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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919fe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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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读档人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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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7 10:40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章 驱虎吞狼

我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的把钱推给他,示意让他收起来。他会意的收下钱后,又倒满了酒,再敬了我一杯。喝完后,他把酒杯向桌上一放,开心的一拍我肩说道:“好小子!”

  “哎悠!”我装着一副吃痛的模样,歪牙咧嘴。

  “怎么了?是我用力大了?小波,你不会这么体弱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小西瓜见我痛苦的表情关切的问道。

  我勉强作了个笑容,摆手说道:“西瓜哥,没事,是我前些天受伤了,你刚才一巴掌正打在我的伤口上。”

  “受伤了?怎么回事?踢球受伤了?”小西瓜关心的问道。

  “不是,和人打了一架。”我摇头苦笑道。

  “操!什么人敢动你?活不耐烦了?”小西瓜听我是被人打伤的,两眼一瞪,额头青筋直跳,面露凶光,用力一拍桌子,“趴”的一声,筷子都跳了起来。还好我们是在包房里,如果在大厅的话,估计边上的人都得被他的样子吓死不可。

  “几个混混而已,算了,都过去了。”我劝着小西瓜冷静下来,边举起一杯酒说道:“西瓜哥,祝你酒店早日开张,财源滚滚,大吉大利。”

  “不喝!”小西瓜深着脸推开了我递过来的酒,不满的说道:“李叔的侄子,怎么这么脓包?被人打了就算了?啊!”

  “西瓜哥,你先别发火,你听我说,打我的人是受人指使的,我找他们出气没意思,你说是吧,怨有头债有主,我得找后边指使的家伙去,但这事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我还在想办法呢。”我极力劝着小西瓜,边解释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小波,别怕,有哥我呢,说我听听。”小西瓜渐渐被我劝得平静下来了,向我问道。

  “其实是有个家伙和我打牌出老千,被我发觉了,我反出千让他输了钱,后来没钱结帐就写了张欠条给我,西瓜哥你也知道,赌债这东西可有可无。本来嘛,我只是看他这小子不顺眼,碍着还有朋友在场,就没揭穿他,只拿欠条教训他一下而已,让他以后懂得怎么做人,何况赌场出千这事的后果你也清楚,我这么做已经给他很大面子了。想不到这家伙居然出下三滥,找了五个人来拗我的分,其实是来抢欠条的,五个人没打过我,他在边上偷袭,我没注意,就吃了一个亏。”我慢慢的把事情经过告诉小西瓜,当然其中有真有假,并特意只说了许朝辉一个人出千。

  小西瓜越听脸色越阴沉,咬牙冷冷的说道:“赌场出千,轻则断指,重则废手,你这么做他居然还敢出下三滥?我废了他不可!”说完后就腾的一声站起来,虎着脸说道:“把小子的名字地址给我,我马上帮你把他的手脚剁下来。”

  “西瓜哥,别!千万别这么做,你这么一做我不是就害了你吗?你这是犯法啊!要吃官司的啊!你进去了的话,你老娘怎么办?别冲动!别冲动啊!”我拉着他的手,极力劝着,并说道:“我都想好怎么做了,犯不着这么打打杀杀的,我有办法对付他,让他后悔。”

  也许是我的话打动了他,小西瓜叹了一口气,拿起桌上我刚倒好的酒,一口喝尽,坐了下来,问道:“小波,你怎么想的?说说看,如果你真有办法,我听你的,如果你办法不行的话,哥帮你出气,一定剁下这杂碎着手脚!”

  “水到渠成了,嘿嘿!”我心里暗暗笑着,但表面还是装着小心翼翼的样子说道:“西瓜哥,我是这么想的,他既然找人来打我,就等于是犯罪了是吗?多的不说,一个教唆罪和故意伤害罪是跑不了的,如果厉害点的话,还可以搞一个流氓罪和扰乱治安罪什么的,这些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也够他在号子里呆上几年了,我当天被他们打后特意去医院做了个验伤报告,现在只要能把他送进局子里,嘿嘿,这家伙就好不了了。”我边说小西瓜边点头听着。我接着说道:“不过,现在有个难题,因为那天打我的人都跑了,没抓个现形,所以现在没有人证,告不了他。如果能让打我的几个混混自动出来指认他的话,这事就好办了。可事难就难在这里,要知道这些混混怎么会自己跳出来承认打过我,再帮我指认主谋呢?哎!”我最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小西瓜听完后想了想,突然问道:“你知道打你的几个混混是谁吗?”

  “知道,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我装着懊恼的样子答道。

  小西瓜呵呵一笑,摊着手对我说道:“把他们名字和地址给我,我帮你解决。”

  “西瓜哥,我不是不让你动手吗?我不想你出事啊!”我特意装成担心他的一副样子,摇头不肯告诉他打我的人的名字和地址。

  小西瓜有些感动的说道:“小波啊!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帮你一把,我有办法让他们几个小子帮你自动指认哪个家伙,你哥在圈子里有些朋友,这些混混不敢不听我的话!”

  “真的?”我盯着小西瓜的眼睛问道。

  “真的!”小西瓜笑着说道。

  我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西瓜哥,你没骗我吧?”

  小西瓜一把抢过纸条,看了一眼,说道:“不骗你,放心吧,包你哥身上。”

  “嘿嘿”我笑了笑,帮他倒满酒说道:“谢谢哥了!祝哥酒店早日开张!”

  小西瓜笑着举起了杯子,说道:“好!干杯!”

  “干杯!”

  小西瓜的动作很快,不亏是当地一霸,江湖人脉广,第二天就把打我的卷毛几个全弄了过来。卷毛他们看见我后,吓得双腿直打颤,哭丧着脸向我陪着不是,口口声声称和许朝辉只是酒肉朋友,前些天请他们喝了一顿酒,喝酒时候说有个人抢他女朋友,要他们帮忙教训一下,又给了他们一百块钱,这才答应帮他的,没想到最后弄成这样,并指天划地的发誓他们是受了许朝辉的诱骗,请我和小西瓜放他们一条生路。

  小西瓜铁青着脸,让几个朋友把卷毛他们一个个“请”到一间仓库里去,并让我暂时在外面等着。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和卷毛他们说的,反正没多少工夫,卷毛几个就面无人色的走了出来,出来后就在小西瓜的带领下去了派出所,正式出面指正许朝辉指使他们抢劫和打人。

  当天下午,在单位上班的许朝辉正在吐沫横飞的和同事吹牛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二话不说就把他按在地上,干脆利落的把他拷了起来。吓得面无人色,裤档湿漉漉的许朝辉刚喊了一句“冤枉”就被警察一个耳光打得晕头转向,接着强按着他的头,塞进了汽车,一流烟的就押送到了公安局,当天就被收容审查起来了,在收容期间,小西瓜又通过他的特殊渠道警告他,让他在里面老实点,如果乱说讲的话就要他的小命。吓得许朝辉乖得像孙子一般,直到上法庭都老老实实,改说的说,不该说的一句都没敢提。

  本来我只想让小西瓜扣他一个故意伤害什么就行了,没想到他搞大发了。卷毛几个在公安局居然指认了许朝辉让他们抢劫和伤人,还拿出那天抢到的近六百多块钱(开始我拿出的一百多和从口袋里抢手的四百多)出来作为物证,要知道八九年的法律严格得厉害,曾经有个人路上没钱吃饭,在火车上想偷点饭钱,不小心偷了一个人一万多块钱的包,因为金额巨大,被直接枪毙了。而且现在又是春节严打时期,公安对这种恶性s件非常重视,以从严从速的标准,闪电一般就把许朝辉给判了,卷毛几个因为是投案自首而且表现良好,只轻判了二年劳改,可许朝辉就惨了,要不是他离着十八足岁生日还有一个多月的话,这几个罪名估计死刑都够了,最后他被送到少年劳教所去了,后来究竟怎么样我也不清楚,反正自此后就再也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个人。

  许朝辉被抓走的那天,韩达也在场,他被这场面吓得面白唇青,后来他从其他途径得知告许朝辉的人是我后,又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性格大变,原先趾高气扬的人现在是小心翼翼,见人就打招呼,说话口气也不像以前那么冲了,逢人就笑眯眯的,脏活累活抢着做,而且既谦虚又热情,让所有熟悉他的人都觉得奇怪,有些同事看着他忙里忙外的样子口中还默默念道:“韩达怎么变成这样了?难道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

  事情到这样,我也没过分的再去逼他们,毕竟八九年赌博也是很严重的案件。我才不会傻到为了区区几万的赌债而把自己给赔进去,最后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而当时他们两个人写下的欠条就被我当做了一件收藏品,锁在了抽屉最下面。每当心情不好,或者无聊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再想想这两个家伙的下场,我的心情立刻就舒畅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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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7 10:40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一章 别离/重入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毕业前夕,虽然八九年六月发生了些事,但因为上海受的影响比较小,加上学校的低调性和个人提起做好的准备,没能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明天就是最后一次考试了,等考试完后,我们就将离开学校,有的同学会进入大学学习,有些去参军,有些待业自谋出路,更多的人和我一样,即将踏上工作岗位成为一名工人。

  坐在教室里,再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教室,边上凑在一起聊天的同学,整齐的课桌,窗外的紫藤,空阔的操场…….回到以前后,我即将又要再一次离开学校踏上社会,我的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感慨。

  “李青波,在发什么呆呢?”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边上问道。

  我回过神来,看见是班上一个叫周小莉的女生拿着一本东西在看着我,由于平时我们并没有什么过多接触,所以并不太熟,今天她怎么会主动的来和我交谈呢?我笑着问道:“刚才在想些事,找我有事吗?”

  “哦,是这样的,马上就要毕业了,以后大家接触的机会会比较少,所以希望能够相互留言,并留下各自的通讯地址。”她浅然一笑,把手上的本子递给我,说道:“毕竟大家同学三年,今后再见面的机会也许不多,以后等我翻开这本留言册的时候,会记起美好的高中时代。”

  我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留言册,这是一本非常精致的册子,外面是烫金的硬皮,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是周小莉亲笔写的一行字:同窗三载今朝别,人海茫茫思忆深。接下来每一页都是其他同学的留言,有的是一首小诗,有的是几句格言,还有更多的是些祝福。

  我默默的点点头,随手翻到空白的一页,接过她手中的签字笔,想了想,提笔在上面写道:红尘一梦几多愁,醒来笑对世间人。接着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地址后,把它递还给周小莉。

  “这是什么意思?”周小莉见我写了两句不伦不类的东西,皱眉问道。

  我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些感想而已。”

  “哦”她下意识的应了一句,又想了想,虽然有些不解我的意思,但还是非常客气的说了声谢谢,抱着留言册找其他同学去。

  红尘一梦,一梦红尘,我曾经走过的三十五年来对现在的我来说仿佛就是一梦而已,从明天毕业考试后,我又将重新踏进社会,是否能做到笑对世人呢?我苦笑着摇摇头,痴痴的出了神,目光渐渐地穿过窗外,向未知的远方看去……。

  今天是我第一次去单位报道的时间,坐在开往工厂的公交车上,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随着目的地的接近,我露出了微笑。很快的,车到了站,下车后,我熟门熟路的向前走了二百米路后就来到了整仁厂的大门口,看着金色的厂牌,和宽阔的厂门,我笑着对它默默说道:“呵呵,想不到吧,我李青波又回来了!”

  “对不起!你哪里的?”一个穿着制服的黑猫(保安)拦住我问道。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说道:“我是今天来报道的,找人事科,这是报道通知书。”

  他拿着通知书看了看,递还给我,伸手指着厂办大楼方向说道:“人事科在厂办三楼,你从哪里上楼后右拐最后第二扇门就是。”

  “谢谢”我接过通知书,客气的和他打了个招呼,轻松的向厂办大楼走去。

  “笃笃!笃笃笃!”我轻轻敲着人事科的门。

  “请进!”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声音非常熟悉,我一耳就听出来,这声音是人事科长老樊。

  “您好!请问樊科长在吗?”我装着不认识他的样子,进门后礼貌的问道。

  老樊摘下老花眼镜,抬头看着我,问道:“我就是,你是…….?”

  “您好樊科长!我是李青波,今天来报道的。”我连忙把报道通知书递了过去,带着笑站在一边。

  “哦”老樊边接过通知书,边把手指向边上的一把空椅子说道:“李青波?是吧,先坐。”接着带上老花眼镜,展开通知书看了起来。

  “谢谢”我客气的答道,并坐了下来。

  老樊很快的就看完了通知书,把它放在桌上,再摘下眼镜压在上面,转身说道:“小李啊!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厂的正式职工了,你的材料几天前已经转过来了,等会我会找人再帮你办一个进厂手续和进出考勤卡就行。对于每个新进的职工,都要进行一次对我们厂的了解,要知道我们厂是上海的大厂,有近百年历史,一直是同类行业的骄娇者,所以对职工的要求也是非常的严厉,你刚从学校出来可能不习惯,但是一定要尽快的改变你原来的生活态度,工厂不是学校,你要把工厂视为你的家,只有以厂为家发扬苦干的精神才能做出成绩来,当然……。”

  老樊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没营养的政治套套话,我面带笑容虚心的在一旁聆听他的教诲,边听还要不停的点头,而且每当他讲到一些重点的时候,还得发出一些赞叹和同意的感叹词来。别看我表面工夫做得好,但我心里早就开骂起来:“你这个老樊!又做报告上瘾了!每个人进来你不这么说一通是不是难受?以前就领教过你这套东西,想不到重来一次后又来这一套!什么时候才能说完啊!烦不烦?怪不得你老祖宗传给你的姓叫‘烦’(樊)。”

  这种折磨一直让我足足承受了半个多小时,也许是老樊觉得累了,也许是他渴了,或许是他该说的全说了,终于结束了大报告,他拿起了面前的茶杯,润了润讲得快冒烟的嗓子,咽了口吐沫,最后说:“现在,我代表我们厂欢迎你来到这里工作,至于的个岗位已经安排好了,你暂时安排在一车间上班,现在我带你去见你的车间主任。”

  老樊带着我穿过了庞大的厂区,来到了生产办公室二楼,这个楼层全是一车间的生产区域,车间办公室在楼梯口的另一角,老樊带着我穿过长长的走廊向办公室走去。一路上有不少经过的职工笑着向他打着招呼:“樊科长来检查工作啊?”,“樊科长您好!”,“樊科长找包主任啊?”,“樊科长…….”老樊满面春风的享受着职工们对他的热情而恭敬的问候,带着微笑,微微抬了抬手,算是向问候他的职工打了招呼,领着我进了主任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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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车间三巨头

 “老樊啊!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啦?”主任办公室有三个人在,一个带着眼镜略显的委琐的瘦小男人和一个三十来岁相貌堂堂一脸严肃的干部坐在左边的办公桌前,右边是一个独立的大办公桌,它的主人是一位四十开外,魁梧身材的壮汉,见到老樊和我进来,他首先就站了起来,气若洪钟的笑着和老樊打着招呼,并大步向老樊走过来,握着他的手笑着说道:“樊大科长光临我们车间,是不是有什么工作指示啊?”这时候,眼镜男和那个干部也走了过来,亲热的和老樊打着招呼,并相互亲热的开着玩笑。

  我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别看他们人模人样的亲热劲,其实他们的底子我都清楚。壮汉是车间主任,姓包,叫包达空,外号叫“大空炮”,嗓门大、脾气大、性子直、为人豪爽,做事风风火火,和职工相处的关系不错,算是一个好人。但是他有个大缺点,就是很爱面子,说话喜欢放大炮,放炮不算,还爱放空炮。如果有人求他或者开会商量点事情的时候,他总是先考虑是否可以办到,或者是否有困难,总爱先把雄脯拍得震天响,斩钉截铁的先答应下来再说,但最后兑现的机会却总是少得可怜,所以,时间久了,了解他的人都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而且他又好权,爱独断专行,在车间的绝对权威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冒犯。上上下下的事他不管大小,都喜欢一手抓,不允许任何人插手他的权利范围,为这事和几任支部书记闹翻。但因为他工作能力较强,用肯带头在车间干活,这是一般的中层干部中比较少见的,加上厂长又是他以前的师兄,所以只是从其它地方调换支部书记来迁就他,一来二去,越发造成了他现在在车间里说一不二的作风。

  带着眼镜的委琐男子是车间支部书记,姓殷,叫殷治。外号“人多不发”,这个外号非常奇怪,当年我也搞不懂他为什么会有这个外号。后来才渐渐明白,原来这人非常小气,而且又爱占小便宜,在车间这种一线岗位,职工休息的时候都会去休息室抽烟,打牌。每到这时候他就会特意跑到休息室转悠几圈,找着视察工作的口号专盯别人口袋里的烟看。职工见到书记进来当然都会殷勤的发烟给他喽!呵呵,他这个人啊,只是要有烟过来一律都是来者不拒,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直到过了烟瘾后再耳上夹一根,手上拿一支,这才会心满意足的回办公室去。一来二去,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他过来的目的就是蹭烟抽,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直接管他们的书记呢?所以大家肚里虽然骂他不要脸,但还是见他一次发一次烟给他。也有些年轻的职工看不惯他的作风,有时候也会直接的讽刺他或者让他也发点烟出来让大家“体会一下领导的关怀”。也许是抽多了“伸手牌”不好意思,殷书记偶尔也会发几支烟出来,但前提是必须在场的人不能超过三个,如果超过了,不论你怎么说他,他死都不肯会把烟拿出来。并口口声声称“人多不发”是他的一贯原则,后来人们就这么背后叫他“人多不发”,所以他就落下了这个奇怪的外号。他这个人爱空谈,说起政治思想来一套套的,但是胆子特别小,说是支部书记,其实在车间包主任面前只是个摆设而已,不过也只有他这种性格能和包主任能相处。

  相貌堂堂一脸严肃的干部是副主任,姓易,叫易俊人,别看他长的样子不错,其实是个绣花枕头,肚里一包草。文凭只有初中毕业,业务能力还没刚进厂一年的工人熟练,领导能力又不强,几乎是应该会的全都不会,应该做的全都做不好。不过他也有个本事,就是歌唱得不错,哄女人本事也有一套,进厂第一年参加了一次厂里举办的联欢会,他上场高歌一曲,真是技惊四坐,如果他出身在香港的话,估计搞不好包装一下,还能成为什么歌坛巨星,加上他长得英俊,当时就迷倒了一大批女孩子,每天都有群女人围着他转。后来不知道怎么弄的,没多少时间就把老厂长的独生女儿骗到了手,和她闪电式结婚后,又在老厂长的照顾下提了干部。再过了几年,老厂长临退休前又把他安排到了一车间当车间副主任。所以说,他是个典型的靠脸蛋混软饭吃的家伙,职工们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玉面郎君。不过他这人也有些自知之明,自从他当了副主任后从不插手车间工作,把所有的权都让给了包主任,自己在一旁当个点头先生,每次开车间会议最多发表点官面文章而已,具体事物一概不碰,由于他的韬光养晦,所以在车间干部班子里的人缘还算不错。但我心里清楚,他这人其实很好面子,特别嫉恨一些背后说他坏话的人,如果真被他抓到机会,他就会让他老婆动用老丈人遗留下的关系,不把说他坏话的人整得喊爹叫娘誓不罢休。

  看着以前就熟悉的这三张面孔,心里正在回忆着他们每人性格的我,被老樊的一句话拉回了现实。“小李,来来,过来一下,我给你介绍介绍。”老樊向我招呼着说道。

  我走到老樊身边,老樊先指着“大空炮”说道:“这是包主任,你以后的直接领导。”

  “包主任您好,我是李青波,今天第一天来报道,以后还得请您在工作上多多指点,我刚参加工作,很多地方不懂,如果有地方做得不好的话,请您直接批评,我会按您的要求尽力改正。”我带着诚恳的目光看着包主任,微笑着向他鞠了个躬。

  “没事,放心吧,哈哈哈,好好工作,好好工作!我会慢慢教你的,有问题直接来找我,不论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中的,我一定帮你解决!”包主任哈哈笑着,边说边放起了空炮。

  老樊接着指着“人多不发”说道:“这是党支部殷书记。”

  “您好,殷书记,我在学校就是团员,组织关系已经转过来了,以后您就是我的领导,还希望您能在政治思想工作方面帮我多多提高,让我向组织靠拢,多多进步,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希望有机会请您批准我入党并当我的介绍人。”我一脸谦虚的向他打着招呼。

  “嗯,不错,既然你是团员,就应该发言团员的带头作用,只要你好好工作,我会在你今后的表现中对你进行考查。”殷书记一脸官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看着他正经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切!我还不知道你的料?我这么说几句你就装模作样了?”

  最后,老樊把手指向“玉面郎君”说道:“这是车间副主任,易副主任,你们认识一下。”

  “易主任,您好,您好,我一见您就觉得亲近,您就像我表哥差不多大,以后我在您手下工作还得您多多关照,您这么年轻就当了干部,真不简单,以后还得多多帮助小老弟啊!”我热情的握着他的手,笑着打着招呼。别看“玉面郎君”的老丈人退休了,但毕竟在这厂里还有一定影响力,现在的厂长也是他丈人以前提拔起来的,何况我知道他这人气量小,虽然他不具体管事,但得罪他后没有好果子吃,所以我用不同一般的方法拉拢着他,并表现的非常亲热。

  果然,他冷冰冰的脸让我这么一捧笑了起来,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还是亲热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算是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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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左右逢源

“小李啊!你的具体工作是这么安排的。”包主任边翻看着手上的花名册,边看了我几眼,说道:“人事科把你安排在检验员岗位上,但我们厂有规定,每个新进的职工都要在流水线上工作三个月,等三个月后熟悉所有生产程序后才能正式换岗,怎么样?有问题吗?”

  “检验员?不是操作工?”我心里一愣,怎么和以前的安排有些不一样?当初我进厂后可是干了一年操作工后再成为检验员的,想不到如今居然一进来就成了检验员?难道是我老爸特意帮我打通了关系?还是我今天的“良好”表现让老樊破例提拔?可不管怎么说,这次的起步比以前好,要知道检验员的工作可比操作工轻松多了。我心里暗暗高兴,但表面上还是平静的答道:“包主任,怎么安排都由您做主,我个人不会有任何问题,我一定会把您交代的工作做好就是。”

  “好,不错,呵呵!”包主任笑着说道:“这样,你现在去厂后勤科领一套工作服,等会我带你去岗位上转转。”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领料单,唰唰几笔填好,再盖上自己的印章,撕下来后递给我道:“后勤科在厂办楼一楼后门,你去吧。”

  “谢谢包主任。”我接过单子,客气的向他道谢,离开办公室前又向“人多不发”和“玉面郎君”打了个招呼,这才向后勤科走去。

  工作的流程我早就是熟悉的,当然,在主任指定的师傅面前还得装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在前工段做了几星期,又跑去后工段混了一个月,眨眼间就即将满这三个月的流水线工作时间了。说实在的,在流水线工作其实也挺有趣,虽然工作苦点累点,但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大家都是工人,相互之间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也没什么利害关系,不需要搞什么勾心斗角之类,所以大家都相处得非常融洽。而且职工们平时在工作的时候对我这个“新手”也特别的照顾,有些老师傅甚至看着我长期写字读书的手还一个劲的摇头,口口声声的说,让我这种知识分子干粗活真是糟蹋了。要知道当初八九年的大学生毕竟少数,一般的工人最多也只是初中文凭而已,像那些干了几十年的老工人有些甚至连个小学文凭都没有,所以我这个小小的高中毕业生在他们的眼里居然成了“知识分子”,虽然觉得好笑,不过看着他们一张张朴实而真挚的脸,我的心里还是有一阵阵的感动。

  在休息时间,我会在休息室里和他们东拉西扯的聊天,因为有好些同事我以前都接触过,他们的性格和为人我都一清二楚,加上我爽快的个性和强大的“香烟攻势”,没几天时间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称兄道弟的,里里外外都把我这个年龄最小的新进工人当成自己的弟弟或者晚辈。和他们挤在长长的条凳上,相互间抛来丢去的香烟不断,在“星光闪耀”烟雾弥漫的休息室里,听着他们说些厂子里的趣闻轶事和黄色笑话,心情真是舒畅。虽然好些东西以前都听过,但这也不妨碍我再次津津有味的在一边享受这种快乐的气氛。

  和群众的基础搞好了,当然也需要和领导的基础搞好,我一有机会就以请教工作或者团员组织生活的问题(全车间就我一个团员)向车间办公室跑。见到包主任就拍他的马屁,说他工作上领导艺术强,威信高,并时不时的捧他几句,并找点小问题请教一下。每次他都开心的合不拢嘴,笑眯眯的和我胡编海吹着他的“功绩”。

  至于殷书记嘛,嘿嘿,我每次见到他都偷偷的拿出我兜里的另一种香烟。这里解释一下啊!我在厂里都带两种烟的,一种是一般的高乐啊,牡丹啊之类的,虽然比一般干部抽的红双喜差点,但也算不错了,这些烟是用来和工人兄弟们打交道用的。而另一个口袋里呢,装着是万宝路和中华等高级烟,这是给领导的。大家千万不要误会,不是我看不起工人兄弟,也不是我小气,不给他们抽好的,而是怕我万一发的烟太高档,他们会从心理上和我产生距离,你们想啊,拿了我给的高档烟,谁还会拿得出自己的大前门给我抽?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嘛,如果这么做的话,可不利于我的群众运动开展啊!但烟太档子太低领导又不满意,领导嘛,自然要区别对待的,给他好烟抽,他就会对你另眼相看,觉得你尊重他。所以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我考虑来考虑去,最终才决定使用两套班子。普通烟用来和群众打交道,高档烟用来拍领导马屁。自我第一次在办公室递给殷书记一支中华后,他看我的眼光都不一样了,之后,只要我一踏进办公室,他待我比厂长都来得亲热,边拉着我东拉西扯,边眼睛不停的向我的口袋看。我呢,也没让他失望,总是一根接一根的给他敬烟。所以后来,他是巴不得我天天都跑来孝敬他,甚至有时候在办公室烟瘾上来时,还会特地的跑去休息室或者车间找我,硬拉我去办公室,口口声声的让我一起过“组织生活”。

  易副主任嘛,这人更加好弄,捧他几下,一有机会就拉他去厂子对面的小酒馆喝上几杯,他几杯酒下肚,好话一听,就会把你当成哥们,不过就是有个方面麻烦点,他这家伙明明不会喝酒,还特别喜欢喝。每次喝都得喝醉,而一醉呢就得吐,一吐就爬不起来。最后就像头死猪一般呼呼大睡,不睡上个三五个小时是绝对不会醒过来的。他一睡不要紧,可害得我啊,只能在一边无聊的听着他的呼噜声边看报纸边等着他,直到他从梦中醒来,清醒了一些之后再扶着他回家。

  “小李啊!这二个多月你的表现非常出色,我们车间几个领导一致决定,让你提前三星期开始担任车间的检验员工作,你可得把这份工作做好噢。”包主任用着他那洪亮的大嗓门笑着对我说道。

  边上的殷书记扶着眼镜,瞄着我的口袋笑着点头道:“是啊是啊!小李的政治觉悟也非常高,进厂这些日子除了工作之外还不忘记自己是个团员,一直在努力的提高自己的技术和思想水平,这些成绩都是显著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你以后要好好干啊,你还年轻,前途无量!”

  易副主任也一本正经的说道:“小李是个优秀的青年,我们对你非常看好,千万别辜负领导们对你的期望。”

  “谢谢领导们的夸奖,我还有很多地方不足,以后还得请各位领导多多教育批评,在学校是老师,在单位是领导,都是我的指路人,我一定不会辜负各位领导的信任和期望,不管在什么样的工作岗位上都会一如既往的努力工作,只要工作需要,再苦再累也没关系。我一定给领导们争光,创造出更好的成绩来。”我肉麻无比的大拍他们三个马屁,并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烟一圈圈的发着。三位领导都对我这种谦虚的态度非常高兴,尤其是殷书记,拿着我的烟边点边笑得是嘴都合不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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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女工吴姐

“老包啊!小李既然是检验员了,大小也算是个干部编制了,你看他的办公地点放哪里比较好?”殷书记边抽着烟,边凑在包主任的耳边轻轻的问道。

  “这个,还是和机修部放一起吧,他们那里还有个空地方。”包主任粗略想了想,马上作出了决定。

  “和机修部放一起不是不可以,但哪里的环境不大好,都是些机油啊,零件之类的,不适合检验员的工作,特别光线又暗,写起检验报告来也麻烦,何况编制也不同嘛,我们对工人和干部的待遇还得分开对待嘛。”殷书记打着官腔说道,边向我和边上的易副主任望去。

  “包主任安排的很恰当,毕竟在什么环境工作都能出成绩,成绩还是要靠人来做的,环境只不过是外部因素而已,并不能决定工作的主要性。而殷书记的考虑也有他的想法,一个好的环境对出成绩的推动也是有一定作用的,工人和干部的区别对待以组织观念来讲还是需要划分清楚的,这也是一种策略嘛,对两位领导的看法我都是觉得很恰当,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都非常赞成。不过以我个人观念看,要是真有有条件的话,还是可以考虑安排个好点的环境给小李,这样也更利于开展检验工作,这也是和包主任您一贯提倡的解放生产力的思想是一致的嘛。”易副主任边卖弄着他的基础哲学,说话中两面不得罪,两面都捧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吃我的嘴软,为我说了句好话。

  “有道理!”包主任被易副主任这种转来转去的话说得有点心动了,他默默点了点头,想了想后,挠挠脑袋向殷书记说道:“但现在除了机修部没有其它地方有空位置了啊!要不让小李先去那里过渡一下吧,再等有机会找个好点的地方给他作办公室。”说完后不经意的向我看了一眼。

  一直在边上听着的我连忙诚恳的说道:“包主任,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论您怎么安排我,我都无条件的接受,别说是过渡了,就是一直在那里办公都没问题,到哪里不都是一样工作嘛,条件差些总差不过革命先烈吧?您放心,我在机修部办公一样能干好检验工作。”

  “好小子!不错!不错啊!”包主任听我这番话哈哈笑了起来,笑眯眯的看着我,说道:“小李啊!那就先这样吧,委屈你啦,先过渡几天,我再想想办法。”

  殷书记急了,连忙说道:“老包啊!有地方啊!还过渡什么啊!现在就有地方给小李啊!”

  “有地方?我这车间主任怎么不知道?”包主任奇怪的问道。

  “地方就在这啊!”殷书记指了指地上,笑着说道:“我们这办公室不就是地方吗?你看啊,我们这么大的地方才只有三张办公桌,边上还有一大块空地呢,正好给小李加个桌子,而且环境又好。平时我们不在的时候,小李还可以帮我们接接电话,或者帮我们安排安排日常工作等等,不是蛮好的嘛!”我一听殷书记这话心里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人多不发”是看中了我口袋里的烟,准备把我安排在他的眼皮底下,如果天天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每当他想抽烟的时候,边上就会有个现成的免费高档烟供应站,他想抽就抽,想怎么抽就怎么抽,要抽多少就多少,多么的方便啊!何况我还能给他们当当小工,跑腿腿啊,接接电话什么的。晕啊!怪不得我刚才还暗地里想他怎么这么好,抢着要安排好点的办公地点给我,原来搞了半天,居然是打这种小算盘,也亏他绞尽脑汁想得出来!我真是服了他了。

  “这里?”包主任看了看办公室,又看了看恭敬的站在一边的我,笑着说道:“老殷啊,不错不错,还是你考虑的周到,行,等会去领一套办公桌来,从明天起小李就在这里办公。”

  看着比任何人都高兴的殷书记,我心中苦笑,脸上灿烂的向三位领导道谢,并在殷书记的催促下拿着领料单,又发了一圈烟后再去找后勤科领办公用品去。

  “小李啊!进车间办公室了嘛,不错啊,以后别忘记我们啊!”,“小李啊!升官得请客了吧?今天下班在对面摆一桌怎么样?”,“小李,好好干,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以后肯定是当干部的,看看,没多少时间就进办公室了吧,呵呵……。”,今天是我第一次没穿工作服就走进车间大楼(报道那天不算),因为今天开始我就正式脱离了流水线上的工作,开始在车间办公室上班了,平时进内车间的话最多套一件雪白的大褂就可以了,而不用和一般工人一样不论寒来暑往都得穿着一件又硬又厚实的工作服进进出出了。

  一边笑着向前来给我祝贺的工友们打着招呼,一边掏出身上早就准备好的烟一圈圈的发着。和他们开开玩笑,随意的聊了几句后,走进了车间办公室。

  “领导们早!”当我正在忙碌的在办公室帮三位领导打扫办公室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就像约好一般,同时踏进房门,看着我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间,都露着满意的笑容对我点了点头,各自走到了各自的座位上去坐了下来。

  我收拾完手上的最后一点活后,笑容满面的先敬了他们一圈烟,再特意把烟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殷书记“我的烟在这里,你要抽自己拿”,他会意的向我笑了笑。我接着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向他们打招呼道:“我去车间转转,准备一下今天的检验工作。”随后穿起大褂,笑眯眯的离开了办公室。

  检验工作其实非常简单,只不过是一种例行公事而已,一般在流水线上的操作人员早就在工作的时候就进行过了好几道检验步骤,我的主要任务只不过是统计一下他们所做的工作是否有纰漏而已。

  “小李啊,来做检验啊?”由于我的群众基础很好,所以当我我走进内车间后,每到一个工段,都有工人不停的向我打着招呼,我也不厌其烦客气的笑着向他们一个个问好,边拿出文件夹仔细的登记着各工序的检验结果。

  好半天,做好了检验工作,看看时间还早,我在后工段拉着一把凳子,坐在上面,和一个负责包装的女工聊着天。

  这个女工叫吴小妹,三十多岁,为人非常爽直,也很风趣,以前就和我关系不错,一直把我当她的弟弟看待,而我呢也一直叫她吴姐,后来因为调离工作岗位的原因才渐渐的接触得少了,但每次见面后还是非常关心我,拉着我问长问短的,我甚至记得有一次还特意的要介绍个女朋友给我认识呢。重回现在,看见当年的她,我回忆起以前的情景,一直念着她的好,包装的活比较枯燥,所以我有时候会特地找她聊天,说说笑话,帮她打发过去无聊的时间。而她也和我记忆中的一样,亲热的把我当做弟弟看待,手把手的解释着流水线上的工序要点,并教我些检验的诀窍。

  “吴姐,你昨天又欺负我姐夫了吧?我今天上班看见他有些精神不振啊!”吴姐的丈夫也是同一个厂的,在这种国营大厂,夫妻之间在一个单位非常常见,不过他和我们不是一个车间,而是三车间的工人。吴姐在家是绝对权威,她丈夫有“气管炎”,以前我们没少拿这事开过她的玩笑,并笑她把老公管的太严了。每次我们笑话她的时候她都装着生气的样子,并会指着我的脸半真半假的说“以后你要是不怕老婆的话就不算是个真正的男人”。所以今天我上班时候看见她老公有些无精打彩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估计是昨天晚上又吃了吴姐的苦头,所以聊了一会,我笑着特意提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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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7 10:42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五章 工友们

出乎意料的是吴姐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装出生气的样子说我一通,反而红着眼圈低下了头沉默起来。

  “怎么了?吴姐?”我有些奇怪,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她只一直是一个乐观派,不是泼辣爽直的快人快语就是整天乐呵呵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红过眼睛的时候呢,见她这副表情,我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吴姐抬起袖子擦了一下脸,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说道:“眼里进了点灰,没什么事,老刘昨天有些感冒。”

  看着她反常的表情,我觉得她一定有事瞒着我,我看了看四周,见周围其他的人离我们有一些距离,压低着声音问道:“吴姐,是不是家里出事了?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没事没事,哪里来这么多事。”她马上就平静了下来,摆出一副和平常一样的样子笑着说道:“刚才聊哪儿了?哦,对了,说到前工段的黄胡子,嘻嘻,这人啊……。”

  虽然吴姐不肯说,但从我的观察来看,她的眉头紧锁着,笑容也不自然,肯定是碰上什么难办的事了。我装着听她说话的样子,但耳朵里一句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努力的回忆“从前”的记忆:“究竟是什么事呢?奇怪!”

  “小李!小李?”吴姐的叫声把我从苦想中喊醒。“什么事?”我回过神来问道。

  “在发什么愣呢?时间差不多了,我这里要换班了,你也早点回办公室去写检验报告吧,要不包主任下班前看不见报告的话会发火的,你第一天做这工作还是仔细点好,免得在领导面前留下个不好的印象。”吴姐关心的指点着我,并收拾起她的工具。

  “嗯,好的,那我先走了。”我感激的点点头,和她打了个招呼,拿起文件夹回到了办公室。

  三个车间领导都不在,估计是去厂办开调度会了,我先写完了检验报告后,就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想着刚才吴姐的反常表情,并极力回忆“以前”对吴姐的记忆,但想了半天都没一点头绪。也许当初我是在工作一年后才渐渐和吴姐熟悉起来的,对于她现在的事后来也没听她提过,所以猜不出究竟会是什么原因让一向乐观的她居然如此伤心。

  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静悄悄的觉得非常沉闷,再说吴姐的样子让我有些烦躁不安,我在屋里转了几圈后,穿上大褂向职工休息室走去。

  “咦!小李,你不在车间办公室呆着,怎么跑我们大老粗的地方来啦?难道刚在办公室呆一天也学会了‘人多不发’?不是特意跑来蹭烟抽的吧?”一个平时和我关系不错的职工看见我走进休息室笑着打趣着。

  “你看我像是这种人吗?”我嘻嘻一笑,拿出一包牡丹向他扔过去说道:“我是人多必发,差一个字,哈哈。”

  他一手就接住我丢过去的烟,拆开后替我向边上的人发了一圈后,丢还给我,笑着说道:“好小子,进了办公室没有忘记苦兄弟,不错啊!有良心。”

  “那当然,小李一进来我就说是个好小伙子!”边上的一个老职工边点烟边夸奖着我。其余的人听了他的话后都连连点头,并主动的挪出一个空位来,挥着手,示意我坐这里。

  我也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和他们几个勾肩搭背,吞云吐舞的胡聊起来。

  和这些纯真率直的阶级弟兄吹了一通牛后,刚才觉得沉闷的心情舒畅多了,虽然他们的文化水平都不高,谈话之间也有些粗鲁,还不时的冒出些“标点符号”来,但和他们交谈就是觉得非常轻松,根本不需要考虑你的话是否会影响到谁的前程和其它方面,想说就说,想骂就骂,想笑就笑,说完骂完之后,大家相互间哈哈一笑,回家睡一觉后,没人会记得你昨天是否说了些不应该说的话。

  正在我笑呵呵的和他们聊着起劲的时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工人走了进来。看着笑成满堂的众人,他也笑着在角落一边找了个座位,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起,靠在墙角静静的一边休息,一边带着微笑听着我们聊天的内容。

  这时候,我刚讲完一个带点色的笑话,因为考虑到领导马上就要回办公室了,所以向让我再讲的人摆摆手,示意今天到此为止。当我拍拍沾着灰尘的大褂站起来,正准备回办公室的时候,突然目光扫到哪个老工人的身上,眼睛一亮,笑着就向他走去。

  这老工人叫钱富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职工,在厂里头干了三十多年头,一直在前工段负责锅炉,平时默默无闻,老实巴交的。也不和其他职工多交往,一般只和些熟悉的老人接触,平时的话也不多,算是可有可无的一类。他在我的记忆中来说没有任何过多的印象,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但我今天注意他最主要的一点是,我突然想起,他是吴姐的邻居,因为我“以前”去吴姐家玩的时候见过他,他就住在吴姐的对门。我心里想到,如果吴姐是因为家里的什么原因而伤心的话,对于他这种住得这么近的邻居来说应该是一个知情者。

  “钱师傅,我想问你点事,行吗?”我站在他面前,低下头带着微笑问道。

  也许他一向老实巴交的,从来没有见过干部和他说过这么客气的话,虽然他比我父亲的岁数还大,但他在我的面前却表现出了一丝惊慌,用带着宁波口音的话结结巴巴的答道:“行…..行啊!什么….事?”

  “老钱!你怕什么,小李又不是外人,真是的,看你这种孬样!”坐在他边上的一个职工见他说话都不利索,不满意的拍了他一下肩膀,笑着摇头对我说道:“小李,老钱是个老实人,见穿大褂的干部都这个样子,你和他不熟,以后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继续对老钱说道:“钱师傅,我是小李,没什么事,只不过想问你点私事,我们去外面聊聊怎么样?”

  老钱看着我,有些手足无措,见我带着笑似乎没有恶意,可他的本性让他觉得为难,求助般的又看了看周围的工友。边上的人见他这副样子都笑着对他说道:“要命啊!老钱,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小李是自己人,他前工段的师傅是老曹,老曹你认识吧,和你同一年进厂的,自己人,你怕个屁啊!既然小李想问你点事你就跟他去吧,说不定小李要推荐你当值班长呢,哈哈。”

  也许是我的“师傅”的名字让他觉得放了心,他不好意思的冲我笑笑,拿起放在一边的帽子,站起来跟在我的身后向外走去。

  我带着老钱来到了大楼后面的防火梯前,这里离车间很远,基本没有人会过来,所以显得特别的安静。我拿出烟给了老钱一根,并帮他点上,自己叼上一根,吸了一口,看着老钱老实巴交的脸慢慢的开口问道:“钱师傅,你和吴姐,就是吴小妹是邻居吧?”

  “对,是邻居,她从小就住我对面,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听到我问到吴小妹,老钱松了口气,点点头答道。

  “我是吴姐关系很好,她就像我姐姐一样。”我诚恳的说道。

  老钱不知道我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他没有点头,也没摇头,更没开口,只是默默抽着烟,似乎在等我下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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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7 10:43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六章 孽债

我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说,吴姐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今天看见吴姐有些神情反常,而且她家老刘也有些奇怪,但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肯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我想你既然是她家的邻居,也许会知道点她的情况。我想问问你,是否她家发生了些困难还是别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出点力,帮帮她。”

  老钱摇了摇头,说道:“小李啊,她的事我知道,不过我看你是估计帮不了她的。”

  “帮不了?为什么?究竟是什么事?”我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不是件简单就能帮的事,外人不大好插手。”老钱抽着烟闷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事都不知道怎么就说我帮不了她呢?你先说,我倒要看看是否帮不上忙,哼!”我听老钱这么说心里有些火了,笑话,吴姐的情况我早就分析过了。生病?这不可能,因为如果她家有什么人得绝症的话,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有印象。婚姻问题?这也不可能,在我记忆中一直到这工厂合并成公司后她和老刘都是一对恩爱夫妻。那么余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金钱上的,至于金钱我不担心,我现在的钱在十多年后也许算不了很多,但在如今要帮助一个普通的家庭那是绰绰有余。所以我一定要让老钱说出具体的原因来,见老钱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家伙,我心里有些发火,说话的声音也大了点。

  也许我的语气严厉了点,加上我干部的身份让老钱有天生的顾虑,他一个哆嗦,想了半天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哎,算了,我告诉你吧。”

  见老钱终于肯开口了,我不由得有些高兴,连忙点头,竖起耳朵听着。

  “做孽啊!吴小妹家前天来了个十二岁的孩子,说是从云南过来的,他带着一封信找到了小妹她家,当时她家两口子都不在,还是我老伴看他一个孩子守在门口不走,见他可怜才带他去我家吃的晚饭。后来等小妹回家后告诉她,见到孩子后才知道这是她当年在云南插队的时候和一个北京知青留下的儿子,在回城的时候托给了当地人抚养。想不到后来孩子长大了,不知道怎么的就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起了找亲生父母的念头,偷偷跑了出来,带着小妹的地址跑到了上海。为这事,小妹和老刘这几天没安生过,亲生儿子找上门,总不能一推了之吧,可留下来又不好,毕竟老刘和小妹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家里地方又小,本来就不宽敞,现在要是再添一口人的话,真是挤得厉害,何况孩子的户口怎么解决?将来又怎么和现在的女儿说明这事?真是做孽啊!”

  “孽债!”我脑子里突然划过了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在一九九五年随着同名的电视剧一起深深的刻划在二代人的心中,不论是孽债的制造者,还是孽债的本身,都是当年特殊的历史所遗留下来的悲剧。但我万万没想到,吴姐居然也会是当年的牺牲者之一,而且还是其中的孽债当事人。我被这个事实击得有些蒙了,有些不敢相信,这种事居然会活生生的发生在我身边熟悉的人中。现在回忆起当年那个爽直而热心的吴姐,谁能知道她表面快乐的笑容背面居然还会隐藏着这种心酸的往事呢?我不清楚她当年究竟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但我可以肯定最后她没有留下自己的亲身骨肉,也许孩子被远在北京的父亲接去,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会有一个比较好的结果。也许孩子被送回了云南和一个普通的农民一样渡过平淡的一生,从而永远的失去了他作为一个大城市的居民子女本应该享受到的教育和前途。这二种结果,我估计后面一种的可能性肯定是居多,我想到这里摇了摇头。

  老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防火梯边只有我一个人还在默默思考着,我边抽着烟边想,难道我真的没有能力帮助吴姐吗?难道我就这么忍心看着善良的而一直把我当弟弟看待的吴姐,从此以后一直要带着面具一辈子生活在对自己亲生儿子的愧疚中吗?我能看着她的亲身儿子因为历史的错误最后在穷乡僻壤中生活一辈子吗?我问着自己,不要说我的感情不能允许,就连我的良心都不能看见这种事的发生。我掐灭最后一枝烟的同时心里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既然上天让我回到了从前,就会让我必须去改变某些事,而吴姐的遭遇,被如今的我所知晓,也应该是老天爷的安排,老天让我重新帮她改正曾经的错误决定,这是我无法推辞也必须完成的使命。

  当天晚上,我带着一些礼物和几件从张乐瑶那里拿来的一包衣服,敲开了吴姐的家门。

  “小李,怎么是你?”眼框通红的吴姐打开门,看见是我站在门口,她有些吃惊的问道。

  “吴姐,你直接叫我小波吧,我是特意来看你的,可以进去吗?”我笑着说道,并举了举手上的东西。

  “这…..好吧。”吴姐打开了门,默默的让我进了屋。

  我环视着狭小的房间,吴姐的家,我在“以前”曾经来过,和一般普通的上海居民住宅一样,显得低矮狭窄,十多平方的房间堆满了各种家具和日用品,但却整理的井井有条,每个地方的空间都充分的利用起来,并用些小东西,或者布料装饰得格外别致,充分体现了普通上海人的灵巧思维和精打细算的个性。

  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怯生生的看着我,他坐在一张用几快木板零时搭起来的小床前,明显是在农村长大的黑红的脸庞上露着一丝羞涩,身上穿着件宽大而不合身的衣服,从衣服的尺寸来看估计是老刘的外套。在房间的另一张大床上,一个四五岁穿着花衣服,梳着两个可爱的小辩子的小女孩,瞪着圆而亮晶晶的大眼睛,手上抓着一个布娃娃,好奇的盯着我看。而老刘却不在家,估计有事出去,或者加班还没回来。

  “小波,随便坐吧,家里小,没地方。”吴姐拍了拍大床沿,示意我坐下来。我坐在床沿边,女孩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向我爬了过来,我摸着她可爱的小脑袋,笑着对吴姐说道:“这是你家小倩吧,我听你说起过。”

  吴姐露出一丝微笑,点点头。我接着向哪个男孩看去,再看看吴姐,吴姐的表情不自然起来,她有些犹豫的说道:“这…..这是…..我的…..亲戚。”

  我微笑着摇摇头,把带来的衣服一件件的拿出来,里边有几件女孩子的衣服,是给小倩的,可更多的都是一些十多岁的男孩子的衣服,我把它们放在床边,对吴姐说道:“老钱都和我说了,我都知道了。”

  吴姐先是惊讶的看着我拿出一件件男孩衣服,再听我这么一说,她先是一愣了,接着眼睛就湿润起来,扭过头去,一手捂住嘴,强忍着不发出哭声,但她的眼泪还是不听话的掉了下来。

  “吴姐,这次来比较匆忙,这些衣服是我一个搞服装的朋友送的,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尺寸,所以就多拿了些,等会你让他换换看,如果大点还没问题,以后可以穿,要是小的话,我带回去帮你换一下。”我没有去劝她,因为我知道一向坚强的吴姐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劝,而且让她发泄出心中的痛苦,哭出来,总比把痛闷在心里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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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7 10:44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七章 阿郎

吴姐边抹去眼泪,边摇头说道:“小波,这些东西我不能收,太贵重了,你刚参加工作,以后需要钱的地方还很多,你拿回去吧。”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些衣服是从我朋友那里拿来的,不要钱,白拿谁不拿啊?你还和我客气?”我装着有些生气的样子说道,并挑出一件衣服站起来,走到男孩的面前在他身上比了比,觉得尺寸差不多,笑着对男孩说道:“来,换这件衣服看看,穿上一定精神。”

  估计是对我有些陌生,也许是我的上海话他听不懂,男孩非但没有接过我给他的衣服,反而向后缩了一下,用着有些惊慌而询问的目光向吴姐看去。

  吴姐看了我一眼,对着她的儿子默默的点了点头,男孩眼中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把手慢慢的抬起,向我一直递在他眼前的新衣服伸了过来。

  我帮男孩脱下不合身的衣服,换上新衣服,并用普通话慢慢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郎。”男孩边喜悦的看着身上合体的衣服,边低头轻轻的回答我道。

  “阿郎?”我问了一句,向吴姐看去。

  吴姐解释道:“当年回去得急,没来得及给他起名,阿郎是当地人的称呼,从小都这么叫他。”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看着坐在小床上的阿郎和在大床上抱着娃娃的小倩,我对吴姐轻轻说道:“吴姐,我们能不能出去聊会?阿郎虽然还小,但他已经懂事了,有些话不方便在这里说。”

  吴姐想了想,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让我等会,先去了对门的老钱家请他老伴过来帮她照顾一下二个孩子,之后,她再向我点点头,我们两个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房间。

  坐在附近的街心花园里,我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吴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你和老刘想好了怎么安排阿郎吗?”

  吴姐慢慢的点点头,接着又缓缓的摇摇头。

  “想好?还是没想好?”我问道。

  “我是想好了,但又有什么用呢?”吴姐拿出一块手娟,抽泣了起来。

  “先别说有用没用,你是怎么想的,有什么问题,先说说看。虽然说我没有什么很大能力,但出点主意总是可以的,多个人多点力量,总比你一个人闷着强吧。”我见吴姐这个样子,心里明白她有她的难处,耐心的出言安慰她。

  吴姐抹着眼泪说道:“其实我是想把孩子留下来,这孩子一出生我就对不起他,当时为了能早日回城,狠心的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千里之外,这么多年了,每当我在梦中见到离开他的那一幕时,心里不知道都悔了多少次。本来我以为这辈子是再也见不着他了,想不到这么多年后,他居然会回到了我的身边,当时我第一个反映就是激动和惊喜,我巴不得马上就让他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我可怜的孩子!我要把以前从未给过他的母爱完完整整的加倍补偿他,让他吃好的,穿好的,并让他上学。小波,你还不知道,阿郎今年十二岁还都没读过书,他这几天告诉我,他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城里的孩子一样上学,这次为了来上海找我,路上费尽了千辛万苦,还差点被人贩子抓去,亏得他从小在农村长大,比较机灵这才跑了出来,几经转折才找到了这里。想到这些,我这做母亲的心都碎了,我是多少后悔当年的决定啊!看着阿郎见到我后眼里那种充满希望、喜悦的眼神,我……..。”

  吴姐一下子痛哭了起来,没有任何掩饰,任凭眼泪淌满她痛苦的脸庞。看得出,她是真心觉得对不起孩子,而且希望能为孩子作出补偿。

  好半天,吴姐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她接着说道:“我家的情况你刚才也看见了,就这么十多平方的地方,光住我、老刘,还有小倩就已经很挤了,阿郎这次来,也只能暂时搭个门板床给他住下。我和老刘的每月加起来的工资只有二百不到,老刘还有个瘫在床上的老妈需要他几个兄弟姐妹轮流抚养,再过两年,小倩也要读书了,这又是一大笔开销,现在的物价又上涨这么厉害,本来我们每月开支就已经很紧,以后要是再加阿郎的费用的话,估计吃饭都是问题。还有,阿郎的户口也没办法迁过来,户口不能解决的话,别说以后工作,就是上学都没有学校能接收他。再加上老刘和我的想法有些不同,阿郎毕竟不是他的亲身儿子,虽然他这些天没有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有些苦恼,所以,阿郎留下来会很困难。”

  “阿郎的父亲呢?你和他联系过吗?也许他能帮得上忙呢?”我问道。

  “他父亲自回城后就我和他就一直没再联系过,这次阿郎来,我也过找他。但他以前留给我的电话号码早就变了,而且北京这些年都在搬迁,地址也和以前不同了,这几天一直都没能联系上他,看来以后是否能找到他还不一定,他,我估计是靠不了了。”吴姐摇头答道。

  “总得想个办法吧?”吴姐的情况和我来之前估计的差不多,阿郎的父亲暂时是找不到了,何况就算是找到的话,情况也不会比吴姐好到哪里去,双方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对于这份找上来的“孽债”能尽一份心意已经不错了,谁会冒着做出打破现在美满家庭的破裂危险来换取这个由历史造成的孩子呢?

  “办法?办法….?办法…..?”吴姐口中默默念道,双目无神的愣愣看着天空,像是仰问苍天一般:“我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我暗暗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里边装着是五百块钱(我不敢多拿,怕吴姐不肯接受),把信封轻轻的塞进吴姐手中,对她说道:“吴姐,办法会有的,你先别急,这些钱是我几个朋友一凑给你的,虽然不多,但是一点心意(这是我的借口),你先收下。阿郎这次来,不管怎么样你先好好陪他,带他看看大上海,逛逛街,吃些好东西,再买点礼物给他,也算是一种对他的补偿吧。至于办法,大家考虑考虑,也许会有两全其美的事也不一定啊。”

  “这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吴姐推辞着不肯收下。

  “就收下吧,吴姐,这是一点心意,而且不是给你的,是给阿郎的,收下吧,我叫你姐,阿郎就是外甥,算是舅舅给的,一定得收下!”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几经反复,终于让吴姐收下了钱。

  看看天色不晚了,我把吴姐送回了家,路上又劝了她几句,让她先别考虑其它的事,暂时好好陪着阿郎,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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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7 10:44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八章 张乐瑶的心思

“帮我叫一下xx号摊的张乐瑶,谢谢。”我趁着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拨通了华亭路的共用电话,对着电话另一头的老大妈说道。

  “xx号摊位吗?张乐瑶是吗?等一下啊!”电话那头很吵,大妈直着嗓门叫着一声,搁下电话去找人了。

  听着电话里无聊的杂音,好半天,张乐瑶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喂!哪位啊?”

  “是我,李青波。”我对着话筒说道。

  “哦,是你啊,找我有事吗?”张乐瑶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估计是生意不错吧。

  “我五点下班,六点到华亭路附近,你今天早点收摊,我找你有事商量。”我用着严肃的口气说道。

  “好!好的,我在六点在华亭路淮海路口等你!”不知怎么的,张乐瑶的语气有些激动,爽快的答应道。

  “嗯,那么就这样,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挂上电话,我快速整理了一下今天手上的工作,再抽出点时间看看是否还有其它的事需要完成的,因为和张乐瑶约好六点,路有点远,所以必需准时下班,我是一个时间观念很重的人,可不想在自己定下的时间迟到。

  车到淮海路了,我下车后抬起手腕看看手表,现在是五点五十分,我估计着张乐瑶还得等一会才能出来,从车站走到华亭路口只要二分钟,看着已经变黑的天色,决定先去路口慢慢等她。

  当我快走到华亭路口的时候,就远远的看见张乐瑶的身影站在那里,她今天穿着一身漂亮的新衣服,斜挎着一个精致的小包,东张西望的看着四周。

  “我这里!”张乐瑶终于看见我向她哪里走来,叫了一声,兴奋的向我挥着手。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穿这么漂亮?咦!还化妆了?”我笑嘻嘻的站在她面前说道。

  她的脸一红,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说道:“走吧,别站在这里,肚子饿了吧?我们去吃西餐,我请客!就上次的红房子,怎么样?”说完后也不等我是否同意,就热情的拉着我向红房子走去。

  “你今天不是说找我有事吗?什么事啊?”张乐瑶推开吃了差不多的牛排,先拿起餐巾轻轻的在嘴唇上碰了碰,放下餐巾后,把双手十指交叉着,轻轻托在下巴下,歪着脑袋,带着期盼的眼神笑着问道。

  “你说,一个人如果有困难,我帮助他是不是应该的?”我点着枝烟,并没有抽,而是拿在手上竖起来,看着渺渺升起的青烟问道。

  “当然是应该啦。”张乐瑶毫不迟疑的答道。

  “如果是一个孩子没有父亲,但母亲因为某些原因无法照料他,这时候我出手帮助也是应该的吗?”我进一步问道。

  “是的,应该的!”张乐瑶点了点头,她的眼睛开始有些湿润了。

  但我没注意到她的表情,低着头默默的说道:“张乐瑶,有件事我昨天考虑了一个晚上,做出了个决定,这件事需要征得你的同意,不知道……。”

  “我同意!”张乐瑶脱口而出,并含情脉脉的看着我,神情异乎寻常的激动起来。

  “啊!可我还没说啊!你就同意了?”我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不用说了,我知道,我明白,我同意!”张乐瑶急着说道。

  我有点觉得莫名其妙,看着张乐瑶的眼睛,我突然明白过来。她肯定是误会了,我心中暗暗苦笑,我可没有想到她那种意思,她在我的心中只不过是一个非常好的朋友而已,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她刚才肯定是以为我在准备向她求爱,所以才反映这么强烈。

  面对这种情况,作为老手的我,也不免得有些尴尬,我装着看不懂她的表情,抽了口烟,自顾自的说道:“记得昨天我找你拿的那些衣服吗?这些衣服是给我一个大姐的。她是我单位里的同事,和我关系很好,是一个回城知青,现在已经成家了,她有个爱她的丈夫,也有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过得非常幸福。可是,她在云南插队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我慢慢的用伤感的语气述说着吴姐的事,并尽力向她解释当年知青的历史,和描述昨天我所见的和吴姐所讲的一切。

  开始张乐瑶听到我说的事其实并不是她原本所想的哪样,先是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但随着我的话题展开,她又渐渐沉思了起来,最后听到吴姐对孩子的感情和孩子所受的苦后又忍不住掉下泪来,最后听我又说到吴姐家的条件和现在的情况后,张乐瑶不禁联想到了她自己一年多前的情景,沉默不语,伤感的低声叹了口气。

  “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张乐瑶在我全部述说完后沉默了一会,抬起头坚定的问道。

  “我是这么想的,是否可以让你暂时先帮忙照顾一下这个孩子,因为我考虑到你母亲的情况和家里的条件,现在你母亲基本上是在家休息,你又每天要去做生意,没有过多的时间来照顾家里。阿郎虽然年纪小,但很懂事,先让他暂住在你家,平时帮你照顾一下家里,再抽空教他些文化,等以后有机会办好户口,再让他上学,就算将来找工作困难,也可以帮你卖服装打打下手什么。等过几年,吴姐家的条件好了,再让她接回去。”我把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为这事,我昨天考虑了一晚,想来想去,在我朋友圈子里,也只有她家是最合适收留阿郎了。

  “嗯,这到是个办法,我没问题,我相信我妈也会答应的。可是,我怕家里小点,委屈了阿郎了。”张乐瑶想了想,说道。

  我拿出了一个存折放在桌上,对她说道:“这我都考虑过了,我记得你上次就准备买房,但因为资金的问题准备过几年再买是不是?这里是十五万块钱,你先收着,一方面买房用,余下来的就算是阿郎的生活费用和将来的学习费。如果不够的话,我还有。”

  “不、不、不!我不能要你的钱,我自己有能力。”张乐瑶极力的推辞。

  我把存折硬塞在她的手里,正色的说道:“这里面不只是我的钱,也有你的钱,你还记得以前给我的‘投资’吗?所以这里也有你的一部分,只不过是我现在拿出来一些还给你而已,吴姐的关系和我很好,她的忙我一定得帮,我不能看见她因为无力抚养亲生儿子而再次抛弃阿郎。所以,今天你能答应我收留阿郎我已经很感激了,你家的条件也刚刚好转,一切都很不容易。何况里边的属于我的一部份钱也不是给你用,是给阿郎用的,你不要误会。”

  张乐瑶考虑了一下,没有再坚持,收起了存折。

  “谢谢你!张乐瑶!”我对她善良的决定非常感动,要知道,一个年轻的女孩去收留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在当时是很少见的。而且今天她本来是满怀着希望和我见面的,可结果非但和她预料的不同,我反而提出了这么一个让她意外的请求,虽然她对我今天没能向她求爱有些失望,但还是能了解我的心意,支持我这么做,并毫无保留的答应了这个荒唐的请求。

  “没什么,每个人碰到这种事都会这么做的,我也是从艰苦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我了解吴姐一家和阿郎现在的感受,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阿郎的,明天我就去看房子,尽快的把他接过来。”张乐瑶向我说道,并点点头,示意让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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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7 10:46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九章 安排


三天后,张乐瑶在附近找到了一套二居室的房子,大屋十八平方,小屋十二平方,面积不错,楼层也好。她用原来的老房子再贴了几万块钱就换了过来,反正本来就是住着人的,换来后也没有搞什么装修,直接用了半天工夫找了些人把家具搬进了大屋,第二天又去家具店买了张床和写字台等其它些东西放进小屋,再简单的布置了一下,把它准备作为阿郎的卧室。

  搬家的一天正好我休息,我也特地跑去帮忙,看着忙里忙外的我满头大汗,张乐瑶有些不好意思的向我道谢,并拿着一瓶瓶的汽水硬塞在我的手里,非得我多喝点休息休息不可。

  “不错,看上去比原来好多了,这套房子的结构也挺好的。”我抹着汗水喝着张乐瑶给我的第五瓶汽水,看着全布置好的房间满意的夸道。

  “当然,要不是原来的房主人准备出国,手上又缺钱的话,哪里能在这种地段换得到这么大的房子?”张乐瑶在一旁笑嘻嘻的自夸道。

  “呵呵,看来我让你买房倒是给你捡了个便宜啊!”我笑了笑,一口气喝光瓶里的汽水,把空瓶放在桌上。

  “再来一瓶?”张乐瑶问道。

  “别了!我又不是阿甘!喝不了这么多!”我都喝了五瓶了,实在喝不下了,我慌忙摆手说道。

  “阿甘?他是谁啊?喝汽水很厉害吗?”张乐瑶边收起瓶子边随口问道。

  “晕!我忘记了现在的年代了。”还好我脸皮厚,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嘿嘿哈哈的随便糊弄了过去。

  “行了全收拾好了,走吧。”张乐瑶拍拍手道。

  “走?走哪里去?”我奇怪的问道。

  “去你吴姐家啊!先和她说一声,这几天就把阿郎接过来就行,反正全收拾好了。”张乐瑶白了我一眼,似乎怪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不是说明天去的吗?”我挠挠头问道。

  “今天去不一样嘛,反正今天你们都休息,明天还得晚上呢,现在时间还早,去一次不就得了?”张乐瑶笑我脑子僵化,不懂得变通。

  “行!你说今天就今天!”我嘿嘿笑道,并向门口一指:“走!我们…..开路!”

  “吴姐,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张乐瑶。”我和张乐瑶并肩坐在吴姐家的床沿上,指着右边的她,给吴姐介绍着。因为老刘带着小倩正好去他妹妹家了,所以吴姐家今天只有她和阿郎在。

  “乐瑶!想不到你真漂亮,而且心地善良,小波有你这么个朋友真是福气。”吴姐热情的拉着张乐瑶的手夸着她,张乐瑶脸一红,偷偷的向我看了一眼。

  我在一边感觉到她那火辣辣的目光,装着木知木觉(上海话,指木头一样没感觉),对吴姐说道:“前天我和你说的事我和乐瑶都安排好了,今天我们把阿郎的房间也收拾了,你看是不是这几天就让阿郎过去?”

  “是啊吴姐,小波和我忙了一天,什么都安排好了,床和其它家具也都有了,我看反正阿郎也没什么东西,不如今天就直接搬我哪里去吧?这样一来他既不用再挤在这小床上,二来你们也可以早一天宽松些。”张乐瑶在一边极力劝着吴姐,我在一旁听着她的话就觉得晕,不是她的话有问题,而且她抓着我刚才顺着吴姐的语气叫了她一声乐瑶后,就立马上竿,在吴姐面前马上称呼起我小波来了。

  我暗暗摇头苦笑,心想这女人啊还真是会找机会,不论怎么样的女人,只要抓住机会,是肯定不会放过的,看来以后我这“小波”的称呼从此就得一直让她挂在嘴边了。

  “这么快?”吴姐惊讶的问道。

  “没怎么搞,只不过收拾了一间房间,正好让阿郎单独住,男孩嘛,需要点空间,不是因为要添点东西的话,昨天就能弄好了。”张乐瑶说道。

  “这,你妈也同意了?”吴姐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同意了,小波和我说的那天晚上她就同意了,吴姐你就放心吧。”张乐瑶笑着答道,并向我看了一眼。

  “是的,乐瑶她妈妈很喜欢孩子,而且现在又退休在家,她巴不得阿郎早点过去呢。”我会意的在一边解释着。

  “小波,乐瑶!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吴姐看着我们诚恳的笑容,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拉着我们的手,一边对站在一边的阿郎说道:“阿郎,来,小波舅舅你见过,这个是你乐瑶阿姨,从今天开始,你就要住在乐瑶阿姨家了,你一定要好好听舅舅和阿姨的话,过来!给他们磕个头,谢谢舅舅和阿姨收留你。”

  阿郎虽然不大说话,但他明显比同龄的孩子成熟,要不也不会这么小的年纪就跑到上海找亲身父母,这些天我来了吴姐家好几次,他早就在一边听懂了我和吴姐之间的谈话,而且在我极力劝说吴姐答应我让张乐瑶暂时帮她收留阿郎的时候,他都在一边静静的听着。除了第一次见面看到我有些陌生外,之后,每次我来,我都能感觉到阿郎向我望的来那种感激的目光。

  “扑咚”一声,阿郎直直的跪在我们面前,还没等我和张乐瑶反映过来,就双手撑地,“砰、砰、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别!别!快起来!快起来!”我和张乐瑶手足无措,连忙站起来,一起用力拉起阿郎,但因为他的速度太快,在我们回过神前早就磕完了头。看着阿郎由于用力太大而擦破的皮肤上印出丝丝红色的额头,张乐瑶心痛的拉过他,拿出手娟轻轻的帮他擦拭着,并责怪着他。带着憨厚笑容的阿郎却对我们说道:“就算姆妈没让我这么做,我也要磕头的,舅舅、阿姨,你们都是好人。”

  “没什么不应该的,小波,乐瑶,你们是他长辈,受阿郎几个头没关系,特别是乐瑶,以后还得麻烦你多多帮我教育阿郎,我一空就会去看他的。”吴姐摸着阿郎的脑袋,用着慈爱的目光看着他,因为阿郎马上就要暂时离开她的身边了,虽然这种安排是最好的结果,但母亲的本性驱使着她看着即将又要离开身边的孩子,眼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不舍和伤感。

  “吴姐,又不是离得很远,你三天二头都可以去的,不用这么生离死别吧?再说以后你家动迁的话,房子大了,条件好了,阿郎还可以搬回来住啊!呵呵。”我不想使喜悦的气氛变得沉闷,特意打趣笑话着她。

  果然,听我这么说,吴姐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看着我,又看看张乐瑶,笑了起来。

  我看着阿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吴姐,我看你是否写封信给当时抚养阿郎的人?阿郎出来这么久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回去了,还是通知他们一下比较好,如果他们需要补偿的话,我可以帮忙,适当的给他们点钱,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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