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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完结重生文转载】古代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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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3 10:36 PM |只看该作者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二十八章 训女

  

  晚上,杨景基在训诫女儿时,就不是那般轻描淡写了。

  早在钟母去世那年,他就从回杨家送年礼的陪房那里,听到过风声。说她婆婆之所以在一年内,病得卧床不起,直至撒手人寰,跟女儿有莫大干系。

  杨氏一进门,就被她老爹训斥了一顿,当即就哭诉起钟澄的不是来:“爹爹,他竟敢打我!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

  “哦?!他真动手了?”杨景基有些意外,没料到他一个文弱书生,竟然有这胆子,敢对他女儿动手。对她的维护之情旋即上升,生出对钟澄的怒气来。

  他的脸沉了下来,凑近女儿上下打量半天,急切地问道:“他打的是哪儿,可有受过伤?”

  扭扭捏捏地躲闪半天,杨氏指着脸颊答道:“他打了我一巴掌!”

  见女儿也没吃大亏,脸上就缓了缓,他还是厉声逼问了原因:“他是为什么打的你?”

  “知道他有过发妻后,他逼我向林氏的牌位行妾礼。”提到此事,想起那一巴掌的委屈,又重新激起了她的怒气,“本来就是!那林氏到临死前,都没进过祖宅的大门,更没经历庙见,本来就不该算是钟家妇!说她是外室,和私奔没两样,怎么了?!不是事实吗?凭什么她是大,我是小,她是尊,我是卑!”

  “胡涂!”一听这话,杨景基明白那巴掌还是轻的。

  下午时,看女婿那神情,分明是还有怨气的样子,远离京城,怕是除了不想依附他,更多担心离得太近,自己为女儿撑腰,关系难处吧!

  “以后你还要吃亏在这张嘴上的!”警告女儿,杨景基厉声喝斥道,“不说她吃糠咽菜,和你婆婆一起供女婿读书中进士,后来又是替他生子时走的。就以结发妻子的身份,也不能由你这个后来的置喙。当年被本家拒之门外,流离失所,让女婿和你婆婆早年吃尽苦头。这都是他心中的刺,你还在火上浇油去刺激他!”

  “爹爹,对他中探花前的事,您怎么知道此般清楚?”杨氏满脸狐惑地望着他。

  杨景基咳了一声,神色有些不太自在,摸了摸眉毛,才正面回答她:“当然清楚了,爹爹会随便找个人,就把你嫁了吗?肯定会事先多番考察人品,摸清身世和经历的。”

  望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掩饰,杨氏心中的疑虑,不仅没打消,反而更盛了。不过她也没有继续纠缠不放,而是埋怨道:“您在信中又不说清楚!我哪里知道她对相公付出过这么多……”

  等等……

  突然她停了下来,说不下去了。

  好像钟澄跟她说起过早年的事,也提过林氏刚嫁进来的情景。当时她沉浸在悲伤和不甘中拔出不来!是以没听进去。


 杨景基望着她脸上闪烁不定的表情,长叹了一声。

  “为父叫你善待他发妻生的女儿,你又是如何做的呢?听说,你几次三番动心思,想把她给弄出去?!”

  杨氏的脸“噌”地就红了,喃喃道:“他都知道了?”

  望着她无可救药的样子,杨景基暗自摇了摇头,独自就走了出去。

  禧荣堂的暖阁里,把外孙女妤儿送回她爹娘住的溶月院后,杨老夫人正打算就寝,破天荒地听到了丫鬟惊呼:“老爷来了!”

  只见老头子黑着个脸,低着头就朝卧房踱了进来。

  杨老夫人崔氏赶忙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笑容,欣喜问他:“老爷,今晚怎么想着过来了,是要在这里安置吗?”

  听他嗯了一声,崔氏赶忙叫丫鬟婆子进来,伺候老爷洗漱。

  躺在床上后,长叹一声,杨景基就不再言语了。

  好像自己一年叹气的次数,都没今天的多。

  “儿女果真是还不完的债呀!”崔氏正打算问他缘由,老头子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怎么了?是俊儿还是雅儿?”崔氏担忧地问道。

  “还不是你教的好女儿!雅儿的坏脾气,啥时候能改啊?先前说的那门亲事,还不因她冒冒失失,最后不仅退了,还被搞得灰头土脸的,反而自己吃了亏。帮她又找了个品行不错,前程看好的女婿,人家母子还欠着老夫的恩情。好不容易嫁过去了,又因名份和子女的问题,搞得夫妻失和!”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对妻子埋怨道,“雅儿她怎么就不懂得惜福呢!”

  崔氏不乐意了,反驳道:“怎么是我的问题,明知道雅儿受不得委屈,还让她嫁给人家当填房!递婚书时我就说了,以后她要知道了,肯定会闹将起来的。”

  “你就不能劝着点,猜她对女婿前头妻子,都说了些什么?林氏就一过世的人,跟她还有什么可争的!竟说人家没经过庙见,算不得正经发妻,相当于外室,跟私奔差不多。这哪像是我们杨府出来的,一点大家闺秀的分寸都没有!我现在都没脸面再见女婿了,怕被人戳脊梁骨,背后说教出来的女儿,没有口德!”

  听了他的话,崔氏也沉默起来。

  半晌,才有声音从黑暗中幽幽地传过来:“她这不是着急嘛!三个孩子中,有两个不是她生的。又没个子嗣让她挺起腰杆来!就剩下个空名头还能争一争。”

  “因此更要把女婿给哄好!成亲七年,还没生出嫡子来。现在女婿要回京任职了,到时,让亲戚朋友间怎么传她?雅儿当年善妒的名声传出去了的!恐怕这一两年,为夫也挡不住钟澄纳妾了。”

  “我这两闺女,命怎么都这般苦?!大的,年纪轻轻就独守空房了;小的,至今都无子傍身,地位不牢!”崔氏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鼻音和哽咽。
“你们女人,出了事情只会哭哭啼啼,这能解决问题吗?是赶紧劝劝雅儿,在女婿面前伏低一些的好!尽快怀上,不要太计较那些虚名了!”杨景基提醒老妻。

  第二天,崔氏就叫来崔妈妈,后者是她特意派到女儿身边的伺候的。听她讲完小两口现状。叫来女儿,崔氏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解加面授机宜。

  此时在淮安钟宅的趣园内,妙如跟谢氏正在讨论诗画会的事。

  自从上回谢氏受到妙如的启发,考虑是否要投身到女学领域中去。恰好,钟宅有几房奶奶,想借着趣园,在三月三举办春宴,邀请几个官宦和书香世家的太太小姐来赏春,也好帮自家女儿相相婆家。

  妙如就建议,干脆在春宴上搞次诗画会,先试试那帮女眷的反应,谢氏当即表示支持。

  这几天她们俩就在筹备此事,想着既要办出新意,又要让来客这种新式闺学,产生浓厚的兴趣。

  回到东偏院的住处,秦妈妈递给妙如一封信。拆开来后,才发现是京中父亲的来信。

  信中提到,他进翰林院任侍讲了,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宅子,给她留了东边厢房的位置。等半年后,再派人来接她进京,让她现在安心地跟二伯母好好读书,注意身体云云。

  送信过来的,是秦妈妈的儿子。她的儿子和儿媳,原本跟着大队人马一起进京了。留了她跟着妙如一起呆下来。因她的原因,让人家骨肉分离,妙如心里觉得有些内疚,借此机会重重地赏了她儿子。

  信中父亲的意思是,秦妈妈的儿子,这次就跟回她们这群妇孺身边,贴身保护女儿,到时也好护送她们前往京城。

  秦妈妈还悄悄告诉妙如,临走前,她那在三小姐房里当管事的儿媳,带来一些有用的消息:回杨家时,杨阁老和杨老夫人没少去数落太太。太太放下身段伏低讨好后,老爷也没好泼了杨家二老的面子,晚上就住进了太太那屋。

  秦妈妈说到这里,提醒她道:“姑娘过两月,还是托人给老爷捎个回信,省得他真忘了姑娘。留在祖宅日子久了,顺势把您过继出去,那就糟了!”

  妙如笑而不语,心想,若他亲手斩掉父女情分也好,正好解脱!跟着谢氏把女子书院办起来,在古代也谋份职业女性的差事。

  想来在杨氏手下讨生活,还不如自由自在一个人的好。不过,此次回京,在亲人的劝解下,希望杨氏会有所改变。

  其实,杨氏的情形,就类似于现代,某些刚毕了业就离开父母,到异地打拼的新新人类一样。身份是改变了,学生心态还没变过来。参加工作的头几年里,总有一段时候的心理调适期。

  嫁人后,当自己还是娘家中那个受宠的小女儿。又没有背景相当的长辈在一旁提点劝阻。结果在新环境中,把人际关系搞得一团糟。加上年纪轻,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够本钱,值得最好的地位和待遇,受一点委屈就强烈反弹。最后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个心理调适过程,只有自己去领悟了,走出来才会有另一片晴空,旁人最多只能起到催化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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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3 10:38 PM |只看该作者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二十九章 漏底

  

  青烟袅袅,黄昏的夕阳从树梢间斜洒着余辉,照得地上树影斑驳,星星点点的。山风吹来,影子一阵零乱,犹如在起舞。树枝摇曳摩擦,发出飒飒之声,加上暮钟从远处,一声一声地传了过来,乱了龙泉寺原本的宁静。

  京城西郊潭柘山麓上,这座千年寺院西路的梨树院里,也打破了本来的静谧。在东边禅房内,正在打坐静思的年轻美妇,被刚听的那番话,扰乱了心神。

  “什么?你说钟家祖宅里的六堂嫂派人,在杨府门前,打探咱们的去处?”美妇蹙了蹙她那描得细黑的眉头,问在她耳边嘀咕的那个仆妇。

  “是啊!说是早在半个月前,就有个南方口音的壮年男人。一直在门房那里,打听姑爷的新府邸,说是有老家来的信,要亲手交给姑爷和小姐。门房就把他引向了柳明胡同咱们新宅子那里。谁知姑爷,正好随着圣驾去了西山。咱们又被夫人勒令上山,守在这寺院里,为求子嗣,吃斋念佛,都有小半个月了!”中年仆妇解释道。

  这不是钟澄之妻杨氏和她的乳母崔妈妈,又是谁?!

  只见杨氏一脸疑惑,望着对方,并不作声,等着她的下文。

  “那个叫马贤的奴仆,在钟府找不着人,又回到杨府门前。跟门房说,钟家没主人在,紧闭大门。想知道小姐您的陪房,连二一家住在哪里?好请他帮忙递个话儿,说是有急事相告!这不,连二家的,昨儿个下午就得了信。今天清早,天还没亮,就催着她家男人,陪着来人赶上了山。进寺院后,一直在转着圈儿,好不容易,才找咱们这儿来。让守在门口的小六子,递了话进来。”崔妈妈一一道来。

  “那个姓马的,他没到处乱说吧?!”

  “哪敢说啊!他是六奶奶派来求咱们的,事情还没办成,哪能到处瞎嚷嚷?!不怕回去不好交待呀!”崔妈妈一脸鄙视的神情。

  “奶娘,你看怎么安排一下,我要亲自问问祖宅那边的情形。”杨氏终于等到消息了,当即就来了兴致。想早点解决此事,省得夜长梦多!

  “这……”崔妈妈迟疑道,“在寺院里头接见外男,恐怕不妥!这要传了出去,怕是要坏了小姐的名声!”

  “多派几个人守在外面,谁会进到这儿来?咱们不说,外头的人怎么会知道呢!这不,不是还有奶娘你陪着吗?”她不以为然地接口回道。

  “小姐……”望着杨氏一脸坚决的表情,她知道,拗不过主子,崔妈妈只得吞下未出口的话,选择了遵从。

  一个穿着臃肿、满脸风尘的高个子男人,被领进了龙泉寺西北角那个开着梨花的院子里。

时值三月中旬,春光正匀。院里的梨树上,零星地开着几朵白色娇俏的花朵,更多的,还是正待开放的花骨朵儿。山里气温比外面的要低上几分,梨花们也是半羞半答地姗姗来迟。

  黄昏时分的梨树院外头,寂静得可以听得见枝头上的鸟儿,正在欢唱着。

  这时,梨树院门前,来了一辆马车。车夫刚勒紧缰绳,马儿还没停稳。坐在他身旁的小厮就跳下车来。

  只见他身手敏捷,从车底拿出个踏脚的凳子。对车厢里,恭敬地低声说道:“老爷,老太爷!梨树院到了,奴才伺候两位下车!”

  过了不到半晌,车帘被撩开,里头下来个青年男子。只见他身着一袭儒士青衫,面容俊秀,眉目清和,神色温文,一派丰神俊朗的文人雅士模样。

  他下来后,转身就守回马车边,对着车厢里面说道:“岳父大人,让小婿扶着您下来!”

  从车厢里头,又出来个胡子半白,身形清瘦的老者。面上布满了沧桑的皱纹,稀疏的眉毛底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偶尔露出摄人的精光。配上他那沉稳肃穆的神情,让他整个人显得精神矍铄,颇有几分气势。

  老者在青年儒士的搀扶下,走到了梨树院的门口。

  这两人,正是从龙泉寺北边的文殊殿,与道悦禅师刚论完法的钟澄和杨阁老。他们顺道拐到这边来,要接在寺里静养的杨氏,一起回家的。

  原先在门口守着的小厮,这才看清是自家的老爷和姑爷。也顾不得往里头报讯了,上前来就是磕头行礼。

  “小六子!你家小姐这些天,在寺里过得可还安稳?!”杨景基问跪在地上,还没起身的奴仆。

  被叫作小六子的杨府家生奴才,见原先的主子问话,也不敢怠慢。脱不得身进去禀报,只得回话道:“小姐在这里……过得很好,正……正等着姑爷……来接呢!没,没想到老爷也跟着来了……”杨义敦磕磕巴巴地答道,额头渗满了汗滴。

  见他这副形状,钟澄心下了然,望了望站在一侧,自己的小厮星魁。只见他朝这边打了个眼色,钟澄回望了他一眼,表示知道了。

  然后,扶着他的老岳父,踱进了院子里头。

  院子里面,站满了丫鬟婆子,远远地望着东边厢房,不敢靠近。又像是在守着什么!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争执的声音,仿佛还夹杂着陌生男子的嗓音。

  杨景基见到此等情形,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轻咳了一声,有个眼熟中年仆妇回过头望了过来。他认得,好像是叫谢三家的,忙在暗中给她使了眼色。

  这谢三家的,收到老爷的意思。正要起身往东厢房奔去,刚迈出两步,就被钟澄喝止了。

只见他松开扶着老者的手,钟澄快步迈向东边。杨景基心中暗道不好,也急步跟了上去。

  “九奶奶,话可不能这么说!您当初跟我们家六奶奶说的是,回京了就让杨阁老写封举荐信,为我家大舅老爷换个好地方的。”一个淮北口音的男声传了出来。

  “胡说!当时我家小姐,说的是事成以后,再替你家奶奶写这封信的。现在还没有确切的音信,能证实妙姐儿已经过继给三房了。”崔妈妈激动的声音响起。

  “现在事情已经办成了!那小姑娘都跟着三房的二奶奶,参加去年年底的祭祖了,不信你们派个人,回老家打听打听!”男子争辩道。

  “事情成没成,本奶奶还不知道?!”年轻妇人的声音传来,正是杨氏在接话,“过继这么大的事,如果成了,爷会不告诉我?!本奶奶还是这房的主母,妙姐儿的名义上母亲!”

  “小姐,不要跟他纠缠了,都胡乱扯了小半个时辰了。外面要来人听见了,就不好下台了!”崔妈妈提醒道。

  “九奶奶,您不能这样啊!奴才回去,没办法跟主子交待啊!小的这趟出来,已有两个来月了!事还没办成,主子会责罚的。就当可怜可怜小的,好歹写封信,给咱们奶奶说叨说叨。不然,小的真没法回去交差啊!”一听要赶人了,那男人忙苦苦哀求道。

  “小姐,要不咱们让他先回去?等过两天,再写个手信,让他捎回去!”崔妈妈声音中透着几分急迫,想是希望快点把此人给打发了。

  在外面听壁角的两人,面色各异。

  杨景基这位历经两朝的元老,有些微驼的脊背,仿佛被重荷压得更低了,满是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羞愧之色。

  而他的女婿钟澄,则是一脸的愤慨,面上的怒火,似乎要吞噬他平静的面容和理智。

  只见他冲了进去,对着还跪在地上乞求的男人,怒喝道:“你说,六奶奶要她帮你家舅老爷,做什么事?”

  那男人见到有人冲了进来,都吓傻了!一脸惊惧,摊倒在地下,不敢动弹。

  “起来回话,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钟澄瞪着地上的男人,厉声喝斥道。

  那奴仆在地上的身子,伏得更低了,不停地磕头道:“不关……不关我们***事!也不关奴才的事!求老爷饶过小的吧!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

  望了一眼跟过来的岳父,钟澄见此情状,接着对他道:“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若真不关你和你家主子的事,这里自然有官老爷,替你们作主!”

  那男人不停地磕头,见瞒不住了,一心只想着怎么脱身。颤声说道:“是……是九奶奶许……许诺说,要我家奶奶出力,把人……过继到二爷……二奶奶名下。事成后,帮……帮着我家主子娘……娘家的哥哥,谋个好……好地方任职!真……真不关我们的事!是九奶奶主……主动找上咱们……三房的。”

“过继谁?”钟澄追问道。

  “就……就是五房九……九爷的大女儿,好……好像是个叫妙……妙姐儿的小……姑娘!”他磕磕巴巴地,终于把话说完了。

  “什么时候提的此事?”钟澄继续逼问。

  “去……去年中秋前后,听……听我家婆娘说,当时要……要六奶奶想法子,在五房离……离开之前,把妙……姐儿留下来,就算……成了一半!”

  “胡说!我们小姐一直住在槐香院里,给老太太守孝!上哪里跟你家奶奶说去!”崔妈妈急忙护主,在一旁跳了出来。也不知外面刚进来的这两人,听去了多少?想来个死不承认,“我家小姐好心把你叫过来,想问问祖宅那边亲人的近况,顺便给你家奶奶帮个忙!你这个贱民,恩将仇报,恁是要往咱家小姐身上泼赃水,来人,赶紧拖走打出去!”

  声色俱厉地说完,崔妈妈就要过来,把那男子拉走。

  男子哪见过此等阵势,还没反应过来。见她作势要拖走自己,望了一眼铁青着脸的钟澄,不知如何是好!

  “好大的威风!有亲家老爷和我在场,几时轮得上你这奴才作主的?”一个冷冷的声音,及时地阻止了崔妈妈的动作。

  看到这青衫男子发了话,那男子揪住时机,赶紧继续道:“小的没……没说谎……奶奶说,见到九奶奶,要是没人信,或是办不成,就拿这……这个信物出来!”说完,只见他从里衣内,掏出块玉佩来。

  杨景基一见,嘴都快气歪了:这块玉佩,正是某次过年时,他送给女儿压岁的。

  钟澄看着岳父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他已信了大半。忙喊来星魁,拉那男人出了厢房。

  把崔妈妈和赶进来的下人都遣散后,屋里只剩下钟澄和杨氏父女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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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3 10:39 PM |只看该作者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三十章 摊牌

  

  龙泉寺梨树院的东厢房里,此时寂静得有些可怕,压抑的气氛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杨景基清了清嗓子,对低着头的女儿,沉声说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杨氏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哑声对她爹爹说道:“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初毁掉第一门亲事,只不过是不想当别人感情的替身,谁知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当了附属品。”

  杨景基蠕动了一下嘴角,没有作声。

  “爹爹,我知道您从小就疼我,可您了解自己的女儿吗?知道她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吗?从小到大,虽然大家都让着我,可我知道,你们谁也没把我作指望,没把我当一回事儿。姐姐永远是您和娘亲的骄傲,嫁入高门,担当重任,家族命运系于她一身,结果呢?靖王败了,她这未来皇后的娘家婶娘当不成了。又想着来牺牲我一辈子的幸福,我也有自己的骄傲!”

  钟澄瞳孔一缩,眼神怪异地望着这两人,听他俩自顾自地诉说着前尘往事。

  “我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只要夫君心中只有我一个。不管是位高权重,还是贫贱夫妻,只要他能把放我在第一位,就可以了!”杨氏转过头来,望着钟澄,含泪地对他说道。

  “想让人把你放在第一位时,有没有把别人的心愿放在首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浅显的道理,还没领悟过来吗?”钟澄淡淡地回应道。

  看着爱女跟女婿之间暗潮汹涌,针锋相对,杨景基连连摇头。看来,只得自己迈出一步,把责任揽在他身上当和事佬才能了结此事。

  他含着愧疚,对女儿说道:“都是为父当年一时糊涂,提议让女婿先行瞒着你,不提初婚的事。没想直到今日,你还是接受不了事实。也罢!为父从此以后,不再管你们之间的事了。望你懂得惜福,好自为之!”

  颓废语气中透着淡谈的失落和疲惫!

  “岳父且慢!小婿这里有事先行禀报一声。既然音娘不愿教养妙儿,那小婿自会寻来愿意之人。等把小女接来后,要在家中开闺学,小婿将请来先母生前相知好友之女,前来教导三个孩子的女红。”他特意望了一眼妻子,然后说道,“家母生前的遗愿,就是想要小婿早日有后,以续咱们五房三代单传的香火。既然自家带来的通房丫鬟生子都容不下,小婿只得另觅他法了!”

  说完他盯着岳父脸上的表情,等待着他的反应。

  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杨景基却没料到来得此般快!更没料到,他会在今日借题发挥,直接摆到台面上来。

  招他为婿,原打算把他拉到自己阵营里来,为子女们今后留条退路,没想到……

杨景基还想为女儿争取一些时机,迟疑道:“在嫡子出生前,先生出庶长子,那孩子以后的地位,难免尴尬!你们孝期刚过,后面理应还有机会的。不如,再等上一年。到时,若雅儿还无音讯,你再自行纳妾。如何?”

  钟澄想了一想,觉得这样也好,就坦然答应了。

  杨氏面如死灰,呆呆地望着他们翁婿俩,一时说不出话来。

  下山回到家中,杨氏像失掉了魂魄般,崔妈妈看着心疼,在一旁干着急。

  当着她的面,崔妈妈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忏悔道,“早知姑爷和老爷今日会上山来,老奴说什么也不会让那姓马的,进到院子里来的。不然,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小姐,姑爷最后到底说了些什么?”

  杨氏面无表情,只转动了一下眼珠,瞅了一眼她,虚弱地回道:“他要纳妾!”

  “什么?!他向老爷提的吗?”见杨氏点了点头,又想将功补过,小心翼翼地进言道,“要不我们给步摇开脸,让她先怀上!有卖身契拽在您手里,谅她不敢跟小姐胡来。这样一来,也好为您争取时间!”

  “没用的,一年后,他从外面纳进来。上回梳篦的事,让他找到了借口,把这条道也堵死了。”杨氏讷讷地说道。

  “那妙姐儿的事呢?”她最担心的是,因此次事件,让姑爷和小姐好不容易缓和起来的关系,又回到了原先互不搭理的状态。

  “说是要接她回来后,在家中开闺学。另行请师教女红,还说请婆母生前好友的女儿来教……”杨氏猛地一惊,突然醒悟过来,“等等……他纳妾的对象,该不会就是,来教妤儿她们女红的师傅吧?”

  “钟澄,原来你早有预谋,都看好对象了!就等着找准机会,好向爹爹提出来!我真傻……”杨氏喃喃自语道。

  “小姐,小姐!”看着像老和尚入定般的杨氏,崔妈妈心中也急了,忙要摇醒她。

  “小姐,也不要这般灰心,事件并没到不可转寰的余地!这一年小姐抓紧时间,先笼络好姑爷的心,抢先怀上。说不定到时纳妾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呢!”

  “他现在都不耐烦见到我,如何笼络到他的心?”见她又开始老生常谈,杨氏语气中有些厌烦。

  “小姐没听说一句老句吗?”停了一下,崔妈妈想引起她的兴趣。

  果然,杨氏抬起头来,问道:“什么老话?”

  “解铃还需系铃人!”崔妈妈见她有反应了,赶紧献计道,“姑爷不是因妙姐儿,跟小姐生分的吗?咱们就从她身上着手,姑爷看到小姐转变了,自然会回心转意的。前些年她在老太太那边养着,你们两人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杨氏心有不甘:“没其他什么办法了吗?向她的女儿低头,我办不到!”
“小姐,忍一时之气,先怀上哥儿再说,来日方长!”崔妈妈再次争取劝服她。

  “那我跟妤儿的分离之苦,不是白受了?!”想起一年来对女儿思念之情,杨氏就有些郁卒。

  “也不是白受,当时二小姐跟她整天混在一起,呆在书房跟着姑爷读书,难免会受她影响。现在姑爷每日都要上翰林院,没功夫管她们。二小姐自然呆在咱们正屋的时候多了,不用顾忌她的。”

  说起在淮安祖宅时,把女儿提前送走的事,杨氏又说道:“其实我只是怕妤儿被她哄住了,整天跟在她身后,以她马首是瞻,失去了首辅嫡亲外孙女该有的气势!再说,妤儿跟她关系太好了,后面要送走她姐姐的事,被她知道了,没准会跑到我这做娘亲的跟前来闹,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而在此时,淮安钟家老宅趣园里的妙如,却没料到她跟妹妹的亲近,这都成受忌惮的原因!

  她正在和谢氏为女子书院选址。

  在上回三月三的春宴上,诗画会举行得空前成功,让她们在江淮一带的闺阁中,引起了不少关注。

  江淮一带的书香门第和官宦人家的少女们,听说写出《玉阶赋》的谢氏,将在钟宅春宴中举行诗画会。一时纷纷托关系找门路,求得钟家春宴的邀请笺,甚至连谢氏娘家的亲戚,都派人前来索取。

  谢氏自从嫁人后,要么是跟丈夫在任上,要么是蛰居在淮安钟家老宅里,与丈夫整日吟诗作对,很少出来走动。他们两位才子才女的结合,在当年成亲时,就已是热门话题。两人的故事成为流传甚广的佳话。事隔十多年,那些已为人妻、为人母的昔日少女们,跟自己女儿们讲起谢氏当年的惊才绝绝,都还赞不绝口。纷纷要为女儿争取名额,才与名流才女现场交流,以期入得了她的青眼,赞上两句,拨个才名口碑。

  妙如心中暗想,这待遇,都赶得上后世的天后级歌手,复出开演唱会了。

  当日各路女眷纷纷登场,春宴上的诗画会,以新颖的形式,生动有趣的活动,在与会者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这次活动,不仅让怀有希望的家长们,一偿所愿。还让谢氏那帮拥趸们得到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她主持的女子书院,将在下半年开门招徒。

  江南一带,自古文风鼎盛。谢氏这女子书院的主意一祭出,倒没引起太多的非议。大家认为,以谢家和钟家在文坛的声望,他们家的女眷开办闺学,此乃情理之中的事。

  反而,有些老字号的江南知名书院,借机想招揽谢氏,以他们的名义合开女子书院,聘请谢氏执掌院印。

  谢氏不想扯出太多纠纷,婉言谢绝了此提议,托辞为了怀念亡夫,想以夫妻俩的名义单独开办,以此作为后半生自己的精神依托。

  妙如把现代学校管理中的一些理念,提出来供谢氏参考。两人筹谋多日,决定向钟氏族长提请,借用已人去楼空的槐香院,作为女子书院的处所。

  钟鼎铭老族长,觉得把女子书院设在老宅内,此举能为钟氏一门脸上添光,又能为后世子孙积些功德。与族中长老们商议后,也欣然同意了。

  在钟澄派人来接妙如上京之际,谢氏的女子书院也筹备得差不多了。

  对妙如这志同道合晚辈的离开,谢氏表现出了依依难舍之情。几乎是天天都把她带在身边,细心教导功课,一起交流、商讨筹建书院的后续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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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3 10:41 PM |只看该作者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三十一章 夜航

  

  一轮弦月挂在黑幕中,妙如站在船头的甲板上,仰望着夜空。(只有每次看见那轮明月时,她才感到自己好像并未走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可能与那个时空,唯一相通且熟悉的,就只剩这轮明月了吧!

  她突然有些了悟,为啥古人总喜欢对着月亮抒发情怀了!

  妙如是十天前,登上这艘官船,从淮安码头出发的。这本是淮安一家官眷,送女上京待嫁的队伍,整艘船被他们包了下来。后来经过长房的三伯父出面交涉,才定下来,顺便搭上妙如她们几人。一听妙如是杨阁老的外孙女,钟翰林的长女,要进京与亲人团聚。对方二话没说,就捎带上她们。

  走到哪里,特权阶级的招牌都是最好使的,妙如腹诽,想不到她有一天,也要沾这种光,被人用杨氏娘家的名头,无意间行了方便。

  就在此时,船行至一个大码头,靠港补给。船上的艄公传来,要停在这聊城码头,歇到明日天亮。此时岸边的梆子响了两声,妙如在船舱里怎么也睡不着,就走了出来。

  聊城是运河的主要码头之一,在港口停靠的官船、商船有不少。远处星星点点的渔火,在雾茫茫的岸边闪烁跳跃着。

  正欣赏着岸边的夜景,妙如只听见旁边一艘船上,传来了惊慌的叫喊声:“不好了,表少爷落水了!”

  妙如循声望去,旁边那艘也是官船。桅杆上挂着的灯笼,大剌剌写着个“罗”字,还有灯笼写的是“镇国”二字。

  只听见船上的人,全聚到船头那边去了。不少仆役和水手,已经扑通扑通纷纷跳下了水。待他们七手八脚捞个身体出来时,船舱里面出来一帮人,急匆匆喊着些什么?没过多久,震天的哭声就传了过来。

  难道就没救了吗?

  妙如心中一颤,没想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几分钟工夫不到,就消失在自己面前。心下有些不安,忍不住叫上秦妈妈,自己要过去看上一看。

  秦妈妈拉住她劝道,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晚上出这情况,说不定是妖物在作怪,不太吉利。

  妙如正色回道:“不能这么说,这是条人命!妙儿是佛祖座下的弟子,岂能见死不救?让我良心何安?!”

  秦妈妈知道说不过她,就扶了她上了两船间的踏板。

  爬过去后,还没来得及理顺气息,妙如就朝那边大声喊道:“大家让一让,或许小女有办法,救一救这位小公子!”

  听到这声音,众人才转过头来,看见是个黄毛小丫头。都不相信她,又转回身去,不再理采她。

  “我家姑娘六岁起,就跟着灵慈寺的慧明大师学医,若还想救回那位小公子,就请让一让,让我家姑娘查看一二。”秦妈妈在一旁大声地帮着腔。

这才有人让开出一条缝隙来。

  妙如也不管别的什么,挤身就进去了。

  只见她先是用手摸了摸小公子的心脏部位,又给他把了把脉,翻了翻眼皮。妙如发现他还有救!转身对旁边围着的人群,扫了一圈,然后对着中一位神情急切的少年说道:“这位大哥哥,能否帮个手,我怕力气不够!”

  那少年当即应允。

  在妙如的指导下,少年先把落水者口腔和鼻部的泥沙清理干净,然后对着他的鼻嘴,进行人工呼吸。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只见那落水的小公子,唔地一声转醒过来,吐出腹中的积水。四周围观的人群这才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那动手救人的少年,拉着刚救回来的小公子,过来向妙如施礼,答谢她的援手。

  妙如正要回礼,这时,烟罗从那边船上寻了过来。待看到妙如正被人群围着,上来就埋怨起来:“你们原来在这里?我的大小姐,这黑灯瞎火的,你怎么跑出来了?要出了什么事,老爷还不知怎么罚我们呢!”

  “咦!”那少年惊异出声,朝妙如脸上望了望,又朝烟罗这边瞧了瞧。好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试探地问了一句:“小妹妹,在前年佛诞日那天,可曾住过灵慈寺慧觉大师的隔壁厢房?”

  妙如见他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欣喜表情,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脑中出现了个模糊的影子,不禁叫出声来:“你是——五谷杂粮大哥哥?”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笑出声来:“凌霄,你啥时候有个这么可爱的外号了?”

  那少年哭笑不得,对妙如哄道:“小妹妹,叫罗哥哥,以后不能随便给人取外号哦!”说完,还用手摸了摸妙如头顶的两条小发辫。

  妙如扭过头,闪开了去。嘀咕道:“这人怎么学得跟师傅一样,动不动就喜欢摸人头顶!”

  此时在一旁落水的小公子,见他们你来我往地逗趣,不甘被冷落在一边。上前就朝妙如揖了揖手,问道:“你是哪家的妹妹,要上哪里去?回到京城后,我好让家里人上门致谢!”

  妙如摆了摆手,忙谢绝道:“不用了,师叔教我医术,就是为了治病救人的。小公子你是佛祖保佑,命不该绝,不关我的事!”

  小公子却不依:“想我谢玉廷,从来没有过欠人家恩情不还的习惯。你叫什么名字?”

  旁边那个叫凌霄的五谷杂粮兄,一把拉过他,打圆场道:“她的法号叫净昙,是慧觉大师的关门弟子。哪有第一次见,就大大咧咧问人家姑娘闺名的!先回去了,明天派人送礼到她船上,再打听打听。还是让她早些回去休息吧!你这身衣服也该早点换下来了,小心着凉!”说着,就把他拉了回去。


回到自己船舱内,妙如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船重新起锚,踏上了北上的航程。

  包这艘船的傅家三奶奶,今早起来就听说妙如,昨晚到隔壁船上救了个落水的小公子,一时大奇,要过来看看!

  一大清早,就带着丫鬟婆子们前来探望她。

  “钟大姑娘身上可还大好?昨晚下水没着凉吧!回来后可找人要了姜汤去寒?”一见到妙如,三***话,就像连珠炮似的,关切地问候了妙如。

  正在旁边斟茶的织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妙如嗔怪地望了她一眼,忙恭敬向她行礼道:“谢谢傅家婶婶关心,妙儿无碍!昨个儿小女并没下水。只是教了那人几招急救的方法而已。”

  原来是这回事!

  傅三奶奶见自己误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好奇地问小姑娘:“你还懂得救人的方法?可是学过医术?”

  “跟着云隐山上的慧明大师学过一点皮毛。救个急养个生还可以,看病就不行了!大病重症见都没怎么见过!”妙如谦虚地据实以答。

  “还小嘛!像你这般大的小丫头,别人都还在母亲怀里撒娇呢!哪有像你这样,单独一人上路,出远门的?”傅三***眼中,充满慈爱的光芒。

  “那还不是得多亏了,傅家老爷和奶奶们,对小女的多加照顾,不然妙儿以稚龄之身,是怎么也不敢单独上路的!”由衷的感激之情,从她眼睛里流露出来。

  “瞧这张小嘴,多会说话啊!”傅三奶奶见她乖巧,对着旁边跟来仆妇赞叹道。

  又跟小姑娘聊了几句,看着这小人儿伶牙利齿的可爱样子,傅三奶奶越看越喜欢,就邀她跟自己到前面,去看看侄女的嫁妆。

  早听说江南傅家的大房奶奶,嫁进来时带的嫁妆中,有座玲珑绣庄,以苏绣凤穿牡丹闻名于天下。想来他们家姑娘出嫁,应该会有不少精品绣作。为着那点儿的好奇,妙如欣然前往。

  带着秦妈妈和织云,跟着傅三奶奶,到东边放嫁妆的二层船舱上去了。

  她们跟在后面的,还没进舱门,妙如就听见屋里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声音:“三婶,一大清早您让侄女好等,巧慧她们到处找不到您,正在着急呢!”

  傅三奶奶打着哈哈说道:“今早一起床,就听贾峰家的说起,跟着咱们一船上京的钟家大姑娘,昨儿晚上救起个落水的。这不,三婶就跑去看望看望了她。见着她安然无恙,就多聊了几句!小丫头一副知理懂事的样子,婶婶看着心里就喜欢,也带她过来了。一起来欣赏你的嫁妆。”

  说完忙转身,把妙如推上前来,介绍道:“这是咱们傅家长房的嫡出的小姐,可以叫她红绡姐姐。这位是改元那年,首位探花郎钟翰林的大小姐妙姐儿!”

“妙如见过傅家姐姐!”妙如忙上前行礼。

  傅红绡望了过来,是个七八岁上下的小姑娘,举止落落大方,眉眼间透着少见的狡黠灵动,真真是一个清莹钟秀的女孩儿。忙敛身回礼道:“叫我绡姐姐吧!你今年多大了?”

  “妙儿今年八岁!”妙如答道,望进眼帘的,是个娇小玲珑的妙龄少女,浅浅的笑容绽放在脸上,肌肤白皙滑嫩,吹弹即破,羡煞旁人。一看就是个温婉可人的江南女子,让人望之可亲,妙如心中对她顿生好感。

  两人厮见后,傅大小姐就拉着妙如的手,跟她讲解自己嫁衣上绣的那些花样讲究。

  妙如听得一头雾水,像她女红还没启蒙的小女孩,只能纯欣赏花样了,专用术语一个都听不懂。只见那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鸳鸯戏水图案,好像能从面料上飞出来似的。

  再看她重点介绍的那件吉服,百花争春的图案,绣工精致大方,色彩鲜艳却并不繁乱,纹络清晰细致,线条流畅。一副春光明媚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手艺让妙如叹为观止:想不到手工绣出来图案,竟然比画笔绘出来的,都还逼真!艺术还真是相通的,这作品要是拿到现代去,怕是要收藏到博物馆里,供人观赏了。

  果然高手在民间!

  妙如心生羡慕,对这个新朋友不由地敬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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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3 10:42 PM |只看该作者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三十二章 笑容

  

  回到船舱内的时候,秦妈妈跑来告诉妙如:今早天还没亮,她还没起床时,昨天被救起来的那小公子,就带了礼物来答谢过她。看到她还在睡着,把礼物留下后,聊了几句才离开。

  “他问了咱们来历了?”

  “问了,还告诉了他的身份。”

  “哦,他是哪家的?”

  “昨天那艘是镇国公府的船,听他自我介绍,是镇国公夫人谢氏的娘家侄子,工部侍郎谢大人的嫡长子。还说等回京后,再上门来致谢!”

  妙如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就丢开了此事。

  有天下午,傅家大小姐来请妙如过去,到她那边聊聊。妙如带着烟罗施就过去了。

  傅红绡不知从哪里得知,她跟在钟二奶奶谢氏身边,学过丹青。非要缠着妙如献献艺,画幅作品,好让她拿来做花样子。

  妙如想了一想,也好!等画出来后,也学着描一幅。回京也要开始学针线上的手艺了,到时也有个东西好练练手,就同意了。

  想到此画是要作绣品花样子的,逼真是首要前提了。深吸了一口气,提起笔来,妙如就专心致致地画了幅奔马图。没错,就是效法前世悲鸿大师那著名的《奔马》。

  徐大师是第一位把西方素描及油画艺术手法,与中国画成功地结合起来开山鼻祖。之前妙如下定决心学画时,就想起他来。跟徐大师一样,她也兼习过西洋油画、素描和中国画的技法。回忆起前世老师介绍过徐氏画法,练熟毛笔后,妙如私底下没少试画过他的奔马。加上在谢氏身边练习了一年的笔法,她对中国画用笔技巧,生出许多感悟和新的理解,使得她的画功,有了一日千里的进展。

  当停下笔时,一匹奔腾中的骏马跃然纸上。傅红绡盯着那画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到她这副神情,妙如以为自己画得不好,够不上作样本的水准,忙要收起来藏好。

  只见傅红绡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了正在进行的动作,语无伦次地说:“不要动,我想想,不要动,我想想,怎么才能不差分毫地再现你这马的神韵。”

  听到此话,妙如刚提起心,才放回原处。

  虽然比起徐大师的原作,自己这幅算是差远了。但贵在此种画法新颖,古人没见过,比之中国画传统的技法,多了几分逼真和层次感。难怪她是此等反应!

  随后,傅红绡难捺激动地与她交流起,画法和绣法的技巧来。

  得知她还没学过刺绣,还向她推荐了玲珑绣庄出来的绣娘。说是有些被大户们请回家供奉起来,专教跟她一般大小的孩子学刺绣;有些被聘到京城绣坊里当起了招牌绣娘。自己可以介绍几个好的,让她来挑。

妙如听了很高兴,忙表示,回去后跟爹爹和母亲提一提。

  两人就此分了手。

  妙如怎么也没料到,她留下的奔马图,会在日后给她的生活,带来那般大的变数和影响。这是后话先不提!

  到了八月初二,她们的船终于在通州码头靠了岸。与傅红绡互留了住址后,两人又约定今后要常通信。妙如就跟傅家众人依依惜别上了岸。

  钟家一众人刚踏上码头的地面,就见杨氏身边的崔妈妈迎了上来。

  妙如受宠若惊,不知家中发生了何事!问候完父母亲,又问到妹妹妤如和婵如,想从她那里旁敲侧击,摸出一些线索来。

  “二姑娘天天盼着大小姐回来呢!太太都被缠得没办法了,只得派老奴在这里时刻盯着。”崔妈妈脸上满是笑容,一副宠溺小孩的宽容爽朗的样子。不像是心有戾气怨怼的神色,让她的话有了几分可信度。

  妙如心中稍作安定,就登上回柳明胡同的马车。

  第一次来到这后世饱受污染之苦,每天都会大塞车的千年古都。她想看看,几百年之前她的风貌。

  于是偷偷撩起窗帘,她就往外头看去。马车由左安门进城,正驶在宣武门的大街上。那里是一派市井繁华的景象,有操着纯正京片子的小商贩,不时在街边叫卖。远远地望去,天桥那边还有杂耍艺人表演时,锵锵的锣鼓声。妙如她们的车马偶尔停来时,底下还传来流浪儿乞讨的声音。

  望着街边那些为生计奔波的斗升小民们,熙熙攘攘地川流不息。妙如感到分外亲切,像进入了另一个新世界。想着他们每个人背后的喜怒哀乐,和奋斗时的辛酸故事。突然觉得她更喜欢,这种市井里的平实安稳生活。

  “噫,那不是你那亲戚家的马车吗?上回去他府上时,还用这车送过咱俩的。”从街边西头一间书坊里,传来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闻声,妙如就望了过去,只见挂着个“天墨坊”牌子的书铺外头,两个十四、五岁少年,正朝着这边张望。

  其中有位穿着一身月白长衫,手里捧着书卷的男子,正朝着她微笑。

  一头乌黑的发丝用白玉簪子绾起,肤色和发饰的纯白,更显得满头青丝像是墨染出来的。眼睛里闪动着微微的光芒,神态却是温润恬适,在傍晚夕阳的照耀下,那笑容仿佛有股魔力。

  一瞬间好像被他的笑闪了眼,妙如的脸刷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赶紧低下头,来化解她的羞涩和窘迫。突然,妙如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忙又抬起头来,回了对方一个甜美的笑容,算是打了声招呼!免得怕是遇上熟人,自己失了礼数。

  坐在后面车里的崔妈妈,见妙如撩开了窗帘,失了女儿家的规矩,就下了车赶上前来。

看见她朝那边张望,崔妈妈忙上前询问道:“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东西要买?”

  妙如吓得赶紧回过神来,掩饰着回答道:“没有!就是第一次上京,有些好奇!想看看街边的景致!”

  见状她就劝上了:“大小姐刚回来,不要着急!日后有的是机会,让太太带出来上香、走亲访友的,日子还长着呢!赶紧坐回去,在外面不能失了钟家女儿的脸面。”

  妙如乘此当口,坐回马车里面,心还在扑腾扑腾地跳!

  幸亏她没望过去,刚才那副看见美男的花痴样,要被她发现了,回去说给杨氏听,没准会在背后编派她什么呢!上次都能无中生有,散播流言说她不悌了。

  那少年到底是谁呢?她认识吗?不过对方好像认出了她。没道理啊!她一直呆在淮安大宅子里面,没见过什么外男啊!

  ……

  “原来是表少爷啊!是啊,我家的大小姐刚从淮安老家赶回来……您有日子没上钟府来玩了吧!二小姐昨个儿还念叨着您呢!”崔妈妈的声音传了进来。

  原来是旭表哥!我说怎么这般眼熟呢!

  糟糕,还是被她发现了!得赶紧想个折准备着,免得回到家中,杨氏问起来时,自己乱了分寸!

  只听得外面对话还在继续。

  “最近功课忙……有日子没去跟姨夫……请安了……长辈们还好吧?”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

  “都还好!太太也念叨着您和表小姐呢!总说要请您再去玩!”崔妈妈热情地发出邀请。

  “回去……祖母和映儿说说,映儿也喜欢……妤表妹……玩呢!”他当即应允了。

  “那我们先走了,不聊误表少爷找书了。太太跟老爷还等着大小姐回去呢!”说着,就与他告了辞,上了后面那辆马车,重新出发了。

  回到钟宅,父母姐妹又是一番久别后的问候。

  把妙如那帮人的行李、住处安排妥当后,崔妈妈就告辞离开,回了杨氏的正院。

  “怎么样?还顺利吧?!”杨氏懒洋洋地随口问道。

  “还算顺利!幸亏一切都平安,不然……”她有些说不下去。自从那次在山上被姑爷抓了包,她心里就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是自己带累了杨氏。

  杨氏不忍她又来自责,转移了话题道:“船是什么时候到的?路上可遇到过什么事没有?!”

  见提起这个,崔妈妈来了兴头:“日头快偏西时才到的,老奴也不知道具体时刻,可能是申时酉时之间吧!”

  想起刚碰到的汪峭旭,又接着道:“路上那小东西不安份,要撩开帘子往窗外张望,老奴下车去喝止她时,碰到了表少爷。”

  “哦?!她是在望旭儿吗?”

“不太清楚,应该没认出表少爷吧?!之前仅见过两次面,都两年没碰到过了。没准刚好凑巧,旭少爷认出了府里的马车,想过来打声招呼,正好跟她碰上了。”

  “那小东西精着呢,别让他们再接触了。你看她把祖宅的信少爷兄妹俩,哄得多开心!后来又借机搭上了钟谢氏。”杨氏喃喃自语道:“她终究是个祸害,不能掉以轻心……”

  杨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她乳母说道:“奶娘,你说,我要不要请姐姐,抢先介绍个女红师傅进来,让那女人没机会提前进钟家的门!”

  “小姐怎么突然提起这事?”有些摸不着头脑,崔妈妈闷声问道。

  “还不是那妙姐儿,若是以女红师傅的身份,先进门教她们,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女人以后就有理由,跟妙姐儿搅在一起了。她利用小的来争宠,妙姐儿利用她,跟相公吹枕头风。两人联手起来,以后还哪有我们母女站的地方?!那小东西一向惯会收买人心的。”

  “当时姑爷是怎么说的?您跟老奴再学学!”惊闻此事,崔妈妈立马紧张起来,一扫残留在脸上的愧疚表情。

  “他先是说,要接妙姐儿回京,后又提了要请婆母生前好友的女儿,进家里来教女红,最后又拿子嗣和梳篦的由头说事,要纳妾!后来在爹爹的劝说下,答应再宽限一年。”每次想起此事,杨氏心头像插了把刀。不过,跟自己乳娘商量对策,她还是忍痛又重复了一遍。

  “小姐现在最好别轻举妄动,您自己提出来,姑爷肯定会怀疑小姐的动机。前些日子努力不是白费了吗?最好是让妙姐儿,自己提出来有别的人选。这样一来,不仅达到咱们的目的,还把小姐摘了出来。万一哪天那女人真进了门,有这事梗在那里,咱们再拿话挑挑,那女人没准会对她也起了心结:阻了她大半年时间,不能提前进来!”

  “小姐,你想想看,如果那女人跟二姑娘她们三姐妹,先有了师徒名份。以后她即便是当了小妾,三位姑娘也得敬着她!小姐您岂不是要吃个暗亏?!”她分析得头头是道。

  杨氏听了,点了点头,补充道:“奶妈你说的有理,她一个从外头聘来的妾,卖身契又不在我手中。还跟过世的婆母有些渊源,若她再生个儿子,说不定以后还能跟着受封。就更压制不住她了!再让她讨了几个小的欢心去,她这二房还真做实了!这样坚决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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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3 10:45 PM |只看该作者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三十三章 初见

  

  安置好妙如上床歇着后,秦妈妈就被钟澄叫到了新宅东南角的书房——春晖斋。“他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说不用担心太太对姑娘不利了。要老奴督促小姐学习女红,说是已经请了老太太生前好友的女儿来教!让姑娘给妹妹们带个好头。”

  “哦?!那师傅姓什么?”妙如觉得,这可能才是连带结果,忙追问道。

  “好像是姓白!”秦妈妈补充道,“不知是女儿姓白,还是母亲姓白?”

  姓白?!妙如头脑中闪出一幅画面:祖母去世前三天,抓住父亲的手吩咐的,好像就是这件事——纳贵妾!为这事,当时杨氏还把她特意叫过去,套过话的。

  终于还是来了,原来如此!

  这次回来,杨氏的反常行为,就有了解释!应该是摊牌了!

  想修补跟她的关系,是怕她被拉到白氏那边去?还是像以前那样,为了和父亲重归于好?!

  站在女性的角度上,她其实蛮同情杨氏的处境的:本来以为嫁了个如意郎君当他发妻,事隔三年后,却发现原来是人家的填房。以她本来就骄傲的性子,当然是接受不了的。现在又面临生不出儿子,被迫让丈夫纳妾的窘境。试想想,有哪个女人愿意和人分享丈夫呢?!

  不过,站在被迫害对象的角度,她又觉得杨氏是不值得同情的:本来,只要杨氏把心胸放宽阔一点,完全可凭无辜者的身份,利用丈夫的愧疚,借机牢牢抓住他的心。敬他所敬,爱他所爱,抓住一生的幸福,什么都回来了!今后还能有什么女人能再进钟家的门?!

  妙如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部好莱坞的文艺爱情片《纯真年代》。妻子发现丈夫和她的表姐出轨,她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用怀孕的消息让情敌知难而退。两人平实幸福地过完一生。妻子临终时想成全他俩时,当丈夫的这才发现,她早已在当年就洞悉了他俩间的一切。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靠“纯真”守住了婚姻,用他们的内疚和不忍成全了自己的幸福。

  果然还是那句话——性格决定命运!

  八月十五那天,杨氏早早地就张罗起,全家人出门访亲的事。

  穿过西安门大街,到达力旋胡同的杨府。一下马车,刚抬头妙如就看见,杨府大门匾额上头,御笔亲书的几个大字。

  过了垂花门,来到中院的四知堂,大堂上位坐着位清癯老者。想是杨氏的父亲杨阁老了!

  看见人来了,忙招呼他们,把妤如叫到身边,问道:“妤儿怎么才来,好多天都不来阿公这里玩了?!阿公这里积攒的好东西,都没人拿走哦!”边说边抚摸着她的小脸蛋。

  妤如蹭到他的怀里,扯着他的袖子,撒着娇要东要西的,杨阁老笑呵呵和她逗着趣儿。

后面进门的钟澄,看见女儿腻歪在岳父身上,忙喝止她下来。

  杨阁老望了过来,当看见钟澄身边的妙如时,敛起笑容,他故意板起脸来,向自己的外孙女问道:“妤儿,怎么不介绍你姐姐给阿公认识?!”

  妤如站起身,跑过来拉起妙如的手,跑到他身前,说道:“这是我阿公,可疼我啦!”

  妙如俯身下拜:“妙如见过杨阁老!祝您老身体康健,笑口常开!”

  听到这称呼,杨景基愣了一下,让她抬起头来。妙如依言抬头望了过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精光四射,好像能把灵魂都吸进去似的。妙如不敢与之对视太久,忙低头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果然是久历官场的练达之人,仅任身上的气场,就能镇住对方。妙如觉得她跟杨氏父女的关系尴尬,还是避其锋芒,先藏起自己为上策,等观察段时间再说。

  他见妙如低下头,不知所措的样子,瞬息愣神过后,忙扶起妙如:“起来,起来!你跟妤儿一起,叫老夫阿公吧!”然后,望着一旁的女婿夸道:“这孩子长得一副聪慧可人的样子,旭儿果然没说错!难怪妤儿总跟阿公念叨起她呢!”

  见过了此关,钟澄暗暗地里舒了口气,忙代女儿谦虚了几句,然后偷偷瞥向身后的杨氏。

  只见她的脸涨得通红,笑得极为勉强,杨氏也正朝他望过来。见相公正在关注她的表现,杨氏讪讪然地走上前,拉过妙如的手,也跟着附和道:“我家妙如,自小就乖巧,也愿意照顾妹妹们,母亲最是省心了!”

  杨景基见女儿的态度有所改进,望着她们俩点了点头,欣慰地捋了捋颌下的胡子。

  一众人起身,就往后头走去。妤如带着妙如跑在最前头,一路朝后院奔去。到了那里,正北方的院子上面,书写着“禧荣堂”。

  “阿婆,阿婆!妤儿来了,想我没有?!”刚一进门,妤如就丢开妙如的手,一头往堂后的里间寻去。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就见妤如从里头,搀出个老妇人来。只见她穿着宝相寿花纹样的褐色纻丝大袄,头上戴着镶了颗老东珠的貂狐抹额,正笑吟吟地望着妤如,跟她说着什么……

  见着又有人进来了,方才从妤如身上移开了视线,正是杨阁老的妻子一品诰命夫人崔氏。

  “妙如见过杨老夫人,祝夫人福寿双全,身体康健!”妙如见她望了过来,盈盈下拜行礼。

  老夫人脸的笑容慢慢收拢,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压低声音叫她起来,嘱咐她道:“好好跟你妹妹相处,不要惹得你母亲不高兴了!”

  俯首应了声“是”,妙如就恭敬地退到了一旁。后面跟上来的婵如,跟在后面,也上前行了礼。

  一旁偷偷观察,妙如发现,杨老夫人看到婵如时,神情和见自己时,不太一样。刚才是嫌弃中带着几份不甘,而此时她望着婵如的目光中,嫌弃中有丝鄙夷。

  妙如摸了摸鼻子,望向妹妹妤如。见她也是一脸困惑,想是不太明白,外祖母脸上的表情为何变化这么快?求助地向妙如这边看来。妙如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这时从门外面,又传来个小姑娘的声音:“外祖母,映儿来看望你了!”跟着后面的,却是个少年的嗓音:“慢些跑!小心摔着,这么大了,还像只兔子似的,都不好好走路的!”语气中带着无奈的宠溺!

  听到这个声音,妙如心中一肃,忙敛起笑容,扮成木桩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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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3 10:47 PM |只看该作者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三十四章 惊魂

  

  闻声奔进来的,是个**岁的小姑娘,仿若透明般洁净如玉的脸上,黑如墨染的眸子一闪一闪的。上面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随着说话时的眨眼,上下飞舞着。浅浅一笑,梨窝在脸颊边若隐若现。说不出的可爱天真和生动。

  妙如在腹中不禁暗叹,这兄妹俩的父母,基因真好!难道汪家专出此等难得一见的美人?!

  只见那小姑娘跑到右侧,跟妤如一左一右扶着杨老夫人的手臂,两人竞相在老人家面前卖萌。

  看到眼前和谐的画面,妙如心里升起一种叫羡慕的情绪,四年前,刚穿过来时,她也在祖母跟前此般哄老太太开心。

  想那杨老夫人崔氏,也是个有福之人。当一品诰命十来年,老了还能有此般含饴弄孙、其乐融融的日子。这种平实的幸福,才是妙如最向往的生活!

  妤如牵过她表姐的手,奔到妙如跟前,对她大姐介绍道:“这是我姐钟妙如,上回你看到的那个绣球,就是她折了送给我的。”

  然后对妙如介绍:“这是我大姨家的峦映表姐,大我两岁,刺绣活计做得可好了!”

  许是跟陌生人初次见面,小姑娘有几分矜持和拘谨,跟妙如互相认识、见礼后,就又跟她表妹说起悄悄话来。妙如微微一笑,让到了一旁,牵着妹妹婵如,跟在她们后头,朝禧荣堂门口走出去。

  刚在外面追着提醒妹妹的汪峭旭,此时正在路边,跟着钟澄边走边聊些什么,眼见着两人也跨进了院内,想是来跟长辈崔氏请安的。

  “你们是要上哪儿去?”钟澄看见三个女儿要离开,就顺口问道。

  “要到库房里找我们以前做的河灯,准备拿出来晚上再放!”妤如回答道。

  钟澄了然地“哦”了声。自从那年妤儿,被她姐姐带着做了次河灯后,她每逢观灯时节,必做莲花灯来放。

  “中秋不是赏月猜灯谜的吗?怎么改放河灯啦?又不是中元节!”汪峭旭在一边表示不解。

  “中元节那天下雨了,没放成!不兴咱们今天晚上来补放啊?!”他妹妹反驳道。

  少年有些嗔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估计是被她们执着的精神给吓住了。

  妙如在旁边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汪峭旭随之收了声,丢开了去。

  晚宴的时候,妙如见到妤如的大姨汪夫人。

  三十多岁年纪,不像一般高门贵妇那般,养得白皙丰韵,反而脸色有些憔悴。眉宇间因长期蹙着,都有些许皱痕。唇边的法令纹,在发笑时若隐若现。不过,她的五官长得极美。即使是颜色不再,也看得出当年是何等的容色倾城。跟杨氏只有三分相像。

见到妙如时,她倒没有像杨老夫人那般告诫,反而亲切地询问了妙如,留在老家独自生活时的状况,和她平时都有哪些爱好。那种贵族生活,磨砺出的温润和涵养,让人无不感到熨帖和舒服。她和杨阁老父女俩,让妙如对杨家人,有了些不一样的印象。

  得到妙如恭敬的回答后,汪夫人送给她一只和田玉镯作为见面礼。

  月上柳梢头,杨府后花园里一派热闹景象。在地势较高的望月亭上,大人们坐在圆桌边,一边酌酒饮茶,一边聊着天。桌上摆满了月饼、糕点和时令瓜果。

  突然,有人问起:“咦,那群小猴子呢?怎么这般安静了?”

  杨俊贤站起身来,用目光四周找了一圈,真没找到一个!旁边的汪峭旭拉着他坐回原位,然后对众人解释道:“下午就听她们在嘀咕,说是晚上要在水边放河灯,补回上次中元节下雨没放成的份子。”

  众人听了,不禁宛尔哂笑。

  过了一会儿,汪峭旭起身向长辈们拱了拱手,说道:“还是有点不放心她们,黑灯瞎火的,还要在水边玩!旭儿到那边看看她们去!”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旁边的杨俊贤也站起了身,拍拍他的肩头,附和道:“小舅舅陪你一起去!”

  说着叫上身边丫鬟,装了些桌上糕点水果,用盒子盛着,打算带给那帮外甥女们吃。

  两人连袂向杨府后院的镜澈湖边走去。

  远远的,就听到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快跑、快跑!映姐姐的灯快追上来了!”

  那边另一个声音正得意着:“看我这灯不超过你的!以前我可没少跟姐妹们玩过河灯……”

  “映儿,妤儿,你们要站得离水边远些,小心掉下去……”突然传来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话音还未落,站在后面的婵如,就见她脚下一个没站稳,朝右前边倒了过去。

  这陌生声音,在黑暗的夜里,此般突兀地出现,想是把一向胆小的婵如给吓着了。

  而她旁边右前方站着的,正是汪家的小姑娘峦映。

  她跟一个被唤作鹤儿的小丫鬟,正站在湖边假山的边沿上望着湖中的河灯,也没留神身后的危险。

  婵如哎哟一声,双手在空中划拉着,无意中碰到峦映的肩膀。连带着她也朝右边倒去。峦映这一倒不要紧,一直握着她的手,生怕她掉下去的鹤儿,也跟着向水里掉了下去。

  站着湖边假山上的两个小姑娘,无一幸免地掉入了湖中!

  时值中秋,湖水微凉,两个小姑娘在水中挣扎着……

  站在她们右后方的妙如,吓了一大跳!再看着左边的婵如,应该只是摔倒了!也顾不上她扶起,妙如忙转过头去,朝高处亭子的方向大喊道:“有人落水了!快来救命啊!”

然后对着湖边丫鬟婆子们唤道:“谁会水的?赶紧下去把她们救起来,快,快!不会水的,赶紧拿根竿子来!”

  这时,湖里靠近自己这边,有声音在叫唤。妙如心中一惊,闻声望过去,原来是个穿着鹅黄比甲的小丫头,正是刚才落水的鹤儿,她自己游回岸边了。在湖中扑腾呼救,双手在水面上胡乱划打着。

  妙如见了,也没想那么多,救人要紧!就要伸过手去,想把她顺势拉上来!

  “把手给我,快!快!”妙如对着她喊道,叫鹤儿的那小姑娘闻言,真把手伸了过来,一把抓住她。妙如使出吃奶的劲儿,死命地拽紧她,就往岸上拉。

  幸亏以前在山上,帮着师兄师弟们干过不少重活,力气也练出来了!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没被反方向的力给拽过去!

  身后传来婵如哇哇的哭声。想是她自己已经爬了起来,知道闯了祸,急得哭了起来!

  妙如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在那里瞎哭,头也没回地厉声喝道:“哭什么哭?!赶紧过来帮把手啊!来拉住姐姐,说不定能将功赎罪呢!”

  她的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扑嗵的一声,有人跳下了水。

  原来汪峭旭见她此时救起来的人,并非是他到处找不到的妹妹,一时心急,跳了下去。

  看见后面有人已经赶了过来,妙如心下稍稍安定,和婵如合力地把那小姑娘拖了上来。

  把人救了上岸后,妙如舒了口气,这才有功夫看回水面。妤如在对岸的那头,朝着水面嘶声竭力地喊着,这头杨家小舅舅在岸边,指挥着仆妇们,准备接应湖中的汪氏兄妹。

  汪峭旭跳下去后,向水中挣扎的身影游了过去。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他把妹妹托了起来,在岸边婆子的帮助下,两人离开了水面。上岸后,也顾不得歇口气儿,他忙拍了拍峦映的后背,把她刚喝进去的水,给拍得逼吞出来!

  在亭子赏月的众人,这时才闻讯赶来。只见得汪家兄妹浑身湿漉漉坐在地上,而妙如姐妹俩,在一旁守着另一位像落汤鸡的小丫头,也摊坐在那里。不过,钟氏姐妹上下却穿戴整齐,没有打湿凌乱的样子。

  杨老夫人忙一把抱住峦映,失声地哭叫起来,其余几人都围了上去安慰。妙如几个在一旁,没人搭理她们。

  “怎么回事儿?!”过了一会儿,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听到杨氏这明显不善的语气,婵如下意识地朝自己姐姐身后躲了躲。

  “妙姐儿你说!”看见妙如正把妹妹往身后藏,杨氏就把话头引到她的身上。

  众人这才回过头来,把视线落在了妙如姐妹身上。

  妙如起身朝众人施了一礼,就把刚发生的情形,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

“你先跑去救起的,是这小丫头?!”杨氏问话中带着一丝怒气。

  “是的,母亲!鹤儿姑娘离得比较近,女儿顺手就把拉了上来!”妙如硬着头皮,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心想,今天这事恐怕难以善了!

  “你应该先去找人来救映儿,确定有人来救她了!再去救这小丫鬟!怎么不知轻重缓急,不分尊卑贵贱呢!”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插入进来,正是杨老夫人崔氏。

  妙如正想开口解释,她确实喊人了,还吩咐过旁边的人去拿竿子……

  “她本来就缺人教养,哪懂什么尊卑贵贱!”杨氏忍不住轻声咕哝了一句。声音虽小,岸边的几人却是都听得清清楚楚。

  “长辈的教诲,你听清楚了吗?!还不去向你汪伯母道歉!”严厉的声音从钟澄那边传了过来,他铁青着脸,止住了女儿想要解释的动作。

  想是因着自家女儿,带累着了别家的宝贝落了水,他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为了安抚那几人的情绪,作为两女儿的父亲,钟澄当场厉声喝斥起女儿来。

  妙如心里虽然觉得委屈,但岸上这群人都是她的尊长!这时如果出声解释或反驳,会被他们当场安个不孝不悌的罪名,让爹爹也下不了台。

  算了!忍一时之气,海阔天空!

  妙如带着妹妹,走到汪夫人和峦映身边,向她们敬了礼,道了歉!又朝着杨老夫人施了一礼,恭声说道:“谢老夫人教导,妙如记住了!”言毕,就退回到父亲身后。

  见峦映没什么大碍,又是自己女儿落水引出的事端,也不好让钟澄下不了台,汪夫人赶紧出来打圆场:“小姑娘们年纪尚幼,考虑得不那么周全,也是有的。大家就不要太责怪她们了!”

  汪峭旭和他妹妹,还有鹤儿在旁边,一直保持着沉默。见证事发全过程的岸边众人,也没谁出来吱个声,替妙如姐妹作证解释一番,还有个仆妇,手里拿着竹竿,才赶过来!

  于是,妙如救人此等小小的功劳,因为被救者身份太低贱,大家集体无视了。没有功只有过,功劳抵不了过失。

  出了这事,大家也没了赏月的兴致。汪家兄妹喝完姜汤,泡了个热水澡后,就跟着他们母亲回了府。

  钟澄一家随后也离开了大学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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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3 10:48 PM |只看该作者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三十五章 上门

  

  在回家的大马车上,杨氏抱怨了一路。

  什么姐姐带着两外甥,乘着长公主婆婆进宫赴宴,不在家的机会,好不容易回趟娘家,跟爹娘弟妹团聚过中秋,月没好赏到,两儿女被人带下了水!多么对不住他们云云。

  什么回去后得请嬷嬷,教女儿们礼仪尊卑,省得以后带出去,一个个大家闺秀不知礼仪分寸,传开了丢她这嫡母的脸面!

  对于她的聒噪,钟澄装着没听见,一路闭目养神回了家。

  第二天从翰林院回家后,钟澄就把妙如叫到了春晖斋。问起昨晚她被挡下的解释。

  “爹爹,妙儿不认为先救那小丫鬟有不对。当时的情景,只救得了她!人要量力而行,跳到水中救映表姐,妙儿自认没那本事。”妙如执拗在此。

  “没说救人不对,但救人要分先后,你应该先叫来人,确保映儿有人救后,再去顾及其他人。”钟澄苦口婆心地教导她。

  “为什么?就因她是大家小姐?生命都是平等的,同是一条人命!在山上,慧明师叔救人时,从来不问对方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妙如不好拿那个时空的事来说,只好现找个例子。

  “你慧明师叔,是万丈红尘外的世外之人,当然不问身份,施医救人了。可你不是,你还有亲人,今后还要在世上生存,受世俗礼教的所缚。还要与人交往,世上的人,出生时就已分了高低贵贱。”

  “他们身份贵贱,与我何干?我又不巴巴地求着他们!”

  “你还小,不懂这些人情世故!活在世上,总有要人援手的时候。身份越高的人,能耐作用越大,能帮到人的越多。我们不能把他们跟奴婢和贱民等同对待。”

  妙如不说话了,作为一个从现代来的灵魂,很难认同此种观念,就像父亲很难理解人人平等的思想一样。

  见女儿不吱声了,钟澄继续说道:“想想看,你救起那小丫鬟,若映儿最后没救回来,你大姨、外公和外婆会怎么看待这事?你如何在他们面前自处?让爹爹如何让他们面前抬起头来?跟他们说,我女儿信奉众生平等,为了个贱籍的小丫鬟,连她表姐都不救了?”

  “他们会以为你有毛病,缺乏长辈的教导!上流社会该有的教养和眼界,不是这样的!人是分等级和贵贱的,这是社会的规则。要在这世上生存,你就得遵从这些,否则就要吃尽苦头。”

  “映表姐若救不回来,鹤儿是不是就得陪葬呢,算白救她了吗?”妙如猛地抬起头来,问出了两天来一直纠结于心的问题。

  “跟在映儿身边伺候的,万一到了那步,她估计是活不成了。怕是连自己都不想苟活了。你不去救她,反而还有一线生机,毕竟不会让人说成,主子的性命,是被她耽误的!”

妙如顿时感到浑身冰凉。这是怎样一个变态的社会?

  到今天她才感到,这时空的人命不值钱,尤其是生活在底层的人们。当初她还想着父亲若不要她了,就丢掉身份,流浪或者跟慧明师叔游历山河去。

  “其实我当时大声帮她呼救过,也吩咐过她们下水去救,还有人听从了我的安排,最后拿来了竹竿。”妙如这才把真相倒了出来。

  “那当时为什么没人出来说句话呢?”

  “可能是我人微言轻,没人愿意替我出头吧!”

  钟澄目光暗下去,女儿的这话他相信。不知内情的,以为她是庶女或外室女;知道内情的,知晓杨家母女不喜欢她,也没人敢去触杨老夫人的霉头。以后还是少带妙儿到那边府里了。

  钟府正院的华雍堂内,崔妈妈正在跟她主子汇报:“夫人问起小姐身上动静,还特意让老奴带来几副补药。”

  她一脸愧疚望向杨氏,接着说道,“请恕老奴多嘴,把姑爷和小姐现在的相处情形,告诉她老人家了。”

  “我娘她可有说些什么?”

  “老夫人也没多说什么,只说等过几天,她亲自来到咱们府上,替小姐好好调教一番妙姐儿。让小姐那天找由头避出去,省得被人捅到姑爷那里,让您下不来台。等她被驯服了,这个大麻烦解决后,姑爷跟您自然而然会和好如初的!还有,她身边得力的婆子,老夫人叫您在那天也尽量支开。”

  “真的?娘亲真准备这样做?”提起这个,杨氏心中充满希望。

  论到妻妾相斗,调教庶子庶女的手段,母亲是唯一让她佩服不已的人。与父亲结发几十年,恁是没有个庶子长大成年,俊弟也是三十岁上头才生的。家中曾有过几个千娇百媚的姨娘,到最后都老实了。庶出姐妹在娘面前乖得像猫儿一样,尊她这个嫡母,比对亲生母亲还尽心恭顺。最后还都被打发远嫁了,也没个在跟前碍眼的。被人当成夫妻恩爱。也没传出虐待庶女的名声。当然也有她的功劳在里面,嫡女都远嫁了,别人还能说什么?!

  月底最后一个午后,妙如正在浮闲居睡思昏沉,有口无心地背着父亲布置的作业。

  突然织云从院门外走了进来:“姑娘,听门房的周大娘说,有位工部谢侍郎的夫人程氏,上门来谢姑娘。可是太太一大清早,就带着二小姐出门上香了。谢夫人正在前厅候着,姑娘要不要迎进来招待一下?”

  “工部谢侍郎?这名头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妈妈,你可还知道这位是什么来头?”妙如习惯性地问总在一旁参谋的秦妈妈。

  “姑娘忘了?秦妈妈今天跟着太太一起,上山给老太太烧纸钱去了。”烟罗在一旁答道,“前头在船上救的那小公子,不就是工部侍郎家的?”说完,上来帮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

“烟罗,把上回爹爹赐的上好碧螺春拿出来,准备几碟茶点,客人来了好招待。”赶忙吩咐起来,妙如决定单独亲自招待这客人,不能失了爹爹的体面。

  “锦缎就在院门口守着,等我们把客人迎进来后,你再跟进来招待!莲蕊留在垂花门那里守着,太太回来了,提前过来知会一声;锦绣,跟织云一起,跟着姑娘我,到前厅去迎人。”安排完毕,妙如望了望几个丫鬟,想让她们看看,还有哪里不妥?众人纷纷点头应是,各自忙开了。

  一群人就来到了钟府前厅知君堂。

  只见堂上坐着位妇人,全身上下穿着锦罗绸缎的华衣,正在打量堂上的陈设布置,她身边带来的两个丫鬟,也在交口接耳。见有人朝这边走来,她赶紧收回心神,咳了一声,提醒婢女们收声,敛容在椅子上端坐起来。

  妙如上前行完礼,自报家门互相认识后,客人就说明来意,并送上礼物。随后小主人就请她们屈尊移步到内院,以便好好招待一番。

  一行人随着她回了浮闲居。路上妙如偷偷打量着她,这谢程氏三十出头的样子,神采飞扬中带着几分从容和世故。

  宾主双方分次坐下后,丫鬟上完茶点后就退了下去。程氏打量钟家使女们的举止后,暗自点头,把视线挪到眼前这小姑娘身上。

  肌肤白玉一般纯净无暇,眉目如画,静静地坐在那里,她身上散发出种清灵透彻的气质,让人无法忽视。程氏心中暗叹,小姑娘才这点年纪,过几年该是多么飘逸出尘。

  在京城地面上,她也算是见过不少闺阁少女。上至宫里的皇家公主,下至低阶官眷,像这妙姐儿此般容貌气质的,也算是少有了。加上淡定的神态,她脸上有种超出年龄的沉稳,让人很安心,欲去亲近。难怪被慧觉大师破例收为关门弟子,还传她灵慈寺的医术。

  双方寒暄后,程氏就询问起她回京后的生活,问习不习惯北方的气候。提起船上救她大儿子的事,她再次诚挚道了谢。妙如跟着礼让了几句。双方的话题,就转到程氏一双儿女身上。

  “婶子也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儿,整天闹得我头都晕了。哪像你这般懂事,六岁就上山学医了。有空来家里,替婶子好好劝劝她。不说像你那般乖巧,起码要让她看看,别家姐妹都比她文静知礼。”提起自家女儿,程氏一副头疼的样子。

  说起女儿的一些生活趣事,程氏跟妙如正聊得起劲,就看见屋外进来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朝她行了个礼,就凑到妙姐儿耳边,低声说起了什么!后者听了,也是满脸惊色,不知所措的样子。

  程氏心中好奇,钟府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看把这小丫头吓得,刚才还是副镇定的样子。

只见她朝自己这边望了过来,目光中充满遗憾的抱歉,还有欲言又止的犹豫。

  程氏见了有些不忍,忙主动出声询问道:“大侄女可是遇上什么为难之事?此时你家没个大人在,婶子虽然无能,好歹是个长辈,见过一些风浪,可以帮衬你一二。”

  听了她如此体贴,把心放回原处,妙如才吐出了原委:“我母亲的娘亲突然来访,家中没个长辈在,二妹妹也跟去寺里了,三妹才五六岁。只有妙儿能接待了,要不,婶子跟我一起见见她!”

  见她又有访客,程氏也不好意思久留,起身说道:“哦,婶子此趟就到这里。下次请你到我家玩去。”叫上丫鬟,就打算回府,刚迈出右脚,突然想起什么来:“你外祖母可是杨崔氏?她对小辈们也蛮和蔼的,为何这般急色?莫非……”程氏没接着往下说下去。

  心下却猜开了:不对,崔氏明明是元配,难道钟杨氏不是她生的,是庶女?也不对,前些年她还在京城时,多张扬啊!又想起当年杨氏头次说亲对象,是个簪缨世家的嫡子,她绝不可能是庶出的。难道,妙姐儿是庶出的?不过她年龄,应该是杨氏进门前生的……

  看着她脸上变幻不停的神色,妙如也不知她在琢磨些什么!此时从院门外传来了崔氏的声音,略带些怒气:“怎么,长辈不在家,就不见我这老妇了?老身特意来看望你们大小姐的,正好补上前次的见面礼!”

  程氏听到这里,算是有些明白了:哪有疼爱亲外孙的,第一次见面不备下见面礼的?头上腕上随便取下一件就是了!这妙姐儿十有**是庶出,而且还不得老人家欢心。明知女儿女婿不在家,也不打道回府。看这来头,怕是非要见见小姑娘了,难道另有所图?正好,今天可让她赶上了,这场大戏没道理要她错过。若能听到些隐情,也好跟爹爹说说,说不定能就此挖出当年杨阁老招婿的内幕。

  念头闪过,就对妙如说了声:“再出去也来不及了,婶子不想见你那外祖母,借耳房躲躲!”说完,也不管她答不答应,招来她的丫鬟,一起闪身躲进了旁边屋内。

  妙如呼叫不及,只得随她去了。

  崔氏进正厅时,烟罗刚把程氏用过的茶具收拾完毕。

  看见厅里并没有客人在,想着刚才她们拦着自己的理由,崔氏就上了火:“不想见长辈,就谎称有客来搪塞,让丫鬟们挡着你外祖母!你母亲没说错,果然是缺人教养的!”

  刀锋一样锐利的数落,把躲在里面的程氏惊呆了。这是人前对晚辈呵呼备至的杨阁老的夫人?彻底颠覆她心中的印象。

  程氏转过头来,瞄见了屋内香案上林氏的牌位,忽然明白过来:这杨氏原来是人家的填房。妙姐儿并非她猜想的那样,是庶出。原来是钟探花前头妻子所生!刚才还在纳闷着呢!通身的气派,怎么看着也不像是庶出的啊!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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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三十六章 过招

  

  “妙儿见过外祖母!您老近来身体可还好?”妙如上前就是行礼。

  见崔氏轻嗯了声,妙如忙过来扶她坐下,让锦绣上了茶。崔氏脸色这才好了一点。呷了一口碧螺春,朝四周环绕着丫鬟们望了又望。

  妙如明白她的意思,把她们几个都打发了下去。好整以暇,等老夫人开火。

  “还是跟你那三妹妹一样,叫我声杨老夫人吧!你这声外祖母,我承受不起!半月前,因为你,我差点失去个嫡亲外孙女。”见没旁人在了,崔氏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指责起她来。

  “杨老夫人在上,容妙儿禀来,那天汪家表姐落水后,我真喊过人来救她,不信问您亲外孙女妤妹妹。”

  “叫的人在哪里?听旭儿说,他赶到时,看见你正救着那小丫鬟。湖边可没一个人下水救映儿的。”

  “杨老夫人,在杨府,妙儿是第一次去做客。吩咐自然没人听,那些仆妇也不大认识我,当然没人理睬。出这事儿,应该责罚的是那些管事,不该是我这个客人。若妙儿不是您女儿家的孩子,只是您家老爷同僚家的过来玩耍的,会把映姐姐落水没人救的责任,怪在一个客人身上吗?请老夫人明鉴!”

  “好一张利嘴!老身说的是你该找来能救的人,保证映儿生命有保障后,再去管其他闲事!”

  “妙儿是佛家弟子,有人在身边呼救,只需伸个手,就能救回条人命。为什么不去救她呢!这种关乎性命的事,在妙如看来,从来不是闲事。看着人濒死而袖手旁观,轮回时,让妙儿如何面见佛祖?”妙如平静地说道,“妙儿救人,从来不看对方身份地位,只救可救之人!阿弥陀佛!”

  “好了,早听说你伶牙利齿,老身今日前来,不是来追究此事的!”

  “杨老夫人有何指教,妙如洗耳恭听!”

  “听说前年你爹将你娘的墓移进钟家祖坟了,是你亲舅舅帮忙办的。你舅舅说是个举子,考了几次都没中,家中生活颇为困顿?”

  妙如一惊,怎么又提起了林大舅,而且林家隐秘私事,她怎么有兴趣知道的?杨家的情报收集系统还真不简单!

  “眼看着你就要九岁了,再过几年就可以说亲了。可知道,大楚朝,有点脸面的人家,嫁娶中有‘五不娶’的规矩?其中就有‘丧妇长女不娶’的一条。指的就是你这情况!年幼失恃的女子,从小缺少女性长辈的教养,一般体面的家族不敢娶之为妇。”

  “杨老夫人跟妙儿说这些,是何用意?”

  “老身的意思是,跟我女儿好好共叙母女之情,相互扶携!作为你的嫡母,将来也能为你找个好婆家。甚至是你的舅舅,老身也可以帮他出仕。将来说亲时,能成为你的依仗。下次还不中,帮他在举人候补名单中,谋个职缺,走此进入官场一展抱负,也是轻易而举的事。只要你答应,做个乖巧的女儿,撮合父亲回到你母亲身边。甚至新姨娘进门后,帮着你母亲……”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老夫人多虑了,妙儿一直希望母亲和父亲能和睦相处。如果母亲能把妙儿当亲生女儿,妙儿自会把她当亲生母亲。哪有做女儿的,不希望有娘疼的,不希望父母恩爱的?”

  崔氏暗自头痛,这话她回得……

  明着是答应了,其实什么都没答应,在跟自己打太极呢!

  如果女儿能改了她那脾气,何至于和女婿闹成今天这样?她又何必要亲自出马,屈尊纡贵,来给这小东西许诺,谈条件先哄着她呢?

  本来打算,用亲事和她舅舅的前程相诱,哄她先配合好自家女儿的生子大计。看今天这阵势,未必会有实质的效果。

  想不到小小年纪,反应这般快!跟她谈条件,竟占不到丝毫便宜。罢了,静观其变吧!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等着你的后续表现了!”崔氏最后来了一招——逼人上船。

  “不违背本心和德行的事,妙儿一直乐于去做,尤其是孝道和闺训上所要求的。否则,就原谅小女恕难从命了!”妙如赶紧追着强调了一句,既是解释她的态度,又是明确自己的立场。

  拿出送给她的见面礼,崔氏咬了咬牙,讪讪然地离开了。

  此次与妙如的交锋,让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威逼利诱都行不通!果然像女儿所说的那样——滑得像泥鳅!

  送杨老夫人出厅门时,妙如也出了一身冷汗:这老夫人还真看得起自己,竟开出这样的条件。

  不说有个不知底细的官眷程氏,在耳房听着壁角。就事论事,崔氏开的条件,本身就是个套:先用看得见摸不着的利益勾着你,请你入瓮。至于达到她们目的后,兑不兑现承诺,就难讲了!

  空头支票谁不会开?!毕竟是私底下的口头协议,见不得光的!

  等杨氏有底气了,她还会把谁放在眼里?何姨娘和以前的妙如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以前还有祖母保护自己,用长辈身份和孝道牵制她。

  如果钟家后院一言堂了,不说自己处境堪忧,就是庶妹婵如的日子也不好过。秦妈妈媳妇接手管她屋里的事务前,在物质上,婵如过得比她还差。

  最重要的,妙如她是个小辈,如何能参与到父母感情中去?她一个闺中少女,怎能掉进到妻妾争宠的泥潭中去?她还要不要闺誉了?

  果然是个陷井,只要答应了,不管参与多少,麻烦将与自己如影随行,以后想脱身都难了!

  鱼没吃到,反惹一身腥!

  杨氏怎么还想不通?感情之事,从来都只与当事人双方有关,尤其是已婚有子的,想得到对方的信任,就得先在乎他重视的人。

  回到厅内时,程氏和她两个丫鬟,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妙如见到此神色,就知道她们全听见了。遂拜托她们,把今天听到的全忘了,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毕竟家丑不好外扬!

  程氏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问道:“忘记什么?我什么也没听到!”说完,望了旁边穿红比甲的丫鬟一眼,那位也点了点头,认同她的说法。

  妙如又望向了另一个丫鬟,只见她也茫然地盯着程氏发愣。

  没有法子,妙如只能就此罢手,听天由命了!

  送走程氏后不久,秦妈妈、崔妈妈陪着杨氏,就都回来了。

  路过前厅时,发现那里堆放了不少礼品,杨氏问守门的婆子,这都是谁送的?

  那婆子回答道:“今天下午,工部谢侍郎的夫人程氏,上门来找过大小姐,说是谢她救过自己的儿子。太太不在家,是大小姐请到浮闲居,亲自接待的!”

  杨氏心中咯噔一响,有种不好的预感!

  领着女儿和仆妇回到华雍堂后,吩咐一同回来的崔妈妈,叫来守在门房那里的周大娘问话。

  “什么?!我母亲是申时一刻来的,那谢程氏申时三刻才走?她们俩碰面了?”杨氏紧张地望着她,生怕说出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奴婢不知她们碰上没?不过,谢夫人未时二刻,就被大小姐请进院子后,就没离开过。直到老夫人走后,她才领着两丫鬟出了浮闲居,离开了咱们府。”

  “崔妈妈,你去悄悄打听下,当时她们两拨人,在那院里的情况,越详细越好,最好把说了哪些话也能打听出来!”觉得心里不太踏实,杨氏也不知母亲那边结果如何了,想从妙如身边的人那里了解情况。

  晚上,上床歇息前,妙如跟秦妈妈,悄声说起了下午所发生的事情。

  “我说太太今天上香,怎么会特意叫上老奴。还以为她良心发现,感念起老太太生前的好处来了!在山上又是喊累,又是歇息的。闹了半天,原来是家中早有安排!幸亏姑娘没应承她。听老太太后来提起过,这亲家母可是个厉害角色:不仅家中无宠妾与之抗衡,连几个庶女都乖乖嫁到边远地区,回不了娘家。也没个庶子活下来!想是个有手腕的!千万别信了她的话!”

  又问道:“姑娘打算什么办?虽然这次浑水摸鱼,您算蒙混过关了,但以后新姨娘进门,姑娘肯定是双方拉拢的对象。想避都避不开的!”

  “是啊,树欲静而风不止!”想到此处,妙如突然烦躁起来,激动嚷道,“妻妾争宠神马的,最是讨厌了!男人心里有你,不争也宠着你;没你时,整天泪流满面,寻死觅活也挽回不了什么!还不如留给他一个骄傲而尊严的背影!”

  秦妈妈诧异地望着妙如,好像不认识她一般,妙如忙咳了声来掩饰,她刚才脱口而出的这番话,真是太失态了!

  “到时再说吧!看能不能另外找到法子,逃离咱家后院。就像在淮安时,躲上云隐山学医一样,经常不在家,看她们又奈我何?”

  要是有寄宿学校,就好了!远离家中烦恼,远离这些恩怨纠葛。

  说起寄宿学校,妙如脑中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又爬了下床。叫来织云准备好纸笔,给远在江南的谢氏写起信来!顺便也给灵慈寺里的师傅、师叔也写了问候信。这些信她一直想写,可就是动不了笔,自己处境一直不太明朗。从今天这事看来,父亲纳新妾,应该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应该是阻止不了白氏进门,她们把主意又打到她一个小孩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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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变名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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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3 10:51 PM |只看该作者
。卷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三十七章 政敌

  

  这是个季秋的黄昏,满庭的落叶,像给这座府宅的后花园铺了层地毡。枫树枝头,两三片残叶在风中打着旋儿。

  京城南边程府后院,靠水边的醉花亭边,姿态各异的菊花正含苞吐蕊。黄的雍容华贵,红的热情奔放,白的淡妆素裹,墨紫的素雅庄重。

  “这盆白的叫‘银丝串珠’,跟刚才那盆‘空谷清泉’相比,是不是别有情趣?”一位老者指着一株正在怒放的白菊,对旁边身着青袍的文士介绍道。

  “小婿以前在这园子里见过,倒是右首第三盆白中微绿的,是第一次看见!”

  “此株名为‘玉蟹冰盘’,是老僧智空所赠,养几年了,今年才在此时节开放。”

  “智空大师与老泰山您也有私交?”

  “老夫闲时,常上山与之对弈几局,品品新茗,聊聊禅机佛理!”

  “今日您怎么没有登高,去那龙泉寺赏菊?听闻那里的万菊园花儿开得正好!”

  “重阳之日,登山之人摩肩擦踵的,老夫年纪大了,就不凑那个热闹了!倒是以你这岁数的,怎么也有闲工夫,陪老头子赏菊?”

  “瞧您说的,此等佳节,正是带着小辈来承欢膝下的日子。除了来您这儿团聚,咱们还能上哪儿去?听您老一番教导,比那聚友闲聊,胜过数倍!”

  “听说廷儿上次回京途中,曾不慎落过水?是怎么一回事?”提起小辈,老者问起了此事。

  “还不是跟他罗家表哥去江南游玩,到聊城码头时,踏空掉入水中。被人捞上来后,以为没救了。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见势不好,放声大哭。未曾想到,引来了隔壁船上一位小姑娘,说是在灵慈寺的慧明大师座下,学过几年医术,就让她试了试。谁也没料到,她竟然教了个奇特的法子,既不用针也没灌药,几下子就把廷儿救活过来了!”男子一副后怕加庆幸的样子。

  “哦?!还有此等奇事?那小姑娘多大年纪,父母是何人?可有上门答谢人家?”老者来了兴趣。

  “说来也真巧!这小丫头才八岁,正是您的老对手杨阁老家的外孙女,叫钟妙如的小姑娘。”

  “那真是太可惜了!日后只怕也会受她外祖之事连累!”老者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不过他女婿却因离得近,听了个大概。

  “不过,前几天真娘上门致谢,回来后说,这小姑娘并非那杨氏所出,她继母和外祖母对她堪为苛刻,钟翰林对他岳父的态度,恐怕也不是咱们想像中那样,曲膝逢迎,刻意讨好!”

  “哦?此话怎讲?”

  “真娘在钟府府上,倒听到一段公案。具体是什么,小婿也说不清楚,还是让她自己来跟您讲吧!”

 一身素雅穿着的程氏,跟在那位发须皆白的老者身边,立于亭中石桌旁。这老者正是当朝帝师程太傅,程氏之父。坐在一旁的青衣文士,正是工部侍郎谢安良,谢玉廷之父,程氏的夫婿。

  “你是说,钟翰林的长女,不是杨氏所出?杨夫人还拿外孙女落水的事,故意找个大人不在家的日子,上门兴师问罪?还威逼利诱小姑娘,帮她女儿妻妾争宠?”程太傅显然是没见识过,后院女眷之间战争,能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不禁连声重复问了一遍。

  “对,就是这样!爹爹,记得某次回娘家时,您醉在席上,嘴中喃喃念道,终于帮皇上找到钟御史后人了,没想到还被点为探花。听您女婿说,后来他被杨阁老招为女婿时,您老还后悔不迭,没向皇上及时禀明,让奸相抢了先手!”想到妙如的父亲钟探花,程氏提起了老父的那件憾事。

  “不错,当年今上为太子时,靖王党联合先帝宠妃郑氏之父郑太尉,欲构陷东宫,拉太子下马。多亏钟御史以死相谏,列举了靖王种种不轨行为,当场激怒了先帝。他一向疼爱幼子,自是不信,廷杖了钟御史,并摘了他的乌纱帽,罢官赶出了京城。钟大人离京时,为父还偷偷送过他!不久,就传来了离世的消息。”提起往事,程太傅唏嘘不已,面色戚然。

  “那后来呢?新帝登基后,难道没暗中寻访过钟御史的后人?”想到皇上的仁厚之名,程氏有些不解。

  “怎么没寻过?没找到而已!新帝登基时,百废待兴。靖王余党在旁边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反扑。朝堂上又有杨党、吴党把持着,发布新政令时有制肘。老夫还派人到钟大人祖籍淮安寻人,传来信息,说没找到。就没上报给皇上。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等到第二年开恩科,钟澄自己就冒出来了,还被点中了探花。因是登基后首次春闱,陛下本欲招揽些俊才,以备后用。谁知杨阁老和胡尚书一党,竟派人私自接触、拉拢榜上排名靠前的贡士。点中的头甲三人,皆是皇上在前五十名中,特意挑选的与乱臣无牵扯,有些风骨且才华出众的俊才。谁料到这探花,后才竟与杨氏成了亲,成了杨相一党,老夫怕皇上为难,就替他瞒了下来!”提起老对手棋高一着截了胡,程太傅至今都义愤填膺,难解心头郁闷。

  “在殿试前,贡士名录上有登载各人的祖籍出处的,没人问一句吗?”一旁的谢安良忍不住插入问道。

  “得知探花被拉入杨党后,陛下特意命人重查了前二甲的背景。有位翰林请罪说,在殿试前,他听见有位同僚信誓坦坦地说,钟澄是来自泗州。以为自己誊抄名册时,把籍贯抄错了,就帮他改了过来。老匹夫果然好手段!”

谢安良在旁边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当时明明听说钟澄请了丁忧,年底时又回京了。说是误会一场,因水患与其母失去了联络。等老夫赶到学馆寻他时,听人说,他已与杨家二女订了亲。不过,从你今天递来的情形看,当年结亲一事,怕是有些内情。他好似并不买杨氏父女的帐,否则,杨崔氏一位诰命,又是长辈,怎么着也犯不着对个小孩威逼利诱的。说不定他们翁婿间也有嫌隙,这倒是个机会……”他的声音随之低了下来。

  “贤婿,以玉廷之父的身份,你找个不打眼的时候,向钟澄表达一下感激之情,乘机与之交好。可能的话,尽量打探下他们翁婿私底下的关系。”程太傅随即作出了布置,“还有,此事你们不可对外泄露半分,以免坏了陛下的大事,将来招来大祸。也不要跟那小丫头多作来往。免得打草惊蛇,让杨家人心生警惕!”

  做完道场,离开主殿后,妙如跟父亲说了一声。就带着秦妈妈和烟罗,前往大悲寺的西边的放生池去放生,为亲人祈福。

  大悲寺占地并不大,前后只有殿宇三进。殿后两株银杏树,干粗枝茂,高耸入云,据说是八百年前种下的古树。妙如不禁多望了银杏树两眼。

  “小姐,那不是汪家表少爷吗?”放生回来,路过此处时,烟罗兴奋地叫嚷起来。

  其实来的时候,在观看树身时,妙如就瞄见树后有个人影。回来时才发现,这人影是汪峭旭,在那边正好背对着自己,未必就看得见她。本打算装着没看见,快步掠过,谁知被一向嘴巴比思想快的烟罗叫了出声。

  没办法,作为年纪小的那个,礼节上妙如需要过去打声招呼的。

  自从上回落水事件后,妙如再也没去过杨府。倒是他来过钟府几次,听说明年秋闱要下场。来跟钟澄请教学问,希望得到一些指点。听那杨氏炫耀说,他去年就考中了秀才。

  妙如偶尔在院中碰到,两人也是疏离有礼地互相点个头。如今她心里不是很乐意见到他。别人为他们家人的付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记起这个妙如就想绕道走。

  人可以孤傲,可以自持身份。但明知对方因他妹妹而被人冤枉,也不出声说公道话,有失磊落!就不相信他当时没见到叫唤声,能跑这般快来救自己的妹妹!

  妙如紧绷着个脸,走过去行了个礼,闷声不响地匆匆走了。突然身后传来他的叫唤声:“表妹,表妹,等一下!”

  妙如装着没听见,越走越快,到后面小跑起来。

  谁知他没停下来放弃的意思,也加快了步子,一下子堵在妙如前面,边喘着气,边问道:“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你吗?跑这么快?”

  妙如只得停下来,回道:“表哥有什么事吗?妙如赶着去前殿跟爹爹汇合呢!”

  “就问一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干嘛一见了我就躲?”他终于问出了口。

  “没有啊,我真有事,下山了爹爹还要帮我引见新的女红师傅呢!”妙如胡乱找着理由。

  “不是指这次,前几次见到,都是一副不想见到我的样子!”汪峭旭指责道。

  “‘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如今妙如已经八岁了,是要该避着点了!”妙如振振有词,拿《礼记》出来说事。

  “可是我是哥哥啊,不算外男!”汪峭旭嗫嚅道。

  “是表哥!谁叫你每次见到我,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块样子,怕是你心底,也像她们一样,责怪我没救你妹妹吧?!”

  汪峭旭的脸一下子红了,神情有些不自在,一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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