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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aburnumMa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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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一代闲君 作者:清风不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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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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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3 AM |只看该作者
柒•觉醒之夜

  清鸣拨了拨灯芯,加了点熏香粉,再把灯罩盖上,昏黄迷红的暖光伴着浅浅淡淡的香气缓缓在屋中漾开。
  她走到书桌旁坐下,就着夜明灯开始看书。
  夜已经很深了,她却毫无睡意。这是反常的,她前面的十八年从未有过失眠的症状。
  本想借着故事排遣多余的情绪来助眠,谁料越看越入情入境,尤其见到那句“无人不冤,有情皆孽”,像被击中了一般,微微颤抖。
  她最近在意的东西似乎越来越多了,这真是不妙。
  以往她巴不得少知道些事以明哲保身,现在却会因凤皇未向她报备行程而烦躁。
  以往她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现在却又想知道凤皇的事又不想问,不过等着他主动来说罢了。就算明知她不问他就决计想不到要主动告诉她,她还是要犟着。
  她自己都没想过,无欲无求的日子过得久了,一旦遭遇感情,会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以往她惶恐的是凤皇走得太快,现在似乎是她跑到了前面。
  今日,云采采言谈中不经意流露的她与明月的相处让她羡慕。
  这一羡慕,牵动了心中深埋的那根针,隐隐刺痛发麻。
  从什么时候起,对于在轶闻录中看到与自己认识的完全不同的凤皇,她不再觉得新奇有趣,反而心生烦躁。
  然后,她终于发现,她跟凤皇之间一直是不对等的。
  她的一切,都在这一片方寸之间,凤皇了如指掌。而凤皇的一切,远至江湖市井,近到前殿朝堂,她却只了解这方寸之间的他。
  清鸣合上书,用下巴抵住。风从窗外打了进来,噼噼啪啪,吹乱了她的发。
  
  凤皇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见到屋中微光,终于卸下一身重担般,放任自己露出疲惫的神情。
  他拖着步子推开门,想到清鸣应该早已睡下,于是缓下脚步,轻轻地掩上门。
  蹑手蹑脚地掀开帘子,往内间走。
  “做贼呀?”
  “喝!”
  他吓了一跳,回过头,见到窗前书桌旁坐着的清鸣,讶问:“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清鸣抬手掩在嘴边,打了个呵欠,“看书。”
  他拧起眉,鼓着脸,二话不说过去拉起她往床边带。
  清鸣很顺从地跟着他走,他光顾着数落多晚了还不睡之类,根本没有看到桌上的书一直都是合着的。
  她闻到他身上有沐浴后的清香,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
  明明知道这是他的洁癖使然,就算只是到前殿上朝,也要沐浴后再回来。
  明明知道他是不想混了玉瑶宫这份她调出来的气味,沐浴熏香都是用她制的香油,若不是不想她的手工品外流,他早就叫宫中上下内外朝臣都用一种香了。
  她却忍不住阴阳怪气地想,这玉瑶宫跟外界隔得还真彻底。
  莫非她真的应验了那句“不在深宫中灭亡,就在深宫中扭曲”?可这也扭曲得太彻底了吧?清鸣绝望地抬手捂脸。
  
  “怎么了?”凤皇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还是蒙着脸,却往里躺了躺,瓮声瓮气道:“反正五更你就要准备上朝了,就在这儿陪我躺一会吧。”
  她这么直白地邀请,他反而有些踌躇了。
  怕自己会错意,他一脸戒备,欲言又止,终于前倾,小心翼翼地探问:“小拙,你就是因为思春才这么晚没睡吗?”
  她反手一个枕头砸过去。
  他头一偏,躲过了,也确定了自己果然会错意。
  鼓着一张欲求不满的包子脸,悻悻地要回自己床位去,谁料衣角被扯住吗,于是面无表情问道:“做什么?”
  “躺下!”
  看着迅速钻进被窝里露出一个头的某人,清鸣眼角微微抽搐。这都什么毛病,好好跟他说吧就得寸进尺,非要大声点才听得懂。
  “以前我早早睡下了都不知道,原来你每天都忙到这么晚么?那岂不是根本不够睡?”
  清鸣你太无耻了!你明明知道他出过宫了还故意这么试探他!
  她心中那个正义地小人怒斥着扭曲的小人,扭曲的小人一掌拍飞正义君,开始又紧张又期待地等凤皇的回答。
  
  凤皇好像开始困了,有些含混地说:“今天出宫了,嗯,公冶在外头安排了一出戏,我去走走过场。”
  “咦,原来帝师也在么?”
  清鸣小声嘀咕着,凤皇没听到,又接着说:“我看公冶对高女官好像有点意思……”
  “哎哎?”有八卦!
  “……让他送她回去,唔,媒人礼金什么的,我还没收过呢……”
  断断续续地说完,眼皮也沉得什么似的,他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
  清鸣看着他熟睡后稚气的面孔,一晚上的低落烦躁不知不觉也散了。
  她想起他最早来的玉瑶宫的几年,一直睡不熟,戒备心重得不像孩童,睡觉时稍微有人靠近都会惊醒,用那双超龄早慧的眼睛直盯着来人。
  悄悄地将手放到他手中。
  他翻了个身,她连忙闭上眼睛。谁知他并没有被吵醒,只是弓起身慢慢地靠近她,嗅了嗅,然后才放心地抱住。
  她松了一口气,笑自己做贼心虚,又想他平时偷袭她的时候是否也是这种心情。
  想着想着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清鸣想。
  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凌厉地看到她与凤皇之间的问题,困扰着她的心结。
  也是在此刻,她从未如此确定过,她想跟凤皇在一起,她要跟凤皇在一起。
  就在此刻,她作了一个决定,一个犹豫了许多年的决定。
  她近乎温柔地看着她认定的这个人,素来沉静平淡的眼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坚定决绝。
  
  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清鸣睁开眼看到凤皇还躺在床上时,吓了一大跳。
  她使劲地推着身边的人,“凤皇你醒醒!”
  许久,凤皇终于动了动,在她以为他要醒过来时,却一阵天旋地转被他卷到被子里了。
  “哎——你不要上朝了吗?”
  “唔……”
  “还是你已经上过朝回来了?”
  “哈……”
  “你给我醒醒!”
  极度不满凤皇的昏睡反应,清鸣一下掀开被子,自己却被冷得一哆嗦。他还是没睁开眼,脚在床尾勾啊勾,勾到被子,又一把将她卷进去。
  有了前车之鉴,她这次不掀被子了,决定对着他的耳朵大吼,谁知刚张嘴就被堵上了。
  于是,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人瞬间静了下来,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还在眨呀眨。
  “小拙乖,把眼睛闭上。”
  于是连眼睛也不动了。
  直到堵住她嘴的恶人退开,她还是一副呆愣状。恶人满意地笑了,抱住她继续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玉瑶宫的主卧爆出一阵咆哮。
  “你居然没漱口!!!”
  “你不是有洁癖吗混蛋!!!”
  接着是一阵乒乒乓乓,间或夹杂着某人的求饶声,后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二号果断捂住了宝宝的耳朵。
  玉瑶宫的一天就这样在清鸣的咆哮声中开始了。
  尔雅叼来了逍遥茶社的早报,一群人看了看主卧紧闭的门,深觉早餐无望,于是纷纷涌进厨房寻存粮。
  “呀!”
  卓西西口里一块发硬的甜糕掉了下去,指着早报尖叫。
  只见头版头条上白纸黑字加粗写着:天子夜巡遇刺,侠客仗剑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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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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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3 AM |只看该作者
捌•神秘少年

  逍遥茶社称:有线人亲眼所见,昨夜悦来客栈发生一场械斗,一群蒙面人围攻一男一女,被围攻方不敌,千钧一发之际一蒙面侠客从天而降,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挡在了弱小的男女面前,以一敌百,力退刺客的同时也身负重伤。
  知情人士爆料,被围攻的正是当今皇帝与传说中最得宠的高女官。
  宫中更有消息传出,陛下受惊过度,今日罢朝,连大臣求见都一一拒了。
  当然还有一种非主流的说法是,皇后发现皇上与女官宫外幽会,愤怒之下将皇上囚于玉瑶宫再调/教以振妻纲。
  鉴于事态严重,皇朝号称比影阁更神秘的部门——有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
  
  “夜巡遇袭?”
  “受惊过度??”
  “与女官幽会???”
  
  卓西西不可思议的质疑一声比一声高,每嚷一句,众人都不由自主望一眼不远处的瓜圃。
  那位话题的焦点正跟在行动迟缓的老婆身后七手八脚帮倒忙,怎么看也不像是受惊过度的。群众有理由怀疑,刺客才是受惊过度的那一方。只是与女官幽会这一点,的确有待商榷,实在是他此刻的模样太像做了亏心事后百般讨好老婆……
  
  “凤皇,你不用再帮忙了。”
  “没事没事,我不累。”
  “……你还真好意思说。”
  清鸣默默将凤皇的脑袋扳向后方,让他仔细瞧瞧身后那一大片被他踩得乱七八糟的地。见他一脸无辜,毫无愧意,又叹了一口气把他的头扳回来,“你今天吃错药了?就算不用上朝,也不批公文了么?”
  他一本正经道:“朕夜巡遇袭受惊过度,十分需要皇后的关切安抚。”
  于是她对他挤出一抹假笑,“本宫今早也遇袭受惊过度,十分需要独自一个人静静。”
  他也跟着点头附和,忧心忡忡:“这些宵小实在是太猖狂了,吾朝治安堪忧啊!”顿了一下,又作惊讶状,“咦,早上我们在一起,我怎么没见有人闯入?”
  清鸣瞪着他,这人到底可以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她自认脸皮没他厚,说不过他,只好踹了他一脚,钻出藤蔓缠绕的瓜圃。
  凤皇揉了揉小腿,这再花拳绣腿打个十来年也是能有点力道的。他是很想躲开,但他一躲,小拙那笨手笨脚的一定会摔。啧,果然红颜祸水,看他多久没让她爬墙摔跤了?看他放弃了多少乐趣?还不许他从其他地方补回来?那也太霸道了。
  笑眯眯地跟了出去,搭上她的肩膀,兴致勃勃,“接下来做什么,喂鱼吗?”
  我想丢你去喂鱼!
  清鸣推了他一下,“这么多人看着,你矜持点。”
  凤皇闻言回头,以一号二号为代表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党人立刻就地消失,连一向最爱添乱的卓西西都忙于对付食物无暇分心,现在只剩一个没眼力价的了。
  “小包子,非礼勿视。”
  宝宝浑然不受某人威胁目光影响,还顺带指出:“我若是小包子你就是大包子。”
  清鸣噗嗤一笑,被身边的人一瞪,又收住。
  “胡说,朕这是面若银盘,贵不可言之相!”
  “哧。”宝宝毫不客气地咧嘴冷笑。
  清鸣收不住爆笑出声,整个人在凤皇怀中抖得一发不可收拾。
  “笑得很开心?”凤皇掐着她的肩膀把她从怀中拉出来,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不眯还好,这一眯整张脸更像包子了,清鸣强忍住笑,直起身正色道:“我们凤皇才不是包子呢!”
  他脸色戒备起来,果然她下一句说道:“这分明是银盘口牙!银盘弟弟噗哈哈哈哈……”
  笑意再次决堤倾泻,较之之前更加变本加厉。
  
  在绵延不绝的笑声中,凤皇开始反省自己。他最近太善良了?
  
  “藏书阁新得了一部前朝学士整理的古诗集,小拙,你把它背了吧。”
  “……”反正有一号在,作弊不愁,继续哈哈哈哈哈哈!
  “一号二号跟十九调个职,最近外头刺客猖獗,你二人就先跟着朕吧。”
  “……”笑不出来了。凤皇你真卑鄙!
  “至于小包子你……收拾收拾东西,连夜出任务去吧。”
  清鸣瞬间停止腹诽,皱眉问:“什么任务?宝宝这么小就要出任务?危不危险?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凤皇没有回答,盯着她突然说了句,“我们生个孩子吧。”
  “哎?”
  怎么扯到这儿来了?
  “省得你老是为别人家的孩子操心。”
  “哎哎?”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如果是我们的孩子的话,或许不至于这么吃醋。嗯,所以还是合寝好了,而且秋意已浓,暖床是养生第一要务。”
  好像低着头自言自语起来了。
  清鸣斜眼望他,唇角微微抽动,“其实你就是想合寝吧?”
  凤皇抬起头,眨了一下眼,里面尽是毫不掩饰的欲望。清鸣吓得往后一退,脸烧了起来,横了他一眼,“大白天的发什么春,我、我要去背你说的什么什么诗集了。”
  说完磕磕绊绊地往屋里走。
  凤皇一笑,跟了上去,绕在她耳边,“大白天的不行,那晚上行不行?”
  她紧张得摔了出去,他接住她,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全程围观、到后半段几乎被无视的宝宝木木地收回视线,默默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大人都太淫/乱了。”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一次两次的碰钉子根本无法阻挡青春期少年如火山迸发般的热情,于是一整个上午,厨房里,香室的小隔间里,后园子里,偏厅里,随处可见凤皇孜孜不倦的身影。
  终于在午膳时,十九突然出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神色凝重地走了。
  于是,一号二号也被带走了,宝宝出任务了,十九隐了,玉瑶宫中只剩清鸣与卓西西。
  二人面面相觑,卓西西若有所悟,一下子耷拉着肩膀,“陛下把我哥带走了我怎么办?”
  清鸣摇头,表示不知。
  卓西西快哭出来了,“关我什么事呀陛下为什么连我都罚?”
  清鸣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唔,这大概是传说中的连坐。”
  她当然不会告诉她,凤皇看她不爽很久了。
  拍了拍她的肩膀,聊表安抚,清鸣扶着沿路的椅子缓缓地往内间走。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卧室,坐到书桌前,手略过那本古诗集,还是伸向了旁边书柜。见到“婚后相处,弄假成真”那一栏,心中一动,抽出了一本书。
  巧生春?
  名字虽有些古怪,清鸣也没在意,翻开书看了下去。
  
  玉瑶宫恢复了宁静,而与此同时,宫外坊市之间却在喧闹着玉瑶宫的种种。
  悦来客栈作为昨夜的案发之地,此刻是客似云来,人声鼎沸。
  众人都在交换着听来的看来的信息,纷纷揣测着昨晚的刺客以及今日宫中皇后驯夫的情形,当然其中不可忽略的还有那个神秘蒙面侠客的真相。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抱着剑的少年走进了客栈,无声无息地穿过人群,进了后厢房。
  端着水从厨房走出来的女人撞见他,愣了一下,又笑了,“你怎么来了?”
  少年只是点点头致意,便跟着她进屋。
  屋里有股浓浓的药味,女人呛咳了几声,少年却面不改色地走到床边。
  床上那人微弱地睁开眼,见到少年也同那女人一样,一愣又一笑,“你被圣手赶出来啦?”
  少年敛下双目,撇嘴,“他让我出来赚钱贴补生计。”
  少年的声音有些粗哑。
  正在拧毛巾的女人抬起脸,媚眸灵动,不是云采采又是谁。她噗嗤一声笑道:“死老头又爱吃醋心眼又多,分明是想赶走你,独占阿九。哎明月!你做什么!”
  见到床上那人挣扎着要起来,她连忙跑过去扶。
  明月撑起身子,让她擦过脸之后,才转向少年。
  “你来找我,是因为昨晚的事吧?”
  少年点头。“坊间形容那侠客,很像你。”
  明月嘀咕了一句,“死小孩又设套让我钻。”
  云采采翻了个白眼,“那是你自作孽!谁让你一听说自己原来有个弟弟就屁颠屁颠要跑来看,一听说那什么什么公要造反就匿名给你弟弟通风报信。这下可好,让你那奸诈狡猾的弟弟顺藤摸瓜查出你,这几年小动作频频,昨天那一出戏更是直接指向你,谁知道他又在玩什么了?”
  明月被骂得肩膀一缩,小小声抗议,“死小孩总不至于要害我的……”
  云采采啐了他一口,“枉你有个五毒公子的名号,烂好人,没药救!”
  “死小孩是指当今皇帝?”少年冷不防冒出这句。
  好歹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云采采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大喜道:“你接到刺杀皇帝的任务了?”
  
  少年是剑术天才,虽然年纪轻轻,却早在兵器谱前五的位置中挣出一席之地。
  少年虽不是职业的杀手,但偶尔被赶出来贴补生计的时候也接几单生意的。
  少年的口碑很好,任务从未失败。
  他会易容,且杀人方式每次都不同,导致江湖中人多半以为这是一个组织。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见过他真面目的决计不会以为他是一个杀手,只道是个面如冠玉不苟言笑的少年剑客,将来必是江湖三大公子那样高贵雅致的人。
  
  总而言之,云采采觉得,请到少年来对付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小屁孩简直是太他娘的对了!
  她一脸期待地望着少年,少年却摇了摇头。
  “不是皇帝,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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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3 AM |只看该作者
玖•初尝雨露

  陛下与丞相二人关进御书房内已经半个时辰了。这是自新帝登基以来,朱相第一次表现出强硬,就算是明言拒见百官的陛下也不得不严正以待。
  有心人士不由猜测,这皇朝的天是不是要变了?
  “高女官,您说咱是不是该端杯茶进去?”
  召南原是请示吉公公的,吉公公却示意他来问高女官。他一细想才不由佩服吉公公,到底是老人,辨风向的功力是一流的。
  “陛下与丞相在议事,我们还是不要进去打扰的好。”
  召南等一班伸着脖子的小太监闻言讪讪地退下了。
  高遗爱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奉茶?若是半年前的她或许听不出什么端倪。而如今,经历了多次高家向她打探宫中风声以及各色高官权贵与她套近乎之后,她还不至于那么天真。
  那些看似低眉顺眼的太监宫人们,背后都代表着一股力量。
  可笑的是,明明陛下才是他们唯一的主子,他们却真真切切在做着各为其主的事。
  再想想,那些官员身边,陛下的眼线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比如她,在第一次将某权贵用来收买她的珠宝呈给陛下之后,陛下就要求她来者不拒,不过贿款要与他对分……
  原本以为进宫除了摆脱高家之外再无其他,现在却似乎渐渐找到了乐趣哪。
  
  咿呀一声,门被打开。众人弓身,敬临圣谕。
  陛下倚在门旁,提声道:“温一壶清茶进来。”
  “是,陛下。”
  一早在旁边温茶的宫女连忙将茶具放入盘中就要上前。
  陛下不咸不淡扫了她一眼,随即转向高遗爱,“将茶给高女官,高女官,进来。”他转身进屋,端茶的宫女僵在原地。
  高遗爱接过茶具时,忍不住多看了那宫女一眼。
  走了两步,终于想起不对劲的地方。
  御书房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宫人,这个是生面孔,此其一。其二,这位宫女长得太过漂亮了些,若单是漂亮也没什么,怪就怪在她方才接盘子的时候看得真切,她指甲上分明是时下贵人小姐间盛行的花样。
  那样精巧的做工,她只在高家那位最受宠的大小姐手上见过。
  如她这般,尽管是官家小姐,若不受宠也是不够格有的,区区一名宫女何德何能?
  
  “陛下太胡闹了!”
  一声低喝打断了高遗爱的思绪,她连忙敛了心思,端了茶进去。
  陛下抬手止住了她,而后亲自捧了一杯茶走到朱相身边,“来来朱卿家,喝杯热茶?”
  朱相脸色缓了缓,却还是退了一步,硬声道:“岂敢劳陛下奉茶。”
  陛下也不恼,嬉皮笑脸又靠近一步,“您一把岁数了,别老学毛头小伙子,气出什么毛病朱皋兰非揍死朕不可。”
  “她敢!”
  朱相下意识回护,一下子泄了自己的底。然后见对面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帝王一脸孩子气的得意,突然一股脑火气全蔫了。
  颓然坐到一边,挥了挥手,“往日陛下要玩什么总还有个分寸——”
  陛下立刻卖乖接口:“全赖卿家支持。”
  朱相憋了一口气,瞪眼道:“这次事关皇统,老臣绝不同意陛下引狼入室!”
  陛下轻笑,“养虎为患朕都做了,不差引狼入室这一着。”
  “陛下!”
  朱相的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厉声喝道:“这皇位,陛下难道是——”
  声音倏然顿住,高遗爱会意,掩下心中的震撼,垂手低头下退。
  
  出来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寻先前那个可疑的“宫女”,却遍寻不着。
  几个沉不住气的太监过来旁敲侧击要探消息,都让她一一敷衍了过去。高遗爱心中还咂摸着方才在御书房内听到的只言片语。
  不难联想,朱相的话必定与昨夜陛下带她出去看的那场戏有关。
  养虎为患自然是指收养先帝私生子的儿子并给予顶级的栽培,那么引狼入室又是什么?跟陛下日前下令搜城寻找救命恩人的举动是否有关?最后朱相提及“皇位”,莫非这引狼入室会导致陛下皇位不保?
  不经意对上吉公公若有所思的眼神,她神色自若地一福,向御花园走去。
  唔,脑子不够用了,透透气去。
  在御花园逛了几圈,算算时辰,差不多要放衙了,就开始往回走。
  迎面一个不知名的太监火急火燎地跑来,“高女官高女官,陛下正找你呢!”
  提着裙子快步跑回御书房的时候,陛下与相爷二人都站在院中。
  见她出现,陛下对她招招手,道:“相爷想了解了解昨夜朕遇袭的事,这样,你随相爷走吧。”顿了一下,仿佛刚想起什么,“对了,顺便把上次朕让你带回去看的卷宗交给相爷。”
  虽然满腹疑团,高遗爱还是应下了。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她上了朱相的马车,
  一路上,相爷倒是没问昨夜的事,反而关心了许多陛下最近的精神面貌,有无诡异迹象之类。
  也许是察觉到相爷与陛下亲厚,不止君臣这么简单,所以下意识事无巨细,一一回答。
  
  不知不觉的,马车已经驶入了青墨坊。
  高遗爱与朱相下车的时候,视线不由自主都被不远处的一幕吸引。
  一个六七岁的小童背着一个简陋的包袱,不卑不亢地对一个路人说:“请问需要管家吗?我会煮饭算账洗衣洒扫,还略通武术……”
  话未说完就被人不耐烦地推开了。“走开!毛都没长齐当什么管家,笑死人了!”
  小孩被推得踉跄几步,撞到高遗爱,被扶住。
  “多谢小姐。”一双明亮的眼睛突然盯住她,“请问小姐需要管家吗?”
  看着那双清澈又认真的眼睛,拒绝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等高遗爱回过神的时候,那小孩已换了一副神色,腼腆微笑道:“谢谢小姐,我不要工钱,包吃包住即可,决计不会叫小姐失望的。”
  高遗爱苦笑,罢了罢了,不指望你真能管家,就当多个伴吧。
  “哈哈!有趣,有趣!”
  一直抚须看着这一切的朱相突然笑出声来,见高遗爱似乎有些无措,随即摆手又上了车,朗声道:“既然高女官府上有事,老夫也不好多叨扰了,那些个卷宗明日上朝时带来即可,走了。”
  高遗爱还来不及行礼,车帘已经放下,车夫对她一个点头,而后扬鞭策马。
  她望着马车匆匆而去的方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记起身边还有个小孩,于是拉起他的手。对上他惊讶的眼神,微微一笑。
  “走吧,我们回家。”
  “是,小姐。”
  “我叫高遗爱,你呢?”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不如小姐为我取个名字吧。”
  “……小孩,你真早熟。”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没入一户院子中。
  
  晚膳时间又到了,凤皇准时地出现在玉瑶宫。他敏感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陛下你终于来了!”
  平日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卓西西见他回来,居然如获救星般扑了过来。
  他警戒地躲开,“干嘛?吃了雄心豹子胆想当着小拙面栽赃我红杏出墙?拖出去砍了!”
  卓西西满脸黑线,“陛下,这种事可以不用以己度人的。”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不择手段好吧?
  错了,她不是想说这个!“陛下不好了!”
  “朕好得很,你才不好,拖出去砍了!”
  卓西西闭了闭眼,决定不理他,大声喊道:“清鸣姐精神错乱啦!”
  凤皇一噎,喃喃着“这下还真是不好了”大步跨进屋中。正在布菜的清鸣抬头看见他,突然“呀”的一声放下饭菜,捧着脸头也不回地跑进内间。
  “果然错乱了……跑那么快居然完全没摔?”
  凤皇嘀咕着,正想追进去看,眼睛扫到桌上的菜,顺手拈起一块肉往嘴里扔。
  “呸呸!”忙不迭吐出来,“这什么玩意儿!”
  直到此刻,他终于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完了,小拙味觉失调了!”
  卓西西在一旁,补充道:“今日午后清鸣姐进屋看书,出来之后就一直神思不属,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发呆,一会儿撞墙,若不是我不放心跟着进了厨房,她就拿着锅子砸自己脑袋了!”
  天,看起来不是味觉失调这么简单,这这这,这是思觉失调吧?
  
  凤皇追进卧房,只见清鸣床上鼓起一块。知她躲在被子里,他也不急着找她问话了。
  回想卓西西说的话,若有所思地走到书柜旁。修长的手指划过一本本书,最后落在了“婚后生活,弄假成真”这一栏。脑中一道光闪过,想起了什么。
  他忙又仔细地搜索了一遍书柜,终于在角落的一处发现一本规格与其他书都不同的。
  显然是被看过的人慌慌张张扔到此处的。
  抽出来,看到书名,大愕,随即又忍不住大笑。
  巧生春,好一本《巧生春》!大师丰言的艳情四部曲之调情第一部!
  通本着力于如何唤醒男女的身体啊……
  啧啧,他上次不过随手从床头拎了一本书来充数就挑中这本,真是天意呀天意!
  凤皇桀桀笑着,脱下外袍,一步一步靠近床上那坨耸动不停的东西。掀起一角被子,期待见到某人动人的表情,谁知映入眼帘的却是——
  脚?
  呃,反了。
  他又走到床尾,这回期待之余居然还有一丝紧张——
  还是脚???
  眼角不住地抽搐,他干脆一把掀开整床被子。
  这下终于看清了。他想见的那个人正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在床上爬来爬去,从床头到床尾不断往返,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什么不是真的?”
  不断自我否定中的清鸣闻声抬头,见到凑近的凤皇,又是一阵尖叫。她的脸迅速蹿红,双手慌慌张张地找被子,像是要遮什么。
  凤皇跟着爬上了床,眼中流转着荡人心魄的光芒。
  他慢慢地爬到了她的身边,然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好烫。”
  低哑的声音直烫到她心里,激起阵阵涟漪,她又想起整个下午在这房里看到的东西,那些带给她奇怪感觉奇怪画面的东西。
  张皇间,不觉目光定在他肩上。
  他只着中衣,侧着身子,一边衣领松了下去,从肩膀处望进去,赏心悦目。
  清鸣不知道自己流口水了没,但完全可以确定的是她幻想了幻想了邪恶地幻想了!
  “小拙,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刻意放缓的语调更加令人想入非非……清鸣浑身一颤,忙捂住耳朵,闭紧嘴,拼命摇头。
  凤皇又靠近了一点,拉下她的手,继续循循善诱。
  “你看了书对不对?是不是觉得很神奇?想不想仔细研究一下?”
  清鸣下意识点点头,随即理智一回来,又猛摇头。
  “你瞧,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小时候还一起沐浴呢,又不是没看过,有什么好怕的呢?”
  清鸣的意识又开始涣散……
  “再说了,你好吃好喝把我养这么大,难道不想看看我长成什么样了?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莫非你要为他人做嫁衣裳?”
  “肥水不流外人田”终于动了她的心。
  而“为他人做嫁衣裳”直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清鸣推了眼前看起来秀色可餐的人一把,他顺势倒在床上,然后她翻身骑到他身上。
  她粗鲁地扯开他的衣襟,在他期待着她下一个动作时,突然以前所未有的敏捷跳下床。
  
  不一会儿,她又跑回来了,手中多了一本书。
  凤皇哑然失笑,侧躺着,向她伸出手,无声的邀请。
  她握住他的手,接收到从他掌心传出的灼人的热度,心里莫名慌了起来,脚下一绊,直向床扑了过去,压倒了某处炙热。
  “啊啊!”
  “……很痛?”
  “你、说、呢!”
  “要不,我给揉揉?”
  “……你可以试试。”
  ……
  
  门外,因为没吃上晚饭又有些担心清鸣终是追了过来的卓西西很纠结。
  要不要进去看看呢?还是先敲门?陛下好像叫得很惨,又好像叫得很舒服?哎哎,什么情况?清鸣姐又在叫什么?
  这乒乒乓乓的……是又打起来了?
  想起大哥说的这两人向来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顿时心安了。
  没准打一打,清鸣姐的精神错乱就打好了呢?
  这么想着,卓西西又恢复无忧无虑,蹦蹦跳跳地往外走。踢到一块玉佩,好奇地捡了起来,细看之下,发现玉上还刻着两行小字。
  
  明日亥时,请君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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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4 AM |只看该作者
拾•各怀心事

  卓西西等了半夜也没等到清鸣出来照顾一下她的温饱大计,最后还是影卫十九为伟大的帝后二人买宵夜时顺手为她带了几个馒头,她才不致沦落去吃那一桌可以毒死人的晚膳。啃完馒头正要回房,看到陛下抱着一团被子去香室,于是想上前问问玉佩是不是他掉的。
  发现被子里似乎包着一个人,想看清楚些却被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开。
  喂!皇帝了不起啊?清鸣姐嫁给你真是心怀天下悯爱苍生舍身成仁!
  卓西西在心中将凤皇骂了个狗血淋头,恨恨地回房,却把玉佩的事抛诸脑后了。
  第二日她起身时,凤皇早已上朝,这并不稀奇。令她悲怆的是厨房完全没动过的模样,自然也没有热乎乎的可口美味的早餐在等着她。
  难道清鸣姐还没好?
  垂头丧气地跨过门槛,一抬头,却见一个红衣黑发的身影立在墙边桂花树下,脱口而出:“谁站在那里?”
  那人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是我。”
  这声音!
  卓西西提起裙子跑了过去,拉起那人直转圈,新奇地上下打量着,“清鸣姐,我第一次见你穿红色衣裳呢,真好看!”
  
  清鸣内里还是穿着平日的素色长裙,只因天气寒凉才不得不加了件披风。
  这件红色披风是她大婚那日穿过的,之后束之高阁,今早在香室醒来一眼看到它,几乎就明白了凤皇的用意。
  第一次嫁给他是形势所迫,这一次则是真的夫妻了。
  想到这,甚少波动的脸上迅速染上一抹娇艳的红,望着宫墙的眼中也有了一丝动摇。
  “清鸣姐!”
  一声娇嗔将清鸣的思绪拉回,她迟缓地回头,见卓西西嘟嘴,便问:“怎么了?”
  卓西西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清鸣终于搭理自己了,转眼又亲亲热热地笑了,“我是问你在这里站多久了,看什么呢?”
  清鸣抬手指了指墙,道:“吃过早膳后就在这里了,看这道墙。”
  “墙有什么好看的……”卓西西嘟囔着,突然瞪大双眼,“早膳?早膳!早膳在哪里?”
  清鸣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靠着她吃饭的,顿时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得很……昨夜我与凤皇,唔,研究学问研究得比较累,熏香沐浴之后睡得太沉,来不及起床准备。”
  “那清鸣姐的早膳是?”
  “凤皇准备的。”
  想也知道那个人前人后表里不一的陛下不可能想到她,卓西西耷拉下肩膀,为自己寄人篱下的命运叹了一口气。又想起清鸣方才说的,好奇道:“你们做什么学问做得这么累?”
  清鸣拢了拢披风,想起昨夜惨烈的战况,也叹了一口气。
  “西西,我只能告诉你,尽信书不如无书。”
  “西西,你一定要记住,书上讲得再天花乱坠,有些事占便宜的舒服的还是男人,因为书这玩意儿他X的是男人写的。”
  话到最后,有些咬牙切齿。
  爆、爆粗口了!
  卓西西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今天的清鸣姐好奇怪。
  “娘娘。”
  十九突然出现,对清鸣恭敬地抱手打拱,“召南公公求见。”
  “没说什么事吗?”
  “回娘娘,他说要亲口对娘娘说。”
  这一口一个娘娘的……她开始想一号二号了。虽然她现在是真心要做凤皇的妻子了,却还是不想做这娘娘。
  清鸣让西西扶着走到了石碑前,见到一脸呆样的召南,笑了笑。
  召南直直地望着她,好一会儿听到西西重重地咳了声才想起行礼,手脚有些笨拙。
  “见过娘娘,陛下让奴才来说一声,午膳不过来了。”
  清鸣又笑了,午膳不回来也要报备,凤皇何曾这样婆婆妈妈过?
  “起来吧,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陛下,说本宫让他早点回来,有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他。”说到要紧的事,她的神色又复杂了起来。
  召南应着退走了,清鸣还是呆呆地望着遥远的天际。
  卓西西望着她,越来越觉得她奇怪。
  虽然平日的她就很奇怪了,但今日却莫名的,仿佛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比如现在,看着她的模样,她突然觉得门外这块地实在是太大,太空了,踩着不踏实,好像随时会飘走。
  
  “好奇怪”这三字恰好也是文武百官的心声,不过他们感叹的对象换成了当今圣上。
  首先是服饰,陛下您确定是来上朝不是来出席婚宴的?就算最近新婚燕尔的解东风也只是在腰上系红丝线,都没您这一身红来得喜庆风骚呐……
  接下来是妆容,陛下您这满面红光衬上微青眼圈是什么造型?
  最后是行为,早朝都要进行到尾声了,陛下居然对每一个奏请都欣然应允!太不可思议了。
  看着不像有阴谋,陛下今日心情似乎特别好?
  于是有人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臣,有事启奏。”
  “常将军,说来听听。”
  “秀女们在宫中已经数月,陛下对她们的试炼应该也有结果了,臣以为时机已到。陛下是否应早日封赏立妃,充实后宫,为吾皇朝开枝散叶?”
  试炼?
  凤皇将视线投向首排的相爷:这词你想出来替朕安抚他们的?
  相爷目光正直,神情凛然:不关老臣的事,老臣只说过一句“陛下自有考量”。
  凤皇收回视线,看了眼那位常将军,他的女儿似乎也在宫中?
  把玩着腰间龙佩,似笑非笑,“先皇那会儿的事都忘了?就算你们忘了,九死一生幸存下来的朕可忘不了。再说开枝散叶?这似乎应是朕与皇后的事吧?与立妃一事何干?”
  常将军大惊,“陛下不会想,想罢黜六宫吧?”
  凤皇故意沉吟不答,直到看到朝堂之上半数的官员都不安了起来时,才不疾不缓道:“为了保证皇室的正统,也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血光之灾发生,朕早就决定在皇后诞下龙子前不立妃不纳宠。”
  常将军浓眉一拧,显然有异议。
  凤皇继续道:“至于罢黜六宫这一点,朕从未想过,不过既然常卿家提议了,那么朕倒是可以重新考虑考虑这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常将军迈脚欲上前一步急着回话却被侧后方探出的解东风不着痕迹地撞到一边。
  “使不得使不得!常将军这个提议万万使不得呀陛下!”
  “臣——”根本不是要提议!
  “所谓祖宗之法不可变,常将军这提议虽是好意,后果却不堪设想!”
  “你——”让我说话!
  “所以陛下还是打消考虑的念头吧,臣以为等皇后诞下龙子后才纳宠立妃此举甚妙,皆大欢喜!吾皇英明!”
  “这——”
  凤皇状似苦恼地皱眉,迅速扬声截过他的话头:“可这常卿家的提议也颇有道理啊。”
  “臣不是提议,根本没有提议!”
  常将军终于不受阻拦地把话讲出来了,讲完之后发现朝堂一片寂静,他的喊声极为突兀。
  “好!”凤皇站了起来,折了折袖口,炯炯双目扫过众人,朗声道:“既然常将军也赞同延后立妃,那么列位臣工还有其他事吗?无事的话,退朝吧。”
  总是容易让人忘记他才十六岁的少年帝王就这样扬长而去。
  而常将军在下朝去兵部办公的路上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卧槽又被小皇帝讹了。
  还有,去他X的解东风!
  
  凤皇回到御书房,踏进房间的第一步开始,高遗爱就开始简明扼要地念一些急需处理的公文。到他坐下喝完一杯茶,急件基本上就处理完了,接下来是一些刑部公文的批核。
  “昌州知府拿获一批悍匪,死刑待批。”
  “准。”
  “清城诗社搜出反诗一本,死刑抄家待批。”
  凤皇接过反诗诗集,翻了几页,放到一边。
  “好文采,赏。”
  高遗爱唇角微微抽搐,继续往下翻,看到一张纸条,眼中马上染了笑意。
  “皇后说有要紧事要告诉陛下,让陛下早点回去,待批。”
  “准。”习惯性地说完之后愣住了,半晌,清咳几声,手下却毫不含糊地扫开案上杂物,神情凝重,“高女官?”
  高遗爱会意,将所有今日必须批完的公文奏折摆到桌上。
  然后快速地翻阅小册子,有条不紊地报备重要行程。
  凤皇批奏折的速度让她惊讶,忍不住扫了一眼批好的公文,条理清晰,有凭有据,一点不像随手乱批的。
  她终于可以确定,他平时让她念公文,要么是无聊寻她开心,要么是有心栽培她。
  接下来,他的一道指令更坚定了她的信心。
  “高女官,拿朕的手令,准备一下替朕去参加宴会,看看秋试的优秀士子们吧。”
  参加秋试的士子将来皆有可能成为国之栋梁,多少高官权贵都是从宴会开始招揽门生培植势力,陛下让她去结交这些人,会不会太信任她了点?
  高遗爱领命退下,在门口撞到神情有些怪异的吉公公,无暇探究,只能匆匆点头别过。
  她看不到,在她离开后,吉公公的身后走出一个宫女打扮的漂亮女子。
  
  御书房内只剩下凤皇一人。
  他突然停下朱笔,想起高女官临走前对着他忍俊不禁的样子。
  因为高女官在办公时几乎是没有表情的,这也是他对她满意的一点,所以当她破天荒地对他有了表情,他开始反省自己。
  抬手摸了摸唇角。啧,果然是因为笑得太傻了。
  努力皱出川字眉心,板起脸,继续干活。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停下朱笔。啧,现在又没人,板脸给谁看?
  于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揣测一下清鸣的要紧事是什么,再回忆一下昨夜的种种,不知不觉他的左手托上了他的腮,然后又笑得一脸痴样。
  当然,右手批示的动作依旧神速,至于批了什么,就天知地知连他自己也不知了。
  
  一号:完了完了!你看陛下这副淫/荡的模样,小姐一定被他这样那样过了!我们才离开一天而已!你看他还笑还笑!无耻!禽兽!
  二号:成亲四年才对自己娘子这样那样,不用你骂他禽兽他已经禽兽不如了,你淡定点。
  一号:怎么淡定?那是小姐啊!我们纯洁善良不通世事的小姐就这样被个变态皇帝糟蹋了!
  二号:你也知道那是小姐,不是女儿,你这老父看女婿越看越不爽的心态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一号:……
  二号:不然你去杀了那个变态皇帝为小姐报仇?
  一号:……今天天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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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5 AM |只看该作者
末•终究离开

  偌大的御书房,风打竹铃,叮咚作响。伏案奋笔的凤皇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敲了敲桌子。
  “陛下。”
  一号二号出现在堂下。
  “你们谁去悦来客栈,明月乖乖养伤就没事,若是想逃,就拖住他,直到京兆尹的人到。”
  一号听到可以到外面出差,蠢蠢欲动,抱手道:“属下愿意前往。”
  凤皇转了转手中的朱笔,摇头指向二号,“你去。”
  明月重伤,云采采并非高手,本来派谁都无所谓,不过单凭云采采能逃离江湖六年这份心眼一号就斗不过,还是心思缜密的二号可靠些。
  从袖中摸出一个刻有幺幺零标志的瓷瓶,扔给二号,“自己小心他们下药。”
  那两口子一个是跟圣手有旧,一个是跟圣手的师父来往,手中的药都不可小觑。
  
  退下后,一号因让二号抢了差事,心有不甘,见他吞下瓷瓶中的药丸,酸道:“哼,陛下真细心,还给解毒药丸。”
  二号摇摇头,“圣手师徒的毒岂是这么好解的,幺幺零也没研制出解百毒的药。”
  “那这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缓解毒性发作的药,陛下意在让我就算中毒也要拖住对方。”
  一号顿时无言,拍了拍二号的肩膀,“保重。”
  二号走后,一号寻了根最适合隐藏的树枝匿了起来,闭上眼睛,耳听八方。
  脚步虚中有实,实中带虚,是老太监吉公公。
  脚步轻盈,摇曳生姿,想必是个颇有姿色的宫女。
  脚步刚健有力,步步生威,应是武将。
  脚步沉稳规矩,慢条斯理,应是文官。
  啧啧,小姐要陛下早点回去,偏偏今天来访的人似乎特别多,真是天不遂人愿呐呐。
  他当然不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只是在听到御花园那边又有串脚步声是朝御书房走来时忍不住偷笑一阵罢了。
  等等,这个蹦蹦跳跳活泼过头的步伐……
  他睁开眼,定睛一瞧,果然是卓西西。
  
  卓西西拎着食盒,十分荡漾地朝御花园蹦来,到门口便被吉公公拦了下来。吉公公说御书房重地,闲人莫进,然后就接过食盒交给身边一个宫女。
  她乐得不用进去见凤皇,笑嘻嘻地拎走另一个食盒。
  见她离去,吉公公向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点点头,往屋内走。
  在隔间里,被召南拦下。那宫女一改之前的温驯姿态,皱眉低喝:“大胆!吉公公没跟你说本小姐是什么人么?”
  召南躬身陪笑,“小姐见谅,小的这也是按章办事,按章办事。”
  “哼。”
  那宫女甩手,别开脸,没看到一直在陪笑谄媚的召南脸上根本无丝毫笑意。
  他用银针一一试过之后,又点头哈腰讪笑着放行。
  饭菜端到厅中,宫女似乎有些紧张,布菜的动作有些笨拙。
  年轻的陛下从帘后走出来,坐到桌旁。他抬起头,与她低头的视线相接。她力持镇定,想着高遗爱平日的模样,尽量不露出过多表情。
  “朕以前没见过你。”
  “回陛下,奴婢是前日刚来的。”
  “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婵。”
  她白皙娇嫩的一双手在他面前忙碌着,指甲上精致的彩绘平添一股魅惑。
  “你的手很漂亮。”
  小婵心里窃喜,脸上却故作宠辱不惊状,恭敬地回:“谢陛下夸奖。”
  “这样漂亮的一双手,岂能随意辱没了?”
  年轻的陛下似乎露出一抹温文的笑容,小婵心中怦怦乱跳,布完菜的手也舍不得收起,期待他说出更多怜香惜玉的话来。
  “朕的御笔久未清洗,小山,它们就交给你了。”
  年轻的陛下说完就转开脸,似乎对菜色不满,微微皱眉,丝毫未觉一颗少女心正在破碎。
  喝了一口汤,发现她还在,头也不抬,“还有何事?”
  少女强忍住跺脚娇嗔的冲动,极力冷静道:“回陛下,奴婢不是小山,是小婵。”
  陛下摆了摆手,有些不耐,“好吧小兰,快去做事。”
  少女转身,泪流满面,爹爹还有吉公公你们光告诉我陛下喜欢聪明漂亮淡定从容大方能干如高遗爱的女人,怎么没说陛下记不清人名的!
  “对了,窗口竹铃染尘,也摘下来洗了吧。”
  少女单薄的背影瞬间定住,一股浓稠的悲催蔓延开来。
  
  话分两头,卓西西离开御书房后并没有回玉瑶宫,而是钻到不远处一个小林子里去了。
  依这段时间对大哥的了解以及各种明察暗访,她有九成把握他是藏身于这片林子。
  “大哥,大哥?大哥,我给你送饭来了,有你最喜欢的糖醋鱼哦~”
  一号抵挡不住食物诱惑,终是现身了。
  西西开心地递过食盒,一号一脸别扭,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
  打开盒子,喝一口汤,再吃一口米饭,正要下箸吃菜,却顿住了,“哪里有鱼?”
  “怎么会没有?还是我帮着清鸣姐装的呢。”
  她放下托着腮的手,探头过去一看,“呀!这……”
  一号挑眉,“拿错了?”
  她咽了咽口水,心虚道:“你说,陛下他喜不喜欢吃糖醋鱼呢哦?”
  一号冲她一笑,她心刚安,却听他道:“陛下不吃酸,不吃甜。”
  对手指。“不然……换过来?”
  斜眼。“你觉得陛下会吃我吃过的?”
  见西西苦着一张脸,一号低头扒了两口饭,若无其事道:“吉公公真是老眼昏花了,陛下的食盒也会拿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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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5 AM |只看该作者
  西西眨了眨眼,露出一抹甜蜜的笑容,“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了!”
  “咳。”一号冷不丁被汤呛了下,面露赧然之色,埋头吃饭,不再说话。
  
  不知不觉,日渐西斜,西西还在兴致勃勃地拉着一号聊天。
  一号清咳几声道:“天也不早了,你没事的话还是快回玉瑶宫吧,我任务在身不能一直陪你。”
  好不容易见到大哥,才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发呢!
  卓西西转了转眼珠,灵机一动,从腰间掏出前晚捡到的玉佩,摆出一副谈正经事的模样。
  “这是什么?”一号狐疑地接过玉佩,翻转着。
  突然看到背面那两行字,顿时大惊失色,“这玉佩哪里来的?”
  被他的反应吓到,卓西西也正襟危坐起来,“在……就在清鸣姐寝房外面捡到的,怎么了吗?哥你认识这块玉佩?”
  一号脸色骤变,握住她的手,“什么时候捡到的?!”
  “昨、昨晚……”
  话音未落,一号已经一个起落消失在她面前。
  
  玉飘血是江湖中最神秘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或者是个杀手组织也说不定。
  玉飘血每次杀人前都会以一块玉佩作为信物,预知被杀者杀人时间地点。
  昨晚捡到……明日亥时也就是今日亥时!
  
  一号几个纵跃停在了御书房门前,顾不得隐藏身份,顾不得礼仪,直接破门而入。
  “你是什么人!”
  “啊!”
  随着一声尖叫,宫人蜂拥而入。吉公公见一号的铁掌紧掐着小婵的喉咙,大惊失色,慌乱地摆手喊道:“一号大人住手住手!是自己人呐,自己人!”
  一号厉眼扫过吉公公,沉声道:“我进来时见她趴在陛下身上,意图不轨。”
  “没……我……咳……”
  被扼住的喉咙发出支离破碎的解释声。
  在吉公公的再三保证下,一号稍稍放松钳制,只听小婵边咳边说:“我洗完竹铃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陛下闭眼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起初我以为陛下在休息,后来,后来……”
  “后来什么!”
  小婵被吼得全身一震,眼泪都吓出来了,自然不敢说后来她忍不住上前接近的确意图不轨,只道:“后来时间太久了,我,我觉得奇怪所以就过去看看了,然后,然后你就来了。”
  一号见她眼神闪烁,并未尽信,于是点了她的穴道,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龙座旁。
  “陛下,陛下!”
  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样?陛下没事吧?”吉公公也急得直嚷嚷,推了一把身边探头探脑的召南,“还不快去找太医?愣着做什么!”
  召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于是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一号扣住凤皇的手腕,发现脉象并无异状,应该只是中了迷药。
  尝试按压其合谷穴百会穴,皆无效,又想起他给二号的药,果然从他袖中找到一个瓷瓶。
  倒出一粒药丸,闻了闻,确定无误再喂进他口中。
  过了一会儿,凤皇终于渐渐醒转过来,刚看清眼前的人,未待他开口便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回玉瑶宫,快!”
  
  回去路上一号禀告了玉佩的事,凤皇拼命睁着眼抵抗药力,心里想的却是午膳中收到的纸条提醒——玉瑶宫危。
  他们到达的时候,只见到满桌丰盛的菜肴,却不见清鸣人影。
  “十九,皇后人呢!”
  “回陛下,娘娘在庭前墙下。”
  一号扶着犹带困意的凤皇走到外面,墙下果然站在一个喜红的身影。
  清鸣回头,见到同样一身红的他,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你回来啦。”
  他点点头,看她飘飘欲飞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些躁动不安,待要细想,该死的迷药却让他力不从心。
  她神神秘秘地笑了起来,“我不是说有事想告诉你么?”
  凤皇垂在身旁的手倏地握成拳,脸上却漾出一抹可爱的笑容,“怎么办?我突然好像不是很想知道呢。”
  清鸣看着他,目光变得温柔,她摇摇头,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他的眼神黯了下来,推开扶着他的一号,向她走去,在一步之遥停下。
  她有些迟缓地露出一抹笑,轻声道:“看着哦。”
  然后他看到了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到的一幕——她提气一跃,步伐轻盈熟稔,足尖轻点几下檐壁,稳稳地立在了墙头之上。
  身姿灵动,仿佛一只再敏捷不过的狐狸。红色的披风张扬,将秋风扫到身后。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只要我能越过这道墙,你就放我走。”
  “你说,我还可以带走一样东西。”
  
  凤皇眯眼凝视墙头那抹红,明明早上从衣柜翻出它时它还是那么可爱,此刻却刺眼得令人想毁掉。就像昨夜他还以为他与小拙终于心灵相通,今天她就狠狠打碎这点妄想。
  瞧,她高高在上,宣告着她要离开。
  “你何时手脚这么听话了?”
  他竟完全不知道,不,不对,昨日他就发现了,可笑他沉浸于两情相悦的迷境中,竟完全失去了该有的敏锐。
  清鸣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压抑,兀自说着:“我终于也有你不知道的事了。”
  忽而一笑,咬唇道:“这样才公平。”
  语气中居然有一丝得意。
  凤皇若有所悟,目光紧逼,“你怪我没有事无巨细与你报备?”
  那语气太不可思议,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脸上写着:你根本无需知道这些。
  虽然她的确对那些事没兴趣,但这不代表她喜欢每次跟他有关的事她都是最后一个知道,或者干脆是压根不知道的。
  他太喜欢控制一切了,自以为在保护她,却丝毫没有发觉他在做着与先帝一样的事。
  若是没有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或许可以一直这么自以为清心寡欲地过下去。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她开始有所求,开始看到普通情人间的相处会心生羡慕,开始会时时想起那段短暂又快乐的宫外之旅,开始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翻遍《尔雅》《通雅》各类辞典,却找不到一个词,相濡以沫太深,青梅竹马太浅。
  最后,“禁脔”二字触目惊心。
  往日她其实从未真正想过离开凤皇,所以手脚不便成了最好的借口,非不愿,实不能也。
  当她决意离开时,苦练几年无甚进展的轻功一夜之间突飞猛进。
  于是终于发现,非不能,实不愿也。
  
  “小拙,别闹了。”
  凤皇略显虚弱的声音将清鸣拉回现实。
  她终于发现异样,“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瘫倒在草地上,拿出一只玉佩,幽幽地望着她,“有杀手潜入宫,对我下了毒,说是今晚亥时要取我的命。”
  清鸣的脸一下子白了,慌得从墙上跳了下来,忙中出乱,险些跌倒。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却突然停下了跑向他的动作。
  再抬起头时,脸色虽然还是心有余悸的苍白,眼中的慌乱却少了些许。
  “就像你能分辨我是否敷衍做戏一样,我也能分辨你的真话谎话。”
  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被识穿,“哦?”
  “杀手是真,下毒是假,取你的命也是假。”
  若是他中毒了,一号与十九不会如此无动于衷,尤其一号大哥,全副注意几乎都在她身上,可见杀手的真正目标应该是她。他十分清楚,她若是知道有人要对她不利,只会更坚定离开皇宫的心,但若是知道有人对他不利,必定会放不下,离不开,所以才那么说。
  所以说两个人太过了解对方有时候实在也不是什么好事。
  凤皇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叹了一口气,反而笑了出来。
  “你想带什么东西走?”
  清鸣望着他的眼睛,视线纠缠,突然撑不住嘴角的淡笑。
  她低下头,眨去眼角的湿意,从宽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晃了晃。
  迷药的药性发作,凤皇眼神开始渐渐变得迷离,有些吃力地笑了笑,“你有时候也不是那么拙嘛,盒子里装了多少值钱的东西?”
  她将盒子抱在怀中,轻快地眨眼:“既然是卷款潜逃,自然要无价之宝。”
  
  说话间,一直高度警戒的一号与十九突然交换了个眼色,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掠去。
  “救命啊!”
  一号再次出现,手上却拎了一个人。
  召南在空中蹬着双腿,哭喊着:“手下留情千万手下留情!是吉公公让小的带太医来的!”
  清鸣对这个小太监颇有好感,怕他被责罚,连忙道:“放了吧,他也是无心的。”
  一号去看凤皇,凤皇却只是盯着小太监,突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心中一凛,回道:“回陛下,戌时了。”
  “你道那杀手会不会提前来呢?”
  未等一号回答,召南却怪叫了起来,“杀手?天!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刺杀陛下!”
  凤皇讳莫若深地看着他,不紧不慢道:“不是朕,是皇后。”
  召南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嚷嚷:“娘娘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想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娘娘千金凤体自有贵人相助,就算真有人刺杀也会逢凶化吉的。”
  “听说,那个玉飘血还有个规矩。”
  清鸣的话将凤皇的视线从召南身上拉开。
  “什么规矩?”
  “若是没有在玉佩上的时间地点杀死目标,就算任务失败,且不会再杀第二次。”
  “所以呢?”
  清鸣的眼睛突然闪了起来,“所以我现在就离开,躲得远远的,亥时我不在玉瑶宫他自然杀不到咯。”
  凤皇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他不会把你抓回来再杀?”
  清鸣有些沮丧,“身为一个杀手,这玉飘血还真是臭规矩又多又无聊。”
  召南的唇角微微抽搐了起来。
  
  凤皇脸上浮现罕见的苦笑,哑声道:“小拙,你明知道有人要杀你还要离开我的保护……”
  见他痛苦的神情,清鸣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张口欲言,却又见他眼神变得哀怨又委屈起来,“其实你是在气我昨晚弄疼你了吧?”
  她瞬间呆住,久久不能回神来,原本苍白哀伤的脸羞得烧了起来,“住嘴!”
  “人家也是第一次嘛,难免急进了些,难免横冲直撞了些,难免不知节制了些,你不满意也在我意料之中……但是我这个人胜在求知好学上进,今天特地找了一堆秘笈,想跟你一起研究的……你叫我早点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心有灵犀……”
  一号十九清鸣前赴后继地石化了。
  而凤皇居然说上瘾了,开始碎碎念,浑然不受外物影响。
  直到他听到清鸣恼羞掩面哀嚎了一声“子啊带我走吧”,然后——
  然后,她就真的消失了,连带着不见了的,还有召南。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高手如一号与十九,都毫无防备,不知所措。
  凤皇终于撑不住,最后的视线定格在天际的那片红,与他身上一样的颜色,那么近,那么远。
  
  满树的桂花被风掠起,狂舞着落下又飞起,飘飘扬扬,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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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5 AM |只看该作者
壹•逍遥重生

  三年后,京城。
  
  逍遥茶社仍在讲着无尽的绯闻佚事,只不过自先皇后遇刺身亡之后,帝后恩爱的传说渐渐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将军之女假扮宫女随侍君前与圣上日久生情一朝为妃宠冠后宫的传奇爱情故事。
  欢喜天里的书依旧描绘着爱恨情仇与奇情艳遇,只不过掌柜成了女的,人称“轻薄女”。
  青墨坊依旧品流复杂,只不过出了个史无前例的女吏部郎中——高遗爱。
  红粉巷中一座极乐楼崛起,延续了江南寻欢阁“鸨儿美,姐儿俏,奴儿俊”的传统,更附加了一项“食物美味”,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不过这些都比不过一个消息来得震撼。
  三年前在悦来客栈被京兆尹的人马找到的蒙面侠客,后来被带进宫中加官进爵受尽荣宠的那位明月明大人,据传是先帝在民间的私生子!
  
  “稿子呢?稿子呢!”
  逍遥茶社的后台,众人忙做一团。
  今日主讲的博士张老头拿扇柄不断砸着桌子,暴躁地怒吼:“稿子呢!”
  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上前,“已经着人去催了……”
  “催催催!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才去催?说!今天谁执笔?谁执笔!”
  小厮被吓得紧捂耳朵,带着哭腔回:“是大姑娘!”
  张老头躁狂地扯住本来就不多的头发,咬牙道:“早该知道是她!不拖稿是会死啊!嗷!”
  就在众人欲哭无泪,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时候,捷报传来——“稿子来了稿子来了!”
  张老头骂骂咧咧的,接过稿子一目十行,再抬起头时早已换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标准说书人模样,上台去也。
  他一离开,后台众无不松了一口气,脱力瘫到一旁。
  
  “说,这先帝南巡,偶遇一美貌女子,几夜露水之后,美人凭空消失。先帝怅然回京,却不知这女子原来是江湖中人,生□自由,无拘无束,不愿成为后宫禁脔,遂离开先帝。后来发现珠胎暗结,便偷偷生下孩子,取名明月,独立抚养。”
  
  二楼包厢里,女人倚在窗沿,自斟自饮。
  她的面容平凡,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了,唯有那副悠然惬意的神情总会引人多看一眼。不过,也仅仅只有一眼。
  包厢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秀气的小厮鬼头鬼脑地探进来,看到她,皱了皱眉。
  “大姑娘,大白天的就喝酒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大姑娘”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你大白天的就易容可是又接到什么案子了?”
  声线稍显低沉,不似寻常女子。
  那小厮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抬手在脸上一拂,露出一张清冷如玉的面孔。
  正是兵器谱上排行前五的惊鸿剑客秦子玉。
  “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秦子玉就近坐下,看了一眼“大姑娘”脸上毫无破绽的易容,道:“我以为你会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顿了一下,想起一件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看出来了吗?”
  “召南虽然做事有些傻头傻脑的,眼神却是精明的,你那时有些矫枉过正了。”
  顶着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容,“大姑娘”回想起三年前的往事,恍若隔世。
  
  秦子玉也想起了。眼前的大姑娘彼时还是皇后,而他则是一个业余杀手。
  当得知刺杀对象是明月云采采的朋友时,原想放弃委任的,反正只是为赚钱而已,杀谁不是杀?无谓让朋友为难。谁知云采采却说,不能放弃,不能让委托人有机会找其他人去刺杀。所以他们决定将计就计。
  举止迟缓优雅,说话温温淡淡,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十足的一国之母气度,却无甚威严。
  第二次见到,在皇帝面前,她多了几分生气,完全的小儿女情态
  后来被他劫走,她又恢复了最初的恬淡优雅,全无半分惧色,只问了一句“你不会现在把我劫走然后亥时再把我带回玉瑶宫杀掉这么无聊吧”。
  再后来,明月困在宫中被迫为官,云采采一怒之下就决定把她藏起来。
  在皇帝封城,名为搜刺客实为找皇后的时候,云采采派了几个手下姑娘混到各大城市中,然后放出风声说某地出现神秘妙音女子。
  接着,大张艳帜开了个极乐楼,楼中有位妙手厨娘的风声继续传出。
  最后,还请他教她易容易声混入逍遥茶社。
  她当上了茶社的执笔,人人唤她一声“大姑娘”,他也发现偶尔为茶社当当线人跑跑消息来钱不比当杀手慢,而且还低风险。
  自从姐姐给死老头生了女儿之后,死老头越来越容不下他了。
  于是渐渐的,除了练剑应付挑战之外,他更多的时间都是呆在她身边。
  不是家人,他对她没有对柯九那种感情。也不是朋友,他对她没有对明月那种感情。
  说不上是什么关系,只是很默契地不排斥对方的陪伴。
  
  “你又被圣手赶出来了么?”
  “大姑娘”,也就是现在的清鸣,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随口问道。
  子玉将思绪拉回现实,撇了撇嘴,没有否认。
  清鸣有些好笑,继续问:“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你又偷偷教他女儿小乖喊他死老头?还是怂恿九姑娘改嫁给你?”
  有云采采在,子玉小时候发誓长大了要娶九姑娘的事自然成不了秘密。
  子玉面无表情地摇头,“都不是。”
  “那是什么?”
  “小乖生辰那天许愿说长大后要嫁给我。”
  “噗——”清鸣嘴里一口酒喷了出来,忍俊不禁道,“圣手一定以为是你教的。啧,没抢到老婆又来抢女儿,换成我是他也得赶你走。”
  子玉不冷不热瞟了她一眼,“不许写。”
  清鸣眼神闪了闪,随即微微一笑诚恳道:“都是自己人,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子玉不信,指了指帘外。
  张老头还在唾沫四溅地说书,用的就是她的稿子。
  
  “明月得高人传授武艺,虽因行事不按常理得了‘五毒公子’的称号,实际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侠客!今儿个,小老儿要说的,就是这明月大侠与风尘侠女云采采之间不为人知的故事!”
  
  子玉挑眉,“‘五毒公子’这称号难道不是因为他喜欢乱放毒才得的么?大侠?”
  清鸣淡笑,“怎么说都是男主角,美化一下也不为过。”
  听到“风尘侠女”这四个字,子玉直接说不出话了。
  云采采一直以老鸨身份为荣,绝对不会喜欢这么虚伪的称呼的。
  清鸣面不改色,继续抛出官方解释:“艺术加工,这都是必要的艺术加工。”
  最后她还补充了一句:“你现在相信我不会写你的事了吧?”
  所谓秘闻就是要三分真七分假才好玩嘛,真事有什么好写的。
  “我相信。”子玉点点头,清鸣还来不及露出笑容,他就接着说,“我相信你会把我说的事艺术加工到连我都不认识了,再写出来。”
  清鸣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哎?我都没想到原来可以这样做咩?啧啧,子玉你学坏了!”
  子玉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装,你继续装。
  信手拿起一杯酒往嘴里倒,猛不丁一股呛辣直逼到喉腔鼻腔!
  他受不了,剧烈地咳了起来,鼻水泪水齐齐流了出来,脸也皱成了一团。
  “你,咳咳,你什么时候喝这么烈的酒了?”
  半天,无人回应。
  皱着眉抬头,却见清鸣一脸怔然,见他看向她,仓皇一笑,猝不及防湿了眼眶。
  
  有一个人,也不会喝酒,但偶尔爱逞强。喝得满脸通红,一张素包子脸皱成了肉包子,他还会委屈地喊:“小拙,这好难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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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5 AM |只看该作者
贰•誓死追随

  清鸣自小熟读各种轶闻小说,加入茶社后如鱼得水,专为说书人撰稿。
  茶社的主管原本邀请她为小报执笔,她拒绝了。那毕竟是切实的文字流传,虽然可以匿名,却还是太张扬了。
  傍晚是小报定稿付梓的时间,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她却提了一壶酒回房。
  “大姑娘,你回来啦。”
  正在院前洒扫的小丫头停下手上的活,乖巧地行礼。
  小雅是特地派给她的侍女,想想其实主管真的对她很好,比如对她的经常性拖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如破例让她挑选房间。
  这是唯一一间带院落的房间,她下意识地选中了它。
  在院子里种满了花,原想闲暇时也学书里写的品品“醉眠花间”的意趣,被蚊虫叮咬过一次后只好作罢,直道附庸风雅害死人。春夏之际,繁花似锦,院中总是客似云来,秋时赏月吃螃蟹,也颇为热闹。唯有在这冬季,花枝零落,顿生苍凉寥落之感。
  
  清鸣对小雅笑了笑,让她不用打扫了,去烧热水,她要沐浴。
  出来三年,感触最深的大概就是:一号二号太难能可贵了。
  从她记事起,他们就一直存在,他们从来不用她说就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并且默默把一切准备好。她一度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以致刚出宫时把生活弄得一团糟。
  现在,她已经学会了想要什么就直接吩咐,不去指望默契这玩意儿。
  于是渐渐的,她开始认同宫里人常说的,她的确恃宠而骄。
  一直以来,她的那些习惯都是一号二号宠出来的。
  也许不止一号二号,连先帝凤皇,甚至尔雅八哥都有份。
  
  推门进屋,屋里熏着暖香,身子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脱下裘袍放到一边,清鸣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一一除下首饰。
  摸了摸镜中看了三年已经颇为习惯的脸,继续想着十八年的后宫生活就像梦一样。
  大概谁也想不到,他们津津乐道的那些皇帝与新妃的爱情故事,正是她这个已经“身亡”的先皇后亲手所撰写。
  说来荒谬,她就是靠撰写这个绯闻一举上位,成为首席执笔。
  将首饰收进盒子里,手碰到一片冰凉,瑟缩了下。
  她离开皇宫时除了身上的衣裳之外,只带了这个盒子出来。盒子里有两颗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天香豆蔻,一块凤佩,还有一张剪纸。
  展开剪纸,纸上是一个身着冕服的皇帝像,正是凤皇登基时小报杜撰的画像。
  当时因为画中人与凤皇无半分相似,觉得好玩,才收了起来。
  画像的背后,是她用毛笔简单勾勒的一个包子形状,还冒着热气。
  
  不知不觉一壶酒又见了底。酒香混杂屋中瑞脑暖香,熏得人发晕。
  “大姑娘,水烧好了,要现在沐浴吗?”门外,小雅扬声问着。
  正要开口,就听到一个清冽的声音代她答道:“不了,大姑娘还有事。”
  清鸣惊讶,拉开房门,直瞪着眼前的人,“子玉?”
  他不是刚刚跟她见过面然后离开了,怎么又折回来了?
  子玉难得的没有易容,清俊的面容中带着笑意,突然拉起她的手,“跟我走。”
  酒壶跌落,砸在地上,仅余的酒水尽数倾出。
  小雅呆呆地望着两人相携而去消失在空中的身影,心里想着,不知大姑娘愿不愿意写写她与惊鸿剑客之间不为人知的故事?
  
  清鸣离宫之后,轻功早就疏于练习,很勉强才能跟上子玉的脚程。
  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她环顾四周后面有难色地望着他,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子玉你也不小了,有好奇,甚至有需求都是正常的……不过这地方我来没用吧?”
  不用问也知道她一定是又脑补奇怪的东西。
  子玉不理,继续拉着她,绕开一干招揽客人的青楼女子。
  一直到他们跃进了某处后院,清鸣终于发现——“这里是极乐楼?”
  这个后院她来过,印象颇深,因为院中墙边也种了一棵桂树。
  “是要找云姐吗?发生什么事了?”
  她喋喋问着,直到子玉神神秘秘带她推开了一间房门。
  屋中人闻声回头,露出四张笑颜,齐声道:“生辰快乐!”
  
  云采采,极乐楼老板娘。
  小范,欢喜天女掌柜。
  纪甜甜,极乐楼的厨娘。
  
  清鸣这三年结识的知交竟都在场,还剩下一位自然就是死抱小范大腿走哪儿跟哪儿的小小范了,“犯病,你一个小孩子来什么青楼?”
  范秉瘪着嘴,“大姑娘,人家叫范秉!为人秉直的秉啦!”
  清鸣被簇拥着进了屋,看着满桌酒菜,不可思议道:“你们怎会知道我的生辰?”
  纪甜甜拉她坐下,笑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师父,你先尝尝我的手艺?”
  清鸣反拉过纪甜甜的手,皱眉,“手上的淤伤怎么回事?”
  纪甜甜与云、范二人相视,齐齐笑了,“这说起来又更长了!”
  这下清鸣彻底是一头雾水了,这群人个个话中有话,似乎藏着掖着什么秘密,而且这秘密还是与她有关的。求助地望向子玉,子玉咳了一声,打断那三个可以凑成一台戏的女人,“你们不是有礼要送?”
  “什么礼物?”
  云采采媚眼一转,“你猜?”
  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也难得这么有兴致,清鸣也陪她们玩了起来。
  “吃的穿的还是用的?”
  纪甜甜愣了一下,喏喏道:“好像都不是。”
  小范掩着嘴笑了起来,“照我说,是既可以吃可以穿又可以用的。”
  云采采捶了她一下,又与她笑到一处去了,“难怪人家说你是轻薄女!”
  
  清鸣拉了拉身边看起来比较正常的范秉,问:“你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吗?”
  范秉停下偷吃的嘴,认真地想了想,突然瞪大双眼,“能吃能穿能用,这说的不是我么?”深吸一口气,“嗷”得一声扑过去抱住小范的大腿,哭号道:“不要不要不要!主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拜托不要这么残忍,拜托不要把我送人,呜呜呜呜……”
  众人齐齐黑线。
  纪甜甜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别伤心了,我觉得小范说的不是你。”
  范秉哭得更大声了,竖起兰花指颤抖地指向纪甜甜,一副弱柳迎风状,“你影射我!讽刺我!暗示明示我在自作多情!我不要活了!”
  话音刚落,子玉的惊鸿剑已经搁在了他的肩上,“我支持你。”
  转瞬间,范秉已经收拾好脸上的表情,眨了眨泪迹全无的眼,谄笑。
  “活跃气氛,活跃气氛嘛,动刀动枪的就伤感情了惊鸿哥~”
  纪甜甜又忍不住道:“子玉少年没动刀动枪,他那是剑。”
  范秉不着痕迹地躲开惊鸿剑,然后拉拔拉拔袖子凑到纪甜甜面前,咋咋呼呼道:“我算看出了,甜姑娘你是瞧我不顺眼吧?”
  子玉眼角抽了抽,默默收回剑。
  六人间,两人只顾暧昧地笑,两人吵起来了,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我说你们……”
  背后一个无奈的声音响起,清鸣全身一僵。
  云采采翻了翻白眼,没得玩了,“我说过你可以出来了吗?”
  那人斯文地微笑,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客气。“很抱歉,我似乎没什么必要听你的话?除非……除非小姐命令。”
  清鸣听着听着,全身不住地颤抖,倏地转身站了起来——
  “小姐不要!”
  那人在她脚绊倒椅子摔出去的第一时间扶住了她。
  神鬼莫测的步法令子玉微微眯起了眼。
  清鸣握住那人的袖子,攥紧又松开,最后哭着扑到他的怀里:“二号大哥……”
  二号脸上还是不变的微笑,眼眶却无声湿润。
  他抬了抬手,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到了她的头上。
  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啊,明明是主仆,却因为她一直说着他们是她的家人,所以渐渐也忘记自己的身份,把她当成家人了吗?
  
  三年来的第一次流泪,一发不可收拾。屋中只剩下她抽抽噎噎的哭声,比早前范秉的表现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号大哥……”
  “嗯?”
  “其实你不是人吧?”
  本来酝酿着感动的众人被呛了一下,咳了起来。
  二号见怪不怪地笑,“小姐,过度脑补伤身的。”
  清鸣吸着哭得通红的鼻子,抬起头来,认真地说:“从来不用我开口你们就知道我要什么,我方才想你们了你果然就出现了,就算是人也不是正常的人吧?”
  二号无奈地纠正,“这时候用‘寻常’这个词比‘正常’好。”
  清鸣顾不得这些,把头探到他身后,“一号大哥呢?”
  “咳,我可以打断一下你们吗?”
  清鸣看向说话的小范,她努了努嘴,只见云采采拉开了屏风。
  屏风后的床上昏迷躺着的,分明是一号。
  
  原来极乐楼厨娘纪甜甜的声名远播,一号早就怀疑她是清鸣,偏偏凤皇在清鸣消失后只搜查了一个月就明令禁止一号二号私自搜寻。一号不甘,也渐渐不满凤皇与新宠的所作所为,所以在清鸣二十一岁生辰这一天终于忍不住出宫,夜探极乐楼。
  “然后他看见我偷偷喝酒就拉住我不放硬是喊我小姐,我的手就这样淤青了。”
  纪甜甜这样说着,晃了晃青青黑黑的手腕。
  
  那是因为凤皇不会喝酒也不许我喝所以每年只有生辰这一天我才可以偷偷喝酒……
  
  清鸣心中这样解释着,嘴上却说:“一号大哥还是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二号点点头,颇有同感道:“而且还是个有勇无谋的笨蛋。”
  所以才让云采采暗算得逞,现在只能在床上挺尸。
  “喂喂!我说你们是故意不让我给他喂解药好当面讲他坏话的吧?”
  云采采此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地点头。清鸣与二号相视而笑,退到一边,让她为一号解毒。
  她塞了一粒药丸到一号嘴里,然后在他胸前推按了一番。
  “好了,我可不想等下看到大男人哭哭啼啼的画面,清场清场了~”
  子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二号后,率先走了出去。接下来云采采把其他人都带了出去,顺便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一号慢慢醒转,睁眼看到清鸣,却没有如云采采所讲的那样哭哭啼啼。
  “你是什么人?”
  清鸣吓得心脏一缩,望向二号,“失忆?”
  二号摇摇头,递上一条湿润的毛巾,“小姐的易容花了。”
  她这才想起刚刚哭得乱七八糟,在二号衣服上又蹭又磨的,现在妆容一定惨不忍睹,一号认得出才有鬼。忙接过毛巾转到一边,细细擦拭了起来。
  而这时,床上那人终于缓过劲儿来,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姐?二号你喊小姐?!”
  清鸣回过头,露出本来面目,刚止了的泪又在眼眶中攒动。
  一号呆呆地看着她,眼眶一下子红了,神色有些激动却强按了下来,最后梗着脖子半天,只嗫嚅地说了一句:“小姐你,你没事就好了。”
  语气有些生硬,他有些不自在,别过了头。
  二号见情况又有失控的趋势,连忙扯开话题,“小姐,你现在缺护卫吗?”
  清鸣一愣,眼泪收了回去,“你的意思是?”
  “我们违抗圣命出宫,形同背叛,依照影阁的规矩,杀无赦。”
  清鸣仍是愣愣的,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冒出一句,“那你们出来的时候带值钱的东西了没?”
  背对着她的一号终于忍不住回头,“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清鸣正色,“怎么不是重点?这关系到我们要买多大的房子!”
  “我现在也只是普通人,哪需要什么护卫。不过你们也知道,一个单身女子在外行走总是有一些危险的,若是有两个高大威猛的兄长——”瞟了他们一眼,嘀咕,“这年龄其实说是叔叔也不为过……不过保养得不错,就大哥好了……”
  总之!清鸣拉过两人扶在额上的手叠在一起,再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我们一家三口就这么过吧!”
  
  一号:直接说兄妹三人就好了,说一家三口是不是有点奇怪?
  二号:唔,好像有点。
  一号:你一直说我冲动,又表现得毫不在意的样子,这一次,我没想到你也会来。
  二号:因为我跟你一样啊。就算只有万一的可能,也想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小姐,即便违抗圣命。
  一号:其实就算没有“杀无赦”我也不想再回去了,我讨厌那个淑妃娘娘!
  二号:唔,所以你去撬了她婵娟宫的屋顶?
  一号:……
  二号:然后弄乱她的东西,往她床上放蟑螂虫子,还每晚在她窗前晃来晃去扮鬼?
  一号:哼!
  
  “你们又在传音入密吗?讲什么悄悄话?”
  清鸣好奇的眼神在二人间穿梭来回,然后开始碎碎念:“订家法订家法,还有没有规矩了,严禁当着我的面还眉来眼去地传音入密!”
  
  一号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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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6 AM |只看该作者
叁•X夫X妇

  “陛下~”
  一声娇软的呼唤,又是一杯酒捧到面前。
  皇帝低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看着趴在怀中的女子,眼神温柔。
  自先皇后薨逝之后,中宫一直后位空悬。皇帝一反常性,一口气封了三妃四嫔,却独宠这位淑妃娘娘。不仅不治她冒充宫女扰乱宫闱秩序的罪,还封赏无数,荫及族人。
  她名唤常玉婵,皇帝便赐她婵娟宫。
  她爱茶花,皇帝便命人在御花园中种满了山茶。
  其他妃嫔对她只有羡慕嫉妒恨了,她却仍不知足。
  她犹记得,先皇后在时,后宫空置,陛下对她言听计从,派影卫保护她,甚至为她迁中宫,合寝玉瑶宫。
  是的,玉瑶宫,每一个后宫女人的梦想。
  先皇后不在了,玉瑶宫成为陛下的寝宫,却依然是禁地。
  
  “陛下,婵娟宫有些冷呢。”
  “哦?”凤皇似笑非笑地看着淑妃,“朕着人多加几个暖炉如何?”
  淑妃嘟起嘴,嗔道:“陛下一点都不关心人家!”
  见他不答,她再接再厉地撒娇,“陛下都不知道,这几天宫里不知怎么了,好端端的屋顶竟会漏水,臣妾的东西像被人翻过一样,前晚床上还有蟑螂虫子!臣妾好怕,这婵娟宫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凤皇仿佛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
  “昨日夜里朕睡下后,皇后便入梦来,指责朕不念夫妻之情。”
  察觉到怀中的软玉温香僵住了,他继续说着,语含歉意,“皇后说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总有人企图动她的东西,想想可能是因为朕先前动了解禁玉瑶宫的念头吧。”
  淑妃回忆宫中种种异状,瑟缩着问:“陛下的意思是?”
  凤皇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皇后应是误会了,才会去找爱妃。”
  
  不,没有误会,她的确想动先皇后的东西来着……就连先皇后的命也是……
  
  淑妃想起每晚在窗前晃来晃去的黑影,顿时白了脸,背后湿了一片。
  此时,凤皇又推开她,遗憾道:“天色不早了。”言下之意,就是要走了。
  淑妃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楚楚可怜地拉住他的袖子,“陛下不留下来用膳么?”
  凤皇叹了一口气,神情突然变得愁眉不展:“西北发生雪崩,百姓流离失所,虽然救援工作已在进行,但这灾后重建……唉,这一年来天灾人祸,国库已经没有太多余款可拨了。”
  淑妃咬了咬牙,拔下头上的发簪,褪下手上的玉镯,然后挤出一抹柔美到发颤的笑容。
  “臣妾,愿尽绵薄之力,为陛下分忧解劳。”
  发簪上是南国进贡的明珠,先帝赏给她那将军爹的。
  玉,是西临国的名产暖玉,同样价值连城。
  迅速估完价,凤皇一手接过发簪玉镯,一手温柔轻抚淑妃乌发,双目含情脉脉。
  
  爱妃不仅貌若天仙还如此善解人意贤良淑德……
  爱妃不仅是女人中的楷模,仗义疏财更是巾帼不让须眉……
  得妃如此,夫复何求?朕代西北百姓谢过爱妃……
  
  淑妃从甜言蜜语中醒过神来时,凤皇早已走远。瑟瑟冬风从门口灌入,打得窗户劈啪作响,她打了个颤,一股寒意不住涌上来,厉声喊道:“来人,人呢!”
  几个宫女太监垂手跑了进来,她命令他们站到房间的四角守住。
  恐惧稍稍减轻了一些,淑妃终于恢复常态,又打发宫女去打听陛下今夜宿在何处。
  “回娘娘,陛下临走前说,说……”
  淑妃立起眉,喝道:“吞吞吐吐什么,说!”
  “陛下说今日是先皇后的生忌,要早点回去,不然先皇后会生气!”
  淑妃的脸一下子变得死白。她站了起来,椅子被撞倒也没发现,歇斯底里地喊道:“今夜婵娟宫里谁也不准睡!一盏灯都不准灭!通通都给本宫守着!”
  什么皇后!什么玉瑶宫主!凭什么!凭什么死了还要来与她争!
  凭什么……凭什么明明死了她还是争不过她……
  
  玉瑶宫,作为几百年来不老的传说,是宫妃必争之地。
  然而此刻,庭前菜圃长草,瓜棚塌了一半,怎么看都是一派荒凉景象。
  其实卓西西曾经尝试过照顾那些蔬果,可惜结果只是加速了它们的灭亡。
  更不为人知的是,凤皇曾在夜半惊醒四下无人时游荡到前院,看到半死不活的植物们,触景伤情之下,试图用断续膏救它们,当然结果只是第二天它们全枯死了。
  同理类比后院湖里的鱼,而鸽子由于影阁坚决表示要自己照顾幸存下来。
  
  香室里,凤皇将自己泡在热水中,用力洗去身上沾染的脂粉味。
  屏风外面,影卫十九正在汇报着近期收回的账目。
  从淑妃那儿搜刮来的她娘家财产已经抵过婵娟宫全体上下的月钱,快要与他当年赏给将军府的财物持平了。
  他就说嘛,能白占他便宜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除了某个卷款潜逃的皇后。
  
  十九继续汇报朝野内外的小道消息。
  “上次陛下让影阁留意各处人祸的事有眉目了,京郊最近出现了一伙匪徒。”
  “凶不凶恶?”
  “凶恶倒还好,似乎只谋财,甚少害命。”
  凤皇闭着眼,声音懒懒的。
  “不凶恶也要让他们凶恶。对了,逍遥茶社主管哪一个?”
  “回陛下,是影卫三八。”
  凤皇顿了顿,才吩咐道:“让他管管茶社那帮人,别一天到晚说朕和常玉婵那二货的段子。多关心关心民生,比如京郊出了悍匪,打家劫舍杀人如麻无人能敌什么的。”
  十九腹诽:还不是您自己放出去的风。
  嘴上仍是恭顺地应着:“是,陛下。”
  继续汇报,一直到最后一条:影卫一号二号擅离职守,私自出宫。
  凤皇半睁开眼,冷然道:“他们带走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吗?”
  十九嘴角微微抽搐,回答了没有,就见他又闭上眼了,慵懒道:“下格杀令吧。”
  于是忍不住问了句:“如果他们带了值钱的东西走呢?”
  “那就先收回他们带走的东西再下格杀令。”
  他说得理所当然,十九听得满头大汗。
  
  水有些凉了,凤皇从浴桶中站了起来。他披上一件宽松的长袍,步出屏风外,踩到之前脱掉扔了一地的衣服,嫌恶地撇嘴,对十九说道:“把这些衣服都烧了。”
  十九无语,至于么?洁癖这么严重娶什么妃子嘛,每次都让他烧衣服很不吉利的!
  还有明明不喜欢喝酒硬要喝回来又乱呕,等等,今天他吐哪儿了?
  ……一号二号你们这两个混蛋走了这些事都变成我要做的了!
  
  丝毫没察觉到影卫浓重的怨气,凤皇向正屋走去。
  突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飘了过去,不予理会。
  又是什么飘了过去,继续不予理会。
  最后一道轻飘飘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陛下……”
  凤皇皱了皱眉,“卓西西,你正常点。”
  卓西西跟幽灵似的从他身后飘了出来,全身笼罩着哀怨的气息,她期期艾艾地问:“陛下,我哥什么时候回来?他不会抛下我了吧?我是他亲妹妹呀……”
  凤皇没好气地回:“朕的亲娘子还跑了呢,你问朕朕问谁?”
  卓西西幽幽地望了他一眼,幽幽地说:“我跟陛下又不同,陛下后宫佳丽三千,随时随地可以变身王八蛋负心汉,我可只有这么一个哥哥……”
  说完,耷拉着肩膀,又准备飘走了,却被扯住头发。
  “卓西西,相信朕,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你哥了。”
  凤皇绽开一抹温文尔雅的笑,道:“因为朕下了格杀令,依照影阁的效率,三天内你就可以见到你哥的人头了哟。”
  扔下危言耸听,扬长而去。
  
  寝室还是那个寝室,摆着两张床,中间墙壁上贴着一张同居不合寝规则。
  只是隔间里的那张床久无人迹,早生灰尘。
  自清鸣离开之后,凤皇就搬到她的床上安家落户了。
  床上仍是放着两个枕头,床的内侧还摆放着一套衣服。那是清鸣往日睡觉常穿的中衣,摆成一个人形,仿佛她从未离开。凤皇爬到床上,翻身面向内侧,为自己和那套中衣盖上被子,低低说了一声生辰快乐。
  他想,他大概跟那些人腹诽的那样,真的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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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1:26 AM |只看该作者
肆•迷雾渐散

  这一日小雪,早市晚了半个时辰才开。
  逍遥茶社的日刊小报在清晨出街之后,不出两个时辰又追印了一个副刊。这从未有过的举动令人们不由将注意力都聚集到那个副刊之上。
  “京郊白头山有悍匪占山为王谋财害命杀人如麻”的消息瞬间传开。
  消息称,今朝早朝,元祚帝下旨从禁卫军中调了一百精兵予明月,命其剿匪。
  有人认为明月大侠武功高强,就算单枪匹马也能凯旋,也有人认为圣上任人唯亲,江湖草莽不懂带兵,战况不容乐观。
  一时间,京师坊间议论纷纷。
  
  就在传言沸沸扬扬时,白头山的山腰上,一人撑着伞踽踽前行。
  
  “不用,哪里就这么娇贵了,我自己撑就好啦。”
  “明月刚出征,主管就让我备好‘明月大侠以一敌百智擒匪首’的稿子,这里面一定有内情,作为一个专业的笔者,我必须亲自来查探一番。”
  “对了,明月的人马到哪里了?”
  
  撑伞人看似在自言自语,但其实听仔细些,就会发现空中有一把声音在与之应和。
  ——如果此刻山腰上有人经过,胆子怕要被吓飞了。
  撑伞人自然不是女鬼,她有影子。也不是妖怪,没有妖怪走得这么慢。
  
  空中那个声音响起:“回小姐,明月等人在山下一里处扎营。”
  伞下露出一张平凡到有些模糊的面容,正是易容后的清鸣。她皱了皱眉,有些无奈道:“二哥,有兄长叫妹妹‘小姐’的么?”
  二号噎了下才从善如流道:“是,小妹。”
  一阵风扫过,清鸣抖了抖,对着空气大声喊了句:“大哥子玉你们别打了!”
  狂风骤止,空中两股混乱的气流滞了下,渐渐平息下来。
  一件青色外袍披到肩上,她抬头,就见子玉站在她身侧,接过她手中的伞。
  “你走得太慢了,我们总得找点事做。”
  闲下来的手拢了拢衣服,犹带体温的外袍罩在身上,仿佛置身暖房……她舒服地叹了口气,才回道:“明明是你们棋逢敌手,耐不住技痒。少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就跟二哥打过一场么?”
  子玉也不否认,点了点头,又道:“但你的确走得太慢了。”
  清鸣噎住,说不出话了,这孩子怎么这么轴。
  走得慢这个问题……没办法,毕竟是十几年养成的习惯,就算学了轻功,她还是走不快。除非精神高度集中,或者有人扶持。有外人在的时候,还可以撑撑,四下无人还要她凝神加快步伐太强人所难了。
  子玉明白她的情况,所以伸出手。
  三年来的默契让清鸣一下子领悟过来,笑着去挽他,却扑了个空。
  
  子玉的手被一股力打开。
  他眼神一沉,再探手时发现变成两股力在阻止他了。嘴角渐渐牵开一抹淡淡的笑,身形一变,开始灵活地在两股力间游走。
  白色的衣袍勾起流风回雪,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清鸣看着看着,嘴巴渐渐张成了惊叹的形状,眼中冒出了一颗颗的星星。
  惊鸿步法一向以诡异莫测著称,但此时此刻,在两股力的拉扯之下由子玉使来竟隐隐有洛神之姿……太美好了!
  她回过神来,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张纸与一块石墨。
  用布垫着坐到了冰凉的石头上,又用石墨沾了沾地上的雪水,开始奋笔直书。
  
  较量中的三人已然忘记较量的初衷,一号二号也现身了。
  斗着斗着,二号突然转而与子玉联手攻一号,一号措手不及之下输了几招,几个回合之后才开始进入状态。雪中三人的身影渐渐分不清彼此,只隐隐可以看出他们一直保持着二攻一,至于由哪两个攻哪一个则是随心而变。
  到最后,清鸣看得眼花缭乱,只得白茫茫一片了。
  
  待那三人斗到酣畅淋漓、累到瘫倒在地时,相视勾唇,眼中尽是快意,却已是连放声大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清鸣收拾好东西,慢慢走到他们面前,蹲下。
  “吃饭时间到了,我们回城吧。”
  三人皆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作为一个专业的笔者,你不是要亲自查探一番?
  清鸣晃了晃手中的纸,“作为一个专业的笔者,要按时交稿。”
  她又不是真的对官匪大战有兴趣,只是从没写过打斗场面,手生,想说来观摩一下刺激灵感,现在阴差阳错都完稿了,就没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至于主管到底哪里来的内幕消息知道此战的结果,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的人,少知道点事总是好的。
  “按时交稿?”
  稍微恢复了体力的子玉好笑地重复了这四个字。
  请问是谁每次都拖稿到最后一刻害得张老头把头都抓秃了?
  清鸣殊无半分愧意地呲牙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拉了起来,这回一号二号倒是不阻拦了——当然也许是没有力气了。
  她又对一号二号刮刮脸,吐舌头。
  “你们臊不臊,加起来七十岁的人了,欺负才十六岁的少年。”
  子玉闻言似有若无地笑了,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才像小孩子。
  平日的她太过波澜不惊了,似乎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格外孩子气。
  
  下山的时候,一行人的速度明显快多了了,因为是子玉拉着清鸣走的。一号二号似乎认可他了,倒是他们二人自己又隐了起来。
  子玉有些奇怪,“他们两个都易容了,为什么还要隐身?”
  清鸣答曰:“太亮了。他们影卫当久了,很怕光的。”
  “哦,跟鬼一样。”子玉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隐在暗处的一号二号突然开始感到头痛了。四个人目标太大了,他们是考虑大局好不好!
  
  第二日,捷报传来,明月不费一兵一卒制住匪徒,并成功劝降。
  圣上龙颜大悦,下旨封明月为智勇侯,同时统领禁卫军。其子宝少爷自小由先皇后抚养,天资聪颖,品性纯良,册为世子。
  这个消息一出来,整个皇朝炸开了锅。
  宝少爷是先帝私生子的儿子一事是公开的秘密,现在又说明月是其父……
  圣上此举摆明在变相公布明月的身份。
  眼看着他得势,又立了功,朝内一些善揣圣意者开始发出了让明月认祖归宗的呼声。
  
  朝堂是如此,民间则不同。百姓哪管权位争斗,百姓只认英雄。所以明月凯旋的时候,全城轰动,万人空巷。
  七分俊俏加上三分和气,又是灭匪英雄,一个新的国民偶像冉冉升起。
  “我怎么看着觉得明月快哭出来了?”
  清鸣从窗口移回目光,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子玉瞥了一眼街上众星捧月的景象,同样的幸灾乐祸,“的确。”
  一号二号想起当年被他下了多次迷药,如今得报一箭之仇,不约而同地露齿一笑。
  由此可见,明月吃鳖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
  清鸣决定买几瓶酒回去。一来庆祝人民的好朋友明月大侠当上智勇侯;二来新房子已经找到了,要与茶社众人喝一杯散伙酒;三来,三来就是她突然想喝酒了。
  到柜台打酒时,看到一个久违的人。
  
  “小言,打好酒啦?”
  掌柜的热络地与一个小孩子招呼着。
  小孩九岁左右,从帘后走出来,顺便把帮清鸣打好的酒递给掌柜,然后提着自己的酒对掌柜伶俐地点头微笑离去。
  “姑娘,你的酒。”
  掌柜又对清鸣招呼着。
  清鸣收回黏在小孩身上的视线,似不经意地问:“那小孩好乖的样子。”
  掌柜哈哈一笑,打开了话匣子:“姑娘知道青墨坊出了个第一女官吧?对,就是高遗爱高大人,小言是那高府上的管家。嘿,你也觉得奇怪吧?这么小的孩子当管家呢……不过想到高大人,也是那么小的小姑娘就当了吏部郎中,也就不奇怪啦!”
  掌柜的还在说着什么,清鸣却已出神。
  
  原来宝宝的任务就是当高女官的管家么?
  宝宝入影阁受训,宝宝成为高女官的管家,高女官步步高升,宝宝成为世子。原来这一局棋,比她想象中开始得早。
  那时凤皇几岁来着?
  十四岁呐……果然是从小满肚子坏水。
  
  清鸣提着酒瓶痴痴发笑,直到酒楼突然一阵骚乱把她吵醒。
  她循声望去,只看见一号二号追着一个什么身影跳出窗外,心里一紧。
  子玉拔下插在柱子上的暗器,飞身到她身边,她连忙拉住他的袖子,“把暗器给我看看。”
  不似寻常飞刀飞针等暗器,是一块木牌,很旧的木牌。牌面上有三个字,头尾都被划花,只剩中间一个字赫然:杀。
  清鸣的心狂跳了起来——格杀令!
  影阁的格杀令,她幼时的玩具之一,上面的刮痕就是她的杰作!
  她猛的转过身,瞪大双眼四处寻找,难得露出的咄咄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却没有看见那个想象中的人。
  塌下肩膀,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又想起格杀令一出,至死方休,她连忙抱住子玉的手臂,急声道:“带我回逍遥茶社,尽可能地快。”
  子玉不假思索地揽过她的腰,抱着她纵身几个起落,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酒楼依旧喧闹,二楼雅阁却静得一根针掉落都听得见。
  随扈模样的几人敛目垂手,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而坐着的那位华服男子收回注视那两人离去方向的目光,转着酒杯,缓缓地露出温和得让人想去死的笑容,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随扈抬头挺胸收腹屏息,异口同声:“属下什么都没看到!”
  华服男子脸色丕变,把杯子往地上一砸,咆哮:“那么大两只奸夫□都没看到你们眼睛怎么长的!拖出去把眼珠挖了!”
  “陛下饶命!”
  “再说一次看到什么!”
  “属下看到两只奸夫淫/妇!”
  “敢说朕的皇后是淫/妇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拖出去砍掉奸夫再把自己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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