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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Dolphin_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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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忽若镜(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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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7 08:42 AM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


成堆的蔬菜放在一个接一个的竹篓内,两根粗大木柱中间悬挂着一条粗绳,上头吊着羊肉、鹿肉、猪肉、牛肉、鸡肉、鸭肉等等各类肉品,另外还有甜瓜、枣、梨、柿、橘、枇杷数量不等的水果,分散在占地宽广的院子内,随着厨子的吆喝声被搬来搬去。

  今儿个徐姓士族大摆宴席,请了一些朝中大臣到府同乐,趁着闲暇之余联络一下感情。

  但见偌大的院子,单单厨子就不下十人,还有被临时征调派去的人手,在厅堂和院子间不停来回穿梭,算一算大概好几十人,这还不包括被派到大厅服侍客人进食的女仆,加一加,大概有近百人。

  汉朝的豪族,经常一宴客就是从主位开始延伸直至看不到尽头,端看主人够不够大方。

  徐姓士族尽管算盘拨得精,但在宴客方面,倒也不失为出手大方之人,毕竟这也是仕途能否通顺,重要的一环。

  “哈哈哈……”

  长型的厅堂,地上铺着木板,所有宾客分坐在两旁互相聊天,席间不时夹带着大笑声,气氛非常地热闹。

  “听说霍将军打算一举驱逐匈奴呢!”

  “干得好,早该给这些蛮子瞧瞧咱们汉人的厉害!”

  “不过匈奴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每个氏族之间的王都骁勇善战,想一一歼灭,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不怕,咱们霍将军也是以勇猛出名,况且他的手下还有许多出色的将领,比如公孙将军,比如唐将军!”

  “嘘,小声点,别教徐公给听见了。”

  宾客聊得正尽兴,不期然从某人的嘴里冒出一个不该出现的称谓,吓得其他宾客赶紧移转话题。

  闵斯琳和皇甫渊的耳朵拉得长长的,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打探消息,就怕稍一闪失,遗漏了重要片段,那可就罪过了。

  藉由宾客的交谈中,两人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并没有找错地方,这儿确实是铜镜主人的娘家,或许还是她自缢的地方。

  由于徐姓士族扩大举办宴会,除了刚生孩子的六房小妾外,徐府上上下下,包括女眷几乎全出席。

  闵斯琳和皇甫渊以客人之尊,当然也出席了这次的宴会,他们非但出席了宴会,还被安排在距离徐姓士族不远的位子,算是极大的荣耀。

  身为主人的徐姓士族,向宾客举杯邀酒,在场所有宾客高举酒杯回礼,欢笑声不绝于耳。

  “这酒真好!”

  “是为佳酿、佳酿!”

  仅仅只是水酒,在场的宾客就赞声不断,听得把这些酒当水喝的皇甫渊和闵斯

  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拚命灌酒,看能不能喝出酒味。

  淡得要命……

  “徐公,恭喜您又喜获麟儿。”

  这恐怕才是徐姓士族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

  “好说好说。”徐姓士族笑呵呵,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六夫人又为您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改天等满月以后,一定要抱出来给我们瞧瞧呀!”大伙儿瞎起哄。

  “一定一定。”徐姓士族表情无限满足,这已经是他的第十二个儿子,女儿还不算呢!

  “不晓得令公子取名了没有?”宾客们的话题一直绕着徐姓士族刚获得的儿子打转,在场的女眷眼睛则是不断偷瞄皇甫渊。这也难怪,在清一色都是老头子的宴会场合中,就数他最抢眼,最有男子气概。

  “还没有。”徐姓士族笑着摇头。“这件事老夫想交给皇甫姑娘,她会帮老夫打理妥当,老夫一点也不担心。”

  “皇甫姑娘?”大伙儿的眼睛全转往闵斯琳的方向,害得闵斯琳满嘴的酒差点喷出来,真是要命。

  “多亏徐大人不嫌弃,妾身自当尽力。”闵斯琳真是恨透了汉朝这些妾不妾的自谦词,念久了感觉自己都快变成小妾。

  “皇甫姑娘,你客气了。”徐姓士族笑道。“大家或许不明白皇甫姑娘是何许人,其实她和在座的皇甫公子都是打从‘顺天’来的世外高人,无论是望气或看相,功力都非常深厚。”

  徐姓士族此话一出,在座的宾客皆发出惊呼声,闵斯琳只得大方对所有人微笑。

  拜托别要她当场看相啊,她会的就那么几招……

  “没想到皇甫姑娘长得国色天香,竟然还是世外高人,真是失敬失敬。”在座的宾客无论是王公大臣或是地方小吏,共同的特色就是“色”,大家皆色迷迷地盯着闵斯琳瞧。

  “您言重了。”闵斯琳很难责怪这些老色鬼,毕竟主人家的女眷碰不得,女仆的人数又有限且长相多抱歉,就算他们想对女仆怎么样,还得顾及主人颜面,只得多望她几眼,以满足色心。

  “皇甫公子也是气宇非凡,真是令人羡慕。”又有宾客将目光转往皇甫渊,称赞他阳刚俊美。在场的女眷们碍于礼教,不敢表现出欣赏之色,其实都在心里猛点头,对他仰慕不已。

  不期然成为人们注目的对象,皇甫渊除了惊讶以外,还有更多的不自在,尤其女眷们的眼神,就跟京城那些急着想出嫁的姑娘家一样晶灿得可怕,害他都想逃了。

  “您过奖了。”但是他最在意的还是那些男宾客的眼光,色迷迷的,完全不避讳。

  “不不,这全是老夫的真心话,皇甫公子您就不要客气了。”说话的宾客笑呵呵,皇甫渊只好也跟着陪笑。

  一阵寒暄应酬过后,徐姓士族好不容易终于宣布宴会开始,闵斯琳和皇甫渊才能够松口气。

  真是有够无聊的……

  第一个上场表演的节目是清唱,由一位男性歌者先起头,旁边三位男歌者唱和,带头的男歌者声音高昂清亮,唱和者多有层次,合起来极为动听。

  歌者表演了多首清唱曲以后,在众人的掌声中退场,接着是乐手拿着竽、琴等乐器出场,坐在徐姓士族旁边开始吹奏音乐,现场的气氛立刻活络起来。

  清唱固然精彩,但总不若与乐器“相和”来得好听。只见男歌者退下,打扮艳丽的歌女缓缓走出布幔,在众人面前献唱。

  宾客纷纷叫好,歌女的声音高亢动人,很得宾客们的喜爱,这样的歌声在汉朝很受欢迎,就连后来的曹操,也特别宠爱拥有这类好嗓音的歌女,对她们疼爱有加。

  几曲精彩的相和下来,闵斯琳和皇甫渊亦听得尽兴,和众人一起拍手叫好。

  歌女临退场前,特别多瞄了皇甫渊几眼,明显的暗示看得闵斯琳怒火中烧,难道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是一些花痴吗?

  “接着是对舞。”徐姓士族一宣布下一个节目,宾客们便爆出掌声,万分欢迎舞伎们进场。

  穿着长袖彩衣的舞伎,个个身段婀娜,巧笑倩兮,顾盼生姿,跳起舞来风情自是不在话下。

  闵斯琳兴致勃勃地看着舞伎挥动着长袖跳对舞,这种徒手振袖的舞蹈,从战国末年流传到汉朝,依然大受上层社会的欢迎,尤其是多人对舞,整齐划一却又饶富变化的舞姿看起来相当赏心悦目,就连生活在一千多年后的闵斯琳,看了都忍不住用脚打拍子,可见有多精彩。

  舞伎连跳了几支舞,在众人的喝采声中退场,闵斯琳当然也拍手拍得十分用力,毕竟能够亲眼看见一千多前的舞蹈,总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况且这舞到了明朝以后已经不再有人跳,只有像她这么热中古老事物的人才会学习,想来就令人唏嘘。

  宴会进行到此,可说是进入最高chao,接下来就是主人献舞的时间。

  徐姓士族既是宴会的主人,当然不能推辞,理当为在场所有宾客献舞。

  “皇甫姑娘,你可愿意和老夫对舞?”只是呢,他另有企图,趁着献舞的机会同闵斯琳邀舞,听得坐在她对面的皇甫渊都快气得站起来。

  绝对不行!听见了没有?闵斯琳,你绝对不能跟他对舞!

  皇甫渊用眼神警告闵斯琳,她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见。方才那妖艳的歌女对他挤眉弄眼的时候,怎么没听他吭一句?光会命令她。

  “妾身很愿意同您对舞。”她不顾皇甫渊的反对,自席间站起来走到徐姓士族的面前站定。一来是为了气皇甫渊,二来是她脚痒,难得能痛痛快快地跳舞,不跳就太可惜了。

  “皇甫姑娘,请。”徐姓士族喜出望外,以为闵斯琳之所以这么轻易答应同他对舞,应该是对他存有爱慕之情,看来得想法子献殷勤才行。

  “大人,请。”但站在闵斯琳的立场,却只是纯粹想跳舞,没徐姓士族想得那么复杂。

  丝竹的声音响起,汉朝的音乐受限于乐器的种类,比起明朝来相对单调,但闵斯琳依旧跟得上拍子,跟徐姓士族跳了一场精彩的对舞。

  所谓长袖善舞。

  许多后世流传的名言其实都是有根据的,这句话,就是由汉朝的长袖舞演变而来。

  闵斯琳和徐姓士族在丝竹乐的伴奏下,着着实实跳了一场美妙的舞蹈,在场宾客纷纷拍手叫好,唯独皇甫渊怎么看怎么气,心中的怒火无论如何都扑灭不了,燃烧个不停。

  “皇甫姑娘,你跳得真好。”一曲既罢,徐姓士族喘呼呼地赞美闵斯琳。

  “您也是,大人。”闵斯琳愉快地回徐姓士族一个笑容,其实是在为自己能够尽情跳舞高兴。

  两人在对舞后分别坐回原位。皇甫渊一面死瞪着闵斯琳,一面喝闷酒,心里还不忘诅咒。

  老天惩罚这个爱出风头的女人,跳到脚抽筋算了……

  “皇甫公子,难得大伙儿兴致高昂,您要不要也来跳一曲?”皇甫渊已经够火大了,徐姓士族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来火上添油,存心气死他。

  “不——好,我也来献丑。”皇甫渊本想拒绝,然而只要一想到闵斯琳和徐姓士族对舞的情景,他的火气又冒上来,非要给徐姓士族好看不可。

  “我跳剑舞。”皇甫渊拔出宝剑,锐利的刀锋闪烁着冷光,和他杀气腾腾的眼神相互辉映。

  “剑舞?好呀!”宾客一听他说要跳剑舞,皆用力击掌,期待他精彩的演出。

  闵斯琳看着皇甫渊凛然严肃的表情,不禁瞪大眼睛。

  他会跳剑舞,真的假的?他那把剑重得跟什么一样,光举起来就很困难了,他还能拿着它跳舞,她才不信。

  不过不信归不信,闵斯琳还是十分期待他的演出。

  就看见徐姓士族随意比了一个手势,原本轻柔的丝竹乐加入了击鼓,乐声于是变得肃杀起来,充满了壮士出征前的豪情。

  皇甫渊随乐声起舞,豪迈的舞姿获得满堂彩,同时赢来更多爱慕的眼光。

  怎么会有这么俊朗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男人味……

  女眷们一双双眼睛盯住皇甫渊的动作,口水流个不停,幸亏徐姓士族忙着看皇甫渊跳舞,不然她们就惨了。

  锐利的刀锋随着皇甫渊灵活的舞动,瞬间刀光闪闪,似彩带般流动却又充满力量,看得众人皆忘情。

  只见他挥动强健的臂膀,沉重的宝剑蓦地在他手里化成一只飞舞的彩蝶,忽东又忽西。

  就在众人屏住呼吸专心看他舞剑之际,皇甫渊突然转身一个箭步,将剑指向主位上的徐姓士族,差点没把他吓破胆。

  “皇甫公子,您这是……”

  皇甫渊没说半句话,只是目光如炬地看着徐姓士族,剑尖指向徐姓士族的心脏,着实威胁他一会儿后,才收起长剑,猝然转向另一边,继续跳舞。

  不消说,徐姓士族极为不悦,但碍于大家鼓掌叫好,皇甫渊也没有真的对他动手,徐姓士族只好跟着大伙儿一起鼓掌,笑容极为勉强。

  鼓声渐消,丝竹乐渐尽。

  皇甫渊站直身子,将宝剑收入鞘,朝在座宾客欠了欠身子以后重新入座,众人忍不住惊呼。

  “跳得可真好啊!”

  “可不是吗?”

  “啪啪啪!”

  除了受惊吓的徐姓士族外,每个人都真心赞美皇甫渊,认为他的剑舞跳得比舞伎们的袖舞还要精彩,尤其是在座的女眷,几乎人人面露钦慕之色,眼睛直盯着皇甫渊。

  哼,他也很爱现嘛!光会阻止她跳舞,自己还不是跳得那么高兴。

  闵斯琳狠狠地瞪了皇甫渊一眼,朝他无声抗议,谁知道他理都不理她,把她当做空气一样视而不见。

  不理就不理,了不起啊!

  直到宴会结束,两人都未再交谈。

  正好,省得麻烦。

  吃吃喝喝玩乐了一天,闵斯琳早就累了。没想到汉朝虽然不及明朝繁荣,但办起宴会来规模却一点也不小,甚至比明朝还有看头。

  好累。

  担心受怕也是一天,倒不如痛痛快快尽情大吃大喝,随便混混,一天也是过了。

  闵斯琳正打算脱掉外衣,上榻睡觉,孰料这个时候皇甫渊又上门找碴,大大吓了她一跳。

  “你干嘛又偷偷摸摸?”变态,老爱夜闯她的房间。

  皇甫渊小心拉上门,尽量不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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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7 09:08 AM |只看该作者
“你又有什么事?”上回也是趁她睡着以后溜进她的房间,一样差点把她吓死。

  “你很爱出风头嘛!”他一开口就酸人。“居然还自己跑去和那个老色鬼对舞。”

  “你瞎了啊?”胡说八道什么。“明明就是那个老色鬼——”奇怪,怎么他帮人取的外号都这么难听?

  “明明就是那个老色鬼先跟我邀舞,我什么时候主动要求对舞?”拜托睁大眼睛瞧仔细,别净会枉人。

  “你不会拒绝吗?”人家邀,她就跳,有没有自尊啊?

  “我为什么要拒绝?”莫名其妙。“你自己不是也下场跳剑舞,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这个样子吗?”

  “那不一样。”冷不防被呛回来,皇甫渊强辩。“我是因为主人开口了,不好意思拒绝,才勉强下去跳。”

  “这是什么歪理?”开口邀请他们的不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他跳就可以,她跳就有事,她不服啦!

  “我看你才是真正想出风头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是想跳给那些女眷看!”还摆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拽样,恶心死了。

  “胡说八道。”越说越离谱。“我是来警告你最好别对那个老色鬼太好,当心他以为你对他有意思。”到时候就难脱身。

  “谁会对那个老色鬼有意思——”闵斯琳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哦,我知道了。”

  然后不怀好意地看着皇甫渊。

  “你又在嫉妒了对不对?”早说不就好了,何必一直找借口。

  “上次是镜铺店上家的儿子,这次是这个姓徐的士族,没想到你的嫉妒心也挺强的嘛!”看不出来。

  “胡说,我干嘛嫉妒他们?”闵斯琳不经意的玩笑话,像是拨子挑动他内心深处的某根琴弦,在他心里造成广大回响。

  “这就要问你了。”闵斯琳勾起嘴角,朝他靠近。“不然你为什么老是三更半夜闯进我的房间,不就代表你心里有鬼吗?”

  敢情是她玩弄他玩上瘾了,话没说几句,又摆出撩人姿态,摆明挑战他的极限。

  “你够了没有?”老是玩这一套。“别以为我不会发火!”

  “发火又怎么样?”没在怕的啦!“你敢动手吗?”敢吗?敢吗?

  “谁说我不敢?”上回他就动过手,难道她忘了。

  “哼!”她扬高下巴从他身边走向矮榻,摆明瞧不起他。

  “……可恶!”皇甫渊伸出手将她拉过来,不管一切就低头从她的樱唇狠狠吻下去。

  闵斯琳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变呆了,直到他的舌头撬开她的嘴巴,她才意识到他在吻她。

  皇甫渊则是全心投入,用火热的舌将她领向另一个境界,闵斯琳虽然和贺英烨自小订亲,但他们两个连手都没牵过,更别提火辣的舌吻。

  她知道自己该咬断他的舌头,趁人不备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但她就是反抗不了。不仅反抗不了,她还越陷越深,两人从站吻到坐,从坐吻到躺,一张不大不小的矮榻承受两人的重量,感觉起来十分勉强,尤其皇甫渊又拥有一身强健的体魄,更是造成矮榻四只脚极大的负担。

  但他们依旧是吻得天昏地暗,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喀喀喀,小姐。”

  老规炬,只要他们开始进入热烈阶段,下人一定出面搅局,强迫他们分开。

  “什么事?”闵斯琳吐气如兰地反问门外的女仆,整个人的脑筋都还没转过来,两手抓住皇甫渊的领子,不停地喘气。

  “尊公要我端参汤过来,说要给您补身子。”

  原来是徐姓士族体贴闵斯琳,特地命下人送来宵夜。

  皇甫渊闻言眉头挑得高高的,他就说那个老色鬼对她别有用心,她还不信。

  闵斯琳直到这刻才真的觉得不妙,本以为徐姓士族只有色心,没想到还有色胆,得赶快溜才行。

  “小姐,我要进去了。”女仆说着就要推门进来。

  “等一下!”闵斯琳连忙阻止。“等我披件衣服你再进来。”

  “是,小姐。”

  “你赶快从窗子出去!”闵斯琳紧张不已地拆掉窗户上的木条,就怕女仆进来瞧见皇甫渊难以解释。

  皇甫渊本想再说些什么,但一时之间又难以说出口,只得低声诅咒一声,从窗子钻出去。

  “我进来了。”女仆将参汤端进闵斯琳的房间,隐约看见皇甫渊正跃下窗台的身影,以为自己眼花。

  “今天晚上好闷,我开窗透气,哈哈。”闵斯琳两手分架在窗框,回头对着女仆笑,完全是作贼心虚。

  “哦……哦!”女仆放下参汤,转身离开房间,顺便带上房门。

  待女仆离去,闵斯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几乎瘫掉。

  再这样下去,她会少活好几年……啊,糟了!他有没有安全落地?!

  怕皇甫渊当场摔死,闵斯琳整个身体趴在窗台低头往楼下望——没事儿,没出人命。

  “呼!”她拍拍胸口压惊,今天已经够刺激了,不需要再添增一桩命案。

  她看着矮柜上面摆着的参汤,想起皇甫渊的警告,开始烦恼起来。

  必须赶快离开此地,但又还没找到有关铜镜主人的线索,该怎么办才好?

  

  隔日,闵斯琳越想越不甘愿,总觉得自己太吃亏了。

  他凭什么半夜闯入她的房间,对她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然后又突然吻她?

  经过一夜的辗转难眠,闵斯琳决定去找皇甫渊讨公道,当面问个清楚。

  她匆匆走过满植花草的庭院,差点和一个高大身影撞满怀,于是停下来道歉。

  “对不起——”

  好死不死,她谁不好撞,竟撞到皇甫渊,他正好也一副想要找她的样子。

  还没碰面时什么话都在骂,真的碰头了,反倒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只能沉默以对。

  两个人的脑中皆升起昨晚热吻的画面,不约而同地各自别过头,尴尬不已。

  “你——”

  “你——”

  双方甫开口,又强碰,于是又别过头。

  “你先说。”皇甫渊决定好男不跟女斗,把优先权让给闵斯琳。

  “好。”先说就先说。“你昨天那么做是什么意思?”

  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她豁出去了。

  “我做了什么?”皇甫渊一脸莫名其妙。

  “你还装蒜!”要不要脸啊?“你、你昨天明明就有吻我!”

  原来她是在指这件事,只不过是吻她,又不是作奸犯科,干嘛大惊小怪?

  “吻了就吻了,不然你想怎么样?”大不了换她回吻他,他绝对奉陪到底。

  怎么样——

  “好啊,你现在是在耍流氓是不是?”闵斯琳闻言叫起来。“你以为我像别的女人那么好欺侮啊?告诉你,我可是不会轻易放过你。”她要先扒掉他的皮,再抽光他的筋,看他还敢不敢神气。

  “我都说了,我会负责。”他敢做敢当,绝不推诿。“你说不饶过我,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想怎么样,我照做就是!”

  他这是恶人先告状,自己理亏在先还死不承认,她一定要让他好看!

  “你——”问题是要怎么让他好看,或者该说是如何让他负责?

  “你实在是——”惨了,想不出来,总不能要他娶她,这种丢脸的话她说不出口,而且也不可能。

  “怎么,想不出来要怎么叫我负责?”看穿她尴尬表情下的犹豫,皇甫渊乐的。

  “我——”她确实想不出来,因而吞吞吐吐。

  好啊,逮到机会换他整她了。

  “你想怎么样?”这次换皇甫渊朝她逼近。“想怎么样?想怎么样?”

  “你不要太过分哦,当心我发火!”她被逼得直往后退,差点绊到树根。

  “你已经在发火了。”发无名火。

  “这哪叫发火?”太小看她。“你还没有见识到——”

  “原来你们在这儿呀!”

  两人吵得正凶,徐姓士族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害他们不得不表现出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

  “哥,你的袍子沾上灰尘了,我帮你把它拍掉。”她轻拍皇甫渊的胸口,同时望着徐姓士族微笑,希望他没发现破绽。

  “你们兄妹俩的感情真好。”老是腻在一起。

  “是啊是啊!”两个人笑得很僵,不过徐姓土族没有看出来,一心想着怎么亲

  近闵斯琳。

  “难得老夫今日得空,我想带皇甫姑娘参观府第,皇甫姑娘意下如何?”徐姓士族显然想跟闵斯琳独处,闵斯琳还没开口,皇甫渊就先抢话。

  “大人的宅第美轮美奂,无人能比,我和琳儿当然很乐意接受大人的邀请,同您一起参观宅第。”

  奇怪,人家明明只邀请闵斯琳一个人,他就偏爱跟人家凑热闹,硬要当跟屁虫。

  “呃……”徐姓士族既惊讶又为难,又不好意思拒绝。“那么皇甫公子也一起来吧!”

  “谢谢大人。”

  皇甫渊得意洋洋地看着闵斯琳,仿佛在说:“你别想跟他独处。”闵斯琳只想骂他脑筋有问题,她躲这老色鬼都来不及,还会想跟他独处?哇!

  徐姓士族不愧是长安赫赫有名的豪族之一,府宅不但占地广大,并且到处雕梁画栋,水榭歌台。徐姓士族之所以会带闵斯琳参观府宅,无疑是想对她夸耀自己的财富,这点皇甫渊全看在眼里,同时觉得徐姓士族很好笑。

  等他哪天运气背,莫名其妙被带回明朝,瞧见闵家的宅第,就该他吃惊。

  皇甫渊懒得跟徐姓士族解释,他所夸耀的财富看在闵斯琳眼里,还不如一面死人用过的铜镜重要,所以还是免了吧!省得看了碍眼。

  徐姓士族当然不可能直到闵斯琳真正的家世背景,知道了包准吓死。

  “皇甫姑娘,你觉得老夫的宅第如何?”徐姓士族急于了解闵斯琳的想法,只见她微微一笑。

  “非常壮观。”

  “你也这么觉得。”徐姓士族高兴极了,事情越来越有指望。

  “昨天晚上,我派女仆给你送去的参汤,你喝了没有?”徐姓士族又想到。

  “喝了,大人。”闵斯琳的脸都快笑僵了。“就是喝了大人赏赐的参汤,所以妾身今天的精神特别好呢!谢谢大人。”

  果然没错!同意与他对舞,又接受了他的参汤,种种行为都显示她对他有意思,看来他俩的好日子不远了。

  “皇甫姑娘——”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徐姓士族和闵斯琳两个人话说得好好地,皇甫渊突然来上这么一句,两人只得停止交谈。

  “皇甫公子,何以突来此说?”徐姓士族欣喜地看着皇甫渊,难得他也会出声,得好好听听。

  “我观察到贵府上空盘绕着一股祥瑞之气,应该是大人即将升官。”皇甫渊现学现卖,把当日闵斯琳说过的话稍加修改,重玩一次,结果轻易过关。

  “真的?”徐姓士族闻言喜出望外,他什么都贪,尤其贪求官位。

  “千真万确,大人。”皇甫渊回道。“所谓紫气东来,现在就有一道紫气,慢慢接近您的府宅,瞧,就在那里,您没看见吗?”

  模仿闵斯琳算什么?他并且加油添醋,说得好像徐姓士族快要当皇帝一样,大大振奋了徐姓士族的心情。

  “在哪儿,老夫怎么都没瞧见?”徐姓士族当真抬起头看天空,只看见几只飞鸟从他们的头顶上方掠过,没看见什么紫气。

  “就在您的上空,大人。”皇甫渊索性胡诌到底。“您瞧,那气的颜色多漂亮,带着七彩……这边、这边,您再仔细瞧,一定看得见。”

  徐姓士族拉长脖子,照着皇甫渊指引的方向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无奈就是看不出任何异状。

  “我没瞧见。”徐姓士族失望极了。

  你看得见才有鬼,我瞎掰的。

  “没关系,只要咱们瞧见就行了。你说对不对,琳儿?”他自己一个人说谎也就算了,还硬托闵斯琳下水,气得她咬牙切齿,非要找他算帐不可。

  “哥哥说得是,大人即将升官,恭喜大人。”这无耻的小人,抄袭她的话不说,又捉弄人家,以为自己很行啊?

  “连皇甫姑娘都这么说,看来老夫真的要升官了。”徐姓士族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升官发财和迎娶美娇娘都是男人的大事,他两件都能轻易得手,老天真是对他太好了。

  不过,她哥哥倒是个问题。

  徐姓士族沉吟。

  他日两人成亲后,总不能还将他留在府上,得想个法子打发他走才行。

  “大人,昨天您不是答应何大人,要在今日午时同他喝酒对弈?”闵斯琳故意把徐姓士族支开,打算好好同皇甫渊算帐。

  “是有这么一回事。”徐姓士族拍拍自己的额头,都忘了。“瞧老夫的记性,那么你们就留在这里继续慢慢散步吧!老夫先失陪了。”

  “大人慢走。”

  徐姓士族跟两人打完招呼后,便快步走回厅堂,准备出门的事宜。

  一确定徐姓士族听不见他们谈话,闵斯琳马上翻脸,责怪皇甫渊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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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7 09:32 AM |只看该作者
“你这卑鄙的小人,居然拿我的话去用,还有没有羞耻心?”有本事就自创,不要剽窃,她不齿!

  “我本来就会望气,只是深藏不露,你言重了。”皇甫渊得意洋洋的嘴脸真会气死人,闵斯琳已经气到快断气。

  “你哪里会望气?”骗人。“如果你真的这么厉害,那你看我今天的运气是好是坏?”铁定是坏,才会被他无耻地缠上。

  “这是相术,我不会。”他压根儿不理她,迳自吹着口哨。占上风的感觉真好,早该这样了。

  “你耍赖!”怎么有这么无耻的男人?“我就要你说我今日的运气,你给我说!”

  “我不说。”

  “我偏要你说。”

  “我偏不说。”

  “不管,你一定要说!”

  “我不说……”

  两人打打闹闹,热烈亲密的气氛教路过的女仆都不得不羡慕。

  他们兄妹的感情真好,脸上喜悦的笑容好像是一对恋人。

  女仆羡慕着羡慕着,突然想起昨儿个晚上端参汤去给闵斯琳时看见的那道影子,跟皇甫渊很像,内心不由得踌躇起来。

  会是他吗?不会吧!大半夜的,哥哥到妹妹的房间里做什么?完全没有道理。

  女仆耸耸肩,说服自己是她眼花,却依然无法将皇甫渊的身影排除在外,心中总有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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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7 09:37 AM |只看该作者
第十章



接连好几天,徐姓士族都想找时间和闵斯琳独处,藉机表明心意,无奈她的身边总有个皇甫渊跟着,让他不胜其扰,自然也就无法跟闵斯琳表明他想要纳她为妾的意愿。

  闵斯琳可不是傻子,她当然清楚徐姓士族的意图,只是在尚未寻得铜镜主人的线索前,根本无法开溜。此外,还有一个人比她还紧张,皇甫渊几乎是成天围绕着她打转,今儿个也不例外。

  “你在干什么?”

  老样子,又是趁夜偷偷摸进她的房间,这回她没有受到惊吓,多少已经习惯了。

  “你不会自己看?”她大小姐忙着把玩手上的珍品,没有空理他。

  “这些是什么?”皇甫渊一进门就看见她趴在矮榻上,榻上铺满了一些玉器、珠宝,和做工精致的黄金步摇,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金银财宝呀!”真漂亮。

  “金银财宝。”皇甫渊用手指数数矮榻上的宝物,居然有十一样之多,真是太扯了。

  “这些东西哪里来的?”他弯腰从矮榻上拿了一块玉佩起来看,双螭纹雕饰,是典型的汉代风格。

  “你说呢?”想也知道是谁送的,还问。

  “姓徐的那糟老头给的?!”皇甫渊大吃一惊,脸色非常难看。

  “嗯嗯。”闵斯琳忙点头。“你看,这支步摇很漂亮吧?带回明朝肯定一大堆人抢着要。”赚翻。

  “……”皇甫渊已经气到说不出话,闵斯琳还没完。

  “还有房间里面这些摆设……”她一天到晚打这些古物的主意。“若是也能带回明朝该有多好,生意都做不完。”

  “这些东西无论带到哪个朝代都很值钱。”皇甫渊泼她冷水。“重点是,你乱收人家的东西,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我根本没有收好不好?”闵斯琳喊冤。“我一回房,就发现这些东西搁在我的床——我的睡榻上,是那老头硬塞给我,我可没开口跟他要,不能怪我。”嘻嘻。

  “说得好听。”皇甫渊冷哼。“我看你根本就是贪心。”还一股脑儿地把责任往外推。

  “我干嘛贪心?”闵斯琳不服。“这些东西我家库房多得是,根本不差这几件!”况且在明朝书画都还比这些汉玉好脱手,她贪这些做什么?

  “既然不差这几件,你怎么不干脆退给那糟老头,还留着这些东西干嘛?”强辩!

  “就是不能退才头痛啊!”她也不想留着这些东西。“我还在想理由,该怎么委婉拒绝……”

  “骗人!”他一把戳破她的假面具。“我看你根本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就是想要人家送的礼!”

  “我才不像你说的那么贪心,你休要误会我!”她只是爱护古物,对美丽的宝物拥有一颗热切的心——

  “是不是真的误会,你心里有数,说出来就难听了。”他可没错过她眼中的神采,简直是想把这些宝物给吞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得她好像是一个为求宝物不择手段的女人,她可没那么下流。

  “是什么意思,你自己最清楚,真要我说出来吗?”她是不是真的那么下流他不知道,但收那老色鬼的礼就是不对,他就要生气。

  “你莫名其妙!”没事跑来骂她。

  “你才贪心!”没事乱收礼,当心出问题。

  两人正吵个不可开交,长廊那头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闵斯琳机警将皇甫渊的嘴巴捂住。

  蹬蹬蹬……

  这次来的人不知道是谁,但他们皆屏住呼吸,不敢乱来,就怕有个风吹草动,对方会闯进来。

  “皇甫姑娘,是老夫。”

  说人人到,才在讨论徐姓士族,他便出现在她房门口,可见有些话真的不能乱说。

  “大人,有什么事吗?”闵斯琳紧张地咳了两声,心中暗暗祈求徐姓士族没发现异样。

  “我可以进房间吗,皇甫姑娘?”徐姓士族终于露出狰狞的面目,从他第一次见到闵斯琳开始,就打这主意。

  “不行,大人!”闵斯琳惊慌回道。“呃,妾身、妾身已经就寝了,不方便见客。”呼!

  “皇甫姑娘这么早便就寝了?”天才刚黑呢!

  “我、我有些不舒服,可能是着凉了。”她假装虚弱地咳嗽,博取徐姓士族信任。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打扰。”徐姓士族极不甘心,好不容易她那烦人的哥哥不在,正准备和她月下谈心,大献殷勤之际,她竟然生病了,真是杀风景。

  “谢谢大人体谅……”

  “就是不知皇甫姑娘,是否收到了我的赠礼?”不过也不需要担心,等到他们成亲以后,不但能谈心,还能——嘻嘻,想到他就流口水。

  “收到了,大人。”闵斯琳额头冒汗地回答徐姓士族,同时还要应付皇甫渊凶恶的狠瞪,显得十分忙碌。

  “如此一来,皇甫姑娘必定能够明白老夫的心意,还请皇甫姑娘成全老夫。”徐姓士族决定打铁趁热,再也不忍了。

  “心、心意。”该不会是……

  “皇甫姑娘美丽聪慧,又懂得茅山之术,若能与老夫成亲,对老夫的仕途定有莫大助力,请皇甫姑娘答应做我的第七房小妾,老夫定不会亏待你。”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露骨到不能再露骨,房间内的闵斯琳听到眼珠子快掉下来,第七房小妾?这种话他也说得出来?

  “皇甫姑娘,你怎么都不答话?”

  “没、没什么。”因为她被吓呆了,瞬间变成白痴。“只是太恶心了——不,我只是因为太意外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也难怪。”门外的徐姓士族可得意了。“毕竟一般女子,是没有这么大的福分,承受如此恩宠。”

  陪一个老头子睡觉,还要被他像牛马一样地使唤叫恩宠?省省吧!她闵斯琳才不吃他那一套。

  闵斯琳在房内大吐特吐,一旁的皇甫渊则是连帮她拍背都小器。活该!早警告过她偏不听,现在才来恶心反胃,吐给谁看啊?

  “皇甫姑娘,我看你还是多多休养好了。等他日你的身子骨好一点儿,也好为我们两人选个黄道吉日成亲。”

  徐姓士族言下之意,就是即使闵斯琳不答应,也要霸王硬上弓,气坏房内的皇甫渊。

  这个不要脸的老色鬼,看他一刀砍了他……

  皇甫渊差点冲出房外教训徐姓士族,闵斯琳见状连忙阻止皇甫渊,拚命摇头暗示他不可以,他方才冷静下来。

  徐姓士族说完话便离开闵斯琳的房间,以为她一定会答应,其实与事实相去甚远。

  “现在你总算知道,有些礼是不能乱收的吧?”为了一些不起眼的财物,把未来前途都葬送掉,一点儿都不值。

  “你有空在那边说风凉话,不如帮忙想想办法,该怎么脱身。”礼收了都收了,鬼叫有什么用,想怎么应对才是重要。

  “能怎么办?”皇甫渊好笑地望着她。“只能逃了,不然呢?”难道真留下来当第七房小妾?

  “不行。”闵斯琳坚定否决。“咱们都还没有掌握到有关铜镜主人的任何线索,怎么走?”

  “问题是那座院落日夜都有人看管,咱们根本无法靠近。”说是荒废,实际上还是有不少护院在那边走来走去,委实不好下手。

  “我有感觉,那儿一定埋藏着什么线索。”说是她敏感也好,但她隐约可以感到那儿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也许就是那名可怜女子的灵魂。

  “该死!”他也觉得那院落不对劲,但就是无法接近。“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亏他们想尽办法混入徐府,眼看着就要无功而返。

  “不,还有一个办法。”闵斯琳下定决心。

  “什么办法?”看她坚决的表情,他深感不妙。

  “假装答应同那个老色鬼成亲,趁着婚宴当日,全府上下疏于防备时,咱们再偷溜到那座院落寻找线索。”只能这么做了。

  “可是这么一来——”

  “我已经决定了!”他们绝不能空手而返,绝不能!

  眼见闵斯琳心意已定,皇甫渊除了焦急之外,只能乞求老天帮助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

 

  “恭喜大人,又要纳第七房小妾!”

  “客气客气,您不也刚收了第九房,比老夫还行哪!”

  “不不,大人才是真本事,鄙人怎么敢跟您相比?”

  “好说好说,里边请。”

  一向门禁森严的徐府今儿个门庭若市,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皆盛装出席这场婚宴。

  按理说,讨房小妾没有什么了不起,不需要大费周章宴客,但闵斯琳就是有本事说动徐姓士族举办盛大的婚宴,过程免不了又动用玄学之说。

  也因此,家中所有的奴仆包括护院几乎都被调到厅堂和大门帮忙,时时刻刻都有人守着的荒宅才得以净空,这也是闵斯琳费尽苦心,甚至不惜答应徐姓士族求亲的原因。

  “太好了,都没人。”闵斯琳和皇甫渊躲在墙角,观察前方的院落,若非当初他们对它表现出兴趣,徐姓士族也不会加派人手护卫,唯恐他们不小心闯进去。

  不管如何,他们总算有机会入内一探究竟,希望能够顺利挖掘线索。

  两人东张西望悄悄靠近,偷偷摸摸来到了大门口,却沮丧地发现到,门上锁了,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这下可好了,要怎么开门?”皇甫渊失望到用拳头捶了一下门板,坚硬的门板硬得跟石头一样,就算想用蛮力拆开也不可能。

  “不怕,我有法宝。”反之,闵斯琳却是异常兴奋,终于有实际演练的机会。

  “法宝?”皇甫渊一头雾水地看着闵斯琳弯下腰,从袜套里面取出一组长短不一的细针来,感觉她还真有当夜贼的派头。

  “我师父送我的。”闵斯琳骄傲得跟什么似的。“她说为了鼓励我学习到达一个阶段,特地送我这组细针,要我好好运用。”

  “……你师父希望你当夜贼?”不会吧,竟有这么不尽责任的师父。

  “我师父本身就是个夜贼。”闵斯琳理所当然的回答,让皇甫渊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这种奇妙的师徒关系,已超过他所能理解。

  “动作快一点儿,当心被人发现房间是空的,那就不妙了。”为了争取时间,她假装要先念咒祈祷,把仆人全赶出去,最后还用了一捆粗绳把房门反锁,拆掉窗子的木条,跃窗而下,牺牲可以说是非常大。

  “没想到槽沟锁在西汉就有了,我还以为要到东汉才有这玩意儿。”闵斯琳像发现天大的宝物似地大叫,皇甫渊只得翻白眼。

  “麻烦专心开锁好吗?”他第一次看见这么热中古物的女人,连逃命都不忘鉴赏古物,真受不了!

  “再等一下就好。”对习惯挑战高难度的闵斯琳来说,突然来了一把太简单的锁,一时间反而打不开。

  皇甫渊低头看她灵敏的动作,心想她真的很爱走旁门左道,以前他会看不起她这种不循正统的行为,但现在他反而感激她不循正统,否则现在他们可能还站在长安大街上不知所措。

  “开了。”听见弹簧被弹开的喀嚓声,闵斯琳的笑容比任何时刻都灿烂,这代表她学习有成。

  “谢天谢地。”若不成他只好用剑劈开门板,不过那会引来护院的注意,是为下下之策。

  皇甫渊推开门板,迎面立即扑来阵阵冷风,两人不禁打了一下哆嗦,互看了一眼,毅然而然踏进院落……

  在此同时,做为宴客场所的厅堂,却是热闹得不得了,每个人都在举杯邀酒。

  “请、请。”

  “您也请。”

  到处都是劝酒的声音,其中以徐姓士族灌酒灌得最猛。他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新婚之夜,整个人的精神为之振奋,压根儿不知道新娘已经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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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7 09:38 AM |只看该作者
“徐公,您也该请新娘子出来敬酒了吧?”

  “可不是吗?别自个儿藏着啊,也让我们瞧瞧!”也许是纳妾的缘故,在场的宾客没那么尊重新娘子,纷纷喧闹要闵斯琳出来见客。

  “好好,我这就让下人去喊她出来。”徐姓士族已有七分醉意,话都说不清楚,频打酒嗝。

  “好呀!”所谓的名门豪族,教养也不过尔尔,闹起来跟山野莽夫没两样,只是多穿了一层伪善的外衣。

  徐姓士族正要转身吩咐下人,去请闵斯琳来厅堂,一个他极不愿意再见到的客人却不请自来,大大坏了他的雅兴。

  “大人。”镜铺店主畏畏地向徐姓士族请安,只见徐姓士族脸一沉,不悦地开口道。

  “你来做什么?”竟然还敢出现在他的面前。“老夫不是说过,不想再看到你吗?”

  “贱仆该死。”镜铺店主自个儿掌嘴。“但小的有一件事,非得告诉大人不可,不得不冒坏了大人雅兴的险,求见大人。”

  “有什么事,快说。”当日胆敢私下为他女儿铸造铜镜的帐,他还没有跟他算,竟然还敢来找他。

  “是……恳求大人饶命!”镜铺主人还没开口,便先跪下来对徐姓士族磕头,此举引起其他宾客的注意,大家都安静下来。

  “把话说清楚,快说!”徐姓士族在心里诅咒,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这不知死活的铜镜贩子就来闹场,简直是存心触他霉头。

  “是,大人。”镜铺店主一边发抖一边回答。“事情是这个样子的,犬儿、犬儿不小心将铜镜的事泄漏给外人知道,贱仆一得知此事之后,没敢隐瞒大人,立刻就赶过来通知大人,还望大人开恩……”

  “你说什么?”徐姓士族闻言大怒。“你将此事告知外人?!”

  “不是贱仆,是犬儿……求大人饶过我们父子!”镜铺店主再三叩首,唯恐掉脑袋。

  “把事情的经过说一次!”徐姓士族究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很快就冷静下来。

  “贱仆这就说了,大人。”镜铺店主还是不敢放松。“前些日子,有一男一女来到贱仆的店,拿着那面铜镜跟贱仆打听消息,贱仆立刻就打发他们回去,没敢泄漏半句。”

  “然后呢?”徐姓士族不明白的是,镜子他早就派人处理掉了,为何还会流落在外,难道是下人欺骗他?

  “贱仆本来以为没事了,谁知道那个女的竟趁着我外出的时候再度上门,并且、并且用了美人计,从犬儿口中骗得铜镜主人的下落。”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样子那女人应该颇具姿色,他儿子才会中计。

  “犬儿因为害怕被贱仆责备,拖至今日才将实情说出来,贱仆没敢怠慢,立刻就来禀报大人。”镜铺老板又磕头,就怕徐姓士族要了他们父子的性命。

  “那一男一女,可有人认得?”徐姓士族听完了事情的始末,缓缓吐气,想该怎么解决此事。

  “回大人,没人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他打听过了。“他们自称是兄妹,但我听旅舍店家说,他们是以夫妇的名义投宿,实在教人摸不着头绪。”

  一会儿是兄妹,一会儿是夫妇,看来这对男女大有来头……等等,兄妹?

  “这一男一女,男的是不是长得阳刚俊美,个头高大,女的明艳动人,双眼闪闪有神?”莫非是……

  “是的,大人,您见过?”镜铺店主万分惊讶,徐姓士族竟能说得比自己还仔细。

  他岂止见过,这两个人还在他府中,其中一个人还将跟他成亲!

  “是他们……”徐姓士族气得握紧拳头,愤怒不已。“这一男一女,一定就是皇甫渊和皇甫琳,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尊、尊公。”

  正当徐姓士族思索着该不该立刻质问闵斯琳,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时有位女仆从人群站了出来,表情惴惴不安。

  “又有什么事?”怎么今天这么多事情?

  “有一件事,贱仆不知道该不该说……”女仆犹豫。

  “有话就快说!”他没闲功夫等人。

  “贱仆曾看过皇甫公子,在深夜进出皇甫姑娘的房间……”

  “什么?!”徐姓士族闻言生气地大吼,吓得女仆连忙下跪。

  “饶命啊,尊公。”女仆吓到全身发抖。“贱仆当时以为自己眼花了,根本没想到那黑影真的是皇甫公子,请尊公饶命!”

  女仆和镜铺店主跪在一块儿,好好的一场喜宴,搞得跟衙门一样,皆因徐姓士族太过残暴。

  “可恶的家伙,居然敢骗我……”徐姓士族直到此刻,才察觉到这是一场骗局。他被闵斯琳的美貌所惑,听信她的胡说八道,他们根本不是什么世外高人,只是两个打外地来的骗子。

  “去把那两个人找来,老夫要好好审问他们!”徐姓士族发誓闵斯琳和皇甫渊要是敢欺骗他,天涯海角他都要追到底,绝不放过他们。

  “是!”护院领命前去闵斯琳的房间,门从里头反锁,护院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门板拆下,房内早已人去楼空,什么都不剩。

  “大人,两个人都不见了!”皇甫渊也同样不见人影,两个人恐怕已经窜逃。

  “……可恶!”徐姓士族气得将面前的矮榻打碎。“给我派人去追!”

  “是,大人!”

  “等等!”徐姓士族叫住护院,突然想起闵斯琳和皇甫渊混进徐府的目的,有一个地方他们一定很感兴趣,也必定会在那里。

  “带人到八小姐的院落搜查,他们或许会在那儿。”

  “八小姐?”护院们闻言极为惊讶。“可是——”

  “快去!”非得把他们抓回来不可。

  “是!”

  一大队护院于是像潮水般向八小姐的院落涌去,而稍早,院落内——

  “这儿好暗。”

  话说两人趁着大伙儿都聚集在厅堂,偷偷摸摸进了荒废的院落,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冷风,和一股浓浓的霉味,依他们估计,这地方至少已经荒废半年以上没有人住。

  “都长蜘蛛丝了。”皇甫渊想办法点亮屋内的灯火,原本阴暗的房间,瞬间重见光明。

  “到处都是灰尘,咳咳!”闵斯琳借着微弱的灯火环看屋内,这地方虽然说是一座独立院落,但占地其实十分狭窄,看得出原来的主人在府里并不受宠。

  “这屋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小,啊——”冷不防看见一个白白的东西,她尖叫。

  “发生了什么事?”皇甫渊闻声连忙转过身,还没抽出宝剑便瞧见她白着脸,指着一条白色长巾直发抖。

  “那、那个……”

  “是白绫。”皇甫渊走到白色长巾下仰望头上的横梁,断定这里是铜镜主人自尽的地方。

  “白、白绫。”闵斯琳用力吞下口水,听故事的时候不觉得可怕,亲眼目睹才觉得惊悚,简直就是鬼影幢幢。

  “看样子这地方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就没再动过。”皇甫渊忙着找线索,压根儿没空理会她害怕。

  一向大胆的闵斯琳,这会儿倒成了胆小鬼,龟缩在皇甫渊的身后随他到处乱转,就是不敢一个人独自行动。

  “你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怕这些看不到的东西?”皇甫渊又好气又好笑,都什么时候了,才变成小女人,要撒娇也要看时间。

  “我、我就是怕嘛!”尤其怕白绫。“既然事情都过这么久了,他们为什么还不把那条白绫取下啊——”

  闵斯琳话还没有讲完又尖叫,不过这回她不是因为怕白绫,而是踢到东西。

  “这是什么?”皇甫渊走过去捡起她脚下的物品,是一个玉枕。

  “哇,这是个好东西呢!”一瞧见她热爱的古物,闵斯琳的害怕全都不见了,换上一张热切的脸。

  “大小适中,玉色又好,我要定了。”谁都别想拦她,呵呵。

  “你想带着这粒枕头一起逃亡?”皇甫渊难以置信地望着闵斯琳,以为她疯了。

  “有何不可?”也不过多了粒枕头,重不了多少。“况且,你不觉得它的形状构造很特别,很像是……”

  “通中枕?”皇甫渊接话,表情和她一样兴奋。

  “没错,就是通中枕。”汉朝贵族专门拿来藏重要文件的枕头。“想想看,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玉做的通中枕,当然得要——咦,通中枕?”

  她瞪大眼睛看皇甫渊,只见他用力点头。

  “你的废话怎么这么多,快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什么东西!”皇甫渊等了半天总算等到她会意,闵斯琳立刻走到灯火旁把玉枕举高,果然瞧见了很像是帛书的东西。

  两个人高兴地互看了一眼,由闵斯琳小心地取出帛书。一张一张由丝帛写成的书信,张张皆深情,每一字每一句都透露出一位远征在外的丈夫,对新婚妻子的思念。

  “好感人。”即使像闵斯琳这种对爱情不存幻想的人,也被字里行间的深情打动,忍不住红了眼眶。

  皇甫渊亦接不上话,难以想象帛书中的主人翁才新婚不到几天就要上战场,内心该会是多么不舍,只怕他这趟去了以后,就再也看不见最挚爱的容颜吧!

  生死茫茫两难相见,他日化做空中飞舞的彩蝶,回到爱人身边。

  看着手上的帛书,两个人都叹息了。

  命运真的很爱作弄人,相爱的两人强迫他们分开,互相敌视的两人,却用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还不该感叹吗?

  只是,他们真的互相敌视吗?

  凝望彼此的眼睛,闵斯琳和皇甫渊都怀疑自己。

  如果他们真的那么讨厌对方,就不会在每一次不经意的接触后脸红心跳,不会在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偷偷跑到长廊,看对方房间的灯火熄了没有,他们其实一直很在意彼此。

  “里面好像还有一封信。”闵斯琳首先回神,将玉枕最底部的帛书抽出来,看了以后大吃一惊。

  “这是?”

  “铜镜主人还没有来得及寄出去的书信,是写给她丈夫的。”

  铜镜的主人叫做玉娘,是徐姓士族的第八个女儿,长得国色天香,是长安城内远近驰名的大美人,人人都想娶她。去年年初,由当朝相国作媒,将她许配在骠骑大将军霍去病麾下的唐毅骅将军为妻,当时傅为一段佳话。

  小俩口成亲以后恩爱异常,无奈骠骑大将军准备大举扫荡匈奴,只得将唐将军速速召回部队,夫妻俩因而分离。

  夫妻俩刚开始的时候还互通书信,以书信纡解对彼此的思念之情。孰料随着讨伐匈奴部队的北上迁移,两人失去了连系。加上时有谣言传回长安,说唐将军已经战死,贪心的徐姓士族于是逼迫女儿改嫁,以换取更高的官位。

  玉娘写给丈夫的这封信,就是要告诉丈夫有关他战死沙场的谣言,和即将被迫改嫁的事。可是后来迫于种种原因,信来不及寄出,她便先行上吊了。

  这封信可能是她自杀前,预先藏在枕头中的,期待有一天,哪个有缘人能够帮她带给远在西北打仗的丈夫,让他看见一个妻子对他的思念。

  “也许,她是希望咱们能够帮她把这些东西,送到丈夫的手上。”闵斯琳看看书信,再从怀中掏出玉娘遗留的铜镜,不由自主地猜测道。

  “有可能。”皇甫渊也是这么认为。“你还记得苏员外说过什么话吗?”

  “他说听见那个女人说‘带我去’。”而那个女人,就是玉娘。

  “嗯。”皇甫渊点头。“所以我认为,这一切都是玉娘冥冥中安排好的,否则不可能这么顺利。”喝茶可以碰见详知内情的铸镜师,自称是世外高人也能获得徐姓士族的青睐,这一切都顺遂得离谱。

  “这么说来,咱们必须把这面铜镜和帛书交到唐将军手里,才能回得去喽?”

  “依情势判断,恐怕是的。”

  换句话说,他们必须设法追上唐将军的部队,希望他们别跑太远。

  “里面好像有灯火!”

  “快进去搜查!”

  远处传来护院们的叫嚣声和脚步声,提醒他们赶快逃命,两人连忙把东西收一收,连夜逃出徐府,携手往下一段旅程迈进。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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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7 10:15 AM |只看该作者
《忽若镜(下)》
第一章



杀!

  遭骗婚、新娘子又逃跑的徐姓士族不甘受辱,下了追杀令,追杀闵斯琳和皇甫渊。

  只不过,徐姓士族一方面为了保全面子,一方面不希望事情闹大,连带着惊动相国,因此只是暗地里派出两名杀手,到处打听他们俩的下落,希望早日将他俩根除,他才能够安心。

  趁乱逃出徐府的闵斯琳和皇甫渊,当然知道愚弄了徐姓士族会面临多大的生命危险,是以他们不间断地赶路,好不容易终于躲过徐姓士族的搜索,来到长安郊外的一处空地,两个人也快累垮了。

  “咱们今晚就在这里落脚,等明儿个天亮,再继续赶路。”皇甫渊见闵斯琳一脸倦容,很是不忍,于是建议。

  “好。”说实在的她也累了,从今早一睁眼开始,她就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一整天下来,她已到达极限,再也挤不出任何一滴力气。

  “你等等,我想个办法生火。”皇甫渊要闵斯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他去捡干柴生火。闵斯琳尽管害怕一个人独处会遭到袭击,但她实在走不动,也就随便他了。

  长安的夏季,气候炎热潮湿,最可怕的是突然降下来的骤雨,速度快得教人闪躲不及。

  闵斯琳昂首仰望夜空,晴朗干净的天空没有一片云朵,显示今晚不会下雨,这大概是今日最好的消息。

  担心闵斯琳一个人独处会出意外,皇甫渊收集好足够的树枝后便匆匆赶回空地,幸亏她没事,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看起来有点孤独、无聊。

  “你回来啦!”好不容易等到皇甫渊收集好柴火,闵斯琳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冷不防重击他的心。

  “嗯,我回来了。”他带着干树枝走到闵斯琳身边,有种两人隐身在山林荒野,过着与世无争日子的错觉,但其实他们只是在逃亡。

  “要不要我帮忙生火?”闵斯琳指指他手上的干树枝问道。

  “你也会生火?”皇甫渊放下手中的干树枝反问。

  “不会。”闵斯琳俏皮地回道。

  “太好了,我以为你什么都会,我都快没表现机会。”他瞄她一眼,笑着说。

  闵斯琳好奇地看他把干树枝堆成一座小山,从腰带拿出小刀将其中一根树枝削尖,钻进另一根干树枝不停旋转。

  “你在做什么?”好像满好玩的。

  “取火。”没有打火石真不方便,只能以最原始的方法取得火苗。

  “哦?”闵斯林从没见过这种取火法,因此很认真地看。

  皇甫渊瞄了瞄她兴奋的表情,心想她真是好奇心旺盛,什么都要学习,他干脆让给她钻好了。

  其实闵斯琳是不相信他真的能钻出火来,而不是纯粹好奇。

  干树枝藉由磨擦加热,在皇甫渊用力转了几十圈之后,终于开始产生火花。

  “有火、有火了!”闵斯琳指着火花大叫,乐得跟什么似的。

  “快拿根细树枝来引火,别光只会叫。”皇甫渊一边忙着不让火苗熄灭,一边还得指挥她,相当忙碌。

  “是,哥哥。”她故意用皇甫渊最讨厌的称呼叫他,气得他差点拿手上的树枝从她头上砸下去,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当头棒喝”。

  “来了来了!”闵斯琳拿一根细树枝将火引到皇甫渊方才架好的柴堆,一边回头对着皇甫渊说。

  “咱们真是合作无间,对吧?”真是一对好兄妹,嘻嘻。

  皇甫渊的眉毛抬得老高,就目前为止,他们是合作得不错,但好像每次吃亏的都是他,他专门做苦工。

  “真的烧起来了。”看着慢慢引燃的柴火,闵斯琳兴奋地说道。

  “我来弄。”皇甫渊走过去接手,省得他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火,会被她胡乱弄熄。

  闵斯琳乐于将生火的工作交给他,有些工作还是让给男人做比较好,她最好别自找麻烦。

  原本只是一小簇火苗,在风势的助长下,慢慢转烈,最后终至完全燃烧。闵斯琳和皇甫渊并肩而坐烤火,想藉由火的威力,将入夜的寒气赶走。

  皇甫渊偏头凝望闵斯琳的侧脸,写在她脸上的尽是倦意,看得他的心闷闷地痛,或许他该向自己承认,他对她并不是没有感觉。

  “你累了吗?”他想伸手摸她又不敢,只得用言语关心。

  “说不累是骗人的。”闵斯琳承认。“自从来到汉朝以后,我就不停在动脑筋、找门路,早已筋疲力尽。”

  “我以为你喜欢这样。”她勉强的笑容让他的心又抽痛了一下,她看起来真的好累。

  “你是说走旁门左道?”闵斯琳猜。

  他点头。

  “再喜欢也会累。”她苦笑。“况且我当初学习那些东西只是因为兴趣,从来没有想到会有实际运用的一天。”相术、舞蹈、乃至于开锁。每一样技能都是心血来潮才学习的,却来到汉朝发扬光大,实在始料未及。

  闵斯琳脸上的落寞清晰可见,这是皇甫渊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沮丧,一般来说,她都比他有信心。

  “干嘛?”他故意刺激闵斯琳提振她的士气。“这么沮丧一点也不像是你,振作点儿,你不是一向很乐观吗?”

  “那是在还没有被那老色鬼追杀以前。”她才能这么乐观。“现在我一点都乐观不起来,我欺骗他,害他丢脸,他不派人杀了咱们才怪。”

  “不必担心,有我在。”他会保护她的。

  闵斯琳闻言瞄了他一眼,不甚具信心地说道。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见你发挥过任何作用。”都是她在想办法,贵人也都是她在碰。说她没有美色,但每个被她引诱的男人都上当,他自己反倒落荒而逃,若真靠他,连半条线索也查不到,所以还是别说大话。

  “你!”皇甫渊闻言本来想揍她,后来想想她说得也没错,自己真是太没有用了。

  但是——

  “过去或许是如此,但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换我保护你。”出了城以后就是男人的天下,尤其他们的目标是大漠,肯定更有发挥的空间。

  “你?”闵斯琳却是一点都不敢想。“你连胡扯都不会,还想要保护我?”

  “你的临场反应真的很快,这一点,我确实不如你。”他不否认自己有时候太过老实,不过这是天性,他也没办法。

  “你才知道。”死不承认。“现在你终于能够体会我有多辛苦了吧!”说谎也不容易,其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可以的话,她这辈子再也不要说谎。

  “嗯,能够体会。”他也胡扯过,没有的东西硬要说成有,单单良心这关就过不去,她辛苦了。

  难得他不对她说教,说些人生的大道理,闵斯琳应该开心才是,可她只要一想到未来该何去何从,就开心不起来。

  看穿她的思绪,皇甫渊再也忍不住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自愿充当她的避风港。

  闵斯琳惊讶地看他一眼,皇甫渊连忙补充。

  “我只是看你很累,肩膀先借你依靠休息,你可别想太多。”他装出一副极不甘愿的表情,看在闵斯琳的眼里只觉得想笑,就会摆架子!

  “你才不准乱想!”她口头怎么都不肯认输。

  然而尽管他们的嘴再硬,却又都不约而同地回想起那天在徐府亲热拥吻的画面,越想脸越热。

  闵斯琳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前方的火堆,红色的火焰看起来是那么温暖,可她就是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总觉得前途茫茫。

  “喂,皇甫渊……”她思索着这个可能性。

  “嗯?”干嘛突然叫他。

  “万一……万一咱们回不了明朝,那该怎么办?”

  这倒是问题。

  虽说他们已经获得线索,也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寻找唐将军,但西域毕竟和中原不同,路途险恶,后头又有徐姓士族派来的杀手追杀,谁也不敢保证他们能够平安到达西域。

  皇甫渊其实就和闵斯琳一样迷惑,一样不安,但还是勉强振作起精神,用心鼓励她。

  “你别胡思乱想,咱们一定能够回到明朝。”

  “你可真有信心。”闵斯琳抬头看他一眼,一脸疑惑地问。“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凭你是闵斯琳呀!”他挑眉回道。“只要有你在,咱们就一定能够回去。”

  她聪明机智,临场反应又好得要命,如果连她都没办法,还有什么人有办法,这就是他坚信不移的理由。

  “……你说的对,有我在,咱们一定能够回到明朝!”她到底在烦恼什么?之前那些日子她都熬过来了,接下来只要设法到西域,将铜镜和帛书交给唐将军,一切都大功告成,没理由熬不下去。

  “看你恢复自信,我就放心了。”他喜欢看她的笑容,喜欢她神采奕奕的表情,像金子一样发亮,是全天下最好看的风景。

  “你今天特别温柔,是不是吃错药了?”反观闵斯琳就只会捉弄他,和他开玩笑。

  皇甫渊闻言脸红,好不容易才对她好一点儿,她立刻就骑到他头上。

  “你如果喜欢我板起脸来和你吵架,我也奉陪。”皇甫渊生气地撂话,闵斯琳一点也不以为意,满脸尽是笑意。

  “我是觉得惊讶而已,干嘛那么没有风度?”她用手戳他的肩膀,他抖动肩膀甩掉她的手不理她,模样好像小孩。

  “你不要不理我嘛!”她又用手戳他。“跟我讲话,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他越表现出孩子气,她越喜欢逗他,逗到他最后终于受不了失笑。

  “好啦,赶快睡觉!”就有她这么顽皮的女人。“明儿个一早,咱们还得继续赶路,没时间让你玩。”

  听见他的话,闵斯琳的脸瞬间垮下来,一想到要如何去西域头就痛,前往西域的路途艰险,可不是嘴巴说说那么简单,每一个环节都是问题。

  算了,不想了。

  闵斯琳决定听从皇甫渊的话休息。

  先培养好体力,再来烦恼后续的事,反正日子也是这么过。

  想通了以后,闵斯琳将玉枕从包袱里拿出来放好,躺下来就要睡觉。

  “等等!”皇甫渊要闵斯琳先别着急,等他脱了外袍给她垫底再说,省得地气太强,冻坏了身子。

  “你把外袍给我,那你怎么办?”虽说是夏季,但晚上还是会冷,他一样会受冻。

  “我是练武之人,这一点点冷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况且我今晚也得守夜,防止有人偷袭,所以你还是安心睡觉吧!”他没关系的……

  “你说的有理,那我就睡了。”她大小姐连声谢都不说,倒头就是呼呼大睡,皇甫渊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不知感恩的女人,把他的外袍还来!

  皇甫渊气得靠过去想抽掉她身下的袍子,却不经意看见她脸上的微笑,这小妮子,居然一边作梦一边笑,未免太夸张了。

  什么,这些东西都要送给我?谢谢!谢谢!

  闵斯琳正梦见徐姓士族把整座宅第的古物送给她,她派人拉来的几十辆马车还拖不动,因此开心得快要死掉。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还在笑。”皇甫渊摇摇头,她真是乐观到无药可救,教人不得不佩服。

  皇甫渊决定放弃他的袍子,才想转头便瞥见一个不该出现的东西,因此又回头。

  ……她居然真的把人家的玉枕带出来,难怪她作梦都要偷笑了。

  无法相信,在逃命都怕来不及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记得拿玉枕,真败给她了。

  “……嗯,好货!”

  而从她的呓语判断,她应该是作了一个跟宝物有关的梦,才会笑得如此香甜。

  皇甫渊见状叹气,不晓得该拿她这种个性怎么办?却也只能做个忠实的守护者,守护她的人、守护她的安全。

  

  睡得好饱!

  次日,阳光普照,天气非常的好,闵斯琳一早就起来了。

  嗯,能够好好睡一顿觉,感觉真不错,整个人的心情都跟着好起来。

  她用力伸了一个懒腰,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在整理到皇甫渊外袍的时候低头会心一笑,感觉心情更好。

  “你的袍子——”

  相较之下,皇甫渊的脸色就非常难看。整夜都没睡觉,一直保持在紧张的状态,脸色好得起来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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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7 10:16 AM |只看该作者
“你的眼睛,又开始浮肿了。”好不容易才一阵子没有黑眼圈,而且说实在话,他两眼正常的时候好看多了,双眼炯炯有神。

  “别说了。”他恨不得能从她的头上打下去,也不想想他是为谁辛苦为谁忙,还取笑他。

  “接下来怎么办?”睡饱觉,接下来该吃饱饭,可他们现在在郊外,恐怕有点困难。

  “你说呢?”她不是一向鬼点子忒多,这会儿倒问起他来了。

  “要我说,咱们必须掉头回长安大街一趟,先去填饱肚子,再去买马。如果咱们非得去西域不可,还得要马匹代步才行,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非常完美,但有个问题——

  “不过马匹很贵,咱们拿什么去交换?”他的玉佩已经被她卖掉,钱也用光,她那对金耳环恐怕也值不了什么钱,至少不可能值钱到足以买一匹马,况且一匹马也不够,他们需要两匹。

  “不怕,这不成问题。”她早料到事情一定是如此,及早做好准备。

  “哪,你看!”她把徐姓士族送给她的金银财宝全带出来了。“把这些东西卖掉就可以买马,价钱谈得好的话,说不定连到西域的盘缠也足够,真的不行的话,还有这粒玉枕,到时候再想办法卖掉。”

  胆大心细,她不但胆子够大,心思更是细腻,最重要的是,逃命不忘宝物!

  “真有你的。”他难以想象,什么样的女孩子可以有这等心思?今天若是换做另一个柔弱的千金,和他一起回到汉代,恐怕只会增加他的负担,难以有如此的惊喜。

  “嘿嘿,我是不会放过任何宝物的。”只可惜这些东西不能带回明朝,否则一定更值钱,光是那粒玉枕,就是天价。

  闵斯琳之所以急着卖掉那些宝物的原因,除了缺钱以外,最重要的是想摆脱麻烦。徐姓士族一定发现那些东西不见了,得趁着他放出风声前,将那些宝物脱手,省得两头忙,又得提防杀手,又得小心一些觊觎宝物的浪人。

  也许冥冥中玉娘一直在帮助他们,两人不但在短时间内找到买主,并且换成比较容易携带的金饼,对他们接下来的旅程极有帮助,至少他们不必背着沉重的铜钱到处跑。金饼可以视情况切开使用,流通性或许不如铜钱来得便利,但对急于减轻负担的两人,是再适合不过的货币。

  “接下来买马。”一次就将手中的烫手山芋清光,闵斯琳除了得意之外还是得意,她真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

  “不要太嚣张,别忘了要低调。”她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得意忘形,又喜欢炫耀,这对他们现在的状况极为不利。

  “对,要低调。”经皇甫渊提醒,闵斯琳果然变得很低调,不敢再招摇。

  他们很低调地找到一户卖马的人家,用木头圈起来的栅栏里面有十几二十匹马,规模不是很大,但马儿看起来都十分健康,可见店家颇善于照顾马匹。

  “店家,咱们要两匹马。”老规矩,闵斯琳只要是见到人就笑,很容易便博得对方的好感。

  “好的,姑娘。”好美的笑容。“请这边挑马。”

  店家二话不说便带着他们去挑马,皇甫渊看了只觉得不可思议,她的笑容简直比金子还管用……

  “对了,我忘了问你一件事。”他突然想起来。

  “什么事?”不晓得两匹马要花多少钱,肯定不少。

  “你到底会不会骑马?”一般的富家千金不是坐车就是坐轿,甚少有人懂得骑马。

  “当然会。”那还用说?

  闵斯琳呸道。

  “你真的会骑?”他怀疑地打量闵斯琳,搞不懂她爹是怎么教的,大户人家的千金谁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竟连马都会骑。

  “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骑马嘛,勤加练习就会啦!最重要的是要大胆,不过……

  “有什么问题吗?”怎么突然想到要问她这个。

  “没事。”他摇摇头,骂自己白痴。她连开锁都会了,骑马有什么了不起?当然是驾轻就熟。

  “莫名其妙。”闵斯琳撇了撇嘴,觉得他大有问题,老爱问她一些无聊的事,上次甚至还提到英烨哥,天知道她根本没有空理会这些。

  闵斯琳不明白皇甫渊只是想多了解她,过去他来不及参与的每一件事,对他来说都新鲜,都不可思议。就是这股热切让他不由自主的发问,谁知道老是被她泼冷水。

  店家领着两个人到马圈选马,皇甫渊一眼就挑中一匹灰褐色的公马,闵斯琳则是看上一匹淡黄色的母马,他们顺便还买了鞍具,闵斯琳更是趁着店家在为马匹佩戴鞍具的时候,跟对方攀谈。

  “现在西北的战事这么吃紧,您的生意一定很好吧?”她假装无聊跟店家聊天,店家想也不想地回道。

  “最近生意的确是挺不错的。”店家点头。“前阵子霍将军才击溃匈奴,杀掉匈奴的折兰王和卢侯王,并且活捉浑邪王的王子,缴获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使匈奴折损近万人。这回霍将军和公孙将军又打算领数万骑兵分两路出北地和陇西地,不知道还要调用多少马匹,说老实话,我的这些马匹,卖给军方都不够了,还能让你们挑选,实在是不容易哪!”

  店家卖马兼聊天,一边暗示他们银两要多给些,闵斯琳忙点头,笑着回说。

  “是啊!战况这么吃紧的情况之下,您还能将马卖给咱们,真的很感谢您。”她故意拍了拍手中的包袱,暗示他们有的是钱,让店家安心。

  “不过,您也晓得,战事多问题就多,如果有什么奇怪的人向您打听咱们,还望店家的嘴巴牢靠点儿,别说出去。”她估计徐姓士族的手下有可能找到这儿来,事先就封了店家的嘴,拖延时间。

  “这是当然的,您就不用交代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店家是老经验了,跟他买马的顾客什么人都有,早已经练就一身保密的功夫。

  闵斯琳看店家也是个聪明人,稍稍放下心继续打听。

  “敢问店家,您可曾听说过唐毅骅将军?”

  “唐将军?当然听过!”笑话,他可是个大英雄哪,怎么可能没听过。“唐将军是霍将军麾下的一名猛将,两人皆是青年才俊,不知羡煞多少人。”

  “是啊是啊,他真的很厉害,国家少不了他。”闵斯琳顺着店家的话讲,只见店家越说越得意。

  “可不是吗?”店家乐的。“他不但战功彪炳,还娶了一个美娇娘……徐谅大人的八千金您知道吧?”

  闵斯琳狂点头。

  “她是远近驰名的大美人,长安城内还没娶妻的男人几乎都上门求过亲,最后在相国主持下嫁给了唐将军,只可惜两人成亲后不久,唐将军又回到战场,至今唐将军还在边关守着呢,委屈了唐夫人。”

  从店家的谈话不难推测出,没有唐毅骅战死的消息传出,徐姓士族不晓得透过了什么管道,得到错误的消息,糊里糊涂逼死了女儿。

  “不晓得唐夫人最近可好?”店家又感慨。“好久没瞧见她出来走动,希望别是伤心过度才好呀!”

  非但如此,除了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士外,大部分的长安居民都不晓得玉娘已经自缢。徐姓士族显然对外封锁了消息,怕惊动了朝廷,求官不成反被摘官帽,无论使出什么手段都要保密。

  “这么说,唐将军人现在正在狄道了?”皇甫渊开口问道,他记得元狩二年春天的那次战役,是从陇西出发的,该处是中原通往西域重要的关口。

  “不,应该是在居延置。”店家摇头。

  “居延置?”不是狄道吗?

  “每一次打匈奴都是走高平道和河西道的,居延置是位于媪围县的一座要塞,唐将军要不就是镇守居延置,要不就是跟随霍将军出北地到河西去,听说最近军中的调度十分混乱,唐将军虽然是霍将军的爱将,但也有可能借调给公孙将军,一切都要视情况而定。”店家不愧和军方多有往来,就是能打听到一般老百姓打探不到的事。

  闵斯琳和皇甫渊互看一眼,原来他们对汉武帝时期河西之战的认知都是错误的,史书一般认为霍去病应该从狄道出发,经黄河,再转进河西,但没想到实际上是走另一条线路,这点倒是始料未及。

  只是,这么一来,便增加了寻人的困难度。他们原本以为只要到了狄道,就能打听到唐将军的下落,如今看起来没这么简单,他们必须先到达居延置,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请问……您们为何打听唐将军,跟他有什么关系?”店家反过来问闵斯琳,她本来想推说没事,话说到一半止住,歪脑筋动个不停。

  “其实,也不能说没有关系。”她故意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吸引店家上当。

  “总共两万钱——什么,您们跟唐将军有关系?!”店家果然被她意有所指的说法吸引,眼睛睁得大大的。

  “太贵了,店家。”闵斯琳乘机杀价。“您应该算咱们便宜一点,毕竟咱们买马也是为了保家卫国,很辛苦哪!”

  保家卫国,她在说什么鬼话?

  皇甫渊闻言把脸转向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未料竟惨遭她阴毒的狠捏。

  痛……

  “姑娘,您说这话的意思是……”

  “咱们是为了给唐将军送东西才买马的,您说,这不是保家卫国,是什么?”她那一脸凛然,连死人都要爬起来向她敬礼,况且是一心向往军戎生涯的店家?

  “更别提此行要冒多少风险,才能将东西平安送到唐将军的手里……啊,我有说了什么吗?”她叨念了一阵子,才故意用手捂住嘴巴,装出一副“我怎么这么多嘴”的模样,不经意的举动更具说服力。

  “你说,你是为了送东西给唐将军才买马。”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糟了!”她装出一脸焦急的表情。“这是不能说的秘密,我竟然不小心说出口,店家您可千万要保密哦,千万别说出去。”

  “我懂、我懂。”店家猛点头,其实什么也不懂。

  “其实咱们的身分是朝廷的密探,有重要的情报要带给唐将军,所以才低调行事,这您也懂吧?”她越装越像了,骗得店家一愣一愣的。

  朝廷密探,这太过分了——

  “哎哟!”始终闷不吭声的皇甫渊,这时发出一声哀鸣,应该又被修理了。

  “这位客人,您还好吧?”店家看皇甫渊痛苦的表情颇为他胆颤心惊,深怕他突然倒下。

  “还、还好。”可恶,痛死了。“只是被蜜蜂螫到,手背肿起来了而已。”狠心的女人,下手真重……

  “蜜蜂?”店家一头雾水,他这家蓄马场,什么时候长蜂窝了?得清清。

  “哥,你也小心点儿,当心被捅出一个洞来。”闵斯琳警告皇甫渊,别坏了她的好事,万一要是害她杀不成价,一定要逼他卖身赔偿损失。

  “我知道了。”凶女人惹不得,特别在她杀价的时候,他还是闭嘴好。

  “既然您都知道咱们的身分了,能不能算得便宜一点儿,啊?”

  “岂止算便宜,这两匹马送给您们都行!”在这各扫门前雪的时代,居然还有像他们如此知晓大义的兄妹,他可不能落人后。

  “您这两匹马要送给咱们?”闵斯琳喜出望外,这价也杀得太彻底了吧?一毛钱都不必付。

  “统统送给您们了!”店家豪情万千,一开口就送掉两万钱,乐得闵斯琳笑逐颜开。

  “谢谢店家!”

  皇甫渊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遭到闵斯琳一记铁子拐,差点把他打成内伤。

  再这么打下去,他迟早会变成残废……

  于是,他们这么欢欢喜喜带走两匹马,没花一个铜板,就连鞍具都是免费,店家还特地为了他们装上两张皮制的软垫,这下未来的旅程可舒适了。

  “……你这么平白无故收了人家两匹马,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坐在柔软的垫子上随马匹移动,皇甫渊舒适是舒适,但总觉得良心不安。

  “哪有平白无故?”闵斯琳不服气地反驳。“咱们本来就是要送东西给唐将军,而他又是朝廷倚重的大将,咱们也算是为朝廷尽力。”只是他们运送的内容,比较接近男女私情,和国家大事……唔,多少有点关联,就算白拿人家两匹马,也不为过。

  “这是什么歪理?”明明就是白拿人家的马,还一脸理直气壮。

  “现在先别计较这个。”大不了等他们找到唐将军,再把马还给店家。“你说,下一步该怎么走?”

  “当然是先去居延置,还有别的选择吗?”以前他们一直以为陇西就是指狄道,但实际来到汉朝以后,才发现所谓的陇西,是指陇山以西的地方,是一个大郡。而居延也跟他们在明朝的认知有所出入,他们一直以为居延是位于张掖的居延县,没想到竟只是一个叫“居延置”的要塞,而且距离要比他们原先的认知短得多了。

  “可是,万一咱们到了那儿,才发现唐将军随军出征,又该怎么办?”岂不是白跑一趟?

  “即便如此,咱们还是得走一趟,至于能不能顺利找到唐将军,就看运气了。”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你说的对,也只能这么做了。”闵斯琳点头同意道。

  于是乎,两个人又继续朝下一个目的地前进,只不过这回多了两匹马。

  嘶嘶!

  仰天长啸,英勇得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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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7 10:17 AM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从长安出发,到居延置大约四百五十里,沿途会经过几个驿站,但这些驿站都是官方设置,一般百姓根本无法使用。如果想投宿,还是只能栖身在民间私设的旅舍,而且越是往北,规模及设备就越小越简陋,旅舍与旅舍之间的距离亦越拉越远,因此在出发前必须要有万全的准备,否则很容易冻死或饿死在罕无人烟的荒野,成了无主冤魂。

  闵斯琳和皇甫渊足足买了好几袋的补给品才上路,此行路途遥远,他们对地形又不熟,有道是有备无患,只是负责驮物的马儿比较辛苦就是。

  担心会被徐姓士族派来的杀手追上,他们几乎是一买好补给品便开始赶路,尤其是皇甫渊更辛苦,除了得照顾闵斯琳以外,还得时时刻刻注意后面有没有追兵,就怕一个不小心被杀手突击。

  这所有一切,闵斯琳都看在眼底,也十分感激他,只是嘴巴说不出口,其实内心感动得要命。皇甫渊也是同样情况,自从来到汉朝以后,他们就一直不断在逃亡,一般姑娘家早就受不了,可她一句怨言都没有,再辛苦都咬紧牙关撑下去,真的非常坚强。

  两人着实赶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直到马儿口渴了,他们也累了,两人才商议停在一条溪边休息,顺便吃干粮、喝水补充体力。

  微风徐徐,今儿个倒不失为一个赶路的好天气。

  “再跑个十里,就有旅舍了。”闵斯琳一边啃干粮,一边摊开手中的竹简仔细看上头的标示,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地图,绝不能丢。

  “你上哪儿弄来这玩意儿?”他指指她手中的竹简,用竹片串成的竹简上面写满了文字,还画了些图,看起来颇有重量,难怪她的马跑得特别辛苦。

  “买来的。”花不了几文钱。“早上买干粮的时候,瞧见有人卖这玩意儿,虽

  然有些重量,但对咱们很有帮助,我毫不犹豫就买下来了。”没办法,这年头只有贵族或有钱人才用得起丝帛写字,一般小老百姓只用得起竹简,就算沉重也只得将就。

  “原来如此。”这个时候,他们不免怀念起明朝的纸张来:白麻纸、宣纸、藤白纸、竹纸、各类粉笺,要什么纸有什么纸,无聊时还会拿来折纸鹤,想想还真浪费。

  “幸亏还有旅舍,不然咱们就惨了。”越往北行就越荒凉,旅舍也越少。

  “是啊!”皇甫渊一脸笑意地看着闵斯琳小心翼翼将竹简卷起来绑好,不得不佩服她真的很有办法,连这玩意儿都能弄到手。

  眼光精准,头脑灵活,懂得做生意,又善于骑马,她还有什么不能的?

  皇甫渊摇头叹气,有关她的一切,已经超乎他对一般女性的认识,难怪坊间都流传她是个异类……

  等等!

  皇甫渊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成天这么跑来跑去,也没瞧她哪一步踉跄过,难道她——

  “你没裹脚?”他想什么问什么,差点没有吓坏闵斯琳。

  “你说什么?”她愣了一下,不是听得很清楚……

  “你没裹脚吗?”他再说一次,这回她听清楚了。

  居然当面就问人家这个问题,这个男人实在是……

  “你说话真直接。”她指责道。

  “我以为你不喜欢拐弯抹角。”他无辜地看着她,不晓得自己哪里做错。

  重申一次,这个男人真讨厌!

  “对,我是没裹脚,那又怎么样?”没裹就没裹,犯法吗?大不了嫁不出去,不嫁又不会死。

  “我没说怎么样啊,你干嘛那么激动?”他更无辜了,他只不过随便提了一句,她就像被蜜蜂螫到一样跳起来,不裹脚真的有那么严重吗,值得她为这种小事发火?

  “我、我……”他太冷静,她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你干嘛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害我吓一跳!”

  “我只是看你骑马骑得很好,又四处活蹦乱跳,不像一般千金小姐连路都走不好,一时好奇才问的。”没有别的意思。

  “是、是吗?”早说嘛!害她以为他存心取笑她。“下次要问这种问题,不要突然开口,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回答这种问题需要什么时间准备?简单一句有或没有就好了,难道还要先把楚辞复诵一遍,她才有办法回答?

  “咳咳!”闵斯琳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显示她真的很在意。

  说不定把楚辞复诵一遍对她来说还比较简单,至少不会像被蜜蜂蛰到。

  想到她居然这么在意,他就觉得有趣,忍不住闷笑。

  闵斯琳见状即刻脸红,这可恶的家伙,嘴巴明明说无心,嘴角却动个不停,还说不会取笑她。

  “没裹脚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没裹脚,不是也活到了二十岁?也没有怎么样!”她终于忍不住爆发,却也在无意中泄露了自己的年龄,给皇甫渊逮到取笑她的机会。

  “原来你已经二十岁,是个老姑娘了。”他到现在才有幸知道她的芳龄,失敬哪!

  “你、你自己还不是很老!”她真是大嘴巴,连这种话也说出口,这下更丢脸了。

  “我二十五岁。”应该还不算太老吧?至少还没有老到走不动。

  “那你也是老男人了。”她不甘心地反驳,怎么样都不肯认输。

  “老男人配老女人,正好。”天作之合。

  “啊?”这是什么意思……

  “搞了老半天,咱们都是‘过时’的人。”男十六岁、女十四岁以前成婚,叫“先时”;男二十五岁、女二十岁以后尚未完婚,叫“过时”。先时者易夭,过时者易病,过早或太晚都不好,他们都已经错过了成婚的最佳年龄。

  “谁、谁跟你过时啊?”可恶,害她的心狂跳了一下,结果还是想取笑她。“告诉你,我可是还很有活力,不像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奇怪,他取笑她是老女人,她不过稍稍反击了一下,他就一副委屈莫名的模样盯着她,到底谁比较过分……

  “咱们一定要如此针锋相对吗?”凝视了她一会儿,皇甫渊无奈地问道。“咱们就不能像朋友一样聊聊?”他只是想跟她开玩笑,想跟她轻松愉快地聊天,可她每次的反应都教人失望,他都快没信心了。

  “呃,我……”闵斯琳愣住。多少年来她一直被教导要恨皇甫家,要扳倒皇甫渊,从没有想过他们可以不必如此,上一代有上一代的宿命,他们这一代不一定得照着既定的命运走,他们可以是……朋友。

  “我——”只是,他们对立了太久,忘了和解的感觉,希望现在开始学习还不晚。

  “也不是不行啦!”她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咱们要聊什么?”

  聊什么?这倒是个问题。他光想着多了解她,却忘了抓方向,到底该聊什么呢?

  “聊你为何这么热中寻宝好了。”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古玩买卖,不过她既然喜欢这么说,就任由她了。

  “因为寻宝很有趣,又可以打败你,我当然热中。”

  ……很妙的回答,她还真诚实。

  “撇开两家的恩怨不说,你真的觉得每天这么东奔西跑很好玩吗?”

  皇甫渊不经意的问话,又让闵斯琳顿了一下,脑海里开始浮现过去她为寻宝所冒的风险。

  她想起有一次为了在购买前辨别宝物的真伪,她假扮女仆混进一个卖方的家里,结果被识破,差点来不及逃出来,那次真惊险。接着又想起她为了赶路,经常在船上睡着,有好几次差点落水。过节的时候,其他姑娘都打扮得漂漂亮亮赶庙会或是到处串门子,就她一个人孤伶伶地提着包袱出外旅行,那场面,想起来都辛酸。

  “好、好玩啊!”即使如此,她还是嘴硬不想承认,自己一点都不快乐。

  “看你的表情不像。”他一把戳破她的假面具,戳得她哇哇叫。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明明就很好玩……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把身上的镜子拿出来照照看,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他也不跟她争,要她自己看。

  闵斯琳拿出玉娘留下来的铜镜,不自在地照了一下。镜中的人儿,脸上满是犹豫,看不见喜悦,也察觉不出兴奋,只有认真思考过的茫然。

  “真正快乐的人,不会是这个表情,应该要带着微笑才是。”不为任何目的,只因为内心冲动,强烈地想要拥有某样事物,这才是真正的快乐。

  闵斯琳没想到会在镜中看到自己郁闷的表情,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喜欢寻宝,很喜欢自由,结果竟是?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不学学其他姑娘家,乖乖地待在家里就好?特别是你的家世又这么好,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做做女红,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干嘛还要出外冒险?”虽然知道她是为了打败自己才出来抛头露面,但他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因为我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不好好利用,就太可惜了。”闵斯琳解释道。“再说,如果我只是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会得不到我爹的认同,所以我才那么努力。”况且她也是真心喜欢那些古董,只是偶尔会累,偶尔会迷惘,这也是人之常情。

  “你想获得你爹的认同?”他想起京城盛传她和闵斯珣不和的流言,两人虽然是兄妹,但十分不对盘,一天到晚吵架。

  “嗯,非常想。”闵斯琳点头。她明明就比她哥还优秀,可她爹眼里只看得见她哥哥,对她的成就视而不见,她当然不服。

  “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别人的认同。”他不懂她的心态。“你本身就是一个令人难以忽略的存在。”美丽,耀眼,如同黄金一样发亮,就算十个闵斯珣都不及她出色。

  “你、你说什么?”闵斯琳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他是在赞美她吗?

  皇甫渊偏过头躲避她的视线,不自在地回道。

  “我说,我从来没有看过哪个女人能像你一样强悍,就连男人都比不上你。”包括他自己。“你真的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你只要认同你自己就够了。”

  这发自皇甫渊内心深处真心的赞美,温暖了闵斯琳的心。她一向被视为异类,被京城的男人批评得一无是处,说她离经叛道,野得可以。

  这些话她不是没听到,只是故意忽视,但忽视并不表示她真的不在乎,或不会伤心。她只是……只是把这些话埋在心底,用坚强的外表掩饰内心的脆弱,其实还是在乎的。

  闵斯琳很感动,真的很感动。这些最该是亲人安慰她的话,竟然出自一位死敌的口里,教她如何承受?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内心有多感动,只好故意用手肘拐皇甫渊的手臂笑着说:“所以你承认你输给我了,对不对?对不对?”样子非常欠揍。

  皇甫渊被她惹毛了,抓住她的手腕大声喝道:“别闹了!”

  两个人四眼相望,脸靠得非常近,近到皇甫渊只要用力一拉,便能轻易吻她,不必花费太多力气。

  突然刮起的大风,有如他俩澎湃的心跳。两人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恍若他们混乱的气息。

  在一股看不见力量的牵引下,他们的嘴唇越靠越近,直至互相碰触……

  “轰隆!”

  远处传来一声巨雷,将他们从迷醉的气氛中震醒,也提醒他们,如果想在大雨来临前到达旅舍,现在最好立刻上马。

  “咱们走吧!”该死的雨,来得真不是时候。

  “好……好。”闵斯琳仍然在弥留中,皇甫渊只得想办法将她弄上马。

  “喝!”马儿在他们不断踢马腹的动作中狂奔,雨同时落下,追赶着他们不放。

  什么叫泼冷水?

  这就叫泼冷水!

  咬牙切齿地踢马腹,皇甫渊一肚子火,暗骂老天爷不帮忙。

  “轰隆!”

  “淅沥沥!”

  它就是不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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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7 10:18 AM |只看该作者
“轰隆!”

  老天爷不帮忙也就算了,大雨还一路追他们追到旅舍,等两人到达旅舍,已经淋成落汤鸡。

  “该死,全身都湿透了!”皇甫渊一边拍掉身上的水一边咒骂。

  “先把马安置好啦,快点!”闵斯琳才是冷得全身发抖,这场雨来得又快又急,即使他们已经尽全力赶路,依旧逃不过。

  两人将马牵进旅舍旁的马厩,那儿已拴了几匹马,闵斯琳从包袱中拿出一些铜板丢给看守马厩的马夫,并交代几句,随后卸下马匹上的行李,往隔壁的旅舍走去。

  两层楼高的旅舍,简陋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除了提供房间以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得靠自己买。

  “先说明一下我们这里的规炬:不提供伙食,但是可以自己开伙;若是忘了带炊具和碗盘,只要付上三钱,就可以租给你们。至于柴火,一律不提供,若是想烤火,可以向我们买干柴,一捆五钱,两捆九钱,最好一次买两捆比较划算。打火石两颗一钱,烧柴的大铜盆,借一晚一钱,若是全部都要,还可以打折扣,你们要哪几样?”

  还没有订房,店家就说了一大堆规炬,每一样都跟钱有关。

  “咱们要……全部!”闵斯琳冷得全身直打颤,皇甫渊比她好一点,但也希望能尽快进到房间烤火,再磨蹭下去,两人都要着凉。

  “全部?”店家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你的意思是,炊具和碗盘也要,柴火也要,还要大铜盆?”

  “对。”闵斯琳咬着牙回道,身上一直滴水。

  “那打火石呢?”店家存心气人。“你们要一颗或两颗?”

  “两颗!两颗!”闵斯琳再也忍不住爆发。“咱们什么都要,打火石还要两颗!”她都快冷死了,还在那边啰唆,信不信她宰了他?

  “呃,姑娘……”

  “对不起,我的妻子脾气比较暴躁,还望店家原谅。”皇甫渊怕事情闹大,赶紧站出来打圆场,闵斯琳反而觉得更冷了,他们什么时候又变成夫妻?

  “没关系——”

  “咱们不是——嗯嗯——”

  “不好意思,店家。”皇甫渊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请尽快给咱们一间房间,这是订房钱,您拿去。”并且从闵斯琳的包袱中掏出一串铜钱,三两下就摆平店家。

  “二楼最靠近楼梯口的房间。”店家高高兴兴地收下钱,将锁匙交给皇甫渊,还相当亲切地帮他们把烧火用的铜盆和柴火搬上楼,前后态度判若两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换到哪个朝代都适用。

  店家帮忙放好了铜盆和柴火便要离开房间,皇甫渊连忙叫住店家。

  “还有打火石。”别想诓他们。

  “是是是,我都忘了。”店家不甘心地将打火石放在破竹篮上,要不是闵斯琳的嘴还被皇甫渊捂着,铁定饶不了店家,定要好好骂他一顿。

  两颗破石头就要价一钱,抢人哪!更气人的是,两颗没买全还打不了火,稍早店家在楼下问等于白问!

  “好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店家一离开,皇甫渊马上放开闵斯琳,她即刻发飙。

  “什么意思?”他故意装做听不懂,不理她。

  “少装蒜!”再装就不像了。“你为什么要骗店家说咱们是夫妻?”还遮住她的嘴不让她辩解,可恶。

  “当夫妻不错啊,总比当兄妹好。”他讨厌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打死不愿再当兄妹。

  “当兄妹有什么不好?”她看不出来。“很方便啊!”要亲密就亲密,要翻脸就翻脸,也不会惹来闲话。

  原则上她说得没有错,有些时候扮演兄妹会比夫妻来得有利,但他就是——

  “我就是不要当兄妹。”怎么样?

  闵斯琳小嘴微张地看着皇甫渊任性的表情,心想他真是莫名其妙,但又有一点小小的暗爽,隐约可以感觉他之所以拒绝跟她当兄妹还有别的原因,至于是什么原因,以后再慢慢研究好了,现在她快冻死了,没空理这些风花雪月的事。

  “你想当夫妻可以,快去生火!”她已经开始行使身为妻子的权利。

  “为什么是我生火?”只会行使权利,那义务呢?呿!

  “因为你是我的相公,当然要照顾妻子,快去!”她义务不会尽,倒很会使唤人。

  “鬼扯。”皇甫渊嘴里抱怨,但还是去生火,房间于是瞬间变得温暖起来。

  闵斯琳背对着他开始脱衣服,同时警告皇甫渊。

  “我现在要换衣服,你别偷看。”她已经受够这一身湿衣服,包袱里的衣服虽然多少也被打湿,但总比这一身湿答答好。

  “谁会偷看?”他嗤之以鼻。“你浑身上下我都看过了,干嘛还无聊到伤自己的眼睛?”又没什么好看的……

  “你干什么?!”头顶冷不防覆盖一件湿掉的外袍,皇甫渊气得扯下外袍,转头瞪她。

  “啊——色狼!”闵斯琳一看见他转头立刻尖叫,拿起干净的衣服盖住身体,顺便再丢一件湿衣服到他脸上。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扯下湿透的衣服,却发现是一件中衣,于是心跳开始加快、脑子开始胡思乱想。

  她那一身雪白玉肌……

  皇甫渊猛吞口水。

  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

  他越想越觉得心跳无力,快要不能呼吸。

  闵斯琳趁着他在跟荣誉心拔河的时候,匆匆换好衣服,换好后用手点了点他的肩膀,说声:“该你了。”把正想回头偷看的皇甫渊吓得半死。

  “好……好,该我了!”他像被火烫到一样地跳起来,闵斯琳奇怪地看着他走过她身边,总觉得他作贼心虚。

  “喂,皇甫渊……”她叫他,但他已经开始脱衣服,她连忙转过身,背对着皇甫渊。

  只是几步之遥传出的悉窣声,让她很难装做听不见,总是下意识地想转头。

  她偷偷偏过头,从眼角的余光瞄皇甫渊,发现他的体格真的不错,一身结实的肌肉,任何一位少女看了都要心旌荡漾,至少她的心就蠢蠢欲动……

  “换好了。”他不知道何时来到她身边,对着她的耳根子吐气,这回换闵斯琳跳起来。

  “很、很好!”老天,他不会发现她在偷看他吧?“换我了——”

  “换你?”她不是已经换好衣服了,还换什么?

  “没、没有!”她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我是说换袜子,对,换袜子!”

  有问题。

  皇甫渊打量她匆匆脱下袜子,随便找了一双干净的袜子套上,总觉得她的行动很可疑,说难听一点根本就是作贼心虚。

  两个人同样都是作贼心虚,谁也别说谁。

  “我肚子饿了,你弄点东西来吃。”皇甫渊还没真的当上闵斯琳的丈夫,就先摆出一副丈夫的派头,不过闵斯琳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就反击回去。

  “我不会。”谁会那个东西。“要吃自己弄。”别想指挥她,哼!

  “你不会?”皇甫渊不可思议地望着闵斯琳。“你是妇道人家,居然不会煮饭?”杀了他吧!

  “请教你看过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动过刀的?咱们顶多动筷子。”她是比较不像时下那些千金小姐,只管关在家里刺绣,但好歹也是京城最大商号的闺女,要她亲自下厨像什么话?拜托搞清楚。

  “我知道大部分的千金小姐都不下厨。”皇甫渊回道。“但我的肚子真的很饿,这家旅舍又不供餐——”

  “所以呢?”光念给她听有什么用,她都说不会了。

  “所以我来弄。”

  闵斯琳原本以为他们又要大吵一架,结果他竟自愿下厨。

  “你、你会煮饭?”闵斯琳瞪大眼睛,看着皇甫渊。如果说她这位京城最大商号的千金不会烹食,那他这位京城知名古玩铺的大少爷,更不可能懂,可他居然点头。

  “妻子不可靠,做丈夫的只好自力更生。”想想也真悲哀。

  “你又不是我真正的丈夫!”要她选,她情愿当兄妹,还比较方便。

  “那我做好饭以后,你吃不吃?”他睨她,已经事先为她预设好答案。

  “吃!”

  果然。

  “走吧,下楼去跟店家买食材。”他相信凭店家如此贪财的个性,一定样样都有买。

  他没猜错,店家除了命不能卖之外,能卖的都卖。就连厨房,也以每次五钱的代价出借给他们。

  因为地处偏僻,店家所卖的食材自然不可能像长安那般丰富,随便挑块肉,再来一条鱼和两样蔬菜,倒也足够果腹。

  闵斯琳跟在皇甫渊身边打转,一会儿看他洗米炊饭,一会儿看他切肉杀鱼,熟练的技巧仿佛练习过千百回,绝非只是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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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7 10:18 AM |只看该作者
“你真的会做菜呢!”她以为他顶多口头说说,没想到这么厉害。

  “那还假得了?”他将羊肉丢下锅,撒了些酱料,瞬间香气四溢,充满整个厨房。

  “你别只会站着不动,去挑菜。”多少也贡献一点劳力。

  “菜要怎么挑?”她很乐意帮忙,问题是,她不会。

  “我会被你气死。”他先把羊肉炒完盛进盘子,再过来教她。

  “这样……这样……再这样。”他从头示范一次。“只要把比较差的叶子挑掉,剩下的我会处理。”他不指望靠她切菜,万一到时候切到手指头,他可赔不起。

  “我懂了,很简单嘛!”只要拔掉枯黄的叶子就行,她会。

  “真是的。”皇甫渊把挑菜的工作交给她,走开去忙别的事。

  闵斯琳挑着挑着,冷不防挑到某样东西,吓得她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啊——”她一边尖叫,一边甩掉手中的菜,一边往后跳。

  “怎么了?”皇甫渊飞快赶到她身边,差点和她撞成一团。

  “有……有虫。”毛毛的,还会蠕动,恶心死了。

  “有虫?”皇甫渊探头一看,大大叹一口气。“这只是普通的菜虫。”害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真是。

  “菜……菜虫。”原来那种绿色的虫子叫做菜虫……

  “这很常见,没什么大不了。”把它弄走就行。

  “谁说的?我就没见过!”她家的菜总是挑得干干净净,不见半条虫子。

  “那是你太好命,不用下厨,才会没见过菜虫。”少见多怪。

  “我没下厨是正常的。”再怎么说她都是闵家的大小姐,根本轮不到她下厨。“倒是你,堂堂皇甫家的大少爷,竟然这么会煮饭才奇怪,其中一定大有问题。”

  她本来只是跟他开玩笑,没想到皇甫渊的身体会突然僵直,引起闵斯琳好奇。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如果说错她可以道歉。

  “没有。”他僵硬否认。“你没有说错什么话,不要多心。”

  “骗人。”多心的是他。“如果我真的没有说错话,你不会那副表情。”好像被她踩到某个痛处一样,一脸疼痛。

  “你再啰唆,我就不做了,大家都不要吃!”他这算是恼羞成怒,不想让闵斯琳知道他的心事,害怕她追问,干脆拿肚皮威胁她。

  闵斯琳果真马上住嘴。不止他饿,她也饿了,万一他真的罢工不煮饭,她今晚不就得饿肚子?说什么都不行!

  为了肚皮着想,闵斯琳只得暂时屈服于他的淫威下,不敢反抗。她这么乖,皇甫渊反而觉得不自在,好像自己亏欠了她什么一样。

  “看你天不怕地不怕,连骗婚都敢,居然怕一条小小的虫子,”为了缓和气氛,皇甫渊想办法转移话题,转来转去,又踩到她的痛处。

  “人都有弱点。”她不服气的反驳。“我的弱点就是虫子,不行吗?”

  “我没有说不行。”他乐意得知她的弱点。“只不过,你会在我的面前暴露弱点,让我觉得很奇怪。”到底他们是死敌,一般而言,是不能让敌人知道自己的弱点的……

  “你不是说,咱们是朋友——”

  是啊!如果是朋友,那么暴露出弱点,甚至大哭一场都不算什么,问题在于他们到底是不是朋友?

  不可讳言,经过多日来的相处,他们已经发展出一种类似朋友的情谊。然而,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却又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往往令他们彻夜难眠的骚动与任何友谊无关。尤其是皇甫渊,特别不希望他们只是朋友,他希望!希望——

  “咱们不是朋友,是夫妻!”他内心真正希望的或许是这种关系,但他不敢向自己承认,也说不出口。

  “不晓得你在发什么脾气。”不幸的是,闵斯琳永远会错意。“夫妻也是你说的,现在才来抱怨。”当初听她的话当兄妹不是很好?也不会有这么多问题。

  “废话少说,你若是不帮忙的话,就到一旁坐着,别妨碍我做事。”他并不是抱怨,只是无法厘清自己对她的感情,感到心焦而已。

  “坐就坐,有什么了不起!”闵斯琳朝他做鬼脸,搞不懂他的心思,干脆就不想了。

  皇甫渊随便做了几样菜,再配上热腾腾的小米饭,如此便打发一顿。

  “哇,好好吃,终于又吃到熟悉的味道!”虽然尽是些粗食,但闵斯琳已经非常满足,她甚至感动到眼眶泛红,频频掉泪。

  “只是一顿不怎么样的饭菜,你也能感动到流泪?”她夸张的反应终于让皇甫渊失笑,只见她边点头,边擦眼泪。

  “你不懂。”汉朝食物的口味奇怪透了,她无论如何都吃不习惯,还是明朝的调理方式比较合她的胃口。

  “是啊,我是不懂。”不懂自己的心情,不懂自己为何矛盾,皇甫渊深有同感。

  “好吃!”

  但他知道自己很喜欢看她脸上生动的表情,比任何一道风景都来得精彩。

  “喂,别吃光,留一点儿给我。”他用筷子打她的手,不许她再挟菜。

  “小器!”

  如果可以的话,皇甫渊但愿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别再往前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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