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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水家天香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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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35 AM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楔子

 汗,順著寬廣飽滿的額際涔涔滑落。

  火,閃著溫暖卻迷惑人的光芒在鍍金的爐灶裏竄燒著。

  汗滴下武香剛毅的下顎,嚴肅得令人畏懼的面容閃動著火光,如墨潑染的瞳孔中心點上一抹豔紅,專注的凝視著眼前能煮上百人膳食的大灶。

  同時,有上百名廚子在他身旁一同注視著金灶,不過除了武香之外,所有人臉上都浮現耐不了高溫的表情,頻頻拿起圍在脖子上的布巾擦拭熱汗。

  「總禦廚,還要多久?」一名年輕廚子耐不住熱,忍不住問。

  武香沒有開口,連瞧也沒有瞧他一眼。

  年輕廚子碰了釘子,摸摸鼻子才想閃一邊涼快去,突然眼尖的發現武香衣襟內露出一個紅色的小錦囊。

  「總禦廚,您的東西掉出來了。」

  武香順著他的視線掃過,一瞧見紅色的小錦囊,隨即將它塞回衣襟內,並冷瞪了年輕廚子一眼。

  年輕廚子啞口無言,不懂明明是提醒武香為何也會被瞪?

  「好,可以熄火了。」武香終於開口,話聲甫落,人也離開禦膳房。

  直到遠離禦膳房,他才小心翼翼地拿出藏在衣襟中的紅色錦囊。

  他出神的望著,彷佛天地萬物都不能打擾他的專注,而他就只是看著,看著那個輕得好像啥也沒裝的小錦囊。

  這個錦囊對他來說意義重大,他害怕別人覬覦,總是片刻不離身的帶在身上,怕弄髒,怕弄壞,怕丟了。

  裏頭裝著……

  汗,涓滴落下,正好落在錦囊上。

  他蹙起眉心,重新將錦囊收好。

  「總禦廚,請您過來看一下。」

  布滿刀傷疤痕的厚掌按上心窩,感覺到錦囊的存在讓他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嘴角隱隱浮現笑痕,武香轉過身邁開步伐,回到禦膳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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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36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當、當!

  銅鑼聲在長安京四條主要的大街上大作,熙來攘往的路人無一不被這一幕吸引。

  四條主要大街上突然出現長長的隊伍,每一隊至少五十人,除了隊伍最前頭的兩個人擊銅鼓,其餘皆手持金鑼,他們像石像一般,生了根杵在原地,動作整齊劃一地敲打著手中的樂器。

  冬、冬、冬!

  接著又是三聲厚實震撼的銅鼓聲,加上清脆嘹亮的鑼聲,像是要貫穿了整個長安京。

  聲音響徹雲霄又同時結束,緊接而來的是人馬列隊一心齊呼──

  「長……樂……宴……開……始!」

  每年的端午是皇都所在長安京的一大重要節日。

  當今皇帝總在這一天大開宮門,搬出皇宮內的稀世珍寶,或是廣招富商豪門一起,捐出自己家裏不要的「貴重物品」義賣,然後將義賣的銀兩拿去救助國境內受到各種災害的百姓。

  不過說穿了,買得起的仍是那些腰纏萬貫的世家富豪。年複一年,這幾乎成了變相的公開黑市,價格不斷哄抬,珍寶越來越貴,但永遠在差不多的人手中流轉,老百姓最多是來湊湊熱鬧罷了。

  久了之後,參與捐贈的富商們一年比一年多,而且一股競爭意識在那些提供珍寶的權貴人士之間蔓延開來,為了不被看低,但又不想真的把費盡心力收藏的寶貝貢獻出來,可讓那些富商巨賈絞盡了腦汁。

  這種情況也讓皇帝傷透腦筋,一番美意變成互比財力權力勢力的競爭,如果不遏止此風繼續蔓延,就是默認助長這種歪風了。

  禦書房裏,上了年紀的老皇帝看著端坐在一旁俏生生、水靈靈的女子,和藹的眼神好似看著自己的女兒。

  「所以,依你看有什麼好辦法解決?」

  「醬爆香雞串,尚可……」

  右手拿著筷子還未放下,左手執著的狼毫筆已經在丫鬟捧著的金絲包覆著的簿子上下筆,同時口裏喃喃有詞的正是「豔府水家」大名鼎鼎的七位當家之一,排行第三的水青絲。

  老皇帝對她如此不把自己的話放在眼裏,也沒有發怒,只是靜靜地等著。

  畢竟是他找水青絲來幫忙。

  待水青絲把滿桌的菜色全記錄下來後,終於有心思看向老皇帝。

  「回皇上,一切交給絲兒,定不會讓您失望。」擦拭著嘴角沾上的醬汁,她微微一笑。

  聽到這句話,老皇帝即安妥心了。

  他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溫柔而無害的女人,做起事來也是有一番手腕,不容小覷的。

  「那麼,這次長樂宴便全權交付給你了。」老皇帝寬心一笑,龍顏顯得有絲疲憊,看來這件事是真的令他心煩不已。

  「皇上累了?」水青絲來到老皇帝身旁,伸出纖纖柔荑輕輕揉捏著他略顯僵硬的頸間。

  「朕由你還抱在懷中時就看著你,到現在你已成了豔府水家的主事者之一,朕也真是老了……」半闔著眼,他看起來像快睡著一般。

  「皇上是老當益壯,龍體硬朗可比年輕小夥子,歲月只是增加皇上的經驗、智慧和憐惜百姓的心,並無害處。」水青絲甜甜笑著,恭維的話由她說出來,就是讓人忍不住買她的帳。

  老皇帝笑了起來,「豔府水家的女人皆有所長,外貌實屬國色天香,老大水胭脂嚴麗端莊,老二水珍珠懶散了些倒也負責,老四水綺羅講理卻固執,老五水蔻丹雖迷糊度量也大,老六水步搖天真又貪玩,各有特色,但這之中就屬你嘴最甜,溫善可親。」

  唉,這些他打小看到大的女孩兒,如今都獨當一面了。

  「皇上過獎了。」水青絲進退得宜的應對著,同時從袖裏掏出一只小瓷罐,「絲兒帶了一些香粉,能紓緩心情減輕疲勞。」老皇帝擺擺手,表示隨她的意思去做。

  「這是豔府水家的新玩意兒?」

  水青絲不疾不徐的差人點燃香粉。「是的,絲兒第一個就想起皇上,所以拿來讓您用用看合不合適。」

  當然要拿過來,後宮的妃子公主們可是「豔城」的大戶,只要豔城有新商品都會先送些進來皇宮給她們嚐鮮,一方面是攀交情,讓後宮的佳麗們能享受商品未推出便先行試用的優越感,二方面也是鞏固客源的方法。

  「成了,朕會記得要後宮那些嬪妃去試試的。」老皇帝失笑。

  想當年這娃兒還涎著一張蘋果般紅潤的小圓臉衝著他「皇帝爺爺」的叫,如今已是個手段高超的商人了,真不知道這幾個女娃兒的父母是怎麼教的,這大概就是後生可畏吧。

  「絲兒先謝過皇上了。」水青絲不承認也不否認自己的心思,笑容甜美依舊。

  「三當家、三當家……水三當家!該您了!」此時,水青絲隨身帶著的小廝趕來向她報備。

  「皇上,絲兒先行告退。有關長樂宴的一切等結束後,絲兒會擇日入宮向您稟告。」娉婷的福了個身,水青絲起身朝長樂宴的會場走去。

  

  打直的腰杆,優雅但堅定的步伐,溫順卻又自信的態度,水青絲甫出現在長樂宴上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是豔城的三當家。」

  「好美呀!」

  尋常百姓難以見到水青絲一面,全都看癡了。

  「是豔府水家,今年不知道會拿出什麼樣的稀世珍寶。」京北的白家公子起了個頭。

  神情慵懶的靠在一旁、卻掩飾不住貪婪眼神的京西莊公子,手上搖著涼扇,「京裏最大富的人家,當然不會輸了場面,定是令人驚奇的好東西。」

  「唔,那我想要水三當家手上的「百膳抄」。」體態臃腫但仍一手湯匙一手筷子,身旁還有兩名小廝伺候他進食的京南杜公子滿嘴食物,口齒還是很清晰。

  講到吃就會聯想到水青絲,這在長安京早已不是什麼怪事,豔府水三當家貪食是人人皆知的,尤其她每吃過一道菜便要仔細記錄的習慣,成就了那本隨身攜帶的百膳抄。

  「幹脆拿三當家的婚約來拍賣好了,肯定是天價!」京東的趙公子開著惡質的玩笑。

  不能參與競標只能作壁上觀的世家子弟們忍不住訕笑著。

  水青絲一點也不在乎,神色自若的坐進早已備好的椅上,完全不受影響,也不急著開口。

  「水三當家打算賣什麼呢?」負責主持長樂宴的公公滿臉討好的笑,拱手詢問水青絲。

  「在公布之前,我可以先喝杯茶潤潤喉嗎?」水青絲笑容可掬的問。

  「當然當然。」公公立刻差人奉上茶水。

  霎時間整個會場的人都在等,等這國色天香、嬌嫩欲滴的美人喝完她的茶。

  水青絲早習慣讓人流著口水用羨慕、嫉妒或是閃著欲望的眼神盯著,是以她也不急,以比平時喝茶還要慢上一倍的速度喝著,像是在吊人胃口一樣。

  「三當家,這時辰已經……」一旁的公公怕會耽誤時辰,忍不住上前提醒。

  「甭急,我這不是喝完了嗎?」水青絲笑吟吟的,將杯子隨手一擱。

  「那麼,今年豔府水家所要捐贈的東西是?」

  霍地起身,水青絲由捐贈者的座位走到擺放珍寶的台子前,往上一站──

  「今年豔府水家賣的就是我的頭髮!」

  

  他,只是皇宮禦膳房裏的一個廚子。

  也是眾多參與長樂宴的尋常百姓之一。

  往年的長樂宴他從未參加過,不是因為買不起,而是沒興趣,就算整個禦膳房上至廚子,下至打雜的奴才全一個也不剩的跑去看長樂宴,他也未曾動搖過。

  但是今年他來了,不為那些絕世無雙的珍寶,只為了一個女人,就是正在台上宣布要賣自己頭髮的女人──水青絲。

  「水三當家要賣自己的頭髮?」

  「三當家不是以那一頭漂亮的烏絲聞名的嗎?」

  「難道她要當眾鉸斷那頭長髮?」

  霎時間眾人議論紛紛,一陣嘩然。

  武香銳利的眸光閃了閃,始終沒有離開水青絲的身上。

  他當然也和其它人一樣感到錯愕不已,不過並沒有表現在他那張已經夠嚇人的臉上。

  「三當家,這不太好吧……」公公滿面為難,似乎要鉸斷的是他的髮一樣。

  豔府水家的七名當家各司其職,將祖傳的豔城經營得有聲有色,甚至揚名天下,有句話可以道出豔府水家的名氣有多大──「佟邊關,水京畿,孟湘南」。

  能吃下長安京和周圍大小城鎮的商域,足以見得這豔府水家的七名當家多有本事。

  其中排行第三的水青絲在豔城就是以那頭長及地的柔順長髮最為聞名,每日上豔城指名她來替自己做頭髮護理的王公貴族夫人們早排到年後了,可以說她極度寶貝自己的頭髮,如今卻說要鉸斷?難不成豔城已經不行了?

  「哪裏不好?」水青絲睜著一雙澄澈的大眼,眨著天真無辜的眸光。

  「這……三當家的頭髮怎麼能隨便……」公公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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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36 AM |只看该作者
  還用說嗎?全長安京絕不會有人敢動她頭髮的主意,只除了她自己之外。

  「方才我和皇上請過安,他說長樂宴一切交由我決定,那麼我要賣自己的頭髮也不為過吧?」清亮的嗓音清楚的傳進所有人耳裏,她甜甜的笑著。

  早耳聞長樂宴是變相的黑市,每年皆交給說話不留情面的二姊來應付,真正進了會場才知道每張臉上貪婪的神情真令人生厭,她不喜歡。

  既然皇上將長樂宴全權交給她處理,那麼要怎麼做就看她了。

  「可是……」公公還在猶豫,同時朝水青絲的隨身丫鬟猛使眼色,希望她能回豔城去搬救兵。

  「妝日,要是打小報告的話……」水青絲語帶保留,可愛的笑臉讓人感覺不出她是在威脅。

  「妝日不會出賣三當家。」妝日連忙回話。

  要知道懲罰人的方法很多,而她十分確定自己的主子會的不少。

  露出滿意的笑容,水青絲揚聲道:「今年豔府水家賣的就是我水青絲的髮,沒有底價,也用不著喊價,只要拿出一樣令我滿意的東西來換,二話不說,定立刻落髮。」話已出口,任誰想阻止都不行。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有些懂又不是很了解。

  「得到了三當家的頭髮又如何?」

  「對啊。」

  「拜托!三當家那頭長髮可是多少女人心中的珍寶呀!」

  「就是說!不做任何用處也無所謂,能供在神桌上膜拜已經是祖上積德了!」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著,高站在台上的水青絲唇邊始終抿著一絲笑痕,令人摸不透她在想什麼。

  哼!誰說珍寶才能賣?她隨便拿身上的東西都有人要買,不過她卻不要別人買,而要用換的。

  「三當家,妝日覺得這事該跟大當家討論討論。」妝日怎麼想都不覺妥當,遂在主子耳邊低語。

  「大姊那邊我自然會去說。」不過不是現在,是等長樂宴結束之後。

  她不怕大姊會對她鉸斷一頭長髮的事發怒,因為那是必然的,不過替她撐腰的可不是普通人,是當今皇上呀!

  既然皇上將長樂宴全權交給她處理,那麼有任何問題負責的當然不是她囉。

  「但……」打小便跟在水青絲身邊,妝日自然摸得透她打的主意,只是她的聲音很快被台下「出價」的鼎沸人聲給蓋過。

  「我把家裏那頭牛拿來跟三當家換!」扛著鋤頭的農夫搬出養活一家子的工具來換。

  水青絲只是微笑。

  她要一頭牛幹嘛?

  「笨!那種東西怎麼可能!我拿傳家之寶換!」

  水青絲仍是微笑。

  傳家之寶這類的東西她見多了。

  「上等的青花瓷!」

  她含笑搖首。

  「陳年女兒紅!」

  唔,那種東西跟嗜酒如命的四妹換可能有用。

  「藏西天珠!」

  水青絲媚眼瞬間瞠大,但隨即又合起,意興闌珊的瀏覽著台下每一張面孔。

  「王羲之的真跡!」

  喔,這挺不錯的。

  「釉彩琉璃燈!」豔城晚上點的可都是釉彩琉璃燈,她不缺。

  「屠龍雙刀!」

  水青絲噗哧的笑出聲。

  又不是練家子,她要刀幹嘛?

  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東西全換得水青絲笑而不答,一雙閃著璀璨星光的水眸掩藏起對長樂宴的無趣感,盡職的扮演溫馴可人的水三當家。

  唉,若非大姊要她來,她寧可多接幾個客人也不要來長樂宴。

  對這個充斥著假意寒暄、貪婪欲望的長樂宴,她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往年來參加的都是二姊,偏偏今年二姊被派到偽城去探路,只好由她來代替,跟著皇上又給她出了個難題,煩哪!

  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能夠讓她解解悶呢?

  驀地,一股強烈的被人盯視感襲向她。

  水青絲直覺反應順著那感覺看了過去。

  是個面色不善的男人。

  如刀鋒利的兩道濃眉,銅鈴大的眼瞧上去過於銳利,殺氣十足,直挺剛毅的鼻子,最具特色的是兩頰上突出的顴骨,讓他整張臉看起來更加嚴肅不可親。

  明明是熱鬧歡騰的長樂宴,他卻獨自站在角落,身旁一個人也沒有,很奇怪不是嗎?

  莫非是惡徒歹人?

  水青絲發現他注視自己的眼神炯亮,在發現她注視的目光後,他也不閃不躲,眸光更加難解,像是……

  「好像見過他……」她喃喃低語,隨即又發覺這話沒頭沒腦的,連自己都覺好笑。

  要是她真的見過這個人又怎麼可能會忘記?先不說她是以記性好出名的,光是那張令人心生畏懼的面容,看過便不可能會忘記。

  「妝日。」

  「是,三當家。」

  水青絲喚來貼身丫鬟,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之後便不再繼續打量觀察著那個男人。

  雖然那人看似沒有意圖不軌,不過她還是交代下去要人注意他,就算對方突然有大動作也不用擔心。

  

  他在等。

  從很久以前就一直等著。

  也許只是等一個機會,一個瞬間,或是她的一個眼神。

  然後,在他們終於對上眼的時候,他知道這就是不可失去的瞬間,也是他唯一的機會──

  「一道料理。」低沉的嗓音衝破吵雜的出價討論聲,像是從最森冷的地獄深淵傳出來的,令人不寒而栗。

  長樂宴,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最角落的武香身上。

  他說什麼?

  整場長樂宴下來,這是水青絲第一次忘了反應。

  武香沒有再開口,僅是用那雙眸光深邃的眼瞅著她。

  水青絲忘了閃躲,怔愣地移不開視線。

  好熟悉的一對眸子,她以前是不是見過?

  心,揚起一陣異樣的顫動。

  「三、三當家?」公公察覺她臉色不對勁,忙征詢她的意思。

  「嗄?嗯?」有些茫然的轉頭看見公公著急的神情,水青絲這才發現自己竟被對方的一句話給嚇傻了。

  他是說……要用一道料理來換她的頭髮?

  她想過這個長相凶惡的男人可能會拿刀衝上來挾持她,就為了今日長樂宴上的稀世珍寶,也或者會大鬧長樂宴的會場,總之,所有可能性都設想過了,就是沒料到他會「出價」。

  「您答應要用您寶貴的頭髮來換咱們總禦廚的一道料理嗎?」

  用頭髮來換料理……等等!

  「你說他是總禦廚?」

  這男人不是──

  「不是土匪頭子?」整齊劃一的驚問是在場眾人的心聲。

  水青絲忍不住附和其它人的話直點頭。

  「咳、咳!」公公輕咳了幾聲,開口介紹:「這位是皇宮禦膳房的總禦廚武香大人。」

  廚子?他竟然是個廚子,還是當今聖上禦用的總禦廚!

  「五香?你是說花椒、桂皮、八角、丁香、茴香?」這人可真絕了,居然取了個「五香」如此相符的名字。

  武香的眉心微微擰起,對她搞錯自己的名字感到些許不快。

  「武功的武。」知道她想偏了,公公趕緊解釋。

  水青絲這才頷首。

  還好他是姓武,要是姓吳的話可就不好玩了。吳香,無香,不啻是不香嗎?做菜不香還得了!

  她在心裏暗暗拿對方的名字開玩笑,表面上仍是一派的溫順可人。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武香大人。」朝他福了個身,水青絲重拾冷靜平穩,彷佛剛才的失態都是假像。

  武香輕輕地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三當家,您意下如何?」公公眼看這豔府水三當家一上台後,先是破了長樂宴的往例,拿自己的頭髮來競價,接著又拖延整個長樂宴的時辰,偏偏豔府水家得罪不了,加上她又有皇上撐腰,要不他早早打發掉她了。

  水青絲沒有理會公公的問話,徑自轉向武香。

  「武大人的拿手好菜是什麼?」口齒間還殘留著方才在禦書房裏嚐到的菜色,她不覺得那種味道夠好。

  武香擰起的眉心又多了幾條皺痕。

  「芙蓉明蝦、紅燒獅子頭、紹興醉雞、碳烤小排……」水青絲一開口就是一長串料理名稱。

  「咱們總禦廚的拿手好菜才不只一道!」人群中有人拔高嗓音替武香說話。

  「是啊是啊!無論是漠北南蠻、藏西偽城的料理,甚至是宴會全席都不成問題!」

  「只要三當家講得出來,總禦廚沒有一項做不出來的!」

  目光掃過替武香說話的禦廚們,水青絲淡淡一笑,「武大人真是好人緣。」

  沒有一項做不出來又如何?重要的是好不好吃。

  武香仍是靜靜的一句話也沒答腔。

  「三當家,那麼您是答應了?」公公似乎已經放棄催促,任由她去了。

  「拿一道料理來換我的頭髮……」水青絲若有所思的低喃,而一旁的妝日則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要是主子真的答應了,回去可不只她會有麻煩,就連她這個貼身丫鬟都會受到責罰的。

  「三當家,請好好考慮,大當家那邊也得給個交代呀!」

  水青絲如花似玉的嬌顏綻開一朵漂亮的笑花,壓根不理會妝日的勸告,美眸直勾勾地盯著武香──「我答應和你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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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當、當!

  「豔府的水三當家要落髮為尼?!」

  這陣銅鑼聲音雖無前一日皇家派出的隊伍來得響亮,但敲鑼人口中喊著的八卦消息可是長安京百姓每日的精神食糧。

  但見那人由大街鑽進小巷,又從小巷竄出大街,嘴裏嚷嚷著最新的消息,讓人不自覺豎起耳朵好生聽著,以免錯過了。

  當、當!

  敲鑼人的聲音和銅鑼聲響逐漸遠去。

  「胡說、胡說!咱們三當家好端端的,削髮為尼做啥呢?」妝日氣呼呼的走進豔三別院,忍不住怒罵。

  「在這長安京加油添醋的無稽消息總是傳得特別快。」八卦消息的主角──水青絲顯然並不在意,手裏捧著冰鎮蓮子湯一口接著一口入喉,冰涼的感覺澆熄陣陣的悶熱。

  長樂宴結束後,隔日一早前來豔城關心的妃子、公主和達官夫人們特別多,不過全讓水青絲以身體微恙不適見客回絕了,此刻她正在自己的別院內安穩無憂的休息著。

  「就是就是!好一個無稽之談!」妝日忿忿不平的替主子叫屈。

  「但這無稽之談終究是給其它人一個話柄,不是嗎?」清冷的語調自院門口響起,豔府大當家水胭脂踏著優雅的步伐,徐徐走到把鞋脫了腳浸在水池裏的水青絲面前,同時睨了妝日一眼。

  糟糕!大當家最討厭別人碎嘴!

  「大當家日安!」妝日福了個身,找了個借口急急忙忙離開,將這裏留給她們姊妹。

  「你就是太好說話,才會讓這丫頭沒大沒小的多嘴。」水胭脂沒有起伏的語氣令人探不出她話裏的意思。

  「妝日只是替我抱不平,有個如此忠心的丫鬟不好?」怕熱的水青絲用腳在水面畫著圈子,同時享受沁涼消暑的舒暢。

  對三妹的怕熱早已見怪不怪,水胭脂壓根懶得要求她維持優雅,只要求她這副隨便的儀態不得帶出別院。

  「人心隔肚皮。」她淡漠的臉像上了一層膠,饒是擰眉的表情都讓人覺得她像尊精致的娃娃,若她動也不動根本沒有活人的氣息。

  「所以大姊是專程來告訴我這件事的嗎?」眼波流轉間,水青絲甜笑著轉移話題。

  冷豔對上溫和,縱然兩人在長相上有三分神似也因為迥異的氣質,而予人不同的感覺。

  水胭脂拾級而上,在涼亭內揀了張椅坐下。「是要你代替我去參加長樂宴,不是要你給我惹麻煩。」

  「絲兒沒有惹麻煩呀。」水青絲眨眨無辜的眼兒,無邪得好像個不解世事的孩童。

  「沒惹麻煩,那些難聽的無稽之談由哪兒來?」

  「既然大姊都知道那是無稽之談了,自然是空穴來風嘛。」她企圖用那張能夠蒙騙世人的臉蛋打混過去。

  「無風不起浪是吧。」水胭脂沒有任何表情。

  「嗬嗬。」水青絲掩唇輕笑,「大姊說得是。」

  「所以,你真打算落髮?」水青絲神秘的笑了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一名丫鬟先向水胭脂福了個身,繼而對水青絲稟報,「三當家,有位武香公子要見您。」

  武香,他來了。

  眼底閃過一絲興味盎然,水青絲隱藏得很好,沒有讓水胭脂發現。

  「帶他到這裏來。」

  「是。」

  「看來是沒辦法阻止你了。」水胭脂知道這個妹妹的固執和自己是不相上下的。「我只有一個要求,決計不能影響豔城的名聲。」

  「絲兒了解。」水青絲溫順地頷首,恭送水胭脂離開。

  落髮?他是說拿一道料理來換沒錯,不過也要那道料理合她胃口,能讓她在百膳抄裏落下好評才行。

  所以,沒那麼簡單。

  

  高大壯碩、身材結實的武香甫踏進豔城,立即吸引眾女眷的目光;不過,最令人無法忽略的還是他那張凶神惡煞般的面容。

  整個豔城靜悄悄的,女眷們從柱子、門後、窗縫窺探這個向來不會有男客人的地方,突然闖進的男人。

  武香直挺挺的站在豔城大門前,動也不動,對四周偷偷打量的視線絲毫不為所動。

  他是來找水青絲的,其它人入不了他的眼。

  負責通報領路的丫鬟微微顫抖著回到武香面前,瞧也不敢瞧他一眼,「公子這邊請。」

  武香沉默不語地跟在丫鬟後頭。

  他是來履行他們的「交易」──用一道料理換來她的髮。

  這是武香第一次踏進豔城,又或許該說這是個屬於女人家的地方,尋常男子是不會踏進來的。

  武香一路跟著丫鬟走,才發現豔城占地之廣幾乎跟皇宮有得比。

  每一個轉角回廊,總會呈現不一樣的風景,彷佛永遠也探不盡這豔城的全貌,若是沒有熟悉此地的人帶路,要走出大門都嫌困難。

  莫怪常言道:皇家看皇城,民家屬豔城。

  就在武香認為要見水青絲一面得先畫一張豔城地圖的時候,丫鬟終於將他帶進一座門楣上掛著「豔三」錦匾的別院。

  「三當家在裏頭,請公子自行入內。」丫鬟恭敬地福身退下。

  武香踏著穩重的步伐獨自入內。

  「武香大人!」正要跨進別院正廳時,一陣嬌喊喚住了他的腳步。

  他循著聲音望過去,水青絲悠然坐在庭院裏水池上的小橋,露出白嫩雙足在清澈見底的水裏……泡腳。

  玉潤小巧的蓮足前後來回擺蕩,激起陣陣水波蕩漾。

  五月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像是替她戴上了一圈光暈,如夢似幻。

  他一雙鷹隼似的眼睛閃了閃,不自覺地半眯起來,好似她才是太陽,光芒溫暖又讓人無法直視。

  「武香大人。」始終沒得到響應,水青絲知道他定是看自己看傻了眼,遂出聲喚回他的注意力。

  很少有男人在看著她們幾個姊妹時能不出神的。

  武香察覺自己的失神,倒也沒有隱藏的意思。

  「武香。」他道。

  水青絲有些意外。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二次聽見他開口說話,若他不是個啞巴,肯定是不愛說話了。

  「絲兒沒忘記武香大人的名字。」她淡淡一笑,也不急著要他端出料理,反而和他聊起天來。

  「用不著加大人。」他僅是個廚子,並非什麼達官顯貴。

  聳聳香肩,水青絲表示沒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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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38 AM |只看该作者
  簡單幾句稱不上寒暄的話結束後,誰也沒有繼續攀談的意思。

  端午過後天氣越來越熱,沒有工作的時候,水青絲通常會窩在別院裏,不是喝些冰鎮甜湯,就是來水池邊泡泡腳,驅除暑氣,是以這就跟平常的午後一樣,風吹,蟬鳴,不需要多餘的聲音。

  她樂得維持不說話的情境。

  水青絲不說話,話少的武香自然不會開口。

沉默的氣氛突如其來,對他們兩人來說都不會造成困擾。

  武香不動如山地佇立在原地,如同一座雕像動也不動,當她放遠目光隨意瀏覽時,他的視線焦點始終維持在她身上不變。

  這是他至今都未曾想過的,竟然有一天他能夠如此的靠近她,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陽光下她彷佛天仙下凡,身影朦朧而透明,隨時可能消失。

  他沒有靠近。

  怕打擾她,饒是要他一整天站在這兒等她亦無所謂。

  「今日天氣很好。」分不清是自言自語或是在跟他說話,下一瞬間,水青絲話鋒一轉,「你怎麼會當上總禦廚的?」

  在禦膳房裏執掌一切,小至火候,大至菜色全都由總禦廚來決定,只不過她沒料到是一個如此年輕的男人。

  她的問題讓武香臉色一沉。

  「你想吃什麼?」沒有回答,他終於開口問。

  挑起柳眉,水青絲的笑容有著濃厚的興趣。

  為何提到成為總禦廚的問題他會不高興?

  心裏抱著疑問,也不急著要解答,水青絲順著他的話題道:「我想在這之前,有些事情必須先跟你說明。」

  「事情?」他不過是來煮菜的,總不會要他把「豔城規」給背起來吧?

  豔城規是豔城著名的玩意兒之一,舉凡進入豔城的奴仆丫鬟,甚至主子都得熟記那些由上一代當家訂下的規定。

  「嗯。」水青絲一雙媚眼睞向幾步距離外的涼亭內,石桌上擺著一本金絹緞面的手抄本,她想要,又不舍得離開沁涼的水池,於是開口道:「可以請你翻一下嗎?」

  武香不置可否,默默地繞過小橋走進涼亭裏。

  百膳抄

  娟秀的字跡映入他眼簾。

  「那是我閑暇無事時做的一點小紀錄,我想你應該聽說過這手抄本的名字。」水青絲怡然自得的用手去撈著池裏清澈的水,繼續解釋,「我的要求很簡單,這百膳抄裏所寫的料理我不吃,其它的你要做什麼都可以。」

  「其它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是用一道料理來換。」他自己出的價當然不會記錯。

  輕快的銀鈴笑聲倏地響起,武香無法克製自己不回過頭去注視著她。

  「是一道沒錯,但得用我想吃的料理來換。」她纖細的指頭點點紅唇,水珠沾濕了豐潤唇瓣,帶著一股清新自然又無邪的誘惑。

  武香不自在地轉移視線。

  「你怎麼確定我做不到?」他沒有翻開百膳抄,對於被看輕的這件事,從那張凶狠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緒。

  雖然她的語氣是那麼的愉悅自然,聽在他耳裏卻有種挑釁的意味──你確定只做一道就能抓住我的胃口?這就是她話中的意思。

  「絲兒沒有呀。」水靈靈的眼兒眨巴,她不慌不忙地否認。

  武香倒是看了出來,每當她眨眼的時候,代表說出來的話和心裏想的完全相反,也就是口是心非。

  見他不語,水青絲徑自說下去:「總之,百膳抄先讓你帶回去看,你也好有個底……」

  武香打斷了她的話,「我拒絕。」

  「嗯?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當初說好是一道菜換,就是一道。」武香不卑不亢地拒絕她。

  「這麼說要當沒這回事了?」水青絲語氣裏有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唉,她還以為這個男人不一樣。

  畢竟提出用一道料理來換她的髮的是他,就算他輸不起,也別在什麼都還沒開始前便俯首稱臣呀!

  「不是。」他又拒絕。

  「那麼就是答應我的條件了?」

  「不是。」

  「不然呢?」這不要那也不要,她都被弄胡塗了。

  「我在想。」武香攢起眉,思索著一個兩人都接受的好法子。

  這男人!她實在摸不透。

  「所以今天不煮了?差不多是晚膳時辰了。」水青絲示意他時間不早,要怎麼做也該下個決定。

  約莫午膳過後他便出現在這裏,到現在斜陽西下,也差不多了吧。

  武香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耗去了半天的時間。

  他來了這麼久嗎?總覺得自己才剛踏進豔三別院,和她說了第一句話……跟她在一起時間似乎過得很快。

  「你……」武香正要說話,一名丫鬟闖進了兩人之間。

  「三當家。」訓練有素的丫鬟先向兩人行禮。「吃藥的時間到了。」

  水青絲眉蹙春山,顯然不樂見那苦口的湯藥。

  「擱著吧,晚膳後再喝。」

  「那麼奴婢先拿去溫著,待三當家用膳完畢再端上來,可好?」

  「嗯。」

  水青絲兩三句話打發了丫鬟,跟著迎上武香充滿疑惑的表情。

  「你病了?」

  「我瞧上來像是個病人嗎?」她打趣地反問。

  就是不像他才問。

  「沒見過像你這般有精神的病人。」還可以在池邊泡腳,身旁四周放著各式各樣的甜品甜湯,哪來這麼能吃能玩的病人?

  「那就是啦,我沒病。」水青絲不想多說,雲淡風輕的帶過。「今日留下來用膳吧。」

  她很明顯在逃避問題,武香本想追問,最後還是放棄了。

  「你想吃什麼?」這是他今日第二度這麼問。

  「你要煮?」由他這個總禦廚來下廚自然是不錯,但是……

  「今天煮的不算。」他也不是什麼小心眼的人,何況用她不想吃的料理來換,他的自尊也不允許。

  「喔,所以今日是免費奉送囉?」

  武香覷了她一眼,「膳房在哪兒?」

  甜甜的笑漾在唇畔,猶如她用腳畫出來的水紋,逐漸擴大。

  「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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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39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以食為重,曰貪食。

  人人都知道豔府水三當家貪食。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水青絲要吃什麼山珍海味,珍饈美饌沒有?偏偏她吃膩了那些大魚大肉後開始往市井發展,各式各樣地道的小吃,各地不同的佳肴,她幾乎可以說是沒有遺漏的,更甚的是,她還親手抄寫了一本百膳抄,記錄下她所吃過的各種料理。

  「這百膳抄,雖名為百膳抄,事實上早超過一百道菜。」水青絲絕麗的嬌顏帶著興奮,跟在武香身旁探頭探腦的。

  豔城有膳房,不過在所有當家各自的別院裏備有膳房的僅有豔三別院,此刻武香正站在砧板前切著上等的豬肉,另一頭的灶上擺著一個大鐵盤。

  這鐵盤不屬於她的膳房,而是武香背來的,只是他的身形太過龐大高壯,她才沒發現他背著的器具。

  除了鐵盤外,他還背來一個大鍋子,一把大刀,一排包著皮革的菜刀,三個盤子,七個碗,九個小瓶子和兩個裝著醬油的壇子。

  總之,他身上一堆瓶瓶罐罐全和做菜料理有關,卻有辦法令人誤會他是山賊頭子。

  「我想也是。」

  聞言,水青絲斜覷了他一眼,「你知道?」

  「別人不提,以豔府水家的財勢你要吃什麼都不是難事吧。」誰人不知她豔府水家響亮天下的名氣。

  敢情他這話是在暗諷她只會好吃懶做,是個啥也不會的千金小姐?

  「鹽。」見她擋住自己的路,武香指指瓶身貼著「鹽」字條的瓶子,要她遞過來。

  咽下到了嘴邊的反駁,她回過身去尋找他要的鹽。

  「喏。」

  武香接過後直接加進鐵盤裏正熱炒的豬肉片上,霎時香味更加濃鬱了些。

  水青絲幾乎未曾在如此接近廚子的距離看人做菜,更別提幫上忙了,此刻親眼看到自己遞出去的鹽被加進鐵盤內調味,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往常她總是吃,從未親自下廚過,瞬間讓她大為興奮了起來。

  「還需要什麼嗎?」

  武香從她臉上的神情窺知一二,「醬油。」

  像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她迅速準確的抓起醬油交給他。

  滋!

  醬油一倒下熱氣騰騰的鐵盤,立刻發出誘人味蕾的滋滋聲響,更讓她的口水直流。

  「好了嗎?」濃鬱的香味刺激著唾液的分泌,貪食的水青絲小小的頭顱不斷往鐵盤靠近,一不小心就可能一頭跌近鐵盤裏。

  「站旁邊去。」武香見了立即驅趕她。

  「嗯。」水青絲頷首答應卻仍杵在原位,同時更向鐵盤靠去。

  「我說,站、旁、邊、去!」他白了她一眼,「很難?」

  一股熱力在她身側發燙著,猛一回首就見他站得離自己很近,無論怎麼移動兩人都會有肢體上的碰觸。

  「是不算難事……」才怪!

  屬於他的溫度比爐灶裏的火還要熱燙,即使隔著衣裳都能感覺到,向來大方不怕生的水青絲也不免扭捏了起來。

  突地,後頸一道拉力把她整個人往上提──

  「走開。」久不見她移動,武香也不多廢話,徑自伸手將她整個人提起,當她是個包袱隨手放在不會礙事的地方。

  「你怎麼……」還來不及抗議,她已經被丟出膳房。

  他就這樣把她給扔出來了?

  水青絲站在膳房的門口,哭笑不得地看著武香高大的背影。

  「這還是我第一次被人用丟的……」這男人若非不懂得憐香惜玉,就是對她沒有感覺。

  怎麼會呢?無論是哪一種情形都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呀!

  男人看到她,再不知情識趣也願意替她摘星星、撈月亮,更別提是對她沒感覺了。

  這男人真的很奇怪。

  「不要再踏進來。」

  「哼!」縮回被發現的腳,水青絲輕哼了聲,只得乖乖站在膳房門口盯著武香忙碌的身影,懷疑他背後是不是有長眼睛,否則怎麼知道她偷偷靠近。

  但她不得不承認,他的技巧實在純熟。

  汗水揮灑著,順著他因為長年燒菜舉鍋練出的結實臂膀流下,水青絲目不轉睛的盯著,完全忘了移開眼。

  武香的動作行雲流水般順暢,雖說是廚師做菜,卻更像隨著音樂起舞的舞伎。

  「為何拿頭髮當義賣品?」武香突然這麼問。

  「嗄?」猛被拉回神,水青絲暗斥自己失神,「你說什麼?」

  武香睨了她一眼,「頭髮。」

  女人合該視頭髮為自己的第二生命,只有她如此隨興的就把自己的頭髮給拿出來賣……不,還不是賣,是交換!

  水青絲聳聳肩,「橫豎頭髮會再長出來,有差別嗎?」

  「你是女人。」武香蹙起眉,語氣是滿滿的不讚同。

  「所以?」她仰起天真的小臉反問。

  咚!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該如此隨意賤價出賣。」菜刀重重剁下魚頭,氣勢十足,像在教訓她。

  「那麼何時才應該?」她一臉受教,偏偏又提出更令人火大的問題。

  利落的處理著魚身挑刺去骨,武香沉默了一會兒,半晌後才吐出兩個字:「成親。」

  「啥?」她有沒有聽錯?

  「等你成親,你的髮只能交給未來的丈夫。」他認真的解釋著,像個父親教導女兒般。

  「你是說……髮妻?」

  將剔除的魚骨放進鐵鍋裏熬湯,武香那雙銳利的眼閃爍著再認真不過的眼神。

  水青絲先是一陣錯愕,接著忍不住失笑出聲。

  武香瞅著她,隨後搖搖頭當她是個不受教的孩子,繼續處理其它食材。

  揩了揩溢出眼角的淚水,她好不容易克製笑意。「我大姊常說在豔府水家就屬我最講究吃。」

  武香靜靜地不發一語,等她把話說完。

  「也許就是吃得太好,我的頭髮長的速度很快,及笄之後每年要修剪一次,免得走路的時候會踩到。」

  每年皆由豔城的師父替她執剪修剪頭髮,不說外人了,連丫鬟奴仆亦鮮少有人知道。

  武香頓了頓,凶狠的面容閃過複雜的神色。

  「剪下來的髮呢?」

  「秘、密。」她故意賣關子。

  又是一記白眼。

  「端上桌去。」武香順手把裝進盤子裏、冒著騰騰熱氣的菜遞給她。

  水青絲愣了愣,「你叫我端?」

  「不然這裏還有別人嗎?」

  「也是。」她四處張望著。

  「找什麼?」這女人問題可真多。

  「盤子很燙,總得找個東西來包。」看那熱氣直冒的料理,香是很香,可不表示她會貪吃到忘了那有多燙。

  武香找來一只托盤將盤子擱在上頭,「拿去。」如此一來便行得通了吧!

  孰料,水青絲才接過托盤──

  劈哩啪啦!

  精致的托盤連同料理跌滿地。

  糟糕!

  武香迅速回過頭,就見她的手還維持拿著托盤的姿勢,愣愣地看著散落一地的菜和碎片。

  「我想托盤太重了。」視線在他的臉和地上的慘樣來回看了看,她嚴肅的分析東西落地的原因。

  她真的沒想到那只托盤會這麼重,又或者是她沒拿好?

  「燙傷了嗎?」怎料,他看也沒看地上浪費掉的佳肴,最先關心的是她。

  「呃……沒有……」水青絲搖搖螓首,小心翼翼地瞄了落在地上的菜肴,「你不罵我?」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武香只是再度驅趕她,「站遠一點去。」跟著他開始處理散落一地的食物及盤子的碎片。

  「對不起。」扭著手,她局促不安地道歉。

  一道香氣四溢,還沒嚐就教她口水直流的佳肴就這麼被浪費了,她實在感到很抱歉。

  只是看到他跪在地上處理那些菜及盤子碎片的瞬間,她有點不確定是為沒吃到而可惜,還是對辜負了他的努力而感到愧疚。

  「灑了就灑了,再做就好。」

  灑了就灑了,再做就好……

  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句話很是耳熟。

  雖然她肯定自己沒見過他,卻又覺得他的眼神、說的話、動作和那道偉岸的背影,在在讓她有種熟悉的感覺。

  「唔……」水青絲發出思索的沉吟。

  「怎麼了?」聽見她細小的呻吟聲,武香抬頭髮現她揪著眉心。

  「不,沒什麼。」她搖搖頭,眼角餘光一瞥,正好看見他露出衣襟的紅色錦囊,「你衣服裏的是什麼東西?」

  武香低頭往下一看──

  「你看到了?」大掌倏地掩蓋住胸口,他的口氣有些倉皇。

  「很明顯呀。」在一身藏青色的衣袍相襯之下,那個錦囊紅得發亮。「不能看嗎?」如果不能看他就要藏好呀。

  武香死瞪著她,抿唇不語。

  他的臉似乎……有點紅?

  黝黑的面頰令她看不清楚,於是她靠近了一些。

  「是不能告人的東西?銀兩?傳家之寶?毒藥?還是獨家配方?」每說一句猜測,水青絲就靠近一點,嬌小的人兒竟把高出她許多,驍勇猛壯的武香給逼到膳房的角落。

  「別過來!」

  被逼急了,武香一手按住胸口不肯讓她探知錦囊內的東西,另一手一揮──

  「噢!」手不能舉、肩不能挑的水青絲哪禁得起武香這麼一揮?她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重心一個不穩,眼看就要倒進熱油沸騰的大鍋中。

  完了!她要摔倒了!

  水青絲感覺到背後一陣熱氣,又收不住勢,慌亂中只得閉上眼睛等待。

  「糟!」低咒了聲,武香顧不得將錦囊塞回衣襟裏,身軀向前,趕在千鈞一髮之際,長臂勾住纖細的柳腰往前一帶──

  匡啷!

  油鍋翻倒,灑出一片金黃發亮的熱油。

  「唔……啊!好燙、好燙!」水青絲抱腳直跳。

  眼色一黯,武香二話不說一把將她抱起直奔出膳房。

  「唔……你要去哪兒?」疼得淚花在眼睛裏打轉,但她沒忘記問。

  「先衝水。」

  這語氣聽似平淡,可是從他緊咬著的下顎線條,水青絲看得出他比自己還要緊張。

  「其實……」

  撲通!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被扔進庭院裏的水池中。

  這下是不燙了,但她全身也都濕透了。

  「……我只是燙到腳趾而已,沒必要把我整個人都丟進來吧。」水青絲拉起濕透的袖口,喃喃說著,卻忍不住笑了。

  「只有腳趾?」他的語氣很不相信。

  瞧她叫成那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浸到油鍋裏了。

  不然咧?

  瞧他擔心成那樣,又不會有人怪罪於他。

  她脫下繡鞋,觀察有點紅腫的腳趾,「是只有腳趾沒錯,倒是你……」

  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武香在抓住她的同時旋了身,依他們當時的位置來看,他應該會比她被更多的油潑到才是。

  「讓我看看。」武香堅持要看到她的傷勢才能放心。

  聳聳肩,她從水池中歪歪倒倒的站起身,濕透了的衣裳變成一種阻礙,讓人難以行動。

  「可以請你扶我一把嗎?」水青絲露出無奈的苦笑,朝他伸出手。

  站在橋上的武香不置可否,沒有拉住那只柔軟小手,而是伸出兩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拉出水面。

  「噢!」甫接觸到他露在袖子外的手臂,水青絲嚇了一跳,「好燙!你被燙到了!」

  根本不用問,若非外面天色已暗,方才的情況又讓她來不及反應,直到現在才知曉他整個人幾乎被大半的油給潑到。

  「我看你比較需要進去泡一泡!」一踏上橋面,她急忙催促他。

  「習慣了。」反倒是武香看起來一點也不急,蹲下身藉由微弱的月光瞧清楚她腳上稱不上燙傷的紅腫。

  「習慣是一回事,痛是一回事,總之你先下去。」忍著一腳踹他下去的衝動,她在心裏告訴自己這個男人皮粗肉厚的,說不定這一踹他仍文風不動,反倒是她會向後栽倒。

  「會痛跟我說。」武香從懷裏拿出擦燙傷的藥,替她抹上。

  水青絲因他的舉動微愣。

  他一手握著她的腳,以輕到不能再輕的力道上藥並且細心吹著,眼睛瞬也不瞬,怕稍一分心就可能會弄痛她。

  武香鐵青著臉替她上好藥,發現自己身上沒有可以包紮的布巾,眉頭深蹙。

  「大概只能先這樣,等等去找大夫包紮。」話聲方落,他抬首迎上她凝視的眼神。

  打量的目光被逮個正著,水青絲小臉爬上一抹緋紅。

  別開臉,她首次在他面前結巴,「呃……謝謝……」

  給大夫包紮?他比較需要吧。

  思及此,水青絲揚聲喚來丫鬟妝日。「替我上溫師傅那兒拿點燙傷的藥膏來,順便請溫師傅來一趟好了。」

  「是。」妝日領命去辦。

  「我不用上藥。」武香毫不考慮的拒絕。

  「你說要找大夫包紮,忘了?」她故意把話說成是要替自己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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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40 AM |只看该作者
  橫豎等溫師傅來,只要有燙傷的都得包紮。



  「還好一開始先抹過燙傷藥,處理得很好。」

  「嗯。」

  「三當家只需要每晚睡前塗抹瑕瑜膏就行了。」

  「不會留下疤痕?」

  「瑕瑜膏是二當家和在下一同提煉出來的,絕對是治疤消腫化淤的良藥。」

  「多久會消?」

  「不出十天半個月。」

  「嗯。」

  「咳、咳。」清了清嗓,水青絲笑容可掬的開口:「輪到我說話了嗎?」

  怪了,明明是他的傷勢比較重,他不關心自己反倒關心起她。

  沒錯,從一開始的對話到結束沒有一句是她說的,全都是武香和溫師傅兩個人在講,而她這個主角則被晾在一旁。

  「三當家請說。」溫師傅整理著桌上的剪子、綾布和藥膏。

  「他的傷勢呢?」結果一開口,她也是先詢問武香傷得嚴不嚴重。

  沒辦法,關於自己的傷勢都被他問完了,只好問他的囉。

  「如果武香大人願意讓在下上藥包紮的話,在下能看得更清楚。」溫師傅笑言。

  武香坐在一旁,臉色難看,眼裏迸出駭人的凶光。

  只手撐著香顎,水青絲媚眼迷蒙的笑問:「連溫師傅都處理不了?」

  換上幹淨的衣裳,如今她看來又是和尋常一樣明豔動人,一頭潮濕的長髮未幹,如同一件上好的披肩披在她背後,增添了一番楚楚嬌貴的風情。

  「三當家這項帽子扣得可大了,在下並非神人,遇到不講理的人是無法感化頑石的。」更何況是這頭猛獸。

  武香的每一次呼吸,都讓胸前的肌肉僨張,看起來更加嚇人。

  「頑石?」看著武香寧願穿著被油潑濕的衣裳也不願換下來,她頷首讚同,「確實如此。」

  「也許三當家有辦法讓頑石點頭也不一定。」溫師傅一句話又將擔子推到她肩頭。

  「嗬嗬,這才真是一項大帽子。」纖細嬌弱如她,要讓一個大男人聽她的話?

  老實說若今天對象不是武香的話,她一定有十拿九的把握;偏偏對像是他,唉,她照樣有十拿九的把握──被他拒絕。

  「那麼在下先告退……」

  「慢!」小手一攔,水青絲留住溫師傅。

  你該幫我。

  她用眼神傳達對溫師傅見死不救的不滿。

  恕在下無能為力。

  溫師傅聳聳肩,對水青絲的無聲指控不痛不癢。

  反了,反了!真是她太好說話脾氣溫順,才會讓這些豔城養的奴仆給吃得死死的。

  想是這樣想,心頭始終掛念著武香為了保護她而給熱油潑了一身,若不快點處理決計不妥。

  「你……」水青絲搬了張椅子坐到武香面前,想好好說服他,但沒想到兩人一對上眼,口才極佳的她竟詞窮了。

  武香炯亮如光的深眸凝睇著她。

  每當他如此看著她的時候,她便有種再多話都是多餘的感覺。

  「就算不處理燙傷的話,熱油淋在身上也不好,至少清洗一下。」末了,她只能這麼說。

  一旁的溫師傅感到訝異地挑起眉。

  他未曾見過三當家有應付不來的人,怎麼在這個面貌凶惡的男人面前,三當家竟選擇不戰而降?

  「嗯。」武香終於不再反對。

  水青絲暗自鬆了口氣。

  如果他拒絕的話,在下人面前她的面子真的是不保了。

  「妝日,準備熱水。」

  「是。」

  「冷水。」武香打岔。

  妝日看向主子詢問她的意思。

  「就冷水。」

  唉,她鬥不過這個男人。

  

  細碎的腳步有些猶豫,向前一步又退後三步。

  水青絲手裏捧著一套男人的衣裳,以異常緩慢的速度向前移動,腦海中一邊回想起方才妝日哭喪著臉,哀求自己千萬別要她獨自一人去服侍武香的景象。

  難道她就很想獨自面對他嗎?

  身為堂堂水三當家,大姊總是告訴她擔在肩上的責任比外人看到的還重,如今她終於了解意思了──丫鬟不敢做的事還要她來收拾。

  「這種事應該是身為主子的我來做的嗎?」比較想哭的是她吧!

  第一次見到武香時,她覺得這個男人肯定有問題,而他的第一句話更是令她徹底摸不著頭緒;第二次見到他,不愛說話依舊,盯著她的眼神不同於一般男人那樣帶著想得到她的欲望,反倒是令她無所適從。

  或許她一開始的決定錯了,快點打發他才是正確之道。水青絲暗暗下了決定。

  來到沒有半絲氤氳熱氣的澡池,她不敢靠得太近,怕看到什麼不該看的,站在離門口一步的距離朝裏頭的武香喊:「幹淨的衣裳放在外間。」

  話才說完,武香的身影便將整個門給堵住。

  水青絲完全愣在原地無法移動。

  「你……」啥也沒穿。

  「嗯哼。」武香不閃也不躲,大剌剌的站著不動。

  她好像聽見理智斷掉的聲音,下一瞬,驚叫不能自已的逸出口:「啊……你、你……快把衣裳穿好!」

  完了完了,她都看到,什麼都看到了啦!

  瞧她像隻驚慌的小鹿東躲西藏,一邊還要把衣裳塞給他,臉上的平靜已不複見,只剩下小女兒的嬌羞,武香幽暗的眼底閃過一抹黯火,總是若有所思的眼神更加難解,只是水青絲太過心慌意亂,所以沒發現。

  「給我。」他伸手向她索討衣裳。

  「快拿去!」她恨不得能立刻逃離這令人困窘的情況。

  為什麼他剛好要出來?

  武香當著她的面慢條斯理的穿上,完全不把她的羞赧放在眼中,自在的就像在自己的地盤上。

  「你、你帶來的東西都在外頭……我、我先出去了!」反倒是她這個主人一退再退,雙手遮在眼前,幾步的距離走得踉踉蹌蹌的。

  「慢著。」伴隨著低沉的嗓音,她的腰間陡然一緊,又被拉回他身側。

  噢!老天!最好不要有人在這個時候進來,否則她就算口才再好,生兩張嘴都解釋不清!

  「又怎麼了?」軟嗓幾乎化成哀號。

  「束帶。」她沒給,要他怎麼穿?

  「束帶?」水青絲終於放開雙手,四處尋找,隨即發現一個大難題。「你可以先放開我嗎?」她語帶希冀,壓根不敢回頭看他。

  背緊靠著他,他髮梢滴下的水珠落在她的側頸,然後徐緩地滑進她衣領中,引起她一陣戰栗。

  水珠彷佛他的手指,略涼的溫度遊走在頸間,一股曖昧羞人的氛圍漸漸朝她靠攏,她羞窘的發現全身上下所有的知覺都集中在身後這個衣衫不整的男人身上。

  貼近的嬌軀隱隱顫抖,他感覺得到,更放不開她。

  拒絕的話差點脫口而出,武香克製著想緊緊抱著她的欲望,最後還是沉默的放開她。

  「我去找束帶!」水青絲重獲自由,隨即頭也不回地借口離開。

  細碎的腳步聲很快的遠離。

  悵然若失感覺很快擄獲他。

  每當他想對她做什麼,或是一不小心看她看得出神,就會回想起那遙遠卻清晰的記憶,一再的提醒他犯的錯,讓他在最後一刻抽手,強逼自己退開。

  他不想再次傷害她。

  幾乎只要接近她,都會令他害怕又無法克製。

  「該死!」武香低咒了聲。

  

  「不、不要殺我……是小姐要我來的……」替水青絲送束帶來的妝日被嚇了好大一跳,「束帶我放在這裏!」原就生得一張惡人凶相,又在氣頭上,武香的一眼讓妝日差點腿軟,束帶一扔,跑得比誰都還快。

  這不免又加深幾分他的壞心情。

  也許她也是因為怕他,討厭他,才會跑得那麼快。

  心煩意亂的穿好衣裳,武香走回豔三別院的正廳,前腳才踏進去,溫師傅立刻迎上來。

  「由在下替武香大人上藥吧。」

  「她呢?」

  「三當家累了,先回豔府歇息……」

  不等溫師傅把話說完,武香邁開步伐朝廳後的房間走去,伸手一推──

  「開門。」

  裏頭靜悄悄的,但門卻推不開。

  「替我上藥。」武香又說。

  房間裏仍是寂靜無聲。

  一旁的溫師傅見了趕緊上前。「武香大人是在做什麼?這房間是三當家的禁地,除了三當家之外,誰也不得進入的。」

  「我說,替我上藥。」武香不理會他,繼續對著門板說話。

  「武香大人若是想上藥,就由在下來吧。」

  「滾開。」

  溫師傅苦笑。

  要應付這個男人真不是件簡單的事,難怪三當家要躲起來了。

  「三當家,在下已經盡力了,至於上藥還是由您親手來吧。」幫忙不成,溫師傅大方的出賣自己的主子。

  砰!

  門被大力的推開了,水青絲帶著一如長樂宴上優雅恬然的笑靨,款款步出房間。

  「溫師傅,謝謝,你可以休息了。」

  只有溫師傅知道水青絲對於他的出賣有多火大。

  「在下先告退。」溫師傅笑笑,不當一回事。「綾布和藥膏留下,三當家不用還了。」

  「那怎麼好意思,改明兒個我會親自送到豔二別院去的。」她笑容滿面,說著客氣話。

  溫師傅怕繼續留下會惹惱她,趕緊行禮退下。

  踱回正廳,水青絲慢條斯理的拿起桌上的藥膏,濃密的眼睫掩去了大半的眸光,反而更令人想一窺那雙星眸深處。

  武香發現她的耳根子是紅的。

  再仔細看,泛著紅潮的臉上亦有著偽裝後的鎮定。

  尋常女子經曆過方才的事要同她這般鎮靜──努力強撐著鎮靜的,恐怕沒幾個。

  她,一點也沒變。

  「武香大人,請過來這裏。」

  聽見她改不了口的生疏稱呼,他不得不承認,她不是沒變──因為她已經不記得他了。

  線條柔順的側臉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她似乎打定主意不去看他呀!

  這讓他想起以前每當他做不出能哄她吃下的好吃料理時,總會換來她的不理不睬,她認定那是他不夠用心的結果。

  他敢肯定,她一定也不記得了。

  武香坐在她面前,雖然看著她,眼神卻有些遙遠。

  水青絲認得這種眼神,五妹蔻丹在發愣的時候常出現。

  不過也好,跟他對上眼總會令她氣勢敗陣,趁他發愣的時候趕緊替他上藥包紮比較實在。

  「妝日,還不過來幫忙。」眼角餘光瞄到在正廳外探頭探腦的妝日,水青絲沒好氣道。

  真是的,養個丫頭跟多養張嘴吃飯一樣,連場面也不會看。

  武香突然抓住她的手。「由你來。」

  什麼?他說什麼?

  「由……我來?」他以為她是什麼身分?

  這男人似乎越來越放肆了。

  「我想這件事的起因在你。」武香平靜的提醒。

  這……是沒錯。

  水青絲無法否認,「我替你上藥,但包紮我一個人沒辦法。」

  既然她已經讓步,武香也很幹脆,「先上藥。」

  挖起藥膏正要替他上藥時,水青絲不情願的認清一件事──

  「勞煩你把衣服脫下來。」早晚都是要脫,那方才幹嘛穿呢?

  鬆開衣襟將衣裳褪至腰間,寬闊的背赤條條地展現在她眼前。

  熟悉的心跳節奏又開始加快,她實在不習慣男人的身體。

  不過也因如此近的距離,才讓她看清楚那片黝黑的背上被油潑得又紅又腫。

  她只是被一滴油濺到繡鞋,已經覺得燙死人了,他直接被一大鍋的油給潑中……唔,她實在無法想象那種痛。

  「我、我要擦了……」像是給自己下命令,水青絲顫抖著手往他背上擦藥。

  冰涼的藥膏令他縮了一下。

  「很痛嗎?」誤以為他是痛,她飛快的縮回手。

  「沒事。」

  「那我擦了……」怕弄痛武香,她以更輕更輕的力道徐徐將藥膏推過紅腫的傷處。

  冰冰涼涼的膏藥在她徐緩的推開下,變得不那麼刺激。

  他能感覺原本緊繃的肩頭在她的推拿下漸漸放鬆。

  黝黑的皮膚除了紅腫熱燙以外,跟女人完全不同的粗糙感讓她不自覺地擰起眉。

  男人是這樣的嗎?

  印象裏麼弟水銅鏡那身細皮嫩肉可比女人的皮膚,水青絲忍不住在他廣闊的背上探索了起來。

  最後,在妝日的幫忙下,水青絲好不容易替武香包紮完成。

  「好些了嗎?」

  「嗯。」動動肩頭,武香重新穿妥衣裳,然後一樣一樣收拾起帶來的工具。

  「今天……很抱歉。」水青絲知道自己還欠他一句道歉。

  背上那口鐵鍋,武香背對著她,背影有著一股說不出的苦澀。

  「不要跟我道歉。」

  「可是錯的是……」

  「無論如何你都不用和我說抱歉。」話落,他邁開步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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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40 AM |只看该作者
  好吧,也許她還想玩。

  「我帶了約定好的炸元宵來了。」武香試圖用食物引誘她出來,依對她的了解,這招最有效。

  仍是沒有聲響。

  難道……她等得不耐煩先離開了嗎?

  要一個孩子靜靜的等確實有些困難,但──

  「絲兒!」他忍不住拔高聲喚。

  一個能夠由禦書房走到禦膳房這麼遠的距離的孩子,可見她對吃有多執著,沒吃到炸元宵她是不可能回去的,除非……她迷路了!

  「啊……」嬌弱的尖叫聲湧進他耳中。

  「可惡!」看來她的確走錯路了。

  忘了炸元宵,武香邁開步伐朝聲音的來處跑去,卻怎麼也沒料到會是眼前這副景象──水青絲在井裏載浮載沉。

  「你怎麼掉下去的?」武香只能想到這個疑問。

  「咳、咳……」不諳水性,若非還有個木桶讓她搭著,肯定直沉入井底化作一縷冤魂。

  對!該先把她救起來!

  「聽我說,絲兒,你要抓好桶子,我把你拉起來。」他希望她不如表面上慌張,否則很可能聽不進他的話。

  但,掉進井裏的小女娃哪有心思反應,光是要不喝到水就很難了。

  「算了!」橫豎她是攀著木桶的,只要不放手他就能把她拉上來。

  於是武香開始拉著綁著木桶的繩子,想快點把她救出來。

  可繩索一動,水井中的她便開始叫喊。

  武香定睛細看,原來她不是攀著木桶,而是整個人和木桶被麻繩給糾纏捆綁在一起,如果硬是把她往上拉,麻繩便會緊緊的捆在她身上,也難怪她會受不了的尖叫。

  「這下該怎麼辦?」他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他看得出來再拖下去她肯定會滅項。

  「絲兒、絲兒!」武香決定先安撫她的情緒,「你聽我說!」泡在水中的水青絲被他一吼終於注意到他。

  「你……你是誰?」他想起自己臉上綁著廚裙,「是我,武香。」

  「香……武、咳、咳……香……」滿是水珠的臉分不清是井水還是淚水,水青絲朝他伸出手,求救的意思不言而喻。

  「沒錯。我現在要把你拉上來,但是繩子纏在你身上會有些不舒服,忍著點。」見她眼裏終於有他的身影,武香趕緊解釋。

  「可是很痛……」語音帶著啜泣,年紀小小的水青絲一時間還不能從突然掉進井裏的恐懼跳脫。

  「忍耐一點!」武香沉聲低喝。

  水青絲愣住了。

  他第一次這麼吼她。

  武香似乎也察覺自己過於嚴厲的口氣,「總之,你先別哭,忍耐一下,我現在就拉你上來。」她一雙被淚水衝刷過更顯明亮的眼兒眨了眨,肥肥嫩嫩的小手抹掉溢出眼角的淚水,然後重重的點了下頭。

  「嗯。」

  「好孩子。」武香廚裙下那張恐怖的臉露出讚賞的笑,只是她看不到。

  試了幾次之後,他終於把慌亂不已的水青絲連人帶木桶的往上拉。

  「來,抓住我的手。」武香一手抓著麻繩,一手伸過去把她拉出來。

  雙腳重新站在地面上,水青絲整個人像裹粽子一般,濕透的長髮和麻繩交纏,他好不容易才把木桶解下,至於那身糾結的繩子他實在不知該從何下手,最快的方法就是用刀子割斷繩子,但她的頭髮一定也會遭殃。

  「怎麼辦?」吐了幾口水出來,一身濕透的衣裳和纏著的麻繩讓她難受,直掙紮扭動著。

  擰起眉,武香同樣煩惱。

  「你怎麼會掉下去?」聞言,水青絲一頓,局促不安的動了動。

  做錯事的心虛表情在她臉上蔓延開來,武香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約莫是她對那口井感到好奇,去玩木桶,結果一時沒站好或者怎樣的就掉下去了。

  「我不是告訴你乖乖等我嗎?」而且她還搞錯井。

  「人家只是……」她想幫他嘛!

  「罷了,我不是要罵你。」他知道現在不是罵她的時候,而是要先解開她那一身糾纏的繩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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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41 AM |只看该作者
  水青絲垂首認真反省。

  武香繞著她轉了一圈,研究著麻繩的頭尾。

  「看來也只能拿刀子割或剪刀剪了。」最後他下結論。

  水青絲抬起萬分驚恐的小臉,「你要割我頭髮?!」

  「否則解不開。」武香神情嚴肅,表示自己不是在打趣。

  「我……可是……」她很是遲疑。

  娘說過頭髮很重要,不能隨便割的!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他扯了扯麻繩。

  嗯,夠緊夠牢固,必定是她在掙紮的時候纏上的。

  「這……」水青絲語塞了。

  武香掏出隨身攜帶的菜刀,她立刻後退一步。

  「轉過去。」她總不能一直綁著,還是速戰速決好。

  「可是、可是……」她心裏始終惦記著母親的話。再說菜刀不是拿來切菜的嗎?奶娘說過刀子很危險的!

  武香將她轉過去,「頭髮會再長出來的。」

  趁著她還來不及開口反駁,他看準了幾個纏成死結的地方,迅速下手。

  「但是我娘說頭髮對女孩子很重要!」話出口的瞬間,纏在她身上的繩子也鬆開了。

  她的話讓武香猛地一震,想住手已經來不及了,鳥黑的髮絲和麻繩緩緩飄落地面。

  「啊……三小姐!」

  兩個孩子同時抬頭望向那個臉色大變的丫鬟。

  大事不妙的預感同時閃過兩人的心頭。

  默默交換了眼神,他們倆誰也不敢開口。

  「你的頭髮!誰欺負你了?」丫鬟話是這麼問,但盯著武香的眼神早已說明他是不二人選。「你對咱們豔府的三小姐做了什麼?」

  豔府?哪個豔府?

  從小被帶進皇宮的武香有聽沒有懂,並不清楚宮外的世界。

  「沒有,沒人欺負我。」水青絲趕忙替武香說話。

  丫鬟壓根不理會,只當是小孩之間互相包庇。「三小姐,快跟杏梅回去,你這副模樣要是讓夫人或少爺見了,肯定剝掉我一層皮!」

  丫鬟不由分說牽起水青絲的手,腳步匆促的離去,臨走前不忘瞪了武香一眼。

  水青絲頻頻回首,向他保證,「我下次再來!」然後,她被帶走。

  但,他再也沒見過她。

  打從在長樂宴上的第一眼,他便知曉她完全忘了有他這個人。

  那溫順卻平淡的眼神,已經明白地道出她完全不記得在她生命中有過武香這個人。

  可他還牢牢記著她,無論用任何方法,他都想記得她。

  當時她被迫割下的髮,他小心取下收在紅色錦囊裏,每當想起她的時候,便會拿出來看一看,然後對當時年少不懂事割了她髮的這件事感到內疚。

  那時候的他不知道如此掛念一個人代表什麼,直到年紀更長,識得情滋味時,他的心裏仍是只住著她的身影。

  時至今日,他成功的爬上總禦廚的位置,成為當今最年輕的總禦廚。

  他執著的只為了能再見她一面。

  當他真的見到了,他分不清是遙遠的記憶,還是夢中的人兒走出,和記憶中的小女孩不同,她長大了,但那抹矮矮小小的身影卻和現在的她重迭。

  深刻的刻畫在他心中,發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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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0 11:41 AM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武香大人、武香!」涼亭裏,水青絲一手托著下顎,笑眯著眼望著甫踏進豔三別院就在發愣的武香。

  遠遊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武香仍是杵在原地。

  他一早來找她是為了發愣嗎?水青絲暗忖。

  「妝日,你去把那個拿來。」低聲交代了一番,水青絲起身前去迎接動也不動的武香。

  「武香大人,你今日真早,只可惜早膳我已經用過了。」

  「我不是來做早膳。」

  「不然呢?」

  來……見她。

  昨晚他夢見了以前,一覺醒來,便不自覺的來到豔城找她。

  「來問你想吃什麼。」最後他還是選擇不把真正的來意說出來。

  對於她說要挑百膳抄裏沒有的料理,這實在太麻煩,她幹脆直接告訴他要吃什麼比較幹脆。

  「關於這件事,我想到一個好方法。」知道他在想什麼,水青絲認為他絕對會同意她的辦法。

  好方法?她的話令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想你就隨便做一道菜,我請人來吃,只要那人說好吃,我便把頭髮給你,咱們形式上做足便妥。」

  「什麼意思?」武香眼裏有著質疑。

  「意思就是做做表面工夫就好。」

  表面工夫?

  她說的話他一句也沒聽懂。

  「我說了,你想吃什麼盡管說,我都做得出來。」

  水青絲扭著帕子,眉心躍上一抹為難之意。「絲兒是怕耽誤了總禦廚大人的時間,畢竟身為禦膳房的總禦廚是率領所有禦廚的指標,有很多事情需要總禦廚大人處理,總不能因為絲兒的一己之便,誤了皇宮裏幾百張吃飯的嘴。」

  更重要的是──她想盡快打發掉武香。

  她看人通常很準,什麼樣的人用哪種語氣表情應對都拿捏得當,偏偏面對武香時,她節節敗退不說,還發生兩人被熱油燙傷,在下人面前失了權威,連不該看的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是兩日之內發生的事,卻恍若隔世。

  總而言之,她無法應付武香。

  「我已經交代其它人該怎麼做。」

  她一連用了好幾個「總禦廚」來強調,聽在武香耳裏忒是刺耳。

  「但總是不好。」螓首低垂,水青絲的眼裏閃過一絲無奈。

  都已經想出法子了還不能解決,他怎麼不幹脆點頭答應,也好過他們倆繼續僵持不下。

  「做表面更不好。」身為一個廚子,其它人怎麼想他不清楚,但他的自尊不容許做表面工夫這回事。

  要,就要讓她心甘情願的吃下並承認好吃。

  嘖!若非怕落得言而無信的話柄,她原想直接當作沒這回事呢!

  「好吧,不然你隨便做一道拿來給我吃。」

  「我不隨便做。」他只做最好的。

  水青絲一窒,從他的神情隱約察覺自己冒犯了他的禁忌。

  的確,要一個有自尊心的人在自己拿手的領域隨意,簡直是誅死罪還嫌不夠,她沒想到武香正好是這麼樣一個有尊嚴的廚子。

  不過──

  「那就認真的做一道,我在這兒等著。」她打定主意今日就要打發掉他。

  「哪一道?」偏偏武香很堅持由她來決定菜單。

  「嗯……」好吧,由她來想也是可以。「妝日,百膳抄呢?」

  「來了。」妝日雙手奉上百膳抄。

  「打開。」

  妝日依言攤開百膳抄,唰的一聲,百膳抄如放紙鳶一般開始拉長,長得幾乎令人懷疑尾端會停在哪兒。

  武香愕然的看著百膳抄一路由涼亭到小橋,再由小橋延伸下去,眼看就要出了豔三別院的門。

  「有多長?」他無法克製自己的問出口。

  「嗯……不清楚。」水青絲徑自從最前頭開始看。

  雖說這本百膳抄是她親手抄寫的,但連她本人亦不清楚總共記錄了幾道菜,更不可能吃過的都記得。

  眼看尾端消失在豔三別院外,武香也懶得追究了。

  「藏書鎮羊肉、清湯魚肉、翡翠蝦鬥、荷花集錦燉、蜜汁豆腐幹、玫瑰瓜子、鬆子糖……」一道又一道的數著,她快速而不含糊的瀏覽。

  「蘇城的料理。」聞言,水青絲停下動作瞥向他,「你知道?」

  「嗯哼。」武香輕哼了聲。

  聽她的話像除了自己以外,不可能會有人如此熟知蘇城菜色。要知道他可是個廚子,就算沒嚐遍天下菜,也要知曉天下菜有多少。

  「我開始寫百膳抄的時候,正好被大姊派去蘇城工作。」水青絲不經意提起往事。

  「去蘇城工作?」她以一介女流之輩的身分出遠門?武香不甚讚同的蹙起眉。

  「嗯,在我們成年之後的一年各會被派到不同的地方學習。」

  水胭脂希望他們都有著商業彙通天下的觀念,和宏遠的見地,並且建立起廣大的人脈。

  「就你一個人獨自前往?」

  「總不能把家仆全都帶著走吧。」水胭脂的本意是要磨練他們,而不是讓他們遊山玩水,出去就像脫韁野馬般不能自製。「不過妝日有跟在我身邊。」

  這話並沒有引起武香的共鳴,反而更覺不妥。

  「兩個方滿十五歲的女孩子?」

  「妝日比我小三歲。」她澄清。

  瞠大銅鈴眼,這下他更加懷疑她們主仆是如何活過那一年的。

  「水胭脂這麼放心讓你去?」一個小時候曾經摔落水井的女孩?他實在難以想象。

  「大姊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決定的。」水青絲失笑。

  瞧他愕然的表情好像是她父親一樣。

  「那也不該讓甫及笄的女孩獨自遠行。」武香不悅地數落。

  「三當家有妝日陪著呀……」被瞧扁的妝日可憐兮兮的反駁。

  武香全然不當一回事。

  水青絲向妝日投以安慰的眼神。

  「大姊她可是在十三歲時,便獨自前往邊關去住了一年半的時間。」她認為該為自己的親姊姊平反一下。

  武香頗不以為然。

  「總之平安回來就好。」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經曆過這麼多事。

  如果當時他在的話,一定會跟去,橫豎靠他這張凶惡的臉便無人敢靠近她一丈之內。

  「若是不能平安回來呢?」他也不能如何呀!

  孰料,武香定定的凝視著她,炯亮的眼裏閃爍無比的認真和堅定的意誌。「我會去找你,天涯海角。」

  簡單的兩句話彷佛別具深意,輕柔又極具震撼力的敲進水青絲的心。

  明明是如此單純的話語,為何由他說,她會感到心滿意足?

  心隱隱悸動了起來,那張第一眼認為凶悍陰鷙的臉孔柔順了許多,他沒笑,卻給她一種溫暖的靜謐。

  心,發燙著。

  「你……」太過專注的眼神令她無法移開。

  他為何這麼說?這應該是他們第三次見面不是嗎?

  但他的話卻像是戀人間的喃喃絮語,勾動人心,引人著迷,又不能自已。

  如飛蛾赴火般,她沉淪在他眼中那抹灼燒的烈焰裏。

  「嗯?」瞧她欲言又止,武香似乎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和暖的夏風吹拂過兩人,未如成年女子梳髻,始終維持一頭綠雲飄逸的水青絲,在調皮的風兒溜過後抬手撥整髮絲,藉以避開他探問的眼神,並忽略不平靜的心跳。

  繼無法應付他之後,現在連看到他都令她失常。

  帶繭的厚掌探近眼前,瞬間令她微怔,呆呆地看著那隻手滑過她的臉龐,穿進直順如絲緞的秀髮中。

  他在幹嘛?

  「頭髮,很重要。」這明明是她說過的話,經過幾年後,他們的立場反而相反了。

  「我……」水青絲啞口無言。

  重要?她當然知道。

  她最引以為傲的就是這頭秀髮,會拿頭髮來當義賣品自然有她的打算,況且她每年都會修剪一次,照她頭髮生長的速度來看,如果不定時修剪,說不定會從豔城延伸到皇宮咧!

  「總之,要剪或不剪得取決於你的手藝。」水青絲佯裝鎮定的說完,旋身進入別院。

  她需要和他保持一點距離。

  被留下的武香沉默無語地看著那道纖細的背影。

  雖然她越走越遠,但每往前一步便在他心中留下更深刻的記憶。

  說他自私也好,不答應她提出的方法,無非是想多一些和她相處的時間。

  因為自從那時她對他露出笑容之後,他便將她的一切仔細的收藏起來。

  始終擺在心裏,惦著,念著。

  

  武香幾乎日日上豔城報到。

  而水青絲則是致力於想辦法逃避他。

  「三當家,總禦廚大人今日又來了。」小廝前來稟報,心下早知道主子會拒絕見面。

  半臥在軟榻上,水青絲拿著這一季的賬冊用毛筆沾上朱墨,寫下眉批,媚眼睞也沒睞,「說我在忙。」小廝銜命退下。

  「既然三姊不想見他何妨直說?也好過讓他每日登門拜訪。」正好來豔三別院泡茶的水銅鏡搖搖頭。

  他是不知道三姊為何不見客,但讓人跑來跑去不也挺失禮的。

  水青絲斜睨了麼弟一眼,唇邊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

  「大姊要你辦的事辦好了?」

  「呃……」水銅鏡被堵得說不出話,喪氣地低下頭,「我喝茶。」

  「嗯哼。」眉一挑,她將視線調回賬冊上。

  他懂什麼?

  如果武香是那麼好打發的,一口箱子的銀兩就能收買了,她還需要這麼躲著他嗎?

  突然,別院外一陣雜遝的步伐聲引起騷動。

  「杜公子,請您留步!請回上房稍候,讓小的去請三當家!」小廝慌忙的聲音跟著響起。

  「稍候?我已經等了三天了,既然三當家這麼忙,由在下前去拜訪也是應該的。」杜詩藍隻手揮開小廝,語氣滿是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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