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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aburnumMa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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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一代闲君 作者:清风不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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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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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7 AM |只看该作者
伍•金风玉露

  清鸣找到逍遥茶社主管的时候,他刚与掌柜的对完账。本来抱着账本要走的掌柜见到清鸣来势汹汹面色焦急,直觉有八卦,就悄悄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我有话要单独与主管说。”
  言下之意,掌柜的,你收回的那只脚可以迈出去了。
  “嘿嘿,你当我不存在就好了嘛。”
  掌柜的还不放弃,却被主管瞪了一眼,才心有不甘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主管坐回到椅子上,和蔼又不失威严地问:“大姑娘找我何事?”
  清鸣定定地望着他,道:“我要见凤皇。”
  “凤凰?凤凰是传说之物,大姑娘你没说错吧?这——”
  主管有些好笑地回答,却在接触到清鸣深沉的眼神时顿住,明明还是那张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面容,却隐隐透着高贵雍容,不怒自威。
  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迅速离席,扑通一声下跪,毕恭毕敬。
  “是,娘娘。”
  
  清鸣跟在主管身后,越走越觉头重脚轻。
  早该知道的……逍遥茶社内幕消息如此之多,实在不像一个民间组织。更有甚者,好几次能洞察先机预测圣意,若非那人亲自授意,谁能猜出他那非常人的心思,谁敢妄议朝政?细想之下,是他登基后,逍遥茶社才开始越来越多地报道宫中朝堂之事,表面上娱乐百姓,实际上……应该是在引导民意。
  虽然她此前就有所怀疑,可惜她的好奇心实在是不太多。
  直到在酒楼看到格杀令。
  与一号二号重逢以来,他们二人现身的次数寥寥可数。
  一次是作为她久别重逢的兄长,与她回逍遥茶社,跟主管说明要接她搬出去。还有一次就是在酒楼喝酒。两次都是易容的,也就是说见过他二人易容后的模样的就只有主管。
  那影卫是如何在酒楼认出他的呢?答案昭然若揭。
  她找到主管之后,主管的反应则是直接印证了她的推测。
  去他的逍遥茶社!根本是影阁的实习基地!虽然她早有预感凤皇根本就知道她的行踪,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笑笑接受“从头到尾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的事实!
  
  主管的脚步停下了,清鸣抬头,发现他们到了她的房间。
  一头雾水地望向主管,却见他有些心虚地偏开头。
  他有些紧张地咳了一声,然后走到房中挂着的一幅山水画前,抬手移开,露出一个黑点,旋转,哗的一声——两块木板向下坠,地板就像多了一扇窗户般被打开了。
  清鸣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三年,她住了三年的地方!脚下居然有一条密道!她一点都没察觉!
  而她此刻居然还能镇定地问:“什么时候挖的?挖了多久?”
  “回娘娘,两年前有同僚发现娘娘身份,陛下就命人挖了这条地道,通向玉瑶宫。费时三个月完工,装修了一个月。”
  主管,也就是影卫三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顺便撇清责任。
  “哟,还装修?你们这挖的是帝陵吧?还真是辛苦了。”
  语气淡然,却字字带刺,影卫被噎得说不出话,半天才又听到她说了一句“退下吧”,于是如蒙大赦般飞身退到门外,带上门。
  
  深吸一口气,清鸣踩着一个简易楼梯往下走。
  借着洞口的光,她拿火折子点燃了墙上的灯火,眼前渐渐亮堂了起来。心中莫名的生出一丝探险的兴奋。继续沿着光线走,到较暗处就点灯。一路畅通无阻,竟感不到一丝潮湿阴沉,空气中也没有腐朽的怪味。
  再次验证了,皇朝的影卫果然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
  地道很适合她这个半残障人士,沿途有扶栏,还有长椅。
  清鸣坐在右侧墙边椅上,沉淀越走越觉近情情怯的思绪。突然摸到手边有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把朱笔。
  心中一动,抬头往身后墙壁上看,果然看见一行字!
  她凑近细细辨认之后,瞬间什么近情情怯的情绪都没了。
  因为那上面赫然写着:睡得跟猪一样。
  混蛋!你偷看人睡觉还有理了!
  清鸣想着平日不知多少形状都被尽收眼底,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原地发了一会儿愣,醒过神来,开始扶着栏杆急急往下走。
  
  “亥时还不回屋,看来茶社该设门禁了。”
  ——原来是死小孩搞的鬼!你行行好设门禁也设个靠谱点的啊,酉时三刻……你确定这不是晚餐时间而是门禁时间?
  “醉后不省人事,偷香窃玉可以矣。仰天大笑,酒是好物!”
  ——臭臭臭臭……臭流氓!变态!
  “被吐了一身,醉醉醉,醉死你好了!禁酒!”
  ——王八蛋!那段时间被禁酒原来也是你搞的!
  
  清鸣的心随着墙壁上的字起伏。
  那些话太半是在骂她或攻击她易容太丑,她总忍不住回嘴。
  可是越往下走,看得越多,心情却越复杂,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哽咽。
  这条暗道蜿蜿蜒蜒,仿佛没有尽头。如此安静,相伴的只有自己的脚步,连呼吸都嫌太大声。她忍不住想,走每一步时,他在想什么?写每个字时,他在想什么?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时……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从这些或气急败坏或悲愤或窃喜的词句中,她只看到一个孤独的背影?
  一次一次,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宽阔的肩膀,挺直的脊背,比她高半个头……
  不,三年过去了,应该更高些。
  她的视线又抬高了些,仿佛眼前真有这么一个人。
  走着他走过的路,经过他的心情,原来是这样寂寞的感觉。
  她抬起手,捂住眼睛,泪从指缝流下。离宫三年,头一次有了后悔的念头。
  
  前方出现一束亮光,清鸣的心又狂跳了起来。
  用袖子擦了擦泪痕,提了一口气,向亮处走去。绕了两个弯,眼前突然开阔了起来,好像是一个房间,门大开着。
  心越跳越快,让她几乎产生了心跳停止的错觉。
  她的手扶在门上,有些颤抖地敲了敲,却无人答应。
  她并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毫无来由地觉得凤皇一定就在里面。
  又踌躇徘徊了好一会儿,终于深吸了几口气,大无畏地迈步进去。
  几乎是第一眼,清鸣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的那人。
  也是在这一眼,她才明白自己有多想见他。
  云采采问过她,既然要躲,何不躲得远些?她当时回答不出来。云采采又问她是不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点了点头,心里却知道,不是的。
  究竟为什么,辛辛苦苦出了宫却还是留在天子脚下?
  到此刻,她终于知道那个答案,只是因为怕凤皇找不到她。
  
  清鸣笑着又滴下一颗泪。只是此刻她心中只有欢喜,再无忐忑。
  仔细地看了一圈房间,发现这里任何东西都有两份。
  两把椅子,两个茶杯,两个枕头。
  她走到桌后的那张床边,看到床上随意扔着一件披风,小心翼翼地为他披上,然后搬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突然想到自己的脸,于是从怀中摸出一块小镜子,用手绢沾了桌上茶壶中的水开始擦拭已经花掉的易容。
  一切都准备妥当,她才又趴到桌上,侧着头看他。
  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整颗头埋在胳膊中的凤皇动了动。
  她期待地看着他渐渐露出半边脸,然后原本甜蜜的一张脸愀然变色!
  
  “包子呢包子呢?包子哪里去了!你还我包子脸!!!”
  
  凤皇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清鸣捧着他的脸找包子,面色一沉,下意识怒叱道:“红杏出墙的人还敢对老子大小声!”
  话音未落,后脑勺就被狠狠敲了一下。
  “老子你个大头鬼!毛都没长齐还老子!”
  这下,凤皇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倏地站起来,一把拖过清鸣二话不说往床上扔。
  清鸣终于发现不对劲,眼前这整整比三年前大了一号的凤皇双眼通红,一脸风雨欲来,十足的走火入魔之相。
  她心里有些发毛,“做、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毛都没长齐?”
  他冷笑一声,扯掉披风,三下两下脱得只剩下里衣,爬到床上。
  清鸣终于知道他要做什么,毫无心理准备,被吓得缩到墙角。
  她捧着烧红的脸,结结巴巴地劝阻:“凤、凤皇,别、别这样,按小说里说的,久别重逢应、应该先互诉情衷再、再……啊!”
  她的鞋子猝不及防被脱掉,凤皇握住了她的脚,一只手滑进了裙中。
  “等等等等等!”
  清鸣连声喝止,凤皇的手停在了她的小腿肚上,抬头不耐烦地瞪她。
  这几年他是吃了什么呀,怎么变得这么猴急又这么霸道不容抗拒!
  她心里叫苦连天,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示弱的笑,试图商量道:“你不想先互诉情衷硬要先天雷勾动地火我也可以配合的,但能不能让我先准备准备——啊!”
  左手及时抓住他探入她衣襟的手,还来不及庆幸,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大腿!
  
  凤皇显然已经没耐心与她继续耗,干脆用唇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再单手将她的手固定在上方,另一只手继续探索她的身体。
  渐渐的,身下的人似乎放弃了挣扎,他的唇也渐渐下移……
  抗拒声变成了吟哦声,压抑三年的热情在持续燃烧……
  感觉到她的温度与迎合,他抬起埋在她胸口的头,低哑地一笑,“小拙,我真喜欢你的反应。”
  这句话稍稍拉回了一点清鸣的理智。
  “不……凤皇……等等,别……”
  “开什么玩笑,小拙?”
  仿佛她在说多荒谬的话,他笑睇着她,身下的动作却如疾风骤雨般丝毫未停。
  直到动情的那一刻,他闷哼了一声,咬牙道:“我平日等得还不够久么?三年,整整三年!一年找不到你,我等,剩下的两年找到了你,我还在等,等你良心发现放弃无谓的执着来见我,谁知——”他一口咬在她胸口,引起她一阵颤抖,才解恨地继续道,“谁知你的良心不知被什么啃了。现在在梦中你还想要我等,小拙,你真狠心。”
  清鸣的身子浮浮沉沉,沉浸在陌生的痛与欢愉中,几乎昏死过去,根本不知他说了什么。
  
  ……
  
  不知过了多久,清鸣渐渐恢复了些意识,察觉有道灼热的视线。
  缓缓睁开眼,只见凤皇以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直盯着她,摸摸她的头发,又摸摸她的脸,惊叹道:“啧啧,跟真的一样耶。”
  这回轮到她以奇异的目光看他了。
  “什么真的假的?”
  凤皇不理她,兀自喃喃:“明明是假的,为什么触感这么真实?”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碎碎念,“不知道现在再来一次算不算对不起小拙?毕竟是在梦里,又不是真的……算了,反正小拙又不知道,再来一次吧……”
  就在他翻身决定再战时,清鸣也翻身了。
  她抬起一只光裸的腿,在他痴然晃神之际,用尽全身力气,踹向他。
  扑倒在地上的凤皇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会痛,有些仓皇地回头看床上。
  清鸣抱着棉被坐着,粉面含春,见他看向她,随手抓起一个枕头就砸了过去。
  
  “流氓!变态!下流!无耻!禽兽!贱格!”
  
  吼声在地道中散开又被打回,格外响亮,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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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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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8 AM |只看该作者
陆•心灵相通

  没想到这地道中竟还有温泉。
  
  在清鸣的记忆中,京城似乎只有西山有温泉。啧啧,从城东蜿蜒到西山又绕回皇宫,这地道还真长。说起来,到底有什么事是影卫不会的呢?等等,影卫!她怎么把大哥二哥的事忘了!
  推了一把身后紧紧抱着她的凤皇。“格杀令是怎么回事?”
  凤皇哼了声,显然不是很想说话。
  “你不会真的要杀大哥二哥他们吧?”
  “大哥二哥?你们感情倒好。”
  凤皇阴阳怪气说着,清鸣干脆用力把他推开,“他们从小照顾我长大,现在又为了追随我而惹上杀身之祸,我们感情好有什么不对?”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看得她直发毛,然后说了句:“你变了。”
  她呆住,而他笑了,捏捏她的脸颊:“你以前就不会这样袒露心思,突然不用猜你的话是真心抑或做戏,还真有点寂寞呢。”
  说得好像她以前有多假……还不是因为环境的缘故才斟酌着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想起了什么,又笑得有些促狭,“以前你也不会那么多骂人的话,充其量只会一句口齿不清的臭流氓”
  她想起早先的事,又被他这样看着,脸不由发烫。
  过了一会儿,沉淀下来才低声叹道:“我们都长大了。”
  情不自禁抬手轻抚他略显瘦削的脸颊,眼神突然变得沉痛而又哀伤。
  “你的包子脸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凤皇长开了,整个人脱胎换骨,这令她有些不习惯。虽说他一直都那么早熟强势,但早前鼓着包子脸,怎么看怎么可爱,就算怎么搓圆揉扁都不为过,现在突然变成一个英气逼人货真价实的男人,怎么看怎么像她会被搓圆揉扁。
  
  “包子脸是什么?我有过这玩意儿?”
  又来了,这人从小到大就不肯承认自己是包子脸。她在心中翻了翻白眼,换了种说法,“好吧,你是面若银盘,那银盘呢?”
  他一本正经地说:“月有阴晴圆缺。”
  她也很配合地捧脸兴奋道:“那什么时候再变成银盘?”
  他蹙眉,有些不高兴,“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她眼神有些闪烁,望了望天,“那你以前的模样的确比较可爱嘛,现在……”
  现在突然变得英气逼人,太有侵略性了。她自认冷静自持,生平只对帝师与高美人发过花痴,绝对无法忍受自己都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还对着他流口水。
  凤皇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小拙,我竟不知你有恋童癖?”
  清鸣噎住,撩起水就往他身上泼,“你才有恋童癖!”
  “哼,没有恋童癖你身边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是怎么回事?”说到这个,他的火气又上来了,“你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接下来又是一番互相指控。十九岁的凤皇与二十一岁的清鸣,久别三年重逢,期待中的言情戏码没有发生,倒是成了艳情戏码。温存过后互诉情衷还是没有发生,反而发生一场武斗,到此刻,正式进入文斗。一个指责另一个大庭广众与人搂搂抱抱红杏出墙,另一个不甘示弱,指责他跟踪偷窥人品低下三妃四嫔毫无节操。
  
  “你要是有节操的话刚刚就不会随便拖人上床了。”
  “开什么玩笑,那是因为对方是你!”
  “哈,你明明还不清醒,若来的不是我而是旁人呢?”
  “不可能,这密道又没其他人知道。”
  “开什么玩笑,不是还有挖密道的那些影卫们么?”
  
  脑中浮现那些影卫的面孔,凤皇顿时面色一抽,生硬地说:“我们换个话题。”
  
  于是话题又回归到格杀令上。其实凤皇本来就没想杀他们,只是放他们出来钓清鸣。现在鱼也钓上来了,饵嘛,放与不放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但是清鸣为了这两个人才肯来找他还是让他不爽了。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听到一号二号无性命之虞,清鸣就放心了,而眼下还有件更紧急的事。
  她的衣裳方才被他扯坏了,现在怎么从水里起来是个大问题。
  正琢磨不定时,只听哗啦一声,凤皇已经从水里起身上岸了。
  她一脸惊悚地看着□的他,这这这这,这人真不要脸!虽然他们是老夫老妻了,但光天化日之下要不要这么坦然地□呀!
  喂喂!你穿衣服就穿衣服,不这么煽情会死么!
  你你你,你在展示背部线条么,才,才没有被吸引呢!
  你你你你,你裤子都没穿好干嘛转身呀!
  她连忙抬手紧紧捂住双眼。
  凤皇突然伸出三根手指,快速问:“这是几?”
  她下意识回答:“三!”
  然后他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一双眼眯成月牙状,“好看吗?”
  她干脆也把手放开,明目张胆地扫了几眼,扬眉,“一身排骨,不好看。”
  他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不好看没关系,好用就行,我见你方才用得挺开心。”
  
  ……下流!
  
  凤皇穿好衣服,抱手立在池旁,“小拙,再泡下去皮会皱的哟。”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衣服被你弄坏了,我不管,你给我变出一套衣服来。”
  他一笑,竟真的绕回房间,再回到温泉边时手上多了一套眼熟至极的衣服,连亵衣都有……那质地那式样,分明是她在宫中时常穿的。
  “这里怎么会有我的衣服?”
  清鸣惊喜过后,有些狐疑地看着凤皇,“你早有预谋?之前的不清醒是装的?”
  他摇头,“因为我有时会在这边睡下,所以才有这些。”
  她更狐疑了,“你睡觉干嘛要带我的衣服?”
  “因为这样会比较容易梦到你。”
  他一脸温柔,她却一脸警惕,“这句话是哪部小说里偷的?”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她要先确定版权所有,再决定要不要感动。
  他有些委屈,“你不信我!”
  她撇了撇嘴,“因为你是惯犯。”
  他突然凑到她耳边,暧昧地笑,“你想不想知道我平时都梦些什么?”
  笑得这么□……清鸣脑中闪过一道光,顿时脸一僵,木木地说:“我们换个话题。”
  
  凤皇扳回一城,大发善心退出温泉室。
  清鸣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在桌前写公函,突然心生怯意,不知该不该上前,却听他头也不抬道:“过来。”
  待她走近,被他一拉,跌坐在他腿上。
  他笑得像个十足的昏君,“早就想这么试试了。”
  她眼眶一热。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她居然能明白。他真的听进去了她的话,他在用他的方式让她参与他的一切,虽然是这么别扭的方式。
  
  公函是发给影阁的。过几日要祭天祈丰年,凤皇希望到时能出现些暗示沧海遗珠的祥瑞,方便明月认祖归宗,名正言顺地封王。
  清鸣心中大为震撼,全身紧绷,倏地抓住凤皇的衣袖。
  “是不是……是不是?”
  她不知该怎么问,神情混乱,语无伦次。
  凤皇挑眉,“你敢离宫出走,不就是仗着猜到我会这么做么?”
  她喉头一下子哽住,说不出话来,一直摇头,抓着他衣袖的手又紧了紧。半晌,才恢复过来,低声道:“我不是猜到,我只是在赌……只是在赌。”
  他的唇贴上她的额头,含笑宣布:“你赢了。”
  
  这人,这个不可一世的人,这个自小便习惯掌控一切手握乾坤的人,这个连自己是包子脸都不肯承认的人,这样一个不知输为何物的人,居然对她认输了。这一刻,过往种种不甘不平,三年的思念,发现被监视时的愤怒,突然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望着他,哽住的泪终于滑落,反手紧紧地扑抱住他。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失控落泪。第一次是七年前,她对他说,凤皇,我陪你。
  这一次,她对他说,凤皇,我等你。
  ?
  看着他消失在密道的另一边后,她才开始向反方向,往回走。
  走回房间的时候,发现在地道中不知日月,外面竟已是凌晨了。她毫无睡意,对着空气喊了一声:“有醒着的影卫吗?”
  不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她面前。
  “娘娘有何吩咐?”
  “读过书?”
  “回娘娘,学过几年。”
  几年也好。
  她对他招招手,指着自己的袖子,问:“这些字你认识吗?”
  影卫一瞧,只见她左手袖子上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写满了字,仔细辨认之后,一一念出:“虺、隤、寘、罍、瘏、兕、觥、砠、仆、痡……”
  清鸣听得目瞪口呆,“你全部认识?”
  影卫低头回:“回娘娘,属下碰巧看过东土诗集,碰巧看到《卷耳》一诗,碰巧娘娘写的这些字都在那首诗中,所以属下碰巧都会。”
  ……谦虚死你好了!
  文盲皇后轻咳一声,威严道:“给我找本东土诗集来。”
  末了又淡定地补了一句:“带注音带全文翻译的。”
  
  影卫领命去了,清鸣在心中大骂凤皇:混蛋!有文化了不起啊!既然是给她看的,就写点她看得懂的啊!那什么什么东土诗集,十个字里有六个是她不认识的,谁知道你写的什么鬼东西哟!
  
  原来,密道中两边的墙上都有写字。
  从她房间到玉瑶宫的那个方向沿途写了一堆骂她的话,而另一边,就是凤皇从玉瑶宫来找她的沿途,却写了一首首的诗词。这是她往回走时才看到的。
  她想知道每次他是怀着什么心情来看她的。
  所以一页一页地翻着以往一看到就会头痛的诗集。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维以不永怀,维以不永伤……难怪听大哥二哥说他常常喝酒,难怪之前似乎在地道中看到酒瓶子……清鸣托着腮,幽幽望向窗外,眼中有一抹哀伤,一丝晶莹。
  
  此时,影卫却在风中凌乱了,恨不得自插双耳,叫你耳听八方叫你耳听八方!
  再不想听,那素有母仪美名的皇后大人的喃喃自语还是顺着风飘了过来。
  
  “非要把好好的话折腾成看不懂的字,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文化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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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变故陡生

  元祚八年冬,天降祥瑞,皇室添丁。明月认祖归宗,受封祥王。
  朝堂之上,保皇党、外戚党、祥王党,渐成三足鼎立之势。其中以外戚党与祥王党争斗最烈。因为圣上登基以来,尚未有子嗣,导致目前祥王成为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虽然圣上年纪尚轻,不急着立储,但这毕竟还是威胁了外戚的利益。
  对此,以朱相与解东风为首的保皇党持一向的暧昧态度,作壁上观。
  
  朝堂之中风云变色,身处漩涡中心的凤皇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借着密道之便,夜夜踏月偷香,休朝日更是整日与史册上已经死了的皇后大人幽会厮混。他的目标是:将“四大名著”中的招式一一尝试个遍!
  结果是两人弄得遍体鳞伤才发现,书上注着:高危猎奇动作,二十年以下功力者勿仿。
  当然也有许多次成功的案例。
  比如那次在温泉中……
  比如那次在书桌上……
  再比如那次在墙边,他本来在为她解释着诗词,讲解到“有所思,乃在海之南”时,两人已经不务正业了,待他们精神又放回墙上时才发现不知不觉他们早已移到下一段诗词处了……
  
  清鸣如果是寻常女子,受过正常家庭教育的,绝不会与凤皇这样乱来。
  可惜她从小的启蒙乃至一切的知识都来自庸俗小说,其中不乏水到渠成的男欢女爱,这令她以为天下夫妻皆如是,并不觉得放浪形骸。
  这也是为何凤皇屡次说要禁庸俗小说却都没有禁的原因。
  那些小说虽然令她经常过度脑补,天马行空,却总比用其他东西束缚压抑她来得好。
  毕竟他锺意的是第一次见他就笑,带他玩,发现他真面目后会与他打架又同他一样表里不一的人。甚至那个下定决心之后便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她,他都爱得不可自拔。
  如果她不是那个种菜养鸡热爱下厨的她,而是个循规蹈矩弹琴绣花吟诗作画的她,他大概会吓跑?
  说他卑鄙也好,自私也好,他就是不想让任何事物改变这样一个与他契合得天衣无缝的她,所以他从不将外面的事,外面的气味带回玉瑶宫。
  即使这成为她离开他的理由之一,他也未曾后悔。
  
  “陛下,淑妃晕倒了!”
  吉公公慌慌张张地进了御书房。
  自从皇后“逝世”,淑妃得宠之后,原本摇摆不定左右逢源的吉公公不得不选边站,投靠到常将军的外戚一派去。
  凤皇掩下眼中嫌恶,道:“速去请方太医,朕随后就到。”
  太医院首座方伦是他的人,不至于与淑妃一党串通合谋。
  他只想着那女人多半是想装柔弱博怜爱求恩宠,却不知迎接他的另一个大“惊喜”。
  
  逍遥茶社的雅间里,刚交了稿的清鸣正悠闲地饮酒赏雪,连对面座位上多了一个人也毫不在意。
  “你家影卫还没回来?”
  “是的。”
  子玉看着满桌的酒,皱了皱眉,叫了一壶热茶进来,自斟自饮,顺便审视眼前的女人。几日不见,她似乎变了很多,整个人容光焕发。
  “你见过皇帝了?”
  一号二号生死未卜,她却如此悠然自得,必是得了某人的保证。
  清鸣并不意外被他猜出,脸上不自觉又泛起温暖的笑意。
  子玉点点头,若有所悟道:“难怪你突然不搬家了。”
  看着他心照不宣的表情,清鸣突然有些心事被看穿的难为情,微微红了脸。
  一向寡言少语的子玉今日却一反常态,突然话多了起来。
  “我以为你出宫是为了离开他。”
  清鸣这才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三年为伴,一直都是她八卦地问他圣手与九姑娘还有各种江湖轶事,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对她的事感兴趣。他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又是带她出宫的恩人、贵人,自然没什么好避讳的。
  她想了想,道:“我出宫从来不是为了离开他。相反,是为了离他更近,或者说,是为了退开一步好看得更清楚。”
  见子玉拧着眉,又笑道:“别想了,你长大就知道了。”
  
  大概因为练武的缘故,子玉比同龄人发育得快,举手投足之间又是冷傲之气,总是容易让人忘记其实他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又因为生得过于好看,常有姑娘示好,不知不觉就让人把他当做大人看待了。
  
  “我不是小孩子。”
  子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口气也冲了起来。
  见到清鸣露出受惊的表情,才收敛了些,话锋一转道:“你现在的心情很好,是不是代表我可以吃到你做的菜了?”
  自出宫后,她再没有下过厨,就算教纪甜甜厨艺也是口头传授。
  明明要了一个园子,却没种过一棵菜,反而种满了花花草草。
  不管当初是要逃避,要掩人耳目,还是想遗忘,见过凤皇之后,这些理由都不成立了。
  
  清鸣进厨房的时候,侍女小雅吓了一大跳,连声表示大姑娘想吃什么她来做就好了,阻止不及就被子玉拎了出去。直到她端出几盘貌不惊人却香得令人食指大动的菜,小雅终于说不出话了。而在她尝过之后,更是泪流满面羞愧不已——大姑娘这几年究竟是怎么忍受厨艺平平的她的?
  子玉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从他加了几碗饭,甚至还喝了酒,可见满意程度。
  “什么味道?好香!”
  远远的,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随后,门被踢开。
  眉眼娇媚,神情张扬,不是云采采又是谁。
  清鸣猜测她是有事,于是遣了小雅退下。
  谁知她看到满桌菜,瞪大了双眼,指着清鸣:“你你你,你下厨不通知我!”又愤恨地指向子玉:“你!吃独食!不要脸!”
  说完不等任何人说什么,就风风火火冲进厨房拿了筷子碗开始扒拉菜。
  桌上很快呈风卷残云状,清鸣从未见过一向风情万种的云采采如此不顾形象。
  别说她了,就是认识云采采六七年的子玉都没见过。
  
  “云采采,极乐楼是要倒了吗,你饿成这样?”
  子玉放下筷子,冷冷看着她。
  “呸呸呸!你死了极乐楼都倒不了!还不是清鸣她家男人造的孽!”说到这个,云采采终于恢复记忆,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咬牙切齿道:“清鸣,你家男人到底在做什么!”
  清鸣隐隐猜到是什么事,有些心虚,面上却不露分毫。
  “昨夜忙了一夜,今朝正想睡,来了几个侍卫居然口口声声喊我王妃,说是圣上旨意,堂堂王妃怎能住在青楼,非要我搬去王府。”
  “那你是王妃嘛,当然要住王府……”
  清鸣弱弱地说,却被狠狠刮了一眼。
  “谁说姑奶奶是王妃了?明月只是我入幕之宾!谁哪只眼看见我给他名分了?”
  这话子玉听得不舒服了,冷哼一声道:“那简单。”
  云采采将视线投向他,他才道:“让明月娶个真正的王妃,反正多的是小姐想嫁。”
  “他敢!”云采采一下子扬起细长的眉,嘴角勾起一个风情万种的笑,“他要是敢娶别的女人,那么别说名分了,就是感情我也不会给他,我还要他一世不得安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子玉掀唇嗤道:“最毒妇人心。”
  这话说得云采采心花怒放志得意满,掩唇咯咯笑了起来,“所以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而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顿了好一会儿,云采采终于又回归正题。“清鸣,你男人是在报复我把你藏起来了么?我现在把你打包还给他还来得及么?”
  “大概……来不及了吧。”
  清鸣更心虚了,这可是凤皇布了五年的局,自然不单单是为了报复她。
  云采采闻言,也点点头,喃喃道:“也对,帝王无情,他现在对你也许也没那么在乎了。”
  清鸣原本觉得有些好笑,却敏锐地发现,子玉听到这句话时神情变得有些奇怪,心中一凛,“发生什么事了吗?”
  云采采抬眼,讶异道:“听说宫中淑妃怀了龙种了……我以为逍遥茶社的消息最灵通,怎么你竟——呃,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接收到子玉警告的眼神,云采采停了下来。
  清鸣神色平静地吓人,望了一眼神情复杂的子玉,“所以你也听说了这个?所以今天才破天荒地与我说了这么多话?”
  子玉不置可否。
  清鸣敛下眉眼,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当晚,凤皇火急火燎地赶到茶社时,清鸣的房间已人去楼空。
  环顾四周,一个火盆子吸引了他的注意。抽出那张烧了大半的纸,发现上面有勾描的笔迹,隐约可以看出画的是一个包子。火盆旁边还放着一个盒子。
  他认得这个盒子,清鸣离宫时唯一带走的东西。
  打开来,里面放着两颗天香豆蔻还有,凤佩。
  他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一阵阵的寒凉涌了上来。颓然坐到椅上,眼角扫过案上翻开的书停留的那一页,几句诗词令他咬紧了牙关。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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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8 AM |只看该作者
捌•艳图门(上)

  解东风在御书房外见到了公冶白,有些讶异,“小白,你不是出任务了?我以为陛下派出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的呢。”
  语气中不无遗憾。
  公冶白挑眉,“小风风,你很希望我被扔去和番?”
  解东风连忙摇头,诚恳道:“当然不希望。除非……”
  “除非?”
  “除非你成亲后的身价能如画家的遗作价值般水涨船高。”
  开什么玩笑,少女的心很善变的,保不准小白一成亲少女们就换梦中情人了,那叫他还怎么拿他贴身物事去高价拍卖?
  解东风一双细目灵活地转动,嘴角勾起一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的笑。
  公冶白也不恼,叹道:“如此说来,为了你,我是怎么也不能与别人成亲的了。”
  解东风忙不迭点头,生怕他后悔,“极是,极是!”
  公冶白望着他,笑得似有深意。
  
  “解大人,陛下请您进去。”
  
  解东风一个人进了御书房,收敛了表情,诚惶诚恐。
  陛下近日心情可不怎么好。
  “解卿家,令夫人这一向可好?”
  一句不咸不淡的问话。
  解东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中规中距答道:“谢陛下关心,贱内很好。”
  “府上老嬷嬷可好?”
  解东风开始有不祥的预感,“回陛下,嬷嬷身体还算硬朗……”
  “那——”陛下敲了敲桌面,似不经意地问,“那你家欢喜天近日生意如何?”
  解东风脑中警铃大作,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恕罪!”
  
  虽说皇朝律法中没有明言规定朝中官员不得经商置产,但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而且陛下知道欢喜天是他的,难保不知道他的另一个秘密。
  
  “卿家因何如此惶恐?”
  听到陛下轻笑,解东风背上沁出一层汗,嗫嚅道:“这……”
  他又道:“朕又不会对你如何。且不说你是朝中大臣,是朕的得力助手,单凭你家夫人是皇后的手帕交……朕就不会为难你。”
  此话一出,解东风便知陛下对皇城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欢喜天的女掌柜范轻波正是他改名换姓的妻子,又与云采采及皇后机缘巧合之下结识。最近听说皇后又跑了,想来陛下召他来就是为这事。
  一想到这,不等陛下问,他立刻表忠心。
  “启禀陛下,据微臣所知,此次事件似乎与云采采无关,贱内也不知情。”
  看了一眼神色莫测的陛下,他斟酌着开口。
  “听说……随之失踪的还有惊鸿剑客秦子玉。”
  话音未落,便觉迎面袭来一股杀气!
  
  解东风步出御书房时,身子已经湿了大半,见到仍候在外面的公冶白,道了一声“保重”,步履蹒跚地离去。
  
  “公冶先生,陛下有请。”
  
  公冶白终于明白解东风为何进来一遭就如脱了一层皮。
  抬眼看了看低头沉思的陛下,感到四面八方涌来的莫名的压抑,他决定主动开口:“敢问陛下急召微臣回来,所为何事?”
  啪!
  纸镇被砸到了地上。
  随之而来是一阵乒乒乓乓声。
  待陛下将手边所能及的物什都砸得七七八八时,公冶白才从房梁上跳下来,轻抚衣袖,神情自若。
  “先生可识得金笔画师?”
  陛下终于恢复了平静语气,仿佛前一刻发狂扔东西的人不是他。
  公冶白也识趣地当没看见满地狼籍,略想了想道:“陛下说的可是兵器谱排名前两位的金画师银书生中的金画师?”
  “正是。”
  “微臣与他倒是有几分交情,陛下有何吩咐?”
  “据闻其人擅画春宫,欢喜天中的画册十之八九出自他的手笔?”
  公冶白点了点头,而后就见陛下缓缓露出一抹和蔼到令人唇齿发冷的笑,道:“朕要他半个月内出一本新画册,这里是故事脚本和参考画像。故事可以随便他改,但画中的女角儿必须用这个人。”
  公冶白接住他扔过来的小册子,打开一看,自若的神情终于起了变化。
  
  “陛下!这……”
  “嗯?”
  “……是,陛下。
  
  公冶白步出御书房的脚步也有些踉跄。抬头望了望天,明明冬日就要过去了,为何他觉得越来越阴寒了?看来……陛下这次是真的要玩大的了。
  
  婵娟宫。
  淑妃倚在躺椅上,气氛凝滞,周围宫人噤若寒蝉。
  一个宫女从外面端着一碗汤进来了。
  “娘娘,这是陛下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补汤。”
  淑妃脸上阴晴不定,压抑地问:“陛下呢?”
  宫女有些惊惶地抬眼,忙又低下头,战战兢兢回道:“陛下……陛下去择荇宫了。”
  淑妃面色黑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终于一个挥手,滚烫的汤全洒到了宫女脸上。
  “啊——”
  尖叫捂脸的宫女被拖了下去。
  
  十天了,整整十天了。自她怀了龙种之后,除了第一次随太医来看过,陛下就再也没进过婵娟宫了。虽然赏赐不断,但根本弥补不了她听到他连续十天宠幸其他女人时的心痛。
  
  父亲叫她忍,吉公公叫她忍,所有的人都叫她忍!
  他们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们说,她有孕在身不能伺候陛下,陛下去他处是理所当然。
  他们说,她要大度要包容,要识大体,才能当上皇后。
  是的,他们说,陛下说过,为了不发生后宫倾轧,他的第一个儿子必须是皇后所出。所以如果她这一胎生下的是龙子,就能顺理成章当上皇后了。
  可是她忍不住!
  
  她忍不住想,如果陛下喜欢上别的妃嫔怎么办?如果她生下的不是龙子怎么办?
  她又忍不住想,如果今日怀孕的是先皇后,陛下还会枉顾她而去其他女人哪里吗?
  不不,当然不,如果是先皇后的话,陛下别说枉顾她了,根本连后宫都不会有!
  
  父亲错了,所有人都错了,陛下爱的根本不是高遗爱那样的女子,陛下从头到尾只爱那个先皇后!那个女子,她仅见过一次,在御前甄选时。从头到尾蒙着面,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因为陛下的神情,陛下的一切都是随着她而动的。
  
  陛下由着她大放厥词,由着她将御前甄选变成一场闹剧。
  这样的纵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觉得陛下对皇后厌倦了?
  
  最后陛下蒙住先皇后的眼睛,两人温柔的笑容那样相似,她当时怎么会盲目地以为这样的温柔是可以取代的?凤佩是后宫至尊的象征,而玉瑶宫则是后宫至宠的象征。这两样先皇后与生俱来的东西她都没有……她凭什么那样盲目的以为抓住了陛下的心?
  
  也许她不该与死去的人相比。
  退而求其次,她不介意当陛下心中的第二,却必须是这个后宫的第一。
  
  淑妃从躺椅中起身,推开搀扶的宫人,提起桌上那壶凉了的茶就往嘴里灌。她的脸刷地变白,肚子开始隐隐作痛,神情中有一抹狂乱的快意,眼神扫向一旁惊慌失措的宫人,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择荇宫!说本宫动了胎气不省人事口中直喊着陛下!”
  
  不多会儿,陛下果然来了,心中刚升起一丝喜悦,就见陛下身后绕出一人。
  “见过淑妃姐姐。”
  择荇宫的宁嫔,有一把娇柔乖巧的声音。
  “宁儿听闻爱妃动了胎气,十分担忧,朕就带她来了。”
  陛下坐到床边扶着她,这样说着。
  她望着笑意温温的陛下,眼泪簌簌地往下掉,“陛下……”
  “姐姐怎么哭了?是不是疼得厉害?太医,快过来!”
  宁嫔状似焦急地拉着太医走到床边,不着痕迹地将淑妃与陛下分开。
  淑妃看着陛下退开,看着宁嫔倚在陛下身边望着她,眉梢微抬,是不难看出的挑衅!她脸上掠过一抹恨色,随即扶在床头呕了起来。
  “爱妃怎么了?”
  她抬起一张苍白的脸,最引以为豪的一双玉手不胜娇弱地指着宁嫔,“妹妹,妹妹身上不知染了什么香味,臣妾,臣妾……”
  话未说完又呕了起来。
  
  太医起身道:“启禀陛下,娘娘受了寒,幸而胎儿无碍。再者娘娘对兰香敏感,往后自当避开兰花。”
  淑妃俯在床头,一颗心提得老高。
  终于,听到陛下淡声道:“来人,将宫中兰花尽数销毁。”
  宁嫔也期期艾艾说道:“宁儿不知这兰香竟会冲撞了姐姐,宁儿这就回去,以后再不用了。真是对不住姐姐……”
  说着又嘤嘤抽噎了起来,陛下哄了她一会儿她才离去。
  
  终于,所有人都退净了,她的肩被扶起,她一双泪眼望进陛下温柔的眼中。
  “爱妃。”
  陛下的宽袖在她面前一抚,为她拭去眼泪。
  她终于觉得疲惫,全身瘫软下来,眼前的陛下也渐渐模糊……
  第二日她醒来时,陛下早已不在。
  她不知陛下是何时走的,问了宫人,宫人也不知,只道陛下昨夜并未宿在他处,应是陪完娘娘就回御书房了。
  淑妃这才露出了笑意,笑着笑着,脸又沉了下来。
  防得了这次,不一定防得了下次,后宫可不止一个宁嫔。
  如今她有孕在身不方便随侍君前,那些女人还不花样百出?
  扶着微鼓的肚子的手紧了紧,“孩子啊孩子,你可别害了我。”
  
  就在后宫暗潮汹涌,争妍斗丽之际,宫外也是十分精彩。
  坊间流传一套艳图,画得那叫惟妙惟肖活色生香,记的是一个采花贼与宫妃的猎奇艳事。百姓只当杜撰的故事,普通的春宫来看,将军府却不这么认为。
  因为画上的女角儿赫然就是将军之女,当今淑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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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8 AM |只看该作者
玖•艳图门(下)

  一夜之间,欢喜天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查封,城中画师尽数被抓走,连街头为人画肖像的书生也不放过。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道是年关将至的例行扫黄。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坊间市里,艳图依旧在流传。
  
  大年三十,宫宴之上,淑妃被册为贵妃,行中宫之权。
  那一夜,贵妃艳若桃花的飞扬神情与后宫群芳各怀心思的笑靥争相绽放,掩盖了高位之上,天子眉梢唇角的那一抹冷意。
  初五,秀女入宫,各有册封。
  初十,几位嫔妾纷纷升阶。
  至此,元祚帝登基以来一直维持的独宠局面,终被打破。
  
  元祚帝如同一个比任何人都懂得后宫制衡之术的帝王,雨露均沾,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到令佳丽们认为人人有希望,人人有机会。
  
  正月十五,元宵灯会,宫中大摆筵席。
  天子收到密报,随后淑贵妃降为淑美人,打入冷宫。
  正月十六,帝下令整修冷宫,淑美人失宠,她腹中孩儿却未失宠。
  正月十八,兵部尚书之女——宁嫔升为宁德妃,入主婵娟宫。
  
  后宫之中形势瞬息万变,而朝堂之上,常将军怀疑艳图一事是兵部尚书为了让女儿上位恶意cao作的,二人闹翻。外戚党一分为二,势力锐减。与此同时,帝师正式成为祥王世子的师傅,第一女官高遗爱成为陪读。因高遗爱曾代替天子巡过几次秋试,亲近她的士子们或多或少都投到祥王门下。一时间,祥王府门生济济,声势盛极。
  
  “陛下这次真的是太胡闹了!”
  御书房中,朱相本来满腔的怒火都被凤皇磨成了无奈。
  “果然还是相爷最疼朕。”
  凤皇死皮赖脸地笑,手里扬着两封信。
  一封来自江南李府,一封来自边疆。
  
  与他胜似手足的两人听闻了京城的事,料到是出自他的手笔,不约而同地来信表达观感。李成蹊含蓄地恭喜他又刷新了下限,常胜将军朱皋兰则直白多了,直接说他阴险无耻手段下作不似凡人。
  不惜自己戴绿帽也要搞臭一个女人,损人不利己,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病?
  相较而言,朱相的“胡闹”二字真是分外温柔。
  
  “陛下真的已经决定了?”朱相加重了语气。
  凤皇也以同样的认真回视他,点头道:“朕决定的事,不会改变。”
  “祥王江湖气太重,又太重儿女私情,不成体统,对政事可谓一窍不通。世子的确天资过人,颇有陛下当年的风范,奈何年纪尚幼,羽翼未丰。”
  朱相皱起眉,面露疲色,一下子仿佛又老了几岁。
  凤皇按住他老迈干枯的手,眼中有一抹温暖,微微一笑。
  “所以相爷要为这皇朝保重身体才好。这几日朝堂上左右不过是兵部那群人对峙,相爷何不留在府上好生将养?至于公文要事,朕会让侍卫亲自送入相府的。”
  朱相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说得这么好听,分明是将他支开然后部署什么事!
  
  朱相走后没多久,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陛下!淑美人,淑美人不好了!”
  凤皇倏地站起,手握了又放,大声喊道:“摆驾!”
  
  冷宫位于赭衣宫左侧,在离中宫最远之处。远远的,就听到女子的尖叫哭喊声。太医说,是因为撞到桌角跌倒导致胎儿不保。
  凤皇推门入屋的时候,见到常玉婵窝在墙角。
  昔日娇艳的美人如今面容枯槁,不复半点风采。
  也是,短短十数日,从云层坠入泥土,人生剧变,不外如是。
  她听到脚步声,惊恐地抬头,见是他,才松下来,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陛下,陛下……我们的孩子没了……”
  凤皇仔细看她神色,不似作伪。
  莫非连她自己都不知腹中孩儿是谁的?
  正沉吟间,她突然扑了过来,抱住他,失声痛哭。
  “陛下,臣妾不求了,臣妾什么都不求了!没有玉瑶宫,没有凤佩,甚至没有孩子都无所谓!臣妾只求能陪在陛下身边,臣妾现在没有孩子了,可以陪陛下了!艳图、艳图一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被人陷害的啊……”
  
  凤皇将她扶到床上坐下,温柔地拍抚她的背。
  待她稍微平静下来,才轻声试探道:“朕自然知道你是冤枉的。朕原想将你置于冷宫掩人耳目,待查明真相后再接你出来,光明正大封你为后,却不想发生此等憾事——”
  话未说完,却被急急打断。
  “不不不,臣妾不要当皇后了!”
  见她满脸惊惧,凤皇微讶,不动声色问道:“这是为何?”
  她的神色有些狂乱,浑身发抖,小声说:“先皇后会生气的……”
  倏地抓紧他的袖子,语无伦次地喃喃:“她来报仇了,知道是我害的,她来索命,索走了我们的孩子……陛下,臣妾不当皇后了,不要!”
  凤皇敏锐地抓住了几个关键字,“你说,你看到先皇后了?”
  
  常玉婵听到先皇后三个字就是一抖,然后战战兢兢地指着窗口说:“她就站在那里,夜里站在那儿,白天也不走,怎么也赶不走!臣妾好怕,臣妾想找陛下,爬下床却被绊倒,然后,然后她拿走臣妾的孩子……”她突然像个孩子般,天真地抬头问:“一命偿一命,我已经还了她一命,她是不是就不会再找我了?”
  
  凤皇走到窗口察看,发现窗下芭蕉树枝上勾了几根丝线,像是女人衣料上扯下来的。
  
  “陛下……”
  回头,看到衣角被扯住。
  常玉婵顶着一张苍白的面孔,不安地拉着他。
  这样楚楚可怜的一张脸,为何他生不出一丝怜惜之心?
  凤皇抬手,轻抚她的脸庞,望着她已有些神志不清的双眼,叹道:“怪只怪,当初你不该买杀手刺杀小拙。虽未得逞,但你以为朕会由得一个企图杀小拙的人逍遥快活?更遑论你间接致使我们一而再地分离。”
  缓缓松开她。
  “不过你放心,一码归一码。”
  他最烦后宫倾轧,他的母亲就是牺牲品。
  他看不顺眼常玉婵,不代表有人能代表他审判她。
  最不爽的是他还没决定如何处置她腹中那块肉,那块肉就没了。
  “朕会为你儿子报仇的。”
  常玉婵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恍惚,双眼中曾有过的欲/望野心与愤恨却仿佛渐渐消失了。
  
  艳图一事渐渐淹没在人们的回忆中,因为后宫中又有了新的传奇。
  曾经的宁嫔,短短一个月内,从嫔妾升至贵妃,恩宠极盛,成为后宫之首。
  
  凤皇二十岁生辰那日,在皇宫中庭宴请文武百官及六国使节。帝妃同行同止,好不恩爱,有大胆的使节调侃二人鹣鲽情深,他毫不避讳表示与贵妃“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生同衾死同穴”云云,震惊四座!
  
  当晚,他自然是宿在贵妃的婵娟宫。
  红烛摇曳,暖香惑人,他亲自为贵妃斟了一杯酒。贵妃受宠若惊地饮下,后被拥至床前。她含羞望着眼前俊朗不凡的男人,一颗心直跳个不停。
  凤皇抬起手,在她额上轻轻一点,她直直倒了下去。
  啧啧,幺幺零的药真好用。
  有时候仔细想想,影卫还真的挺好用的。
  
  这宁贵妃为了断常玉婵的一切后路,防止她母凭子贵东山再起,居然派人去吓她。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装神弄鬼这招一早就被一号用烂了。宫中处处有影卫,即便她的那个侍女轻功多高明,都逃不过当值影卫的目击。
  
  至于影卫既然目击了,为何不阻止呢?
  当值影卫表示,他以为是一号的恶作剧,鉴于同门不能相残,就听之任之了。
  这话凤皇自然不信,这帮多多少少看着小拙长大的影卫们很排外护短的。他们受一号影响太严重,对常玉婵异常仇视,见有人整她,不帮手就算好了,还阻止?
  
  此刻,宁贵妃双眼紧闭,面色潮红,显然是陷入了幻境。
  凤皇脸上浮现一抹嫌恶,甩袖出了婵娟宫。
  这药固然可以免他失身于后宫虎狼,但被人意淫也够糟糕的了。
  当然,意淫他的人若是小拙,那又另当别论……唔,离开前可以向幺幺零多要些用得上的药。
  
  凤皇回到玉瑶宫时,影卫十九已经候在庭前。
  旁边还有一个人不人鬼不鬼,一天到晚飘来飘去的卓西西。
  他微微皱了皱眉,“不是让你送她走了?怎么她还在这飘着?”
  卓西西抢着发声。
  “陛下,你要十九大哥带我去哪里?我要在这里等大哥回来的!”
  凤皇眼角微微抽搐,为什么他觉得这卓西西跟常玉婵一样有些魔怔了?
  忍无可忍对空中吼了一声:“一号滚出来!把你家这鬼东西领回去!”
  一号无奈地从夜色中现身,卓西西呆了一下,也只有一下,随即飞扑了过去。一号空有一身好功夫,却猝不及防被按倒在地。
  她这又哭又喊,可想而知,玉瑶宫闹鬼的故事又将多了一个。
  凤皇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回屋,没注意到脚下草地已是青青。
  虽然天气仍是颇为寒冷,却有些许春意破土而出。
  
  地道中,独自饮酒,酒瓶倒了一地。
  第四次了,他记得清清楚楚。
  凤皇带着醉意,对着上一次清鸣被撕坏的衣裳,一下一下恶狠狠地戳着。
  “你啊你,你欠我四次生辰,还胆敢质疑我的忠贞,还红杏出墙两次,最糟糕的是两次还都跟同一个人!等我亲手抓你回来,哼哼,你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说到一辈子,心里突然有些得意,可惜胃里却不怎么得意。
  “呕……”
  每次逼自己喝酒,每次都吐得死去活来。
  过了许久,他才扶着墙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恍惚间,看到墙上有一排不属于他的笔迹。
  沉寂许久的心缓又重地往下一沉,随即狂跳了起来!
  粗细不一,断断续续,毫无章法……
  这有生以来见过最丑的字,出自他有生以来唯一放在心上的人。
  酒气猛地上涌,氤氲了双眼,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这个笨蛋,这个字都认不全的笨蛋,也来学人写诗!
  可也是这个笨蛋,完完整整地摆了他一道……让他担忧让他嫉妒让他几乎发狂之后,又跑来若无其事地写了这么一句话撩拨他,告诉他她从未怀疑过他。
  洁癖如他,嘴都忘了擦,倚在墙上,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地看着那行字,恨不得看出朵花来。
  明明被耍了,却笑得像个春心荡漾的傻子。
  他想,他不仅有病,而且没救了。
  
  那歪七扭八如蚯蚓般写着的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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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凤凰涅槃

  “妹妹,该你了。”
  “哦,三筒。”
  “碰!哎呀妹妹你真可爱!”
  
  房间正中,四四方方的桌子,四人各占一角。
  被一口一声妹妹地叫着、不断无意识放炮的自然是第一次打马吊的清鸣。她的对面是子玉,上家是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圣手南无药,而下家——也就是那个爽朗地喊着妹妹妹妹的——自然就是天下闻名的九姑娘。
  
  “不好意思,清一色对对碰,我糊了~”
  在清鸣不知第几次放炮之后,九姑娘将牌一推,糊了。一双眼笑得弯弯的,“跟不会打牌的人打牌什么的,最开心了!”
  九姑娘一笑,圣手也跟着捏住胡子笑,平日没表情的子玉也是满脸无奈。
  而一直在旁边玩的小乖趁机抱着毒蛇跑了过来,拉住清鸣的衣角。
  “漂亮姐姐,你还是跟我玩吧!”
  又转向自家爹娘:“羞羞脸,你们为老不尊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喂喂!谁为老不尊了谁是老了?你娘我风华正茂好不好?”
  未满三十的九姑娘大声抗议,顺便一脸惊恐地退离毒蛇几步。
  “爹是老头子,你是老头子的老婆子,不是老是什么?”小乖偏着头望自家怒火攻心的娘亲,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娘,你就服老吧,所谓儿不嫌母丑,我不会介意的。”
  九姑娘大怒,一口气提至喉头,又生生压了下去,瞬间化作一抹慈祥的笑。
  “今晚加菜,多谢南小乖同志的倾情奉献。”
  小乖闻言大惊失色,低头一看,果然刚抓的毒蛇死在她的怀里。
  愤怒地转向南无药,“爹!你为虎作伥!”
  南无药一身懒骨,几乎瘫在九姑娘身上,听到女儿的指控,才抬起眼随意地一笑。
  “爹!你太没骨气了!要振夫纲呀振夫纲!”
  面对这样的义正词严,圣手的回应是他独有的软绵绵懒洋洋的叹气。
  “诶——”
  九姑娘得意地笑,在南无药脸上亲了一口,“乖了,回头给你酒喝。”
  小乖气得浑身发抖,一下子坐到地上,又开始嚷嚷着家庭没温暖要离家出走,要拉子玉私奔云云。
  
  虽然这两个月来对此情形已是司空见惯,清鸣还是不知该作何表情。
  
  两个多月前,宫中淑妃怀孕的事,或多或少打击到了她。以往听到再多传言,甚至亲手撰稿编造都没感觉,因为没有真实感,总觉得隔了一个世界般。但再见到凤皇之后,仿佛断层了三年的一切知觉都一一修复了回来。
  
  她自然相信凤皇没有背叛她,以他的洁癖,还不至于有了新欢还啃得下她。但是,三年帝妃恩爱的传说,两人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接触?以前刻意忽略的东西全部蜂拥而至,她忍不住去想他与其他女人如何相处?如何交谈?如何亲密?想得越细,心中越有无名火,气自己给别人可趁之机,也气凤皇为什么是皇帝。
  
  至此,终于明白凤皇为什么提到子玉就咬牙切齿,甚至连大哥二哥都不放过。
  
  不过当时一怒之下,她还是让子玉带她离开京城了。眼不见为净。
  刚到京郊一带,就遇到了圣手一家。他们要上白头山采药,所以暂住在山贼留下的房子里。
  九姑娘知道清鸣会做饭之后,立马邀她作伴,她也一口答应了。一是出于对传闻中的圣手九姑娘好奇,还有就是私心里觉得白头山离京城不近,也不远,刚刚好。
  于是,镇日吃丹药果腹的一家三口与烹饪好手清鸣、武林高手子玉,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除了那一家三口经常性的掐架……
  除了圣手与子玉每日例行的决斗……
  也除了屋顶上空时常萦绕着的各种毒气……
  嗯,除了这些,他们还是过得很和谐,很幸福的。
  最起码,女子三人组结下不菲的情谊——长相偏英气的九姑娘母女对漂亮姑娘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这两个多月,看着圣手夫妻妇唱夫随,再结合明月云采采的相处,清鸣自认对民间夫妻的生活又有了更深的领悟,迫不及待想实践时终于发现自己又开始思念凤皇了。
  不得不说,女人某方面的心机,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她心里怕凤皇失了耐心,所以特地请子玉掩护她回到地道中,在墙上最显眼的地方留下那句话。为的,不外乎吊住他那口气,让他再来找她。
  这些日子她刻意不听不闻不问外界的消息,不代表她不关心。
  她有预感,他们很快就能见面,而且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缠绵几天的阴雨终于停了,忽如一夜春风至,满山桃花都窈窈窕窕地开了。淡红粉白,复含宿雨,娇美可怜,扶摇参差,煞是好看。山中同居的五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树下,赞叹不已。
  
  清鸣:好美……采一些下来阴干后可以煮桃花猪蹄粥,凤皇很喜欢吃的。
  子玉:好美……轻盈而又飘忽,应该可以融入惊鸿步法中。
  南无药:好美……三月三,三月三快点到,桃花酒桃花酒桃花酒!
  九姑娘:好美……干脆占山为王售票赏花?哦呵呵呵~
  小乖:好美……树上应该有很多我最爱的虫虫蛇蛇吧?
  
  一声鸟鸣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只见一只白色的大雕从天边飞来,在清鸣头顶不断盘旋。最后停在她脚边,用双翅环住了她的大腿,如爱撒娇的孩童一般,唧唧呱呱嘤嘤啾啾地说着什么。
  清鸣的脸上出现一抹惘然。
  慢慢的,那抹惘然沉淀了下去,变成抑不住的欢喜。
  她望着皇宫的方向,隐约看到一束冲天火光,下意识摸了摸尚未鼓起的小腹,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双颊更因激动染了红晕。
  子玉大致猜到了,看她笑着,灿若桃花。
  心中一股异样的情绪稍纵即逝,抓也抓不住。
  
  元祚九年,玉瑶宫大火。帝薨,享年二十,宁德妃践诺殉之,生同衾死同穴。祥王即位,罢朝三日。举国同哀,呜呼,英年早逝,一代贤君!
  ——《本纪?元祚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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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9 AM |只看该作者
番外
道长太胡来

江南,丽水镇。
“道长!求求你救我!”
一个华服大少哭得涕泪四流毫无形状,跪在街头一个算命摊前。
那位道长一袭白袍,面貌清俊不凡,微微一笑,眉如远山氤氲烟雾,仿若谪仙人。
他淡然拂袖道:“我一早同你说过,唯有自宫方能破此劫,你不信,如今又来求我作甚?回去吧,你父亲已然应劫入狱,接下来就是你全家被抄。”
华服大少跪爬到道长身前,想抱大腿,想起道长爱洁,又瑟缩,只好趴下直磕头。
“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救救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呜呜呜,我现在就自宫!”
“慢。”道长抬手制止,“你现在自宫也来不及了。所谓天命难违!”
大少又是一番以头抢地,哭喊哀求。
道长看了看他,终于叹了口气,勉为其难道:“好了好了,就帮你最后一次。”
他低头排了排卦,又闭眼掐指,口中念念有词。
半晌,缓缓睁开双眼,道:“御史解东风不日将巡至此地,天下皆知他最爱的是何物,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少抹干净眼泪,千恩万谢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下一位。”
一位大婶在道长面前坐下,一双小眼睛直勾勾盯着道长。
“……这位大婶,请问你要测什么?”
大婶就差流下口水了,“道长你贵姓芳龄可曾娶妻家有良田几何?”
道长眼角一抽,挑眉望向上空,温言含笑道:“把这货,拖下去。”
话音刚落,大婶就被一阵风卷走了。
神仙!活神仙!
排队众人群情激动,心中对道长膜拜之余又升起一股肃然。
“下一位。”
叫了许久,不见有人坐下。
道长抬头,只见几步开外,一个梳着少女发式穿着少女裙衫的少妇正优雅而又迟缓地向他走来。因何知道她是少妇呢?端看她右手扶着的那微鼓的小腹,便知其怀胎至少四月。
看着她缓步走来,慢慢坐下,道长脸上挂了异常喜悦的笑。
不是那令人产生距离的出世之笑,而是如春风拂面的入世之笑。
“这位夫人,要测什么?”
少妇一本正经地说:“姻缘。”
身后响起一阵抽气声。
身怀六甲还测姻缘——未婚生子?红杏出墙?
少妇,你太轻佻了!
道长浑不在意,也一本正经地伸出手。
“请夫人将手给贫道,贫道为你看看掌相。”
少妇将手放在道长掌上,被含笑握住。
身后又是一阵抽气声。
道长不是最爱洁最忌讳被人碰到吗?
再说男女授受不亲,少妇,你太乱来了!
——倒是没人觉得道长一个出家人这样摸女人手真的好吗?
“夫人满面红光,眉目含春,必有一段好姻缘。”
道长空着的一只手抬起来,画过少妇的眉眼脸颊。
此举本是十分放lang,偏偏他端的一脸正直,令人无法心生邪念。
“哦?”少妇偏头,眼含期待地问:“那我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道长收回手,掐指一算,双目炯炯道:“你的夫君风神俊秀怀瑾握瑜天纵英才智计过人,实乃人中之皇,夫人你这是修了三世的福缘才有的这个福报,千万要好好对待你夫君,万万不可有二心。切记,年轻貌美的抱剑小白脸不可信!”
少妇的唇角微不可见地一抽,假笑,“这样好的夫君我哪里生受得起。”
又道:“我只要一个人品端正清清白白的男人相伴一生就心满意足了。”
“人品端正”四个字说起来是一字一顿,特意加重了语气。
道长神情一整,语重心长道:“夫人太天真了,人品一两值多少钱?再说到清清白白,旁的人是再比不上你夫君的,他忠贞不二——”
越说越离谱了。
少妇没好气地甩开他不安分的手,直接对后面喊了声:“下一个。”
一个黄衫少女含羞带怯地坐下,径直伸出嫩白小手。
“道、道长,小女……也要测姻缘。”
道长将手收到案下,摇头道:“贫道不测姻缘。”
少女瞪大眼不信,“你刚刚不是刚为那个妇人算过?”
道长看着步履缓缓,刚走出几步的少妇,嘴角含春,眉目生波,抿唇道:“这姻缘,贫道一生只为一人算,方才已经为她算过了,自然不能再为你算。”
句句话里有话,少妇的背影僵住。
道长见状,又浅笑补了一句:“总不能,毁了贫道清清白白的规矩。”
一箭穿心!
少妇终于忍不住回头,满面飞红,嗔了他一眼。
前头她说清清白白,这会他也说清清白白……少女眼神在二人间游移,一双小手颤抖着指指道长,又指指少妇:“你,你,你们……你们伤风败俗!”
道长闻言,不怒反笑,“伤风败俗?姑娘,你倒说说什么是风,什么又是俗?”
少女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长是出家人,怎、怎么能与女人……”
后面“打情骂俏”这四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幸而大家都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人群中已然有些骚动,显然民意悄悄地偏向了少女那边。
道长眼中闪着谐趣的光芒,勾唇道:“若那女人是贫道的妻子呢?”
人群一片哗然,少女大惊失色,嗫嚅道:“道、道长怎能娶妻?”
道长哈哈一笑,甩袖离席,三步两步走到少妇身边,一手牵住她,一手揽着她的腰,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话。
“不出三日,贫道要这皇朝改风易俗!”
两日之后,刚上任不久的新帝颁下法令:皇朝道士得到太清观认证之后,可享七品俸禄,娶妻生子,为了增产。
朝野嘘声一片,诸儒文人捶胸顿足。
昏君,十足的昏君呐!呜呼!奈何元祚帝英年早逝!太子年幼!
丽水镇百姓感叹新帝荒诞之余,不免想起那个料事如神的道士,再去寻时,却发现街头巷尾,早已失去那人踪影,仿佛他从未来过。
至此,更加奉之为神,甚至仿着他的模样立像建庙。
香火之旺,观音庙城隍庙不能及也。
城外官道,一辆马车飞驰而过。
“明月怎么会颁这道法令?你害他当皇帝,云采采又因为不想当皇后又跑了,他咬你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听你的话?”
清鸣剥了一粒桔子,分一半给一身道袍的凤皇。
凤皇神情痛苦地吞下桔子,酸得直皱眉。
“我只是告诉他,只要做好一个合格称职的昏君,很快就会有人逼宫的。”
凤皇死遁之前卷走了玉瑶宫大量宝物,按说能保一家几世无忧。不过想也知道,此人劣性难驯,不当皇帝,没有百官可整,生活乐趣顿时少了大半。于是他自学成才,凭着多年宫廷生活练就的一双看穿人心的本领,加上小时候从太清观玄青真人那边骗来的认证文碟,不多时便成了江南一带小有名气的玉面道长。
一路下来,招摇撞骗,好不愉快。
就拿早先那位华服大少来说,他是兵部尚书的儿子。兵部尚书在女儿宁德妃殉葬之后就告老还乡,谁知树倒猢狲散,不多时他便被爆出在位期间卖官鬻爵,贪赃枉法。
那傻乎乎的大少真听他的话去向小气鬼行贿,啧啧,这下全家不被抄都难了。
“……真该让那些痛哭先帝英年早逝的人看看你这德性!”
清鸣实在不明白,这人满脸杀人埋尸的阴笑外边那些人怎么认成温文尔雅的?
“是他们自己识人不清关我屁事。”
啪的一声,凤皇的嘴被清鸣打了下,“当心教坏我儿子!”
他微微直起身子,眯起眼,“小拙,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不尊重我这个夫君了?”
清鸣的眼神虚了虚,“有吗?我看民间夫妇都是这样的……”
“哪对民间夫妇这么有趣?”他一步一步爬向她,最后居高临下望着她,“明月云采采那对?还是南无药柯九那对?”
她见势头不对,连忙皱着脸哀哀叫了起来:“凤皇,你儿子好像在踢我。”
“哼。”他整张脸凑到她面前,口对口,鼻对鼻,冷笑道:“想骗我?有孕第五个月才会开始胎动,你这才三个月刚进入第四月,我儿子用什么踢你来着?早叫你多看点有用的书,现在知道没文化多可怕了吧。”
她现在才想起刚知道她怀孕那阵子,这人找南无药拿书,闭关修炼了整整一下午。
心里暗忖有文化才可怕,现在苦肉计不生效,只能试试美人计了。
马车之内,顿时旖旎暧昧起来。
待到凤皇情动不能自抑,清鸣才气喘吁吁焦急地推拒:“这位道长,你自重点,外面还有‘耳听八方’的大哥二哥在驾车。”
“这位夫人,先前为你看相尚未收钱,不如现在给了贫道吧。”
说着,双手双唇开始在她身上急切地探索着。
清鸣被逗得面红耳赤,犹自挣扎,“这位道长你别这样,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扬着从她身上扯下的最后一件蔽体之物,凤皇微微一笑,眼中是满到要溢出来的qingyu。
“这位夫人,贫道不差钱,只是禁yu了三个月,急需夫人肉偿。”
车厢外,一号二号眼观鼻,鼻观心,如不动明王。
一号(咬牙):小姐还怀着小少爷,那个变态太过分了!
二号(微笑):听说第四个月就可以行房了。
一号(瞪眼):听谁说的?你为什么、怎么会听说这些?
二号(微笑):“那个变态”询问南无药的时候,我顺便听到的。
一号(噎住):……
二号(微笑):到下个驿站的时候我们雇个车夫吧。
一号(扭头):嗯。
马车放缓了速度,又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一处驿站。凤皇清鸣沐浴完毕,小歇了一会儿,离开驿站的时候发现驾车的变成一个大叔,至于“耳听八方”的前任影卫,他们又cao起老本行,隐了起来。
在知道这位大叔是聋哑人之后,凤皇连声称赞一号二号善解人意。
清鸣反应过来脸一热,剜了他一眼,又暗骂大哥二哥助纣为虐。
而暗处的一号欲哭无泪,他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不是在创造条件好不好!
一行人继续上路,相安无事,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个小林子。
清鸣下车解手,不让人跟,一号二号去找吃的喝的,剩下凤皇一人在车上与聋哑大叔大眼瞪小眼。
正百无聊赖之际,一串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凤皇好奇地探头,看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骑马奔来,越过马车,在前方分岔路口选择了前往京城的那条路。
没过多久,紧接着又是一串更加急促的马蹄声。
凤皇脸上出现兴味的神色,似乎有好玩的事?
“喂!道士!有没有看见银书生?”马上提着大刀的壮汉粗声喝道。
yin书生?刚刚那人就是金画师yin书生的yin书生?
金画师一脸yin荡相,一看就是画春宫的不足为奇。可方才那书生分明一身正气,却是武功天下第二人称yin书生的家伙?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凤皇正想随手指条错路给他走,突然想到清鸣说过的“人品端正”四字——
“是不是头上有支银笔的那个?他往京城方向去了。”
“谢了!”
壮汉一身杀气地追随而去。
啧啧,这壮汉若是杀了yin书生为江湖除一大害,这里面也有他的功劳呢。
待到清鸣回来,他连忙上前邀功。
“你说银书生?”
“就是yin书生!”
“金画师银书生的银书生?”
“就是金画师yin书生的yin书生!”
清鸣倒抽一口冷气:“你说你把银书生的去向告诉了要追杀他的人?”
凤皇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之处,点头的动作也不像先前那么欢快了。
“银书生武功高强救人无数,又生性忠厚纯良,简直是武林百年不遇的一股清流,近日传出他要金盆洗手,那些想找他决斗的人就穷追不舍,他好不容易杀出重围逃了出来你居然把他下落告诉追杀他的人?”
一口气说完这些,接过二号用内力温过的水喝了一口后,总结陈词。
“早叫你看点有用的轶闻,现在银书生yin书生傻傻分不清楚,啧啧,没常识,真可怕。”
凤皇被堵到无言,几度张口,又合上。头顶开始聚集了一堆蘑菇云,他哀怨地撇嘴:人品果然不值钱,老子下次要是再发善心这凤皇二字就倒过来写!
一号二号不约而同以拳抵口,抑住幸灾乐祸的笑。
小姐才跟南无药九姑娘混了几个月,就练得这般伶牙俐齿,想必往后的日子会更有趣,真是可喜可贺。
对了,前任陛下他这么没常识,该不会……
他根本不知道此行终点站是武林兵器大会,而他口中那个“年轻貌美抱剑小白脸”正是兵器大会的主角之一?
好歹也曾是主仆一场,要不要告诉他呢?
无辜抬头望天,唔,风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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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9 AM |只看该作者
儿子太早熟


凤虚怀是凤皇清鸣的儿子,今年刚满八岁。
因为是早产生下的,所以有些先天不足。或许可以换种说法——他遗传了清鸣的同手同脚。这样的缺陷若是生在女孩子身上,或许会有种特别的可爱,比如清鸣;但生在男孩子身上,那就只能是悲剧了。幸而他还遗传了凤皇的聪明才智,才能保证他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屡屡败给父亲之外,还没在外人手上吃过什么亏。
又是一年冬。
江南较之北方并不那么冷,然而凤虚怀却敏锐地察到家中气温骤降。
每年子玉叔叔都要来家里过冬,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
凤虚怀排签为自己卜了一卦。卦象为乾兑,签文为:无踪又无迹,远近均难觅;平地起风波,似笑还成泣。爻主可能会遭遇丧亡之灾,哭泣之衰,需谨慎戒备。
总而言之,诸事不利。
占完卜,他更坚定了今天绝不出房间半步的决心。
奈何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
“儿子。”
这声音,少了素日的戏谑,分明是怒极之相。
凤虚怀心道一声惨,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父亲,找孩儿何事?”
“南小乖上次是不是给了你一堆毒药防身?”
——父上大人你不是想毒死情敌吧?
凤虚怀几乎是在一瞬间做了明哲保身不多嘴的决定,回道:“是。”
从抽屉中拿出几个瓶瓶罐罐,推到凤皇面前。
凤皇眯了眯眼,抱手看着自家儿子,“这么乖?你方才想了什么?”
果然还是瞒不过这只老狐狸。
“回父亲,小乖的毒,子玉叔叔应该都有解药。”
凤皇眉间染上一抹懊恼,咬牙道:“死小白脸,又有武功又不怕毒,偏偏老子又答应了你娘不能对他下春/药再把他扔到妓院里,或者以他的名义发挑战帖给武林高手让他分/身乏术,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跟你娘喝酒说笑,聊那些江湖轶事!”
听到他原本想做的事后,凤虚怀的面部微微抽/搐。
父上大人,你还有人品这玩意儿么?
“人品一两多少钱?”
又被看穿了……
望着父上大人露出招牌笑容,为了防止祸水东引殃及自己,凤虚怀当机立断决定助纣为虐,“父亲,孩儿可以请南小乖来家中做客吗?”
凤皇双眼一亮,“南小乖?一天到晚喊着要跟小白脸私奔的南小乖?”
凤虚怀点头。
凤皇一脸称许地拍拍他的肩膀,捏捏他的包子脸,笑得一双狐狸眼睛眯成一条线。
“真不愧是我的儿子。看在你这次立功的份上,我今天就不计较你腹诽我的事了!”
也只是今天而已。
望着父亲大步潇洒离开的背影,凤虚怀脸上流露出一抹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真是一个多事之冬啊……这次立功算是躲过一劫,但是把南小乖找来,这确定不是他的另一个劫?

凤虚怀是秋天出生的,所以他还有个自身极度不愿承认的小名——小秋。
这个称呼只有两个人能叫。一个是家中之宝母上大人,一个家中之霸父上大人。母上大人每次这么叫总是带着无尽的温柔与宠溺,他无奈之余心中还是充满温暖的。父上大人则不然,每次都是充满戏谑与调侃,他咬牙之余心中总免不了想:等我羽翼丰满了一定要带母亲卷款出走!
——这一家男女老少似乎对“卷款出走”都有着特殊的偏好。
“小秋小秋小秋!”
远远的,凤虚怀听到一声叠一声的呼唤,周身上下顿时涌起一股无力感。他刚刚漏说了,叫他“小秋”的,还有这个据她自己说是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抚养长大的家伙。她说,小秋跟她的名字一样好听好叫,虚怀是老头子的名字,她才不要这么叫他。
如他预料的那般,门被一脚踹开,南小乖风风火火地冲到他的书桌前。
明年已经年满十三,还是毫无少女风情,像个野孩子,还是男的野孩子。
她怀中那只宠物小白蛇“天仙子”正对着他吐信,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小秋,你怎么又在看书!会变成老头子的!”
南小乖很不高兴,她不过是回山上住了一阵子,小秋怎么又变回老头子了?不行,她不能让自己养大的孩子变得那么不可爱。再说,小秋手脚不方便,再养成老头子的个性,嫁不出——呃,娶不到老婆怎么办?
南小乖被自己的善良与体贴感动了,眼神变得超乎年龄的慈祥,爱怜地摸了摸他光滑嫩白的小脸,柔声道:“我在附近一座山上发现了一个蛇洞,里面好多不同品种的蛇,我们一起去玩吧?”
凤虚怀望了望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微微挣开她的手,叹了一口气。
南小乖夸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嚷嚷道:“糟糕!叹气是老头子才会做的事!不行,事不宜迟,你快跟我出去玩!”说完抽走他手中的兵法书随手往后一丢,然后把天仙子装到袋子里,蹲下身子。
他眼角一抽,“南小乖,你在做什么?”
她背对着他,往后招招手,“快上来呀,我背你去。”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自己可以走!”
她不耐烦地回头瞪他,伸手轻轻一拉,他就俯在了她的背上。
她娴熟地托着他的双臀站了起来。然后偏头,得意地扬起那英气的眉,“叫你上你不上,非要我亲自动手。”
南小乖十一岁那年步了她爹的后尘——吃错药被反噬。南无药是白了须发,她的后遗症则是好坏参半。好的是她多了一身神力,常人不能敌,糟糕的是令她越发的女生男相,明明小时候还是个娇俏的女孩子,越长大却越像个俊俏的少年郎。
“小秋?你怎么不说话了?”
走了半天没听到身后动静,她以为他生气了,不自觉地撅嘴嘟囔:“我是怕你走路绊倒嘛。再说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小时候可都是我背我抱的哟。追溯到更久之前,你还是我接生的呢!你刚生出来的时候整张脸皱成一团,我还想凤叔清姨都那么漂亮怎么会生出丑八怪……”
凤虚怀终于忍不住呛了她一句:“你接生?难怪我先天不足。”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当年他的母亲就是因为被她的宠物吓了一跳才早产的。
果然,她的背僵住了,一直叽叽喳喳的她突然静了下来。
他喉头莫名的一堵,想说些什么来挽回,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心里直发沉,像压了几千斤重的巨石。
过了许久,前面才传来她低缓而又坚定的声音。
“小秋,有朝一日我的医术会超过我爹,然后我会治好你的不足之症,你信不信?”
被压住的心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他很快地点头应了一声:“嗯。”
然后一直谨守礼教垂在一旁的双手顿了下,终于抬起,环住她的肩。感觉她的肩背渐渐放松,脚步与气息也恢复平常的轻快,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突然将他的双臀往上托了托,调整了下位置。
心中刚刚碎掉的巨石又开始聚集成块,这回轮到他全身僵硬了。
而这僵硬度,在她停下脚步时,又攀到了新的高峰。
“到了!哈,小秋,就是那个洞!我今早稍稍探过,里面至少有十五条蛇!”
南小乖那年以身试药被药反噬之后,凤虚怀提议她以后用毒蛇试药,又陪着她上山入洞地抓蛇,所以她一直认为他对蛇有研究有兴趣,每次发现新的品种都会找他一起看。
殊不知,他得母上大人的遗传,也是怕蛇的。
就连天仙子这样无毒无害的小白蛇,稍稍吐吐信,也能令他头皮发麻。
下意识的,又想叹气,看到身前的人,又生生憋住了,转而拍拍她的肩膀。
“放我下来,我陪你进去瞧瞧。”
南小乖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然后很自然地一手牵他,一手扶住他的肩膀。
他的眼神微微滞住,这动作,她什么时候开始做得这样习惯的?
习惯到令他觉得无比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心不在焉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那个动作,瞬间有些别扭,想把手抽回来,猛的看到洞中或穿梭或盘卧的大蛇小蛇们——
虽然撒了药粉,它们无法近身,他还是倏地握紧了南小乖的手。
南小乖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他,随即恍然大悟。
“小秋跟我一样兴奋是吧?这里真的好多蛇呢!有一两只甚至是我都没见过的!”
他不在意她又误会他了,只要她抓着他的手再紧些就好了。尽管她的手比他粗糙多了,太多被药草割过的细痕,还有薄薄的一层茧子,却给此刻置身阴冷蛇窟的他带来莫名的温暖与安全感。
想到这儿,他的脸悄无声息地红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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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时间:衍和十三年。
地点:京城某妓院。
人物:十四岁的解东风,二十岁的公冶白。
事件:解东风之初见美人帝师。
事情是这样的……
秋试结束,三甲已定。衍和帝例行宴请新科士子,不过地点却定在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妓院。彼时在场士子都被圣上的荒诞吓坏了,又在一个个花娘的脂粉攻击之下左避右闪、狼狈不堪,斯文扫地。也有刚烈之士不堪其辱,冒着忤逆君上的罪名直接摔门而走。场面之混乱,惨不忍睹。
而在这样的混乱中,却有一个人十分的悠然自得。
解东风因为其貌不扬加之身形较为矮小,所以存在感几乎为零,花娘们都不约而同地略过了他。
在专心消灭酒菜之余,他很难不注意到一个人——久负“京都第一美人”盛名的公冶白。倒不是因为他生得比传闻中更好看,而是他这样的样貌人才,居然同他一样无人问津,没有半个花娘上前劝酒痴缠。
解东风有时候实在很讨厌自己那过分旺盛的好奇心。
比如现在,他原本可以自在地喝酒吃饭看好戏,却忍不住观察揣测起了这个在市井传闻中炙手可热的宠儿,皇朝最年轻的太子太傅。
他身上有种特别的风雅。只需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用说,你看着他自斟自饮,便会感觉自己仿佛置身竹林雅阁之中,有流觞曲水,有丝竹明月,而非青楼之中,有庸脂俗粉,有靡靡之音。
这样的人,竟会是以色事主的男宠?
莫非这些花娘也是碍于圣上在场才不敢碰他?
想起坊间传言,解东风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啧啧,当男宠也没多吃香嘛,看他一袭布衣,不知道的还道是什么清贫儒生呢,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配饰——咦,那块玉佩不错!
解东风一双小眼骤亮,只绕着那块玉打转,半晌终于察觉不对劲。
僵直了背,视线上移,果然撞进公冶白的浅笑中。他冲他举了举杯,解东风脑中瞬间闪过“职业无贵贱男宠又怎么了”“背靠大树好乘凉,朝中有人好办事”等等念头,当机立断一抹嘴,举起酒杯,豪爽地一饮而下,再冲他咧嘴示好地一笑。
公冶白似乎觉得有趣,脸上笑意愈深。
解东风此刻才注意到他笑开来的绝代风华,脸上不由一热。
显然受到迷惑的不止他一个——早先还不敢靠近他的脂粉们被这倾城一笑鼓舞地凑了上去。
“公冶先生,怎么一个人喝酒这么闷呢?”
“公冶先生,不若让奴家敬你一杯可好?”
“公冶先生,早闻大名,此刻一见,奴家方知坊间传闻也是有不夸张的。”
“多谢姑娘厚意。”公冶白站起身,一一接过酒杯,优雅地掩袖饮下。
解东风边往嘴里塞吃的,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对面的情形。看着看着,却皱起眉来了。原来这太傅大人有武功的么?只见他周旋于几位女人间,看似彬彬有礼,实则一直与她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在每次她们接近时不着痕迹地避开。
虽看不出这是何等高深的步法,解东风还是忍不住咂嘴:这年头男宠的要求还真高。
这场荒诞的宴会的结尾就是圣上下令让众士子各自寻欢,无需拘礼,然后搂着两个美人离开。剩下的士子,有些已是烂醉,丑态百出,有些羞惭地夺门而出,还有些意志薄弱的早被花娘们拥进房中,一夜风流。
解东风正想趁乱离开,却被一个花娘挡在门口。
“探花郎可不能走~陛下吩咐了,一定要好生优待三甲士子。”女人一步一扭,摇曳生姿地向他走来,半路还抛了个媚眼,嗔道:“状元榜眼都让姐妹们分走了,奴家找了半夜都没找着探花郎呢。”
存在感这么低让你怎么都找不到,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若不是公冶先生好心指点,奴家现在还在四处找呢,探花郎真顽皮~”
花娘一双轻佻的凤眼不断上上下下打量着解东风。初初看到时心里是很不满意的,此人其貌实在不扬,多看几眼突然发现他年纪轻得很,说不准还是童子……她似乎捡到宝了?
忍不住媚笑了声,她身子一扭,娇柔地向他扑去。
解东风敏捷地一侧身,躲开了,然后边后退边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算盘,迅速地拨动珠子,口中念念有词:“这位姑娘请自重,小生冰清玉洁的身子不是谁都碰得起的。如若你实在太过爱慕我非要碰我,也不是不可,摸手一下十两,摸脸一下二十两,亲嘴五十两,脱衣服一件一百两……”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花娘张口结舌,下巴掉了一地。
“这样吧,念在你长得还可以,算你便宜点,做完全套只需八百八十八两银子好了。”
算完了,解东风收起算盘,笑望花娘,满脸写着:谢谢惠顾。
花娘久久不能回神,他拿算盘在她眼前挥了挥,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倏地叉腰破口吼道:“你不如去抢好了!!!!老娘□那夜也不过卖了五百两!!!!”
毫无悬念的,解东风被扔出了妓院。
他嘴里嘟囔着“买卖不成仁义在”“价钱好商量嘛”“干嘛这么粗暴”云云,在地上又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刚起身,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待看清后,他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你你你你——”
公冶白似乎不知他为何指着他鼻子大动肝火,“解探花怎么了?”
解东风闻言夸张地倒退一步,义愤填膺唾沫横飞道:“你居然还敢问我怎么了?别以为你是太子太傅位高权重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解东风要什么都没有,要命一条,非要问个清楚,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了,大、太、傅!”
公冶白只觉好笑,“这句话似乎该由我来问。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呢,小、探、花?”
解东风一只手直颤抖着指着他,沉痛道:“你背叛我的信任,出卖我的清白!”
“噗。”公冶白忍不住笑出声,见他瞪他,连忙又止住,干咳两声,也摆出严肃的表情,“此话怎讲?还请小探花明言。”
接下来,听到他指责他出卖他的行踪给花娘,害他险些被里面那可怕的女人侮辱践踏蹂躏拆吃入腹,言之凿凿,神情悲恸,简直就像个被采花贼抓了的姑娘家。公冶白不由想起前几日第一次见到他,因为十四岁的探花郎实在罕见,所以特别注意了下。他一身红袍,帽插宫花,本应十分英气潇洒,却因年纪太幼,活似小孩偷穿大人衣……思及此,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一个男人,在妓院门口,对着一个少年,笑得花枝乱颤。
这画面太糟糕了!解东风终于在来往寻欢客异样的目光中感到不自在了,粗着声音低吼道:“喂喂!别笑了!不准笑!再笑收钱了!”
靠,他笑得更大声了!死男宠,脸皮真厚!
解东风深感丢人,不得不放弃讹诈他腰间那块玉佩的计划,扭头就跑。直到跑出了红粉巷,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喝了一夜的酒在剧烈的运动后开始发挥作用,他扶着墙,脑冒金星。
“小探花。”
他猛的回头,居然看到公冶白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身后,吓了一跳,背靠在墙上,谨慎道:“太傅大人跟着小子有什么事吗?”千万别告诉他他是刚才没笑够所以特地跟过来要对着他再笑一遍!
公冶白嘴角又不自主地带了笑意,连他自己都要诧异今日的笑口常开了。
他从腰间解下玉佩,轻轻巧巧地抛给墙角那个竖起一身刺的少年,微微一揖道:“今晚之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了小探花,这块玉佩就当赔礼,还望小探花放开怀抱。”
解东风愣愣地握着玉佩,有些迟疑,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公冶白挑眉,又忍不住谑笑道:“怎么我以为小探花整晚盯着这块玉佩瞧是因为对它情有独钟,难道我估错了么?”
“错,当然错!”解东风连忙摆手否认,而后眼珠一转,又作出勉为其难的神色,“虽然不是很喜欢玉啊石啊什么的,但既然太傅大人这么有诚意,小子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夜之事,就一笔勾销吧。”
目送公冶白踏月离去之后,他才喜形于色地细看手中玉佩,颠来倒去地摸了几遍,晶亮双眼在夜色中,竟璀璨过星辰。
彼时,这二人一个心思单纯,一个少年心性,都没有意识到至关重要的一点。
在皇朝中,男子的贴身佩玉意义非凡。赠玉,即约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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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2 11:28 AM |只看该作者
一代闲君 作者:清风不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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