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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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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水家天香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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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45 AM |只看该作者
  別院內,水青絲和水銅鏡交換了一個眼神。

  有人來找碴。

  姊弟兩人在彼此眼裏找到相同的答案。

  別院外──

  「杜公子,三當家的別院沒有通報是不能進入的!」小廝不死心又上前擋在杜詩藍前頭。

  「沒有通報不能進入?」杜詩藍語氣及神情極盡諷刺之能事,「據說總禦廚大人也是日日上豔城找三當家……」

  「嗬嗬,杜公子是聰明人,必定不會相信這種道聽塗說的無稽之談了。」水青絲娉婷的身影出現在豔三別院門口,臉上帶著最溫和無害的笑容。

  「杜某是不會隨便相信,偏偏三人成虎,杜某終究是尋常人也會好奇。」杜詩藍瞥了擋在身前的小廝一眼,要她斥退小廝的用意明顯。

  「退下吧。」水青絲並沒有不給杜詩藍面子,開口道。

  「不請自來插手別人家的事,最不識相。」水銅鏡佇立在水青絲身側,忍不住低聲嘲諷。

  她側首瞄了麼弟一眼,警告他別多嘴。

  「不知道杜公子找絲兒有何貴事?」

  「杜某想向三當家借百膳抄一看。」杜詩藍故意拍拍被小廝摸到的衣袖,嫌棄的態度很是礙眼。

  「三姊,我看交給風師傅去解決吧,橫豎咱們和杜家並沒有生意上的往來。」擅闖別人的地盤氣焰還這麼大,水銅鏡雖然笑著,心中卻燃起怒火。

  「就算如此也不能不賣人三分情面,也許以後會碰上重要的場合需要對方幫忙。」水青絲低聲細語,按下麼弟的急躁,接著又望向杜詩藍,輕柔的反問:「百膳抄?」

  「三當家手上記錄著天下珍饈美饌的百膳抄,杜某想一探究竟。」

  「嗬嗬,那些外人隨口傳言的東西絲兒怎麼可能會有?」百膳抄是她親手抄寫的,豈可說借就借?尤其還是借給一個在她地盤上撒野的家夥。

  「親眼見到的人可不少,三當家確定要裝傻?」杜詩藍自信的神情彷佛有備而來。

  「就算絲兒有,要借不借也是由絲兒決定不是嗎?」笑容甜得彷佛可以溢出蜜,但水青絲語氣裏的拒絕之意卻是不容動搖。

  「三當家何須如此固執,只要讓杜某借上三日……不,僅消一宿,杜某明日定親手送回三當家面前。」杜詩藍不肯輕言放棄。

  他實在想看看水青絲的百膳抄裏有哪些是他還沒吃過的。

  「杜公子又為何如此執著呢?」水青絲只簡單一句話便把杜詩藍堵得說不出話來。

  她覷了個空朝麼弟使了個眼色。

  水銅鏡不著痕跡的頷首,隨後悄悄退去,由別院的後門離開。

  「七當家要上哪兒去?」杜詩藍眼尖注意到。

  「杜公子是為了銅鏡而來?」水青絲很快將話題轉向,「那麼絲兒要人去把銅鏡給請回來,就由他來陪杜公子好了。」

  「不、不不用了。」杜詩藍被她牽著鼻子走而不自知。

  「如果杜公子沒事,絲兒還有點事要忙,失陪了。」

  「噢,三當家慢走……」杜詩藍愣愣的反應,好一會兒才發現不對勁,「且慢!」

  「嗯?」水青絲輕巧回身,柳眉揚起飛揚的笑痕。

  「我要你的百膳抄!」怕她又借故離去,杜詩藍移動著肥碩的身材走向她。

  水青絲穩穩地站在原地,毫不畏懼。

  「站住。」

  她和杜詩藍同時一愣,兩人眼裏都浮現出疑問。

  站住?誰說的?

  水青絲往右邊移了一步,目光越過杜詩藍的肩頭,見到了發話者。

  是武香。

  同樣不請入內的武香就站在離兩人一丈之處,原就凶狠的面容如今瞧上去,更是令人直打哆嗦,寒意由背脊迅速竄向四肢百骸。

  武香一雙銅鈴大的黑眸直瞪著杜詩藍。

  「你原來是總禦廚大人。」杜詩藍油油亮亮的圓臉上冒出冷汗,但對於有人破壞他的好事又感到不悅。

  「勸你不要再往前一步。」武香沒有上前阻止,僅是用那雙怒火狂燒的眼盯著杜詩藍。

  不管實際情況是怎樣,在他眼裏杜詩藍確實是在欺負她。

  這個認知令他十分不悅,尤其是杜詩藍伸手欲抓住水青絲的舉動,更是使他額上的青筋暴露。

  他厭惡眼前的景象。

  「這……」杜詩藍心有不甘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水青絲。

  不得不承認,武香的氣勢在他之上。

  杜詩藍百般不情願下,終於退讓。

  肥碩臃腫的身軀移開面前,水青絲得以看到那道連日來避之唯恐不及的高壯身影。

  不知為何,看到武香的瞬間,她確實感到安心。

  「發生什麼事?」武香大步走過來,龐大的身軀擋在水青絲前面,保護她的意思昭然若揭。

  「我……」杜詩藍正想解釋,很快又在武香冰冷的目光下噤聲。

  「你說。」武香轉向她,將發言權交給她。

  「杜公子來找我要百膳抄。」水青絲知道這男人要答案,若不給一個滿意的答案,麻煩的是她。

  「要百膳抄?」那又不是什麼稀世珍寶。

  「借,是借!」杜詩藍趕忙解釋,實在受不了再挨上武香一眼。

  「借?」在他聽來並無差別。

  「或許可以說是討。」水青絲溫溫地插嘴。

  「三當家!」杜詩藍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在這兒的每一個人都能證明杜某的確是要「借」你的百膳抄一宿!」

  水青絲從武香身後走出來。

  「在這兒的人也都可以作證杜公子確實說了「我要你的百膳抄」這句話,絲兒以為一個人在情急之下方能吐真言,不知杜公子覺得呢?」她溫溫吞吞的柔順姿態,說出的話卻是能將人推入地獄的陷阱。

  「當然不是!」杜詩藍滿口否認。

  「所以杜公子只是一時激動才會那麼說囉?」墨睫垂下,掩住那雙盈滿光彩的美眸,沒人知曉她打著什麼算盤。

  「正是!」

  「來人,送客。」清脆的軟嗓揚起。

  不只杜詩藍,連武香也不解驟然急轉的情況。

  「什麼?!」杜詩藍怒咆,「我家可是京裏數一數二的米商,長安京有三分一的米是由我杜家負責,你要趕我走?」

  「豔城不歡迎無法控製自己情緒,激動時便會大吼大叫出言傷人的人。」這可是水胭脂明文規定的,畢竟豔城裏都是女人,若有這樣的客人出現實在太胡來,也擾亂豔城的秩序。

  趕走杜詩藍,要的就是這種光明正大的理由。

  失了面子怕失裏子,杜詩藍讓怒火燒紅了眼,忘了有武香在,兩三步上前就要揪起水青絲。

  就在一旁的武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新擋在她面前,背上的大刀想也不想抵著杜詩藍的喉間。

  「只要我在,沒人可以動她。」語調雖清冷,可話裏的真意和他臉上嚴肅的神情不容人忽視。

  怦、怦!

  上次那股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心跳頻率,漸漸擄獲住水青絲。

  凝視著那道高壯的背影,她突然感覺若能躲在這道背影之後必定很安全,所有的風雨是非都會遠離她……讓他保護也沒壞處。

  「總禦廚大人,身為一個廚子,難道你不想看看外人傳言的百膳抄嗎?」自知贏不了武香,杜詩藍遂想拉攏他。

  武香眉不挑,眼不興波,淡淡的開口:「我看過了。」在他身後的水青絲聞言差點昏倒。

  難道他看不出來眼前的情況是她不想把百膳抄拿出來嗎?何不幹脆騙騙杜詩藍,說沒有百膳抄不就得了?

  杜詩藍一聽,隨即眉開眼笑。

  「這下三當家可不能再說沒有百膳抄了吧!」水青絲實在很想朝武香的小腿肚踹下去。

  這下麻煩了!

  孰料,武香又開口說:「那本百膳抄還比不上廚子腦中的菜色。」

  「什麼?!」這句話同時出自兩人口中。

  杜詩藍半信半疑,水青絲則是不敢置信。

  她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寫下的百膳抄,竟被他簡單一句話批評的一無可取?

  「百膳抄不是號稱囊括天下所有菁華的料理嗎?」杜詩藍忍不住問。

  「如果你看過便會知道沒那回事。」判斷杜詩藍敵意消失,武香將大刀收回背上。

  「所以……那真的是……真的只是以訛傳訛誇大其詞??」杜詩藍不死心的再問。

  武香沉默。

  不願多說的態度反倒讓杜詩藍誤會為「不說也罷」的意思。

  杜詩藍氣焰盡失,竟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三當家,早先的事是杜某失禮,還望三當家有容乃大原諒杜某。」

  呃?這是怎麼回事?事情解決了?

  水青絲沒料到杜詩藍會向她道歉,原本她打的算盤是利用豔城的規定來趕走杜詩藍,如此一來,饒是開罪杜家她也能站得住腳,怎料武香跳出來說了幾句話便搞定。

  「那麼杜某先告辭,改日定送禮向三當家賠不是。」杜詩藍一個抱拳,不待水青絲開口便離去,背影甚至有著一抹扼腕可惜。

  怎麼會這樣?

  水青絲還來不及反應,又是一陣雜遝的腳步聲傳來──

  「快、快!三姊!我來幫你……」領著一群奴仆小廝衝進來的水銅鏡緊急停下腳步,「呃我來晚了嗎?」豔三別院門口只剩武香和水青絲兩人。

  「晚來還不如別來了。」水青絲悻悻然低語,轉身回屋裏。

  武香漠然地瞅了水銅鏡一眼,隨後跟上她的腳步。

  領著一群仆人,水銅鏡愣在原地。

  「七當家,四當家那裏還有事情交代,小的可以先走了嗎?」從豔四別院被拉來的小廝悄聲問。

  「其實二當家那兒……」

  「五當家人也還在澡間……」

  水銅鏡無語問蒼天。

  嗚……他去搬救兵也被唾棄?

  真是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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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48 AM |只看该作者
第六章

「武香大人怎麼能臉不紅氣不喘的扯謊呢?」清麗的瑰容藏在縹緲的白煙之後,由於母親娘家為南方數一數二的大茶商,即便怕熱的水青絲也堅持茶必須熱著喝,一旁的妝日則不時的替她擦拭額際的薄汗。

  「扯謊?何時?」武香皺起眉,沒有伸手去碰熱氣騰騰的熱茶。

  跟水青絲相反,平時就在燠熱的膳房裏打轉的他絕對堅持茶要喝冷的,通常廚子們是直接舀起井水就口的,尤其忙碌時哪有時間在那兒等熱茶變涼?

  「方才呀!」水青絲說得理所當然,「那想必是為了讓杜公子打退堂鼓,才那麼說的吧?」她在心裏已經替武香的話找好安慰自己的說法。

  「你是說關於百膳抄的事?」武香蹙著眉確認。

  「嗯。」她再度斂下眼睫,狀似盯著杯中淡綠色的茶湯,其實她整副心思都等著武香的回答。

  她的百膳抄比不上一個廚子所熟記的料理?怎麼可能!

  好不容易等到茶涼了些,武香捧起杯子就口前先給了答案,「是真的。」

  水青絲以飛快的速度搶下他手中的茶杯,燦亮的眼兒直瞅著他。

  「怎麼可能!」她嬌喝了聲,把話甩到他臉上。

  看看她,再看看前一刻還在他手中的杯子,「哪裏不可能?」這下換武香困惑了。

  「百膳抄是我辛辛苦苦,親手一個字一個字寫下來的,你這麼說簡直汙辱它!」重重的把杯子放下,水青絲怒不可遏的替自己的百膳抄辯解。

  武香不疾不徐的項了回去,「賬冊不也是你親手謄寫的。」若是賬冊被汙辱了,就不知道她會不會如此生氣。

  水青絲長到這麼大,第一次體會氣到發抖的感覺。

  「那不一樣!」嬌滴滴的嗓音怒吼起來也是很驚人的。

  「哪裏不同?」他很認真的問。

  在他眼裏,百膳抄真的就是一本食譜,而且是記錄了她自己認為好不好吃心得的「特殊」食譜,如此而已,不就跟賬冊一樣嘛!眉批要怎麼寫人人皆不同,只要主事者看得懂,沒反對就好。

  「當然不同!賬冊是再不願意也要寫的,但百膳抄可是我發自內心,認真不打趣,一筆一畫懷抱著虔誠和恭敬寫下來的!」不曾這麼大聲咆哮,她吼到最後喉嚨有些幹啞。

  瞧著她談起百膳抄一臉又是歎息又是珍惜的神情,武香眉宇間挑起興意盎然,第一次聽見有人把食譜形容得可比黃金白銀重要。

  果然這女人一點也沒變,提起有關吃的事,她比任何人都還要在乎。

  「賬冊是再不情願也要寫?據我所知,你這幾日都忙著和賬冊為伍,不是嗎?」接連幾日被她拒於門外,若非今日有杜詩藍造成的騷動在先,他要進來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這……」水青絲一時語塞。

  她是寧可看賬冊也不願意見到他沒錯,但……真的見到他之後,怎麼像個潑婦一樣吵了起來?

  她應該是豔府裏最嬌滴滴、笑容親切可人的三當家,可是他簡單的幾句話便能輕易撩動她的心,令她想不生氣都難!

  任何人瞧不起她的百膳抄,她都可以一笑置之,偏偏是他!是他、是他……是他又如何呢?難道他和其它人有何不同?

  水青絲一時片刻無法在心中替武香下一個清楚明確的定位,滿腔的怒火也不知從何發泄。

  「那麼你賬冊寫完了嗎?」武香的話宛如火上澆油,明媚的眼兒燃著熊熊怒火射向他。

  「幹卿底事?!」

  一旁的妝日伺候了水青絲好幾年,這還是頭一次見她發這麼大脾氣,只能瞠目結舌的傻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瞧三當家連江湖味十足的用語都撂出來了,這話要是讓大當家聽了,肯定要三當家進禮儀房好好磨磨心性。

  嗚……希望大當家不要連她一起罰。

  「如果你沒事,可以告訴我你想吃什麼了嗎?」相較於她的怒火攻心,武香不慍不火地詢問。

  水青絲柳眉倒豎,媚眼怒瞠。

  「不吃了!我什麼都不吃了!」扯著自己的頭髮,她拔高嗓音尖叫。

  武香微挑濃眉,「連午膳?」

  看看時辰也差不多該用午膳了。

  「唔!」猛地一窒,她更加狂怒,「啊……」

  咚咚咚……

  顧不得武香還在,水青絲邁開腳步往正廳後面的房間走去,更大力的甩上房門。

  「武香大人,妝日看您就少說幾句吧。」妝日無力的看著武香,留下這句勸說,便趕著去安慰自家主子。

  武香則是一臉莫名其妙。

  他說錯什麼了嗎?

  

  脾氣最好的水三當家鬧性子絕食的事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當然,為了不落人口實,水胭脂一聲令下,這件事只有豔城其它當家和幾位重要人物知曉,此外就只有武香了。

  「三當家,晚膳都冷了,您請出來吧!」妝日在房外苦苦的喚著。

  把自己關在房裏鬧了三日脾氣的水青絲不言不語,任由妝日在用膳時辰一到,便在門外念著當日的菜色。

  「妝日的好主子呀!您再不出來餓慘的是您,但被懲罰的就是可憐的妝日啦!」連個主子都照顧不好,她該怎麼去向大當家稟報?

  所幸向來事情繁忙的水胭脂近日為了某些事到處奔走,壓根沒空親自來把水青絲抓出來,不然她肯定先吃一頓排頭。

  「三當家,您就……」妝日繼續苦口婆心的勸著,怎奈耐性極佳的水青絲就是充耳不聞,簡直如老僧入定。

  驀地,一隻手搭上妝日的肩。

  「嗄!」妝日嚇了一跳,回過頭見是武香,心跳硬是漏了兩拍。

  呼!這個總禦廚大人她每次看都會被那張駭人的面孔給嚇到。

  她撫著左胸,慢半拍的朝他行禮,「總……」

  食指貼唇,武香要她噤聲別多話,同時把她叫到正廳。

  「她幾餐沒吃了?」

  「三當家已經整整三日都把自己關在房裏。」妝日苦著臉,實在想不到辦法解決。

  三日?

  武香眉心擰起幾道深痕。

  他也不過三日沒來,她就把自己關這麼久?

  「不知總禦廚大人有無好計謀可行?」所謂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如今有武香在,妝日自然把問題推到……不,是兩人好好共商一下。

  武香沒有答腔,連瞧也沒有再瞧她一眼。

  唉,好吧,雖然逼得三當家閉門不願踏出半步的罪魁禍首就是武香,但他本人似乎沒有自覺。

  妝日聳聳肩,決定回去繼續「親情」的呼喚,這時武香終於有動作。

  「等等。」妝日不解的看著他。

  武香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一桌精致豐盛的佳肴,開口問:「這些菜是多久以前出的?」

  「半個時辰前。」

  聞言,武香毫不猶豫命令,「撤掉。」

  「可是……」

  「把桌子搬到她房前。」沒理會妝日的遲疑,武香繼續下令,同時邁開步伐往膳房走去。

  這女人如此貪食成性,決計不可能三日滴「食」未進,卻也不可能在沒人注意的時候跑出來偷吃──她不屑那些涼了,或過了時辰的隔夜菜。

  如此一想便很簡單,只要用食物引誘她出來就行了。

  妝日雖然不懂他想怎麼做,不過在想不出其它好方法的情況下,死馬當活馬醫不失為一個好方法。於是她找來其它丫鬟和小廝幫忙,先撤下一桌已涼的飯菜,再將桌子搬到水青絲房門前。

  當他們把一切準備好,膳房裏已經傳來陣陣四溢的食物香氣。

  主子若沒用膳是輪不到下人的,一群剛做完苦力的奴仆被這股香味給誘得垂涎三尺。

  「是總禦廚大人在燒菜。」某房的丫鬟如此說。

  「好香喔!」有人吸了吸口水。

  「這可是皇宮禦膳房的總禦廚大人親自下廚做的好料,不香才有鬼!」妝日驕傲得彷佛已經嚐過。

  「如果三當家不吃的話,不曉得我們可不可以吃?」一名小廝忍不住問道。

  所有人面面相覷,在其它人眼中看到了渴望。

  光是味道便能令人食指大動,這樣的菜三當家要是不吃就太浪費啦!眾人心裏同時閃過一致的歎息。

  窩在房內賭氣的水青絲,動了動。

  原因無他,誘人唾沫泛濫的飯菜香穿透了門窗縫隙,從各個角落飄進來,再加上丫鬟小廝們的對話,她可以感覺自己一張嘴口水就會像瀑布往下直流。

  「可惡……」抱著空空如也的肚子,水青絲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饑餓。

  當初是誰硬要師傅在別院內加上膳房的?她突然覺得這真是自己做過最失策的決定!

  鍋鏟敲鍋的聲音是廚子出菜的訊號。

  一樣樣的珍饈美饌從膳房裏被端到水青絲門口的大桌上,誘人香味越發清晰濃鬱。

  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她何曾凍著餓過?因為百膳抄被嘲笑而鬧脾氣喊絕食,已經過了三日,這樣的決心應該也夠了吧?以後不會有人再敢拿她的百膳抄打趣了吧?

  從門縫中偷偷往外窺探,她那雙黑潤的眼兒冒出看到獵物的光彩。

  「梅子燒百頁、辣子雞丁、鴛鴦戲水、黑豆桂圓煲乳鴿、竹葉蒸排骨、綠豆仁湯……」每數一樣,肚裏的饞蟲便叫嚷抗議著她不人道的對待。

  一刻鍾後,武香出現在桌前。

  桌上是更勝之前的豐盛佳肴,丫鬟和小廝們退到一旁,等著武香髮落,好似他才是這個別院的主人。

  咕嚕咕嚕……

  稱不上震天價響卻鏗鏘有力的聲響傳出,丫鬟小廝們忍不住竊笑。

  小臉一紅,水青絲咚咚咚的又跑回床榻上拉起薄被蓋住頭,不忘重重地哼了一聲,表示滿滿的不悅。

  鷹眸一閃而逝寵溺的笑意,沒有顯示在唇邊,是以無人發現。

  打從一開始,武香便發現她窺探的視線,由於太過赤裸且迸射出強烈食欲的光芒,加上那一聲聲肚子餓的聲音,令人想忽視都難。

  既然會偷看表示她快受不了了,打鐵要趁熱,想把她從房裏誘出來也只有一招了。

  「坐下。」武香突然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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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48 AM |只看该作者
  即使刻意壓低嗓門,宏亮的聲音透著迫人的氣勢湧進,使得房內的水青絲渾身一震,霎時擠不出回答的聲音。

  他是叫她嗎?

  「全都坐下,這一餐就當是三當家慰勞你們的辛勞招待你們的。」

  整了整心思,本想拿喬拒絕的水青絲在聽見武香的話後,為之氣結。

  他叫的是那些下人?!

  什麼意思?那一桌菜不是為她燒的?

  「咦?這桌菜不是做給三當家吃的嗎?」妝日驚訝的嘴巴都要掉下來了。

  武香率先坐下,挑得還是面對房門的位置,他平淡地開口:「快坐下。」

  這樣好嗎?

  妝日很是猶豫。身為水青絲的貼身丫鬟,她不入座更甭提其它人敢坐下了。

  快坐下?他們當真要吃?

  水青絲咚咚咚地又跑回門邊,想知道門外的情況。

  在場每個人都聽見水青絲來來回回的腳步聲。

  這女人真的是豔府精明過人的水三當家?連隱藏自己的心思都不會。武香在心裏忍俊不禁。

  「總之,坐下用膳便是了。」他沉著低喝,舉箸夾菜。

  跟在自家主子身旁多年的妝日也不笨,在聽見主子的腳步聲後,她大約猜出武香要怎麼做,於是跟著坐下,嘴裏還嚷著:「說得也是,難得總禦廚大人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好菜,若放涼還不吃可就罪過了。」

  「啊!妝日坐下了!那個貪吃鬼下箸肯定不會手軟!」由門縫中偷看得一清二楚,水青絲忍不住低聲叫喊。

  不過似乎只有她認為是「低聲」,妝日聽在耳裏不免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明明就是要引主子出來,她不出來便罷,還怕人家搶。

  「來啊來啊,大夥都坐嘛!」一想到如此,妝日幹脆大聲吆喝著其它奴仆。

  本來還有所顧忌,在看到妝日大方坐下後,其它人也拋開遲疑,紛紛坐下大快朵頤一番。

  「唔!這辣子雞丁真夠味!」

  「梅子燒百頁!唇齒留香呀!」

  「竹葉香已經滲透排骨,清香淡雅,極品!」

  「乳鴿真嫩!」

  「噢……我好像真的看到鴛鴦戲水了!」

  「老天!這真的是綠豆仁湯嗎?我這輩子從沒喝過這麼好喝的!」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語,讚不絕口,饒是糞土也給他們說成佳肴。

  咕嚕……咕嚕……

  軟綿綿的小手無力地撫上扁平到凹進去的腹部,水青絲發現好不容易壓下的饑餓感在看到其它人痛快享用美食之際,餓肚子的叫聲越拖越長了。

  唔……她還要堅持嗎?

  無法阻止視線在那些飛舞的筷子上動來動去,水青絲盯得目不轉睛就怕漏了哪個畫面。

  堂堂一個當家,竟然得靠別人吃飯的景象來想象味道!

  「啊……我的蛋酥拌麵……」水青絲緊盯著那雙夾起她最想吃的開胃菜的筷子,視線順著筷子往上移,最後對上那雙深邃的黑眸。

  嚇!是武香!

  對上眼的瞬間她立刻往旁邊閃開。

  偷看就算了,竟然還被發現……真是沒面子。

  「好糗……」縮在門邊,水青絲原就像撲上兩抹腮紅的臉蛋更加豔紅。

  轉眼間發生的事令武香終於忍不住掛上微笑。那在外人面前不會顯露出的迷糊,卸下溫柔可人偽裝表像後的孩子氣,她的一舉一動是那麼讓他著迷,且不願錯過呀!

  當他發現的時候,早已滿心據滿她的身影。

  由不得他否認、抗拒,只有接受一途;這就是無論她如何拒絕見他,他都會打死不退一再前來的原因。

  如果心裏住著一個人,是因為發自內心的對她感到喜愛,那麼,他是真的很喜歡她。

  「吃吧,不夠我再去煮。」許是心情好,武香語帶歡愉。

  「謝謝,總禦廚大人!」

  「三當家沒吃到真是可惜了。」妝日這句話無疑是火上添油。

  咕嚕……

  凹扁的肚子不斷抗議她忽略那些美食,寧可餓肚子的暴行。

  不管了!

  咿呀……

  房門在經過三日後,終於開了。

  水青絲腳步有些虛浮,臉上神情看來平靜,只除了那雙靈動得會說話的眼閃爍著超乎平常的光芒。

  所有人先是一愣。

  「都給我讓開。」她又輕又柔的開口。

  雖然她看上去仍是一如往常的國色天香,但那饑渴的眼神好比豺狼虎豹。

  試問有什麼比豺狼虎豹更可怕的?

  一幹仆人就算抓著雞腿,啃著乳鴿,喝著甜湯的,全部訓練有素的往一旁站去,徒留滿桌的杯盤狼藉。

  她也不在意,款款落坐在武香的正對面。

  「添一碗飯來。」她嗓音輕揚。

  妝日早在一旁等著了,隨即遞上一碗裝得如小山般高的飯。

  水青絲用膳有自己專屬的碗,那碗說大並不特別大,卻很深,平裝一碗飯的分量大約是普通碗的一倍半;偏偏她還吃不夠,不添成一座小山般高是無法滿足她的胃。

  她拿著刻著細致圖紋的筷子,在一桌被吃得亂七八糟的菜色中遊走。

  「你們可真會吃呀!」她水眸微挑,輕輕睞過所有人。

  一旁的小廝丫鬟們又是擦嘴,又是咀嚼的,場面好不熱鬧。

  「是你出來晚了。」武香直言不諱。

  「我是主子。」開飯的時間本就該由她決定。

  「這桌是做給下人吃的。」武香順著她話鋒一轉。

  水青絲的笑容顯得有些猙獰,但很快又恢複。

  這可惡的男人,讓她一些會少一塊肉嗎?

  「武香大人的意思是會再替絲兒燒一桌不同於下人吃的菜色囉。」擱下筷子,雙手撐著可愛的臉蛋,水青絲的話完全不給人拒絕的餘地。

  瞅著她為了吃不擇手段鑽他話中漏洞的模樣,記憶中那個每次帶著甜美笑容出現在他面前要食物的小女孩,活靈活現的浮現眼前。

  一個人怎麼能全然不變?

  也許是算準了她這點不變,當初在長樂宴上他才會說出「用一道料理」來換的這種鬼話。

  那時,大概誰也沒想到她會答應吧!

  多年前的小女孩和眼前的女人影像重迭,直到這一刻,他終於有種和當年的小女孩重逢的真實感。

  「如何?」已經餓了很久,水青絲催促問。

  「我不會再進膳房。」怎料武香拒絕了她。

  水青絲的笑臉幾乎掛不住,顫著嗓音問:「一碗麵也不行?」

  「一碗麵?」

  「一碗麵就夠了!」怕他拒絕,她連忙道。

  聞言,武香神秘地笑了。

  此時,妝日不知由何處端來一碗還冒著白煙、熱騰騰的牛肉麵,放到她面前,笑嘻嘻的說:「三當家,是您說的,一碗麵。」

  「這碗麵……哪來的?」水青絲傻傻地望著這碗突然冒出的牛肉麵。

  她確實最想吃牛肉麵,但……他剛剛有煮嗎?

  「湯頭是總禦廚大人老早就煮好的,麵則是先煮了個半熟泡冷水,等到三當家踏出房門後才又下鍋熱的。」能讓主子驚喜,妝日驕傲的解釋。

  「所以……是你煮的?」水青絲猶疑不定的眸心對上他。

  武香笑而不答。

  除了他,這裏哪個人有可能煮得出一碗如此平凡,卻又很不平凡的牛肉麵呢?

  水青絲虔誠的拿起筷子,宛若膜拜般夾起一口麵條,小心翼翼的送進嘴裏。

  牛肉熬出來的鮮美湯汁立刻在口中化開,綿密而不油膩,濃鬱香醇,這味道讓她想起了小時候半夜肚子餓,吵醒母親後換來的一碗清湯麵。

  雖然味道簡單,卻有著母親的愛和不舍兒女餓肚子的苦心,以至於她長大後即使嚐遍了千百道料理,在真正餓肚子的時候,想吃的仍是一碗熱呼呼的麵。

  真正令人難以忘懷的是「關心」的味道。

  而這一碗牛肉麵裏,她吃到了相同的味道。

  「是妝日同你說我想吃麵的?」螓首低垂,她不願讓他發現因那多出來的一味,而濕了的眼眶。

  妝日插嘴,「妝日可不清楚三當家想吃牛肉麵呀!」要不,她早拿出來誘騙主子出房了。

  聞言,水青絲心中又是一陣激蕩。

  這男人怎麼能如此了解她的心?

  「而且這是特別大碗的喲。」在離開前,妝日不忘多嘴補充。

  水青絲嬌嗔地睇了貼身丫鬟一眼。

  妝日調皮的眨眨眼,隨後領著一班奴仆離開,獨留他們兩人。

  嗖嗖的吃麵聲,是唯一的聲音。

  此時無聲勝有聲。她終於體會到了。

  那些山珍海味,尋常百姓難以吃到的料理,在這一刻都比不上這碗牛肉麵來得可口,而且令她心頭滿滿的,暖暖的。

  那種感覺,名為「感動」。

  深不見底的黑眸從頭到尾沒有移開她身上。

  小手捧著大碗喝下最後一口麵湯,再將筷子整齊的擺放在碗上,水青絲露出今晚他最看不膩的一抹微笑──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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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48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仲夏至。

  豔三別院近來總會在固定的時間迎接同樣的客人。

  也讓水青絲三不五時找到借口窩回別院,工作效率大幅下降。

  每日午膳將近的半個時辰之前,她便會開始感到坐立難安,工作或任何事情都進不了她的腦袋,滿心期待的都是那一道高大的彷佛可以撐起天地,亦能堵住整扇門扉的身影。

  越接近他出現的時間,她的心跳會加快,心神不寧,想的也只有他,就像現在──

  「三當家,吃藥了。」妝日將一碗土綠色的藥湯呈上她面前。

  光著腳在小橋上泡腳的水青絲目光不自覺地往別院門口望,也沒注意,隨手接過妝日遞上的藥湯就口,豪氣地一口飲進。

  「噗!」才入口的藥湯悉數噴出,她皺起一張小臉抱怨道:「好苦!」妝日近來也學會趁主子發愣等著總禦廚大人之時,乘機將藥湯端來給她喝。

  雖然十次有五次會噴出來,不過至少不用人催,也不用一延再延,水青絲會乖乖──或者該說迷糊……的接過後喝下。

  差別就在喝下的瞬間武香出現了沒,如果沒出現,她就會吐出來:如果有出現,她就會開開心心的吞下喉。

  每次看見主子見到總禦廚大人臉上那抹自然洋溢的甜笑,妝日都會懷疑剛剛讓她喝下的其實是蜂蜜。

  「唉,早了一點。」妝日搖搖頭,對於時間的拿捏,她暗暗提醒自己下次要更小心。

  「早?」水青絲有聽沒有懂。

  妝日收拾著喝剩的藥碗,隨口道:「總禦廚大人來了。」

  「真的?」猛一抬首,空無一人的別院門口讓水青絲有些失落,繼而質問起貼身丫鬟:「好呀!?從何時開始對我這樣沒大沒小了?」

  「妝日不敢,實在是三當家思春的神情太過明顯,誰人看不出呢?」

  「我哪有思春……」臉兒紅撲撲的,越說她越覺得心虛。

  思春?是這樣嗎?

  她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自從上次那碗牛肉麵之後,武香仍然日日上豔三別院報到,煮個簡單的菜給她吃,或者兩人肩並著肩一起泡水,聊些言不及義的話,然後消磨原本該認真工作的時間。

  幸好大姊人目前不在長安京,否則讓她知道了,肯定會把她扔到不毛之地去過過苦日子再回來。

  偏偏她一點也不覺得愧疚,每到了武香該離開的時候,才恍然發現一天已經過去,而她只覺時間過得太快。

  「下次找個畫師來替三當家畫張像便知囉。」

  「貧嘴。」水青絲嬌嗔,神情中帶著一抹小女兒家的嬌媚態,連妝日都忍不住看傻了。

  「你這一身是怎麼回事?」低沉宏亮的男嗓插進兩人之間。

  水青絲反射性地抬頭,露出燦爛的嬌笑,「你來了。」

  她的笑容輕易的軟化了武香臉上僵硬的線條,剛毅的唇畔勾起了若有似無的笑痕。

  「衣裳。」他提醒她剛才的問題。

  水青絲摸摸被藥汁噴到的衣裳,「藥太苦了,忍不住吐出來。」

  「藥?」目光掃過妝日手上的藥碗,武香想起第一次來豔三別院便有人拿藥給她,當時他還問過她是否病了,想不到她到現在還在喝藥。

  回想起來,最近他總在踏進別院後看見妝日端著喝光的藥碗離開。

  她一直有在吃藥?

  「嗯。」螓首輕點,她沒多提。

  「你病了?」但他忍不住想知道。

  「你看我像有病嗎?」她拿初時的話來堵。

  「我不知道,所以才問。」這次武香打定主意要問出個答案,不讓她再打迷糊仗。

  水青絲也感覺得出他的堅持,斂下雙眸,注視水池中光潔小巧的裸足來回擺蕩著,「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有點小問題。」

  「什麼問題?」武香仔細觀察著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神情,發現只要她別有所思的時候總會垂下眼,顧左右而言他。

  水青絲沉默了。

  武香在她身畔坐下,同樣褪去鞋襪將腳泡在沁涼的水池中,不急著逼她說,靜靜地等著。

  微風,陽光,流水環繞著他們,沒有雜音,似乎連天籟都嫌吵雜。

  「你吃過了?」

  「餓了?」他沒有追究她刻意轉移話題。

  若真想說的時候,她會自己開口。

  「嗯,我在等你。」仰望著他的愛嬌神情,半是埋怨半是撒嬌的語氣,能輕易融化任何一個鋼鐵般驍勇的男人的心。

  粗糙的大掌揉揉她的頭,「想吃什麼?」

  兩隻白嫩的小手抓下虎掌,湊到小巧的鼻尖前嗅了嗅,「嗯……薑末摻雜著蒜味,還有一點點檸檬的清香,和羊肉的味道……是香煎羊小排吧!」

  看她像隻乖順的狗兒嗅著自己的手,武香不禁失笑,「我洗過手了。」

  「可我鼻子很靈。」她皺了皺小鼻子,模樣調皮可愛。

  鷹眸一點一滴滲進柔光,「廚子身上總有很多味道,洗不掉。」

  「沒關係,因為我很喜歡呀!」在他身上彷佛嚐遍百道料理,那香味若洗掉了才可惜。

  武香,武香,父母替他取了個好名字。

  她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嗎?

  武香只覺心頭一陣莫名的騷動,耳裏彷佛只聽見了她說喜歡,其餘的再也聽不見。

  她說的「喜歡」可是他想的那樣?可是和他相同的心情?

  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娃越來越模糊,眼前的小女人則越發清晰,纖細的身影,絕美的五官,一顰一笑,彷佛熱鐵烙上他的心。

  陽光灑下,耐不住熱,一滴小小的水珠由她額角滑落,察覺兩道熱切注視的水青絲迎向他,漾起兩個小小的笑窩。

  她看起來既甜美又……可口。

  「怎麼了?」武香突如其來的失神,無法言語。

  此刻他只想牢牢的擁她在懷,感受她的存在。

  「武香?」猛地被抱緊,水青絲有片刻無法反應,雙手更不知道該往哪兒擺,只得輕聲詢問。

  剛才,她彷佛在那張令人畏懼的臉上看見了喜悅。

  該怎麼說呢?是那種會傳染給別人的喜悅,好似獲得天地間至寶那種感激又感動的喜悅,讓她不忍推開他。

  「別動。」埋首於香肩上嗅著只屬於她的味道,武香喃喃的聲音像是自語,又像請求,「等我一會兒。」

  「那麼我要吃三鮮煨麵和燉豆奶。」水青絲乘機要求。

  頸肩傳來一陣顫動,渾厚的笑聲逸出,「還有嗎?」

  他的開心很明顯,也傳染給她。

  精巧的粉顎靠在他寬厚的肩上,水青絲半眯著眼,感覺他舒服的懷抱讓人有股昏昏欲睡的欲望。

  「還有我要你陪我。」

  她想要──他能一直陪著她。

  

  這是一個靜謐的午後。

  半掩半開的窗戶灑入金粉般的陽光,照在那張熟睡的臉龐上。

  因為畏光,羽扇般的長睫顫動起來。

  倏地,一隻大手將窗子關上了些,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甚少午睡的水青絲這日在用過午膳後,抵擋不住睡意,打了幾個嗬欠,人也跟著軟綿綿直不起身,沒多久就倒在武香的肩頭入睡。

  怕她這麼睡會不舒服,武香把這難得午睡的小女人抱起,準備找個舒服的地方讓她安穩的睡。

  「她最近很忙?」遇到妝日的時候,他開口問。

  「忙?」妝日搔搔頭,「最近三當家都和總禦廚大人在一起,應該不算忙吧……」

  武香點點頭表示了解,繼續輕手輕腳地往裏間的軟榻走去,跟著便成了這副景象:水青絲躺在軟榻上熟睡,武香則坐在一旁拿著一本閑書,只用三分心思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剩餘的七分仍放在她身上。

  由晌午到傍晚,她睡得很熟,神情幸福的像個孩子。

  他沒有錯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擰眉、微笑和喃喃不清的夢囈,然後時間越接近他該離開的時候,他開始期待她會醒過來,即使他不會去叫醒她,仍希望在她睜開眼的刹那,印入她眼中的會是自己的身影,希望她能對他露出獨一無二別人見不著的笑靨。

  他的願望很簡單,僅是如此而已,只不過得由她來實現。

  太陽像一顆又沉又重的大火球,逐漸向西邊的天際墜落。

  也許今天是等不到她清醒了。

  正這麼想著準備起身離開,緊閉的美眸突然眨了眨,緩緩睜開凝視著他。

  「醒了。」武香輕笑。

  「你要走了?」水青絲沒有從軟榻上爬起,只是伸了個懶腰換了姿勢,繼續躺著。

  「快要酉時了。」

  「你坐了多久?」發現一旁的桌上放著一本書,她立刻猜到他陪著她一整個下午都沒走。

  武香沒有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怎麼不叫醒我?」也不知怎麼著,她竟然睡著了。

  一睡午覺晚上定會沒有睡意,晚睡乃美容大忌,罪過罪過。水青絲在心裏懺悔片刻。

  「你睡得很熟。」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喚醒她。

  他可以不顧她的意願把她吵醒,但想到這麼做可能會讓那兩道柳眉蹙起煩心的皺痕,便讓他打退堂鼓。

  比起讓自己快樂,他更希望她能快樂。

  他話裏的寵溺聽在她耳裏,化成甜進心頭的蜜,讓她不自覺掛上甜甜的笑,低聲道:「其實你還是可以叫醒我的……」

  「嗯?」他沒聽清楚。

  但那抹甜笑卻看得很仔細,舍不得錯過。

  如此一來,今日他算是實現願望,也該走了。

  察覺他要走,她趕忙起了個頭,「明天!」

  「嗯?」走到門邊的武香回過頭。

  「明天……」水青絲絞盡腦汁,催促著自己快扯出一句話來。

  「在想要吃什麼嗎?」夕陽餘暉投射在他髮絲間,使他的面容看起來朦朧且模糊。

  「吃……」瞬間,他和她腦海中的某張臉孔重迭在一起。

  好熟悉的感覺縈繞心頭,好像……

  你想吃什麼?

  屬於記憶裏的聲音,如夢似幻,近如猶言在耳,卻又虛遠縹緲。

  「唔……好疼……」頭突然隱隱作痛了起來。

  「疼?」上一刻還說著不著邊際的話,跟著她突然臉色大變,武香壓根來不及反應。

  「頭好疼……」水青絲雙手抱緊腦袋,蜷縮在軟榻上呻吟。

  一股好像要穿破腦子迸裂出來的痛意襲來,當下讓她疼得在榻上打滾。

  武香被嚇傻了。

  龐大的身軀一晃,他迅速來到軟榻邊,看她抱著頭縮成一團,他不知該如何幫她。

  「很疼嗎?頭很疼?」怎麼會這樣?適才不是一切都還好好的,她怎麼會突然喊頭疼?

  強烈的痛感令她冷汗直冒,沒心思回答武香的話。

  腦海中有好多畫面在流竄著,有些很熟悉,有些卻很陌生,在她來不及仔細思考之時,又碎裂成片片零散難拚的碎片。

  「嗚……好疼、好疼……」她像個孩子又吵又鬧,淚水忍不住滑落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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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49 AM |只看该作者
  武香心急的望著她,卻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只好喚來妝日幫忙。

  「三當家、三當家!」對眼前的情況再熟悉不過的妝日連忙說:「總禦廚大人,請您先把三當家抱進房裏,妝日上溫師傅那兒去拿藥!」

  武香愣愣地點頭,飛快抱起扭動掙紮的水青絲往房裏衝去,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她安置在床上。

  水青絲已經不如開始那般哭號大喊,但臉上的淚水沒停,逐漸變成嗚咽啜泣,更加揪痛了他的心。

  她的痛,好似痛在他身上。

  「絲兒……」武香心裏又慌又亂,想摸摸她,又怕力道過重會增加她的痛苦,只好睜著一雙擔心害怕的黑眸瞅著她。

  過沒多久,妝日端著一碗藥湯入內。

  「三當家,快把藥喝了。」她小心地扶起冷汗涔涔,全身不住抽搐的水青絲,想要將藥湯喂進她口中。

  「我來。」武香接過藥碗,大掌扶正她的螓首,「絲兒,張嘴。」

  漂亮的臉蛋扭曲成一團,所幸她乖乖聽話張嘴,才順利的灌進藥湯,然後妝日隨即捂住水青絲的嘴。

  「唔……」帶著淚水的美眸倏然放大,水青絲又開始奮力掙紮。

  武香傻了。

  「你做什麼?!」他憤怒的大吼,差點一掌把妝日打飛。

  妝日為何架著她?

  「總禦廚大人,這是比平常還苦的藥,三當家味覺靈敏,這味道對三當家而言極為難以忍受,但如果不吞下去就沒用。」妝日冷靜的解釋,其實心裏怕死武香發起狠來打她。

  武香一窒,無話反駁。

  可是看著水青絲痛苦的掙紮,水亮眼兒像在同他求救,要他如何能視而不見?

  最後,他只得別開眼,選擇不去看。

  掙紮扭動的聲音好半晌才安靜下來。

  水青絲咽下最後一口藥湯,因為掙紮而全身無力癱軟,倒回床上喘著氣。

  「三當家,膳房做了些甜湯,您要不要喝一些潤口?」

  螓首虛軟的搖了搖,幾乎看不出擺動的弧度。

  「總禦廚大人,妝日將甜湯放在這兒,若三當家想喝的話……」

  「嗯。」武香了解妝日的意思,頷首答應。

  「那麼妝日先退下了。」點上琉璃夜光燈後,妝日無聲無息的行禮退下。

  房內徒留不穩的呼吸聲,和滿滿的思緒。

  一陣騷動,在每個人的心頭都留下難以抹滅的痕跡。

  「你病了。」良久,武香的聲音劃開了沉默,這次不再是疑問而是肯定。

  背對著他,水青絲沒有回答。

  「很嚴重。」回答他的是她依舊紊亂的氣息。

  「有請大夫看過嗎?」他記得妝日急急忙忙跑出去前說了要找溫師傅,應該不是大夫,而是豔城鼎鼎有名的七位師傅其中之一才是。

  「大夫……溫師傅就是大夫……」在他問了許多問題後,水青絲終於肯回答。

  「病情嚴重嗎?」既然她願意講,武香忙問。

  「嚴重是不會……只是忘了吃藥就會發作。」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幾乎只剩下氣音。

  「忘了吃藥?多久吃一次?」

  「一日兩帖。」

  「午膳跟晚膳時候?」

  「嗯。」休息了片刻,她終於好些。

  武香這才想到,她中午時把藥湯吐了出來,所以並沒有吃下。

  「什麼病?」

  纖細的背影一震,隨後她又不自在的扭動起來,「其實也不算病……只是……」

  「只是?」他等著。

  「就是……」水青絲欲言又止。

  「嗯哼。」武香哼了聲,示意她最好快點說。

  第一次看她發作,結結實實嚇了他一大跳,若她不從實招來,他可沒那麼輕易像往常給她打迷糊仗混過去。

  水青絲扭捏了好一陣子,「其實……我說了你不可以笑我喔!」她坐起身,仰起小臉要求著。

  笑?

  「我想沒有人在聽到別人的病情會可惡的落井下石。」除非是仇家。武香再認真不過地保證。

  「嗯。」偏偏她還是有些不放心,「真的不可以笑喔。」

  覷了她一眼,武香舉起手準備發誓。

  水青絲急忙攔住他,「好啦好啦!我想你應該不會笑……」應該不會像她那些沒良心的妹妹和弟弟笑得那麼開心。

  挑起眉,他靜靜等待著。

  有點局促,有些不安,她緩緩的開口:「其實我小時候曾經失足跌落水井中。」

  轟!

  她的話宛如平地一聲雷,打在他的頭上。

  武香震驚得不能自已。

  她還記得!

  原來當年的一切她都還記得,就連掉進水井的事……他原以為她當時年紀小,早忘了,想不到她竟然還記得。

  發現他一臉訝異,沒有笑容,水青絲感覺很是複雜。

  不是笑而是不敢置信,似乎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其實我自己不記得了,是之後娘從當時跟著我的丫鬟那邊聽來的。」她實在一點印象也沒有。

  「不記得?」武香被她的話搞胡塗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掉進水井,又說不記得,可是他記得當初那個將她帶走的丫鬟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是他在割斷了她的頭髮之後,那丫鬟才出現的,所以從丫鬟那裏不可能聽到任何有關水井的事才對。

  「該怎麼說……好像是摔落水井的時候撞到了頭,當天我並沒有任何異樣,隔天睡醒卻忘了所有的事,很好笑吧?」水青絲聳聳肩,沒注意到武香臉色越來越難看。

  「丫鬟好像也是聽我說的,但我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對於那一天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或忘記了什麼事,之後大夫來看過,聽說是沒有什麼大礙,總有一天會想起來,而且我記得我的家人,喊得出所有認識的人的名字,我爹娘便認為我沒事,只是忘了怎麼摔到水井裏而已。」順了順氣,她繼續說:「橫豎那都不是件好事,想不起來也無所謂。」

  無所謂?她的語氣怎能如此輕鬆自在?

  是了,她不是記得,而是全忘了。

  當初他們見面時只有彼此兩人,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至於那丫鬟,約莫也只把他當作一個欺負她的壞孩子沒放在心上,所以清楚記得他和她之間事的,如今只剩下他了。

  武香臉色鐵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他沒有笑,水青絲鬆了口氣,幹脆把所有內幕抖出來。

  「但是每到這個季節我的頭都會痛,好像有片段記憶在腦中亂竄,就像今天這樣,所以溫師傅開了藥給我,一開始一日是三帖,這幾年情況比較穩定,才改成一日兩帖……」

  這個季節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季節,大概是因為這樣吧!

  「你真的都不記得了?」武香毫無預警的打斷她的話。

  「嗄?」愣了愣,她沒跟上他話裏的意思。

  「我是說你全都忘了,忘了那時候的約定,忘了在禦膳房裏發生的事,忘了你真正掉落水井的原因,忘了是誰把你救起來的。」他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帶著濃濃的歎息,撕扯著她的心。

  他看起來好難過。

  水青絲不懂,他說的每一件事,她沒有一件有印象他是不是搞錯人了,不是在說她小時候的事嗎?

  「你在說什麼?」她傻愣愣地問,隱約察覺事情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對。

  武香的眸光黯了下來。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她問得很不確定。

  話甫出口,水青絲立刻就後悔了。

  她從未看過那種深深的,像是絕望的神情。

  難道她真的忘了什麼重要的事,而且那些事跟武香有關?她曾經做下任何承諾嗎?

  搞錯?誰都可能會搞錯,但這件事他絕對不會搞錯。

  那段兒時的回憶,他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可她卻忘了。

  我下次再來……

  他將那句話放在心底,始終抱著期待,日夜期盼,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也從沒放棄過,即使看到她眼神裏的陌生,他也不氣餒;可是當他知道她是完完全全沒有印象,對一切一絲記憶也沒有,甚至用著談論天氣般輕鬆的語氣在說著,這教他情何以堪?

  他是滿心的等待著呀……

  「武香」他臉上的神情讓水青絲很心慌,急急忙忙伸出手想拉住他。

  合上眼,他搖搖頭,退開她能抓到的範圍。

  「你全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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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49 AM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

豔一別院向來是所有別院裏最安靜的,今日也無不同。

  在外一連奔波忙碌了幾日的水胭脂,今日終於能好好待在豔城裏處理事情,誰知甫坐上豔城之主的位子後,水青絲跟著踏進來,然後有話也不說,一坐就是兩個時辰。

  在賬冊上做好眉批,水胭脂才抬首看著這個甚少需要她擔心的妹妹,只見她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滿臉愁思,握著青釉杯,卻一口也不喝僅是盯著杯子看。

  唉,她不過是出了趟遠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今日你沒工作?」

  水青絲終於開口了,卻答非所問:「大姊,你知道小時候我摔落水井的事嗎?」

  「這會兒是在講哪樁陳年老事了?」水胭脂不太願意浪費時間和她回憶兒時,於是埋首回賬冊。

  「就是掉到水井的事嘛!」水青絲有些心急。

  她記得,昨晚武香離去時指控的眼神。

  原本認為忘了也無所謂的記憶範圍似乎頗為廣泛,而且跟武香有關係。

  難道他們以前見過?

  「你掉到水井的時候我並不在場。」唇微啟,水胭脂吐氣如蘭的說。

  「大姊什麼事也沒聽說嗎?關於我忘記的那部分記憶,你可知曉任何一丁點相關的事?」

  「你該去問梅姨,當時找到你的是她。」媚眼掃過每一條帳目,快速而不含糊,水胭脂只用了一點點的注意力來應付她。

  「是梅姨把我救上來的嗎?」

  「我說了,當時我人不在場。」這季衣裳的收入不如去年,是怎麼回事?

  「這樣呀……」看來大姊這邊所知有限。

  「桌上一堆賬冊等著我處理,如果你沒事,何不來替我看看?」正為賬冊煩心的水胭脂突道。

  「大姊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幾本賬冊而已,很快就能看完。」水青絲軟軟的送上奉承,捧得恰到好處,就看水胭脂領不領情。

  他們寫好的賬冊都必須交由大姊過目,所以大姊桌上永遠只會有他們呈上的賬冊,其餘的都是由他們負責。

  要從那幾本賬冊裏看出每一個當家所負責的部分的一季收入與支出,水胭脂的統籌能力不容小覷。

  「這賬冊是怎麼記的?」不過顯然水胭脂並沒有聽見,此刻她的心思都在賬冊上。

  只見她顰起細致的眉心,新點上的柳眉揪成毛蟲的形狀,粉嫩的朱唇輕抿,神情自然透著一股威嚴和神聖不可侵的氣勢。

  肯定有人寫岔了。水青絲暗暗在心裏替對方默哀,同時提起羅裙悄悄退出豔一別院。

  既然大姊說不知道,那也只好直接由武香那下手了。

  

  但是要怎麼辦好呢?

  昨天武香離開時的神情深刻的印在她心中,如果沒有個好的借口、歡愉的氣氛,她也問不出口。

  問題是如何才能有個愉快輕鬆的氣氛呢?

  水青絲一邊替尚書夫人護理頭髮,心裏則繞著困擾她的事打轉。

  「這樣的力道可以嗎?」她盡職的問,可全然的心不在焉。

  「嗯,可以,三當家的手勁兒總是拿捏的恰到好處。」尚書夫人滿口誇讚的好話。

  「夫人過獎了。」唉,到底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呢……

  「啊,對了,三當家,聽說近來你總在豔三別院接待一名高大的男人,是真的嗎?」躺在軟榻上,尚書夫人狀似隨口提起。

  接連好一陣子,長安京都在傳,近來豔城日日有一個高大的男人上門找水三當家,流言的版本很多,八卦則是人人愛。

  「嗬嗬。」水青絲輕笑不答。

  「當然這是三當家私人的事,我不該多嘴過問,如果三當家不想回答,我了解的。」尚書夫人掩唇曖昧的笑著。

  就算尚書夫人嘴上這麼說,但由她的神情看來,水青絲了解,今天只要她踏出豔城,明天肯定又會有不同版本的流言。

  水青絲在手上抹了少許的玫瑰露,春蔥般纖細的手指在尚書夫人的太陽穴上輕輕按著。

  五、四、三、二、一。

  默數到一,水青絲根本用不著回答問題,尚書夫人已經毫無氣質的呼呼大睡。

  確定尚書夫人睡了,她立刻幹脆地收手。「呼,以前我是怎麼面對這些穿金戴銀、俗氣到不行的三姑六婆的?」現在她只想將時間花在見武香,和他聊天上。

  媚眼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慧黠如她,很快有了法子。

  「來人。」水青絲揚聲輕喚。

  「三當家有何吩咐?」在外候著的丫鬟魚貫而入。

  「找幾個壯丁將尚書夫人給抬回去。」柔嫩的嗓音令人無法抗拒。

  「是。」丫鬟轉眼間又全部離開。

  過沒多久,兩名穿著得體的奴仆進來,把睡得很熟的尚書夫人給搬走。

  水青絲伸了個懶腰。

  不一會兒,妝日恭敬的請示,「三當家,您今日要在上房這兒還是豔三別院用膳?」

  「就在這兒,請膳房燒幾道好菜上來。另外,上四妹那兒拿一壇燒刀子來,就說是我要的。」

  自從武香來了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自家廚子燒的菜了,午膳往往都是武香在豔三別院的膳房直接出菜。

  「是。」妝日靈巧的福了身,退出房外。

  燒刀子可是烈酒,雖然不知道武香的酒量如何,她也不是真的想讓武香喝到醉,只是想借著酒力讓他放鬆些,然後再好好套他的話……不,問問看她究竟是忘了什麼。

  「很好,很好。」

  微眯著眼,想著心裏打著的主意,她寬心許多。

  武香第一次被人領到上房,甫進門,就見她一臉的甜笑,那笑甜得彷佛要滴出蜜來了。

  「什麼事這麼開心?」即便昨日不歡而散,他仍無法克製想見她的心情。

  來了,看到她一如往常的笑顏,讓他有些微怒。

  這是否代表昨日的事她壓根不放在心上?他該為此感到憤怒,偏偏他的心情又因為她的笑容而不自覺的上揚。

  唉,他似乎無法抗拒她對自己的影響。

  「啊,武香,快快,這邊坐。」水青絲熱情的拍拍身側的位置要他坐下。

  武香沒答腔,淡覷了她一眼。

  今日她異常開心。

  和她相處了一段不算長也不算短的時間,武香能夠輕易的分辨出哪種笑容是她發自內心的,現在這種甜甜的,彎了眼角的就是。

  待他坐下,她立刻拍拍手,嬌喝了聲,「上菜。」

  她的笑太過歡愉,武香很難移開視線不去看她,但又忍不住懷疑經過昨日的事情,她怎麼還笑得出來。

  他沒忘記當自己決絕地退開她能觸碰到的範圍,她臉上出現了受傷的神情。

  但又有誰知道在那一瞬間他傷得比她還深呀!

  看著他漸漸陰鬱的神色,她的心頭也蒙上一層灰暗,手上忙碌的布菜動作也停了下來。

  他在想什麼?是她忘了的事嗎?

  「三當家。」門外響起一陣輕巧的腳步聲,被派去取酒的妝日回來了。

  「酒來了嗎?拿過來。」水青絲趕緊轉移注意力,暗自試了幾次後重新揚起笑容。

  沒關係,她一定會問出來!

  「是,但是……」妝日顯然還有話想說。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揮揮手阻止,怕妝日多說話會被武香識破她的小計謀。

  妝日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主子,在被教導不準多話,以主子的意思為最高行事準則的前提下,她又把話給吞了回去,在關上門前,她只能在心底祈禱主子會發現那壇酒並不是她指定的燒刀子,而是藥酒竹葉青。

  「你喝酒?」看著她那張滴酒不沾便已經豔紅得誘人的臉蛋,武香懷疑她喝了酒以後,整個人會變成煮熟的蝦子。

  「我陪你喝。」水青絲搖搖螓首,打開蓋子,抱著那幾乎比她的頭還大的酒壇,替他倒了一小杯。

  也不知道他的酒量如何,是以她打算先慢慢灌他幾杯,只要到他夠放鬆能「酒後吐真言」的程度即可。

  她雖不常喝酒,但貪杯中之物的四妹水綺羅可說是打遍天下無敵手,要找到一個比她還會喝的人還真難,所以在水綺羅的別院裏有個地窖專門用來放酒,她才能如此快速找來這一壇燒刀子。

  水青絲根本不知道這壇不是燒刀子而是竹葉青,倘若知道的話,她鐵定卯起來直灌武香。

  「為何要喝酒?」他平時也有小酌的習慣,只是他喝的是老黃酒,但今日她的殷勤實在教他不得不起疑。

  「嗯?就當為了答謝你連著好些日子替我燒菜。」水青絲嬌媚一笑,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來試試這燒刀子,這可是我四妹的收藏品,味道好極了。」當然這是對他們喝酒的人來說。

  像她這個不會喝酒的人,是怎麼也不能理解這又苦又嗆的味道如何能解千愁?合該是愁上澆愁才是。

  黑眸裏雖閃著對她舉動的困惑,又覺得她不會害他,於是武香喝了。

  「老黃酒是比不上竹葉青。」清新淡雅的竹葉香氣在嘴裏化開,武香忍不住讚道。

  「竹葉青?」水青絲小臉布著茫然。

  武香低下頭,眸光閃過一絲了然。

  連這杯中之物為何她都不清楚,又怎麼可能在裏頭做文章呢?

  他的眼神帶著玩味,「好酒。」

  水青絲雖然不懂他的語意為何,可一聽他說這是好酒,立刻又陪笑著倒酒。

  「好喝吧,這是我四妹珍藏的燒刀子,平常要討她可是不領情的。」事實是因為她不會喝酒,水綺羅才舍不得給她。

  原來她以為這酒是燒刀子。

  那麼烈的酒就算不下藥也能灌醉人,她想灌醉他?

  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不過武香還是不動聲色。

  「那你是如何拿到的?」這小女人或許在商場上別有一套,可惜在他面前卻屢屢出錯。

  說到這個,水青絲可是喜不自勝,語氣忒是驕傲,「她有把柄在我手上,自然會給我囉。」

  「是嗎?」武香淡淡應了聲。

  在他看來,水綺羅壓根不怕,所以才給了她竹葉青嘛!

  不過,那自信滿滿的嬌俏神情擄獲了他的目光,讓人無法狠下心告訴她真相,只為了留住那抹愉悅。

  所以他根本無法對她生氣,即使她忘了一切,那又如何?已經付出如此深的感情了,對她越來越喜愛,越來越放不下,那麼幹脆別再提起那件事。

  武香暗自下了決定,神情有一絲複雜和被迫放下的灑脫。

  不過水青絲沒發現,她的心思始終放在這事情上頭。

  「別客氣,這一壇都是你的。」她說得很大方,反正酒也不是她的。

  杯子空了,立刻又注入新酒。

  武香也不客氣,一杯接著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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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49 AM |只看该作者
  也許醉過就能完全忘記,那麼現在他的確是需要好好大醉一場。

  「你不吃嗎?」看著一桌好菜色,他突然開口問。

  「吃?要要要,當然要。」忙著勸酒,水青絲全忘了用膳,還好菜還溫著。

  武香添了碗白飯,送到她面前。

  「你……」拿著筷子,捧著碗,她怯怯地盯著他。

  「我不餓。」

  「不,我是想問你……會不會暈暈的?」從沒喝到醉過,水青絲以為發暈就是喝醉的症狀之一。

  武香又替她舀了一碗看起來清淡的雞湯,慢條斯理地回答:「還好。」

  還好的意思是……差不多了?

  水青絲不敢確定,「有熱熱的感覺嗎?」

  她曾看過喝醉酒的人嚷著熱想脫衣服,這應該也是症狀之一。

  「還好。」有她在的地方總是很暖和,但很舒服,所以不覺得熱。

  「那……」她在他面前比了個二,「這是多少?」

  「二。」他沒眼花,自然答得出來。

  水青絲不信邪,又灌了他幾杯,再比了個三。

  「這是多少?」

  他微蹙眉,「三。」

  都已經半壇多的酒進了他的肚裏,怎麼他沒反應?

  算了,橫豎也不是真要他醉。

水青絲快速扒了幾口飯,喝了幾口湯,其它的菜一動也沒動,急著說:「好了,我吃飽了。」

  武香黑眸掃向滿桌樣式豐富,但量不多的菜肴。

  這是依照她的食量做的,她一個人吃剛好,而且絕對不會剩下。

  「吃飽了?」三口飯,兩口湯?她何時起胃口變小的?

  「我今日不太舒服。」她企圖含混過去。

  「要不要請大夫看看?」一想到昨日的事,武香忍不住提起一顆心,「你吃藥了嗎?」

  知道他誤會了,水青絲忙解釋,「沒事的,我是肚子不太舒服。」

  「嗯。」武香頷首,「先休息,晚點餓了再吃。」

  「不用休息,我還有話……呃,事情沒做完。」她連忙搶白,情急之下還差點露了餡。

  「去休息。」他很堅持。

  水青絲發現情急下出口的謊言似乎把自己逼到絕境中。

  「那……」

  「到榻上去。」武香的語氣不容拒絕。

  「可是……」她的計劃才實行了一半,不想半途而廢。

  武香冷然的眸光一斂。

  喔,看來她不妥協似乎不行了。

  「我……」她想試試起死回生的機會有多大。

  「你可以選擇自己走過去。」沒了她倒酒,武香舍棄酒杯,直接拿起酒壇,將竹葉青帶著藥味的清香大口喝下。

  「走去哪兒?」水青絲愣了愣,聽不懂他的意思。

  「榻上。」他放下空了的酒壇,揩了揩嘴角的酒液。

  臉不紅,氣不喘,武香看起來不像剛灌完一壇酒的模樣。

  「喔,但是……」紅豔豔的檀口張了張,她思索著該怎麼說。

  懶得跟她多費唇舌,武香猛地站起身──

  突地被他一把抱起,水青絲滿臉訝異,「你要幹嘛?」

  「送你上榻。」他斜睨了她一眼,一開口說話,濃鬱的酒氣直噴向她。

  皺了皺眉,她一手捏起鼻子,「好臭。」

  就是這樣她才不喜歡酒味。

  「嗯哼。」是誰灌他酒的?

  雖說是她灌他酒的,但是……

  「你整壇都喝完了?」

  「嗯。」一想到他喝完整壇燒刀子,水青絲立刻放下心,「醉了?」

  「你說呢?」他說話非但沒有顛三倒四、不清不楚,反倒眼神更加明亮。

  「你真的喝完了?」她有些懷疑,從他的肩頭探出小腦袋,瞧見那橫倒在桌上空空如也的酒壇。

  怪了,他是醉了還是沒醉?

  「山西竹葉青,以極上乘的汾酒為底,加上紫檀香、公丁香、當歸以及砂仁等十多種名貴藥材混合竹葉浸泡而成,確實是好酒。」武香喃喃念著,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聽他念了一大串,水青絲還是有聽沒有懂。

  竹葉清是藥酒她當然清楚,但他為何如此頻繁地提起?

  「竹葉青比較好喝嗎?」

  繞過屏風,來到軟榻前,武香輕巧地將她放下,隨後跟著坐上軟榻邊。

  「你不怕我。」長指撩起落在粉頰畔的幾綹細髮,替她塞到耳後,他的眼更深沉卻也更亮了。

  「為什麼要怕?」真誠而無畏的大眼迎上他。

  武香心頭一震,幾乎想要不顧一切的抱緊她,但他還是壓抑著內心的欲望,「我是個男人。」

  況且他長得不能稱得上是慈眉善目。

  「你是我的廚子。」她完全把他納為己有。

  水青絲撈起自己的髮絲纏繞在手中把玩著,同時不著痕跡的垂下眼瞼。

  她還是不能習慣他的目光。

  「我是個男人。」他再次強調。

  水青絲開始覺得他應該是醉了,否則同樣的一句話不會說那麼多次。

  「所以?」繞呀繞,卷呀卷,她表現得好像對頭髮的興致比同他說話來得高昂。

  長著繭的長指扣住粉嫩的香顎,逼著她直視著他。

  水燦星眸左顧右盼的,不肯對上武香那雙深沉如黑夜的眸子。

  只要一看著他深邃的眼,她立刻就會被吸引進去。

  「看著我。」他沉聲命令。

  水青絲抿著唇,落在羅裙上的小手握成兩個小球,惶惶不安地迎上他。

  「你醉了嗎?」扭著手指,她不安的問。

  「燒刀子的確是種烈酒。」他把話題又兜回酒上。

  不過水青絲並沒有因此而放鬆,反而緊繃了起來。

  他發現她是想灌醉他了?

  「嗯……但也很好喝……」她囁囁嚅嚅地辯稱。

  「可竹葉青就還好了。」

  目光泄漏出心裏的困惑,但她仍順從他的話,「再也沒有別的酒比得上燒刀子烈。」

  他為何一再提起竹葉青?

  媚眼裏閃著不解,腦子轉呀轉的,突然某條線接上,她懂了。

  「你的意思是……」水青絲美目瞠大,紅嫩的唇瓣微張,她的目光不斷在武香的臉和那空了的酒壇間來回。

  眼底閃爍著濃濃的笑意,武香緩緩開口:「那一壇是竹葉青。」

  話落,他俯首而下──

  當唇上一股熱燙的溫度席卷而來,水青絲的腦海中只閃過三個大字。

  他、醉、了!

  

  砰!

  她整個人被壓在軟榻上。

  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喝醉卻不承認的男人──武香!

  「唔……好重……」水青絲掙紮著想起身,偏偏男女體態懸殊,她使盡吃奶的力氣卻撼動不了他分毫。

  「來……」

  原欲開口喚人幫忙,但水青絲的臉皮終究薄,雖然方才被武香抱起時看似鎮定,其實她早就嚇呆了,現在這一幕又怎麼能被人看見?

  「該怎麼辦……」累了,也發現自己掙脫不了,她索性動也不動,如同一條死魚躺在軟榻上。

  想不到他酒量這麼差。

  她記得同樣的竹葉青四妹就算喝上一打,眼睛也不眨一下,甚至連酒嗝都沒打一聲。

  一壇竹葉青就能醉倒,她竟妄想用燒刀子來灌醉他?

  恐怕一口就能令他不省人事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綺羅竟然敢騙她,看她不找機會算帳才怪。

  右邊的頸側熱熱癢癢的,水青絲不自覺伸手去抓,卻摸到了他的鼻子。

  她知道兩個人的距離太過靠近,也一直逼自己忽略這點,怎知一轉頭看見他五官深刻的臉龐,又移不開眼了。

  熱熱癢癢的感覺原來是他噴吐出的氣息。

  怦!怦!

  心跳加快了兩拍,指梢感覺著他溫熱的呼吸氣息,像一陣暖流帶著不平穩的悸動遊向她的心底。

  水青絲臉兒一紅,掙紮了半天也沒喘半口氣,如今呼吸不禁急促了起來。

  抽回手攤開在面前,指尖雖少了他氣息的溫熱感,但心中的卻慢慢發酵成一股奇妙難解的味道。

  「怪怪的……」她從來不會這樣啊。

  春蔥般纖細白皙的手指一彎一伸的,她的眼神逐漸蒙矓了起來。

  該推開他嗎?

  不,以她的力氣根本辦不到。

  該叫醒他嗎?

  試問一個酒醉的人醒來有何用處?

  但他看起來還是很清醒的樣子,說話的口吻一如往常,只是話有一點多,眼神也很清晰明亮,抱著她走路也不曾踉蹌,而且吻她的時候絲毫不含糊,火熱的舌帶著酒味伸進她嘴裏,和他嚴肅冷然的外表不一樣,那是個很濃、很深的吻。

  轟!

  粉嫩的兩頰燒出一片誘人的火紅。

  回想起方才被吻的情景,當下只能呆愣的她,突然覺得事後的回想反而更令人害羞。

  「唔……絕對不能讓人知道……」她不但想問的事一件也沒問到,還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件事怎麼能讓人知道。

  臉兒紅紅,她轉移目光,沒多久,又忍不住移回他臉上。

  話說回來,這應該算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熟睡的神情。

  毫無防備就像個孩子……有點凶狠的孩子。想到這兒,她忍俊不禁,探出手替他撩起垂落的髮絲,安靜的享受只有兩人的時間,心兒的跳動卻始終維持著一種高亢的頻率。

  如此為了一個人而跳動的感覺,陌生難解,但又有點熟悉。

  「怎麼辦……我好像喜歡上你了……」有一點害羞,小臉撲上一層誘人的紅暈,她輕聲道。

  壓在她身上的身軀似乎動了一下。

  水青絲嚇了一跳,以為他聽見自己的話,連忙屏住氣息觀察他的臉,好半晌沒啥動靜,氣息也很平穩,她才安心。

  「呼,差點被你嚇到。」水青絲嬌嗔埋怨著,看著武香的眼神溫柔得化不開。

  會如此在乎他的想法,看他難過,她便跟著揪心,想要他快樂,想要跟著他一起快樂,只因為──

  她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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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53 AM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

武香並沒有真的睡著。

  他是醉了,而她很溫暖,讓他倒下後便不想起身,索性閉目養神,沒想到會聽見她那麼說。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心跳登時漏了一拍。

  他幾乎想立刻睜開眼,央求她再說一次,但那絕對會嚇到她的。

  是以他只得壓下心中的狂喜,如醉倒的一攤爛泥繼續賴在她身上一動也不動,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天知道他心跳快得彷佛要跳出喉間。

  黑眸悄悄睜開一條細縫,窺探著。

  被壓住動彈不得的小人兒半眯著眼瞅著上方,眼皮有越來越重的傾向,隨時可能沉入夢鄉。

  武香悶不吭聲,重新閉上眼,一方面不著痕跡地移動身體,怕壓壞嬌小荏弱的她。

  片刻後,均勻的呼吸聲傳出。

  她睡著了。

  鷹眸刹那間睜開,確定她熟睡,武香抱著她翻了個身,轉眼間變成她上他下的姿勢。

  柔軟的嬌軀扭動著,尋找最舒服的姿勢,「嗯……」

  龐大的身軀倏地停止一切動作,連呼吸也是。

  他怕吵醒她。

  「唔……」好不容易找到了,小腦袋正好枕在他厚實的胸膛上,水青絲發出舒服的呻吟。

  這下緊繃的身軀終於放鬆了下來。

  雖然略有醉意,但凝視著她的眼神是明亮清晰的,目光滑落那一頭柔亮潤順的黑髮,他忍不住探出手去摸。

  一點一滴感覺她的一切,在這瞬間,他心中的感動好滿、好滿。

  喜歡?不,或許早在很久以前對她的感情便已超過喜歡。

  她很美,那卻不是他最在乎的地方;她家財萬貫,那也不是他看上她的理由;她擁有世人所羨慕的家世,娶到她絕對是三生修來的福氣,不過他要她的原因很簡單,只因為,她是她,水青絲。

  她是第一個不會嫌棄他長相凶惡,不會害怕他的人,他知道,她很善良。

  當然,也正因為太善良了,才會被身旁的人給吃得死死的。

  更重要的是,她的貪食,只有他才能滿足。

  「你可知道其實我對你比喜歡還要多很多……」在她沉睡的時候,他才敢吐露心中的情意。

  也不知是否聽見了,水青絲螓首輕輕地點了一下。

  武香差點失笑出聲。

  「是真的聽見了嗎?」長著粗繭的手捏了捏軟軟的粉頰,「如果聽見了,就用你軟軟的聲音喚我吧。」

  「……香。」墨黑的瞳仁驀地放大,他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絲兒?」她真的醒著?

  「好香……」

  好香?

  「我的……」水青絲開始夢囈。

  她的?

  「那是……」

  什麼?

  「那是我的……」前後兩句連貫起來後,意思終於比較明白。

  但他還是不懂她在說什麼。

  「不能吃……還我……」她夢見自己在和人搶食物?

  懷疑被證實,她並不是在喚他,只是夢到食物。

  「我的鹵蹄膀……不行……還給我……」

  武香怔愣地看著顰起眉的水青絲。

  她的夢……未免也太真實了吧!清楚得令人懷疑她是真睡著,還是假清醒。

  他忍不住又戳了戳粉頰,想試試她會不會醒過來。

  「啊……辣炒羊肉片……」

  「刷鍋牛肉……」

  「香蒜青花魚……」

  「白菜蟹肉羹……」

  她還不是夢到一道,而是一桌!

  一連串的料理名稱由那張小嘴吐出,武香已經不確定是要讓她繼續睡,還是先去替她準備一桌飯菜再喚醒她用膳。

  因為做夢,她睡得不是很安穩,身體不住扭動,頭也跟著轉來轉去,差點從他身上摔到床下。

  武香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伸手抱住她,以防她真的掉下去。

  至於那顆動來動去的小頭顱他控製不了,所幸沒多久便停了下來,這會兒閃著晶瑩光彩的紅唇隔著衣裳貼在他的胸膛,適才的吻突然竄進他腦中。

  甜美誘人的一吻。

  紅潤欲滴的飽滿唇瓣在他眼前散發著致命的誘惑,環在纖腰上的健臂不住緊縮,馥鬱馨香的身子幾乎快被揉進他的身體裏。

  「唔……」她忍不住發出輕吟。

  他聽見了,卻不願放開。

  黑眸中閃爍著濃濃的欲望。

  「啊!炸元宵!」驚喘了聲,水青絲驀地睜開眼。

  武香雙手一鬆,漆黑的眼底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複雜眸光。

  炸元宵,他們最後約定的一道料理,只可惜沒讓她吃到。

  「醒了。」他的語氣已不複見適才的過分起伏,平靜地說。

  迷迷蒙蒙的媚眸對上他,四周的景象提醒了水青絲,這兒是她工作的上房。

  「你……」記憶開始回轉,她想起午膳時的計謀,和那個預料之外的吻。

  霎時間,緋紅染上粉頰。

  「現、現在幾時了?」她左顧右盼的,就是不敢去看武香。

  或許他喝醉了不記得,但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呀!

  「剛過未時。」

  「喔……」他一定要這麼盯著她嗎?

  在武香的目光下,她簡直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要是不喜歡他的話,那個吻她大可當被狗咬了一口,拍拍掌要人賞他一頓毒打後扔出豔城,就此列為拒絕往來戶;偏偏她喜歡他呀!

  所以才會感到羞赧窘然,直想回避他。

  「你餓了嗎?」想起剛才她的夢囈,武香問。

  現在的他滿腦盡是把她推倒的欲望,得找其它事來做才行。

  「嗯?不會呀。」還沒到晚膳時辰。

  「嗯。」但他餓了。

  眼前的她比任何一道精致的料理都要來得可口,更對他的胃。

  真想一口吞下她。

  「我臉上有東西嗎?」視線落在他身後的牆上,她小小聲的問。

  他看她的目光越來越不同,時而帶著高深莫測,時而熱燙難解,雖然他的神情舉動仍是淡如止水,可是他的眼神卻越發放肆。

  倒不至於討厭,只是讓她不知所措,臉兒既紅又燙……

  「啊!」水青絲驚呼了聲。

  想事情想到一半,臉頰突然被人又捏又揉的,誰不會嚇一跳?

  手的主人不消說就是武香了。

  他的力道不輕不重,不會傷害她,卻令她輕輕顫抖了起來。

  「你……」她知道自己不是害怕,可面對他深不見底的眼卻又無法反應。

  像隻弱小無依的兔子被猛虎給盯上,光是眼神,便令她無法抗拒。

  「不喜歡?」厚實的巨掌轉而擄獲住她的側臉。

  粗糙和滑嫩交互摩擦著,泛起一股奇異的熱潮。

  「不會……」在他的視線下,水青絲狼狽地別開眼。

  「那麼,是你在怕我了。」他的口吻聽不出半點情緒。

  「怕?不對,我為什麼要怕你?我不怕你的……」水青絲螓首低垂,緩緩地說道。

  對,她是豔府的三當家,從小就養成天不怕地不怕的膽量,尤其面對男人的時候,她只能前進,不能退縮……但,她以前從沒遇過另一個武香呀!

  寬闊的肩,結實的胸膛,矯健有力的長腿,他看起來是那麼的高大,她甚至只到他的胸前,要怎麼逃開他?

  「真的不怕?」好輕好輕的氣息吹撫過她的頰邊。

  水青絲慌忙抬首,武香刀鑿般深刻的五官近在咫尺。

  「當、當然!」她逞強的語氣讓人一聽便知曉。

  「很好。」武香嘴角勾起淺淺的笑痕。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見到他笑。

  融化了酷寒的線條,只剩下玩味和不易察覺的溫柔。

  水青絲不覺地看傻了。

  「……嗯?」他怎麼好像越來越近?

  當視線範圍僅能容納他那雙深邃的眼,她驚覺到彼此間距離太過靠近時,已經來不及──

  「我也不希望你怕我……」他的聲音沙啞呢喃著,尾音消逝在四片相貼的唇瓣裏。

  他,又吻了她。

  混合的濃重鼻息,濡沫相交的曖昧聲響,她分不清是被他緊緊扣住下顎而無法退開,還是自己不想離開。

  四周的溫度驟升,比她的體溫還高。

  嬌嫩的唇被夾帶著火熱氣息的薄唇攻占,輕咬啃吮著,製造出一波波前所未有的酥麻感。

  有點陌生,又不全然陌生,晌午時她才被吻過,記憶猶新。

  他的體溫,唇舌入侵的強勢,幹爽好聞的男性味道,勒在她腰間的力道,他的一切猶如一張鋪天蓋地的網,網住了她。

  糟糕,她的頭好像開始暈了。

  子夜般的深眸擄獲住她的,眼裏傳達出某種訊息──

  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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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53 AM |只看该作者
  渾身泛過一陣輕顫,她乖乖地閉上眼。

  雙眸輕閉,他帶來的挑逗感覺更加強烈。

  蒲扇般的掌在纖細的腰間遊走著,炙熱的舌追逐著她的,雙重攻勢下,她根本無法反抗,兩條藕臂揪住黑綢衣袍,主動靠向他。

  水青絲忍不住嚶嚀了聲。

  她的嬌啼像是打開禁錮已久的鎖,健壯的臂膀一攬,大掌托起渾圓的粉臀,將她整個人帶進懷中。

  原本細細啃咬的動作轉變為狂肆,曖昧升為煽情,武香的手不再甘於隔著衣裳碰觸她,覆著厚繭的粗糙手指悄悄探進了不知何時被解開的衣襟內。

  「啊……」

  突地,一陣尖叫聲竄進兩人之間,打壞了曖昧的氛圍。

  水青絲不假思索的推開武香,飛快的往床榻裏躲。

  知道自己打擾了主子,妝日紅著臉結結巴巴的開口:「咳、咳,那個三、三當家的藥……」

  「噢……」水青絲埋頭倒回床榻內發出絕望的呻吟,拒絕面對如此親昵的一幕被貼身丫鬟給瞧見。

  「擱著。」武香眼角帶笑的望著床榻裏的縮頭烏龜,隨口道。

  「總、總禦廚大人,請盡早讓三當家喝下。」妝日話一說完,再也待不下去了。

  老天!那畫面真是羞死人了!三當家真大膽!

  孩童不宜,她還是快點離開為上!

  「完了……」恢複理智的水青絲絕望的呻吟著。

  這下她難以面對的人越來越多了。

  「該吃藥了。」知道她臉皮薄,武香沒有再提方才的事。

  天知道被打斷他簡直想感謝妝日,總不能在她未出嫁前壞了名節……雖然也差不多了,但有些事,是必須留到洞房花燭夜才做的。

  水青絲不理會,抓起薄被往頭上一蓋。

  她知道不吃藥頭疼的情況會發作,可對嚐遍美食的她來說,藥味是最不能忍受的。

  「吃藥了。」武香耐心十足,端過藥碗坐在床沿,隨時準備伺候她。

  對她好,再好都值得。

  她還是沒反應。

  「……」這會兒武香也沒多說任何一個字了。

  清楚他雖然一聲不吭,但依他固執的程度來看,絕對會逼她喝下那碗苦得作嘔的藥,水青絲開始擔憂了起來。

  「可以不要吃嗎?」小小的懇求聲逸出薄被。

  「不行。」冷硬的拒絕沒得商量。

  「其實我頭不痛的……」

  「那是現在不痛。」

  「等痛了再喝不就得了。」她繼續討價還價。

  「等痛了要喝的是更苦的藥。」見識過她對苦口的藥有何反應,武香不認為她會想喝藥性更強的藥,純粹只是怕苦不想吃而已。

  「唔……我不想吃。」說不贏他,水青絲耍起任性。

  「怎麼樣你才願意吃?」

  給她糖不知道有沒有用?

  「我不想……」原想重申以明誌的,但她突然想到有事要問他,趕緊爬坐起身,「如果我吃,你就答應我一件事?」瞧她臉上挖到寶的神情,武香不禁微挑眉。

  「什麼事?」

  「不行嗎?」她紅嫩的唇兒一扁,柔媚的眼眨巴著,神情好不失望。

  「你先說說看。」武香沒被她騙走,堅持道。

  「既然你不答應我,我為何要告訴你!」水青絲臉色一變,別開頭,嘟著小嘴拿喬。

  「那麼先把藥喝下去。」

  「不、要!」朝他吐吐舌,水青絲拒絕。

  武香冷著眼望著她。

  她也不甘示弱,牙關咬得死緊,嘴怎麼也不肯張開。

  「好吧,你說。」末了,不舍她等會兒頭疼起來的難過,武香退讓了。

  從沒聽過吃藥還可以有好處討的。

  「你保證會答應我?」她仍不放心。

  「嗯。」

  不答應行嗎?武香忍不住暗忖。

  露出甜甜笑容,水青絲這才接過藥碗,就口之前道:「你告訴我昨天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武香猛地一抖,若非藥碗已交到她手中,這會兒準灑了一地。

  「你為何這麼問?」他想裝傻,卻不是很成功。

  「好苦!」水青絲捏著鼻子喝了一小口,「當然是因為那些話讓我很在意。」

  「在意?」他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

  「對啊。」勉強又喝了一小口,她捧著藥碗無比認真的盯著武香,「以前,因為我喊得出爹娘,沒有忘記親人,對身旁的事一點也無遺忘,獨獨忘了跌進水井的事,所以總認為無所謂。」

  「所以?」他知道,這些他都知道。

  當她看著前方的眼神是如此的灑脫時,他自卑的認為只有自己被困在過去掙紮不出來,所以才決定遺忘的。

  「但是如果掉進水井的事跟你有關,那麼就變得很重要了。」孰料,水青絲接下來的話讓武香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她不是不在意的嗎?

  聽她親口說出在意,他真的很開心。

  說想忘掉果然沒那麼容易,他對她的記憶就是由那時開始的,那是他如此喜歡她的原因,怎麼能說忘就忘?

  「無論是好是壞?」武香啞著嗓音反問。

  水青絲偏著頭想了一下,察覺他的局促不安,才鬆口,「當然,無論是好是壞。」因為有他,所以她想知道。

  「好,那我告訴你。」武香終於下定決心。

  她點點頭,乖乖把藥湯全都喝掉。

  「三、三當家。」妝日遲疑的聲音傳了進來。

  又來了。

  「什麼事?」最好不要又有什麼事。

  「……您現在方便嗎?」有方才的教訓,妝日不敢隨便闖進去。

  聽出妝日話裏的意思,水青絲臉兒一紅,語氣也虛弱了些,「怎麼了?」

  「是大當家那裏有事找您,倘若您不、不方便的話,妝日該怎麼跟大當家回報?」

  大姊找她?她不是白日才從豔一別院出來的嗎?

  「不用了,我去。」

  「是。」妝日應了聲,然後無聲無息的退下。

  「那麼我去一趟。」唉,差點便能知道她忘了什麼,大姊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要找她呢?

  武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日我先回去了,明日再告訴你。」

  聞言,她擰起眉,不太滿意。

  他寵溺的捏捏她柔嫩的臉頰,「有些話,我總要好好整理以後才能告訴你。」

  「什麼話?」不是就是掉進水井的事嗎?

  武香笑了。

  「明日一定告訴你。」

  

  「大姊找我?」靈巧的福身,水青絲甚少在一天之內進出豔一別院這麼多次。

  「你看。」水胭脂沒有客套,開門見山的拿出一封信給她。

  水青絲微挑柳眉,攤開信紙,視線來回間很快看完整封信。

  「這是……」對於信上所敘述的事,水青絲大感訝異。

  水胭脂冷凝的眼沒有泄漏半點心事,更令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蘇城那裏向來是由你負責的,這事你沒聽說過?」

  「是絲兒失職。」水青絲羞愧的臉連都抬不起來。

  蘇城是檀之都,那裏栽培著各式種類的檀樹,由於檀香有鎮定心緒舒緩疲勞的功效,是以豔城夏季總會點上檀香,而大部分的原料都是由蘇城來的。

  她待過蘇城,在那裏建立起廣泛的人脈,認識了許多大宗的檀商,能以中低價格收購,水胭脂之所以會派她過去也是這個原因。

  誰知道現在檀商竟然捎信過來要求漲價,而且還是超過平常的公定價格。

  「近來,你有很多外務煩心。」水胭脂道出不爭的事實。

  明明她的聲音沒有起伏,水青絲聽了卻是提心吊膽。

  「絲兒錯了,請大姊原諒。」

  「長樂宴的事拖到現在也該收尾了。」水胭脂狀似不經意的提起,話裏的命令卻是不容置疑的。

  「是。」水青絲垂首謹遵她的訓誡。

  「我發了帖子給總禦廚大人,請他過來解決這件事。」

  水青絲大吃一驚,「何時?」

  「擇日不如撞日,就明日。」

  「明日?!」可是明日他們有話要談……

  水胭脂睞過一眼,「有問題?」

  「不、沒有。」手中還握著檀商齊聲喊漲的信紙,分內的工作沒做好,她哪敢再要求什麼。

  「明日,我希望事情能順利落幕。」

  言下之意──勿再節外生枝。

  「是。」這次水青絲乖順的答應。

  唉,該來的還是會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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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53 AM |只看该作者
第十章

豔城,今日熱鬧非凡。

  也不知消息是如何走漏的,豔城裏裏外外圍著厚厚的人牆,每扇窗,每道門都被擠得水泄不通。

  情況盛大的好像重現長樂宴當日。

  「三當家,武香大人已到。」坐在上房裏喝茶安定心神的水青絲聽見小廝來報,輕輕的歎了口氣。

  如果這場「交易」結束了,那麼他們之間還會有交集嗎?

  一想到這點,她的心沉了幾分。

  「三當家。」見她沒有動作,小廝忍不住揚聲喚道。

  「嗯,我這就下去。」水青絲這才如夢初醒。

  武香直挺挺的站在豔城的大廳裏。

  手中握著那封要他準時前來赴約的信,雖然他識得的大字沒幾個,信也是交由別人來念,但信末署名是水青絲,他無論如何都會來。

  當窈窕的倩影出現在階梯的盡頭,所有人皆屏氣凝神,失魂地望著她。

  豔城造美人,但豔府卻是出美人。

  豔府水家這一脈全是皮相極佳的「美人」,所以他們才以打造美,力求美為宗旨。

  只是這水三當家原本就屬國色天香之姿,如今鎖在她眉宇間那抹似愁似歡的神情,讓她的美更有味道,也更令人傾倒。

  「武香大人,久等了。」婷婷一笑,水青絲儀態萬千的福了身。

  武香蹙起眉,對她突然改變稱呼感到不太舒服。

  接著水青絲緩緩經過眾人面前,往主位走去。

  當眼神再度交會的瞬間,他們誰也沒開口。

  倒是一旁的旁觀者急著想知道事情的發展。

  「三當家,請您別忘了大當家的話。」被派來「關心」事情發展的苗師傅在一旁提醒她。

  水青絲率先別開眼,「嗯,我知道了。」

  「那麼……」

  她正要開口,武香便截斷她的話。

  「我問了你這麼多次,你卻未曾告訴過我。」他知道這只是個借口,因為不想失去見她的理由,所以他始終不希望她給答案。

  「我也說過請你挑百膳抄裏沒有的料理。」她清楚這不過是個理由,因為想要日日都能見到他,所以她一直沒有再提這件事。

  說穿了,他們都抗拒不了想見對方的心。

  就像飛蛾撲火般,雖百死而無悔。

  「該怎麼辦呢?」水青絲喃喃低問。

  說實話,他們都不想結束現在的關係。

  「不如就由總禦廚大人來猜三當家現在最想吃什麼吧!」人群中,一名身著白衣、氣質溫和的男子突然插嘴。

  兩人同時看向他。

  男子攤開折扇,一臉書生氣息掩不住,舒服的氣質令人不自覺的想聽聽他的意見。

  「一方面三當家交代給總禦廚大人的難題沒解決,二方面總禦廚大人又無法從三當家那兒問出她想吃什麼,還不如幹脆就由總禦廚大人來猜三當家最想吃什麼,然後做出來。如果三當家吃下去就猜中了,那即算總禦廚大人贏,交易成立,反之就沒贏也沒輸,三當家保留她的頭髮,武香大人也沒損失,只是交易失敗。」白衣男子搖著折扇,一字一句說得不疾不徐,沒有吊人胃口卻讓人忍不住想聽下去。

  由他來猜她想吃什麼?

  兩人同時交換了一記眼神,在彼此的眼中得到答案。

  「好,就這麼做。」水青絲軟著嗓音,不慍不火的點頭表示讚同。

  橫豎事情總要解決。

  「總禦廚大人的意思呢?」見她答應,苗師傅順水推舟的問另一個人。

  「我沒意見。」

  「那麼,膳房已經備妥,總禦廚大人裏邊請。」苗師傅用眼神示意在旁候著的小廝替武香領路。

  在離開前,武香若有所思的望了水青絲一眼。

  「他猜得到嗎?」雖然結果對她來說都沒差,但他能否猜中她的心思這一點令她頗想知道答案。

  一刻鍾後,武香端著一只盤子從膳房回來。

  蓋著盤蓋的盤子放在水青絲面前。

  「我先說,這不是我猜你最想吃的,而是我最想讓你吃的。」還沒打開盤蓋,武香如是道。

  「不是我想吃,而是你想讓我吃的嗎……」低聲重複他的話,她好像了解卻又不是很懂。

  武香不再多說,直接打開盤蓋──

  霎時間,彷佛有道金光從盤中迸射出來,令人睜不開眼。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人群騷動了起來,每個人都在問。

  初時,水青絲也感覺一陣強光刺眼,但很快光芒便趨柔和,最後她才看清楚盤中擺放的料理。

  「這……」她有些疑惑。

  所有人等著聽她說出是多麼了不起的一道菜。

  「是炸元宵。」她美麗的大眼盯著他,有些不解。

  雖然她心中並無正確答案,但這炸元宵是怎麼回事?她還以為會出現多麼令人讚歎的料理。

  「吃吃看。」武香催促。

  由外表或許看不出來,其實他心跳飛快,比禦廚考試那時更為忐忑不安。

  這是當時約定的,他在今天終於得以讓她吃到了。

  「嗯。」雖然不抱太大的興趣,為了響應他的期待,水青絲拿起筷子,夾了一顆裹著花生粉、炸得金黃酥脆的元宵,送進嘴中。

  「以前,在你掉進水井之前,我們曾經見過。」

  水青絲頓了頓,正想抬頭,武香製止了她,「專心吃,聽我說。」

  「因為長相的關係,我從小就沒有朋友,而且我是禦廚的孩子,幾乎是打小就在宮中長大,那些公主皇子不可能會和我們這些下人的孩子來往,要見到小孩更是不可能,所以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是一場夢。」低垂螓首,她邊吃,邊聽他說著那些小時候的回憶。

  像夢,都是美夢。

  「跟著我們開始約定下次見面時我要做什麼給你吃,在等待你出現的時間,我總是費盡心思想將約定的料理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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