢说道:“你第一天来应聘,我恰好从外面回来,请别误会,不存在什么一见钟情之类。我看到我的职员们都挤在客梯门前,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一身臭汗的清洁工,你却神态自若的跟清洁工一起走进满是拖把水桶的货梯,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办公室。我当时想,这是个聪明的女子。”

    “我不知道您有暗中观察的习惯,那不过是赶时间而已。”

    “如果不是看到那一幕,我提前跟手下打了招呼,那次招聘,你第一关就会被卡掉,人员早都定好了。”

    “谢谢您。”

    “观察了那么久,我坚信你可以做到。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妻子,当然,我口气应该缓和一点,这样的求婚方式大概你无法接受。我行动不便,脾气古怪,但我想你会慢慢习惯的。”

    要保证一辈子衣食无忧也不难,大可开口,抓住面前的这座金山,毁掉段言,找出李医生,简直轻而易举,但那要牺牲掉许多许多的自尊心。我不看他,坚定的说:“妻子是世界上最难做的职业,叶总,我不能胜任。”

    “你现在不是自由人了吗,你说过,你结过婚,还有个女儿。”

    “是的。”

    “我不会介意你的过去,也会善待你的孩子,你所有的亲属也会一下子改变境遇,你就当交了好运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都会满足。”

    我沉默不语,难道我要大声质问他:“你让我卖完双手卖灵魂?”

    我也不觉得这是好运,没错,他是公司的主人,但不该对女职员这样唐突。我想起贫困山村里买媳妇,先选中,然后交钱拉回家,过份富足和过份贫穷的婚姻竟然如此的相似。只是叶恒永的这种不计较对方过去和家势的做法,说明了他不是靠家族财产飞黄腾达的,他的婚姻不需要争得父母大人的同意,真是出乎意料。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办公室的门一下子被推开,几个西装革履戴墨镜的年轻人一阵风似的吹进了办公室,迅速站成左右两排,象在等待首领的大驾光临。

    我以为公司受到黑社会威胁,拿起电话想要报警,就听到叶恒永说:“估计是公司内层领导过来,不必多言。”

    他不动声色的吩咐我:“你马上坐飞机去一趟大连,跟惠佳集团销售部经理谈一个项目,具体情况询问王总,立刻。”

    显然,这根本不是我的工作范畴,叶恒永目的就是将我支开,每一个公司都有自己的历史和隐私,我不便打听,于是快速退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我快步走向王总办公室,办公区的员工从未有过的寂静,都佯装在低头做文件,个个用奇怪的眼神偷偷瞟我。

    这种目光让我如同办公室怪物,他们或许晓得来龙去脉,但他们不会说与我听,也许他们还心怀鬼胎。但他们都知道做人最安全的就是变哑巴。

    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我在想,人一老,情感就没那么纯净了,条件适宜,可买可卖。那种看到对方的影子心就乱跳,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疯狂情感已经成了年轻人的专利了。

    可我现在不想要稳定和富足,我要自由。

    从王总处拿到那份空白合同,我和迎面过来的气势汹涌的“队伍”在狭长的走廊相遇,队伍浩浩荡荡,如太后出巡。

    我相片一样的贴在墙壁上尽量让出更多的空间,也看清了那个“太后”,她长的极高大,皮肤白似羊脂,短发经过精心打理,根根清晰而倔强,脚蹬高跟鞋身穿黑色职业装,威风凛凛,她居高临下的瞥了我一眼。

    就在眼神相遇的刹那,她的脚步放慢了片刻,表情有一点疑惑,我也在暗自思量,哪里见过?这样面熟,电光火石之间,我想起来了,不禁立刻低头转身,一颗心突突乱跳,只怕她也认出了我。

    我与这个女人有过一面之缘,时间才没多久,境遇已是沧海桑田。她在守存房指着我说胡闹的时候,我根本不曾想过将来会在这种地方与之相遇。

    太后私访完毕,龙卷风似的走了,我回到办公室整理一下资料,订了下午三点的机票。齐墨称得上是国际繁华都市,却也只是弹丸之地,转身遇到熟悉面孔是常有的事情。至于叶恒永的求婚之举,我并不放在心上,我只当性格怪异的老总跟下属开了一个过份的玩笑。

    中午童义信请我吃饭,我没有推脱。

    一落座,他焦急的问道:“为什么还不离开这家公司?那些传闻也许是危言耸听,但我还是希望你小心为好。”见我未置可否,他只好改变话题说:“这家的鱼子酱味道不错,我跟妹妹常来。”

    “你跟碧月?”我问。

    眼前的这个人,碧月的表哥,这样的关系坐在一起,话题集中到碧月身上反而自在一些。

    “哦,不是,是我亲妹妹,叫义君。她这个任性的家伙正在家里闹革命呢。”他笑笑说,“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我们家族比较复杂,不过这不影响我们兄妹的情感。”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说:“我一直想了解你更多,你却象只茧一样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

    “碧月没有跟你介绍过我这个作茧自缚的人?”我半开玩笑的问。

    “她说你是唯一一个知道了她给死人化妆还能自然跟她牵手的人,她只说了这一句。”

    我笑笑说:“我的手安抚过无数只骨灰盒,我在守存房工作过。”

    从他吃惊的表情来看,他确实不了解我。我问:“你妹妹在闹什么革命?”

    我这样说着,心思却根本不在她妹妹身上,我按了按座位上的包。

    包里放了几张打印好的资料,上面简单列出几个信息:李韶华,剑桥大学研读过心理学专业,原任职于安然心理诊所,私下跟某些机构联合搞异能课题,目前不在齐墨。

    今天跟他吃饭,也不算毫无目的,本想请他帮我调查李韶华的情况,他关系网比我要广泛的多,但我并没有掏出来,临时改变了主意。现在的私家侦探效率极高,保密性强,我又何必节外生枝,牵扯更多的人参与这件事。

    童义信还在解释刚才的问题:“义君找了一个男朋友,家里嫌不能门当户对,不太同意,义君在家绝食抗议,说再不同意他俩结婚就殉情。那人我见过,在一家大公司做人事部长,能靠自己奋斗出这番成绩,也算不错。他帅的让我们男人泄气。”正说着,他眼睛一亮,说:“这个小鬼,在家闹绝食,却跑这里来偷吃。”

    我顺着他的眼光寻过去,看见一位身穿红色云纱裙的女子袅袅婷婷的踩入酒店大厅,她俏生生的停了一停,眼波流转,打扮的那样精致,让进出的人都无法对她视而不见。她和身边的男子都没有注意到这边,服务生引领他们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子,那男人下巴微抬,谈笑风生,完全是一副自在闲适派头。

    世界可真小。段言,化成灰我也认得出。

    我的双手颤抖起来,颤到连勺子也拿不住,哐啷一下砸到盘子里,慌乱中又将水杯打翻。

    但我很快强制自己镇定下来,起身说:“还要赶下午三点的飞机去大连,我得走了。”

    童义信急忙说:“今天碰巧遇到,还想介绍你们认识,但你脸色很苍白,那就改天吧。我陪你去大连怎样,你在这个公司做事真让人不放心。”

    “不要为我浪费这种时间。”我欠身致谢,从另外一个门匆匆离开。

    回到公司拿了机票和文件,马不停蹄的跑回家收拾行李。

    母亲还在不停的打扫,整个家被她收拾的光洁溜溜,象个宾馆。因为缺少欢笑,静的可怕,没有丁点家的味道。

    贝贝直挺挺的躺在那里,眼睛瞪着天花板,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象是生气。

    她现在是一等的保密者,或许听不到,即使听到了也根本说不出,无论我说什么,都会象埋在海底一样,永不揭露。

    我亲了亲她的脸,拉住她冰凉的小手,轻轻对她说:“他虽是你的爸爸,却犯了无法饶恕的错。贝贝受的伤害,外婆受的伤害,妈妈会一点一点的,让他全部偿还回来。”

    即使我做一些让人诧异吃惊的事情,我想贝贝会谅解的。

    自我安慰一番,我起身要离开,就在转身的刹那,我仿佛看到贝贝的眼睛发出了奇异的青光,一颗眼泪从她的眼角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

    一下飞机,寒风刀子一样的割到脸上。此时的齐墨却还是繁花盛开。

    先去见了惠佳集团的销售经理,合同条款早已达成了共识,我没有废什么话就把任务完成了。那经理看我衣衫单薄,把吃饭的程序也省了,只嘱咐我赶紧回酒店添加衣服。

    我搭出租车回预定的酒店,半路忽然下起了大雪。

    一片片的鹅毛从天而降,不消片刻,周围已是银装素裹。华灯初上,照亮街边,火树银花,灿烂的不可收拾,大雪纷纷被风吹卷,在路灯照耀下蜂飞蝶舞般的灵动。

    街上的车辆和行人都放慢了速度,象童话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浪漫好看。

    在齐墨,清晨一睁眼,就觉得一切已来不及,人人脚步匆匆,赶死队似的急……此刻在大连,享受着这个下着雪的夜晚,就如同到了静谧的天国。

    进了酒店房间,本想先给母亲挂个电话,一阵疲倦感袭来,我和衣躺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

    段言又一次强行挤入我的梦里,指着我大声斥责:“你天天不说话又没表情,行尸走肉一样,贝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你俩夜里睡在一起,就象一大一小两具尸体……”

    我在梦里还那么笨,不知道如何反击,任由他咬牙切齿,手指快戳到我眼睛里,耳边恐怖的怒骂一声比一声更高。

    终于被一阵电话铃声拽回现实中,我头发都被汗水浸透了,浑身无力,象真的大吵过一架似的。

    童义信在电话里说:“好大的雪啊。工作完成了吗?一起来赏雪吗?”

    他真的跟过来了。

    我接起电话,许久无法出声,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很难受。他问清我的地址,急速向这边赶来。

    我挣扎起来,站到洗手间的镜前,给自己添上一抹腮红,想用来掩盖噩梦带给我的憔悴。镜子里映出一个陌生的自己,我耳边想起童义信偶尔赞美的话,他说,你的脸那么干净素白。

    于是把腮红抹净。脖颈和手指都光裸裸的,一无饰物。我看着镜子,问自己:“默之,你在干吗,想要故作简单大方的姿态引诱谁吗?”

    童义信的头发被雪打湿了,一脸的关切和焦虑,他一进门就着急的问:“你说你很难受,要不要去医院?”

    我摇摇头。他自作主张的去服务台把房间换成了豪华套间。

    他指着大房间的那张舒适的欧式架子床说,今夜,你睡在这里。又把自己的外套扔到小房间里面说:“你看起来太虚弱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当然,我睡里面房间,你会相信我吗?”

    我点点头。无所谓,我心里说。

    他打了电话订餐,服务生用小车推进来,精致可口的样子,我却没有半点食欲,他给我斟了半杯葡萄酒,说:“喝点吧,或许可以暖暖胃。”

    他话没说完,我酒已下肚了,他重新帮我把酒斟好,向我举起杯子,发现我的杯子又空了。

    他吃惊的看了我一眼,讪讪的把酒放下,忙着帮我处理各种复杂的食物。分类,切割,涂抹酱汁,万般细心。一件松松的毛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放松惬意。

    他说:“不要这样喝酒。是存心要醉吗?”

    我打量着眼前的他。

    假若我要跟这个人结婚,段言就不能跟义君结婚了,在那样一个家庭里,是极其看重伦理道德的。只要让碧月闭好嘴巴,我付出点代价不算什么。也许我会过的不舒服,但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段言舒服。

    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我,问道:“默之,你在想什么?”我偏过脸,假装继续喝酒,一仰头,把眼泪连同羞耻感一起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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