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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olly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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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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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5 AM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三章 二零零年(6)


  
  住的地方是有了,剩下的问题就是这些天的花费了。本来,宋莲留下的那笔钱并非是小数,足足有一万元之多,要供我这些日子的花费是差不多的了。但是,我既然已经是将死之人了,白白用光了它们岂不是非常的可惜了吗?想了一下,我就将这笔钱全部汇给了湖南的阿根嫂,并且故意不留下汇款人的地址,如此一来,她就算是知道是我寄的钱也是没有办法退回来的了。这么做既能最后报答阿根嫂一二,也使得这笔钱有了意义。
  
  关于我自己,我做了一个近乎是很荒唐的决定,我去了“忘情谷”。
  
  “忘情谷”是一家比“野百合”大许多的娱乐城,集现代社会能够有的娱乐方式于一体,自然是不能少了众多的漂亮小姐的,我并不费力就找到了“工作”,开始成了“忘情谷”里的一名小姐。
  
  我之所以要这样做,除了生计的需要,因为所需要的并不是单纯的食物,还有那种高额的消费。我是不可能戒得了那种东西了,而且在这个时候还去戒什么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反正我是最终会把什么都戒掉的。再则,这几十天里我总得找个去处罢。另外是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作用,我实在是想最后作践一下自己。我的真正的母亲是谁呢?我的家人早已经把我看作了一个死去的人了,那个我爱着的男人又是`````````在这世界上并没有一个人需要我,更加没有谁肯来真正关心我这个人,我是死去,还是活着,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的!而且,我就是那样一个天生低贱的女人啊!正经的工作总是不属于我的,这似乎真的就是我这一生的定位了。那么,就得了吧,我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就这样最后纵容、疯狂一下吧!
  
  于是,我挑中了“忘情谷”。“忘情谷”,一个多么好的名字啊!我要把自己投入其中,忘掉一切该忘的感情,忘掉一切该忘的人,然后,我就彻底地离开!
  
  在“忘情谷”的“工作”和“野百合”的在实质上并没有不同,对于我来说做那些事情真的是轻车熟路的。可我发现自己并不能如预先设想的那样纵情一番,我怀着那一腔等待死亡的热切之情就有了一种超然的心态,看着那些在这欢场里形形色色的女人和男人们,我心中充满了厌恶与怜悯相混杂的感觉,说什么自己也是无法办到和他们一起“欢乐”了。结果,我只能够做到勉勉强强地陪酒、调笑而已,与客人在一起,我冷若冰霜;与同事呢,无话可说。没有多久,我这个叫作罗红的女人,就成了“忘情谷”里众所周知的收入最差、最不受欢迎的小姐。
  
  对于众人的议论、褒贬,我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我几乎断绝了和所有人的来往,除了每天去“忘情谷”挣够自己所需,再去那几个经宋莲介绍认识的毒品贩子那里买“货”以外,就是呆在家里,做做清洁、看看书或者照料一下荼蘼花。我尤其热衷于照料那株荼蘼,无论我深夜回来得有多么晚,都不会不在花架下站上一会儿,对它说上一些话,仿佛它不是一株植物而是我的某个朋友、亲人。而这荼蘼呢,许是因为我悉心的照料,又许是因为这南方温暖的天气之故花儿竟然在三、四月里就陆陆续续地开放了。看着这娇艳的花朵,我并没有太多的欣悦之情,而是满心的悱恻和怜悯。原本就已经是“开到荼蘼花事了”了,如今这荼蘼花儿开得更加的早,不是意味着那春天走得更快、更早了吗?终至是了无觅处的地步。而我,是不是也该随它归去了呢?
  
  我又常常把那些飘落在地上的荼蘼花一一拾起来,小心翼翼地压在书中,做成一朵朵干花标本。以其让它们在尘土中凋零腐烂,倒不如这样让它们留下另外一种美丽来。
  
  我知道,这样的举动很有些病态的;我也知道,房东夫妇在好奇地偷窥着我的行为。我是不在意这一切的,依然我行我素着。同时,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那一天的到来。
  
  我有时也不免要觉得自己很有些好笑,其实要死去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又没有什么人来阻拦我的行动,我又为什么非要等到五月九号呢?我想,这纯是因为我想把握一次自己命运的心理使然罢。近来,我常常把自己过去的生活一一追忆起来,这一生里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无可奈何了,小的时候什么都是听父母的安排;遇见阿风以后,又是处处都是以他为重心;后来的种种遭际也没有哪一样是出自我自己的意愿而为之的,总是有一种境况在后面逼迫着我、推动着我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今日这般地步来。当然,我自己的决定也是起着作用的,也不能事事都归罪于“命运”这个抽象的东西吧,但我终究还是觉得一个人自有一个人的命运存在,自有一种难以抗拒的神秘力量在左右着我们,面对它,我似乎从来就没有胜利过,在那最后的时刻里,我想自己应该是有权利主宰一次了罢。
  
  所以,因为了这样一种奇怪的心理状态,死亡就成了一件我自娱的游戏,在以我自己的规则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了。我并没有丝毫对死的恐惧,而是有着某些得意之情了。
  
  日子在我的等待中一天一天地滑过。
  
  就在距离死亡期限还有二十五天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故人及因此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忘情谷”的后台老板之一据说是市政府里某个高官的儿子,来头自然是不小的了。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都是很吃得开的,生意岂有不好的道理?我们这些做小姐的客源是多多的,也不乏山水有相逢,遇到过去的熟人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与王富顺、于总及几个过去在“野百合”认识的男人不期而遇过,大家倒没有什么尴尬可言的,反正在这种场合里,像我们这样的女人,迎来送往原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会遇见他———方志林。
  
  当我送走了几个客人正准备离去的时候,那个妈咪却叫住了我:
  
  “罗红,你来一下!”
  
  原来是六号包间里新来了几个客人,是什么杂志社的文化人。这就是说,这是几个不大肯“额外”消费的主儿,那些很有职业经验的小姐们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和心情在这些人身上的,个个避之夭夭了。可客人既然点了“小姐作陪”这一项,就得服务不是,妈咪倒是挺会因材用人的,立刻就想到了我来。
  
  还没有进六号间的门,就迎面碰上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白晓荼!”他大叫。
  
  我被吓了一跳的同时也立刻就认出这个男人是谁来了,他正是那个和我曾经有过一段来往的编辑方志林。第一次的,我心里有了一点难堪的感觉。我佯装着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试图从旁边走过去,但没有成功。
  
  “白晓荼。”他一把拉住了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谁是白晓荼?”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先生您认错人了。”
  
  方志林凝视了我好半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慢慢地问:“那———你怎么称呼?”
  
  “罗红。”
  
  “罗红,罗红`````````”他喃喃道,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方总!方总!”包间里有人在喊着。“你不要想着逃跑啦!”
  
  他没有理会,却自嘲地对我说:“我这个‘总’可不是什么大款,只是个总编罢了。”
  
  里面又在一叠声地喊着,他不得不回应了。“来了,来了!”
  
  他一时像是忘了自己先前是为了什么出来的,又心神不属地回头向包间里走去。迟疑了几秒钟,我把头一抬,做出一个微笑来,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自此以后,方志林成了“忘情谷”的常客。他隔三岔五地就会出现在这里,有时是和三四个同事或客户,更多的时候则是他一个人来坐坐,而且无一例外的会来找我作陪。
  
  很快地,关于他和我暧昧的绯闻就成为了流传得最广的故事了,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方志林已经是在离婚进行中,家里正是“战火纷飞”了云云。我的人缘向来就不是很好,被人说三道四早已是寻常之事了,但我却很是为方志林感到委屈了。他真的是很屈的,我们之间确确实实并没有什么暧昧可言,他每次来是找我作陪的,可我们总是各自喝着各自的酒,连话都难得说上几句的,他也再没有叫我“白晓荼”,而是和别人一样叫我“罗红”,就更别提什么“甜言蜜语”、“打情骂俏”、“交杯酒”之类的情形,那是从来就未曾出现过的。方志林比以前变了很多,稳重得近乎于是沉默寡言了,俏皮的话是没有再说一句的,神色间很有几分功利的意味。唯一还留有旧日痕迹的,就是他看着我的眼神有那么一些特别而已,那里面总是含着一种了解与深刻的怜悯。
  
  但是,我并不为之所动。我只当是没有看见一般,若无其事地做着一个“小姐”该做的事情;我也不劝说他不要再来了,我是知道自己的最后期限已经是近在眉睫了,对他将来的生活是构不成任何危险了的,又何必多说什么呢?到时候,一切自然就会烟消云散的,多说反而是无益了。
  
  有时候,我心里不免也有一点好奇,想知道方志林对我究竟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态?我想,他和那些已婚几年、事业又稍有所成的男人一样,是想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一些激情什么的罢。而我曾经是他一个未圆的梦,又出现在“忘情谷”这样的地方,多少令他有了几分兴趣了。爱情什么的,我已经是不可能再去相信了,但在这人生最后的时刻里上天还安排这样一个男人出现,是一种巧合?还是一种安慰?我说不清楚,我也不想弄清楚,是什么已是无所谓的了。
  
  在我们最后那一次见面时,我比平时多了一些话。
  
  “你已经结婚了罢?”我问。
  
  他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我想起他那“共同点”的婚姻观,不禁微笑了一下。“你太太一定和你有很多共同点吧。”
  
  他一怔,随即了然。“是有,有利益的共同点。”
  
  “爱情呢?”
  
  “爱情?”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提到这个话题,苦笑了一下,才说:“这世上还有吗?”
  
  我不知道这些年他遭遇过什么,怎么会是如此灰暗的一付口气。可我并不想问他什么,一个人在这滚滚红尘里挣扎着,哪里有不受一些伤?哪里有不改变的?
  
  “你认为有爱情吗?”他问我道。
  
  阿风的影子在脑中一闪,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有吧。但它可能是一把双刃剑,有甜美的一面,而它的伤害性更大一些罢。”
  
  他没有回答,默默地看了我许久。
  
  “也许,男人和女人是可以建立另外一种关系吧?!”方志林有些试探,有些坦率地问。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并不反感,只是笑了笑。
  
  “我能送你回家吗?”他又问,语气里有些期许。
  
  我又笑笑,却肯定地摇了摇头。方志林也就没有进一步的表示,静静地看着我离去了。
  
  方志林没有到过我的家,但他的妻子却神通广大地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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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6 AM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四章 二零零年(7)


  
  这天下午,我正关着门在房间里处理东西。为了自己的死亡不给别人惹麻烦,我开始整理出一些通讯地址、相片之类的物件放在一边准备烧毁掉。看着那一摞日记本,我不禁踌躇了,按理说,这是最应该毁掉的东西,但面对着这一本本日记,我看到的不是纸张和字迹,而是我那曾经的人生点点滴滴与我那些甜蜜的、可悲的、矛盾的心路历程。我的生命已经即将消亡,然而,我却真的不忍心去亲手毁掉它们!尽管它们包含了太多的辛酸和丑陋的经历,但那些已经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啊,有一点像是我的心或是一个孩子的感觉了,就像那几件阿风的旧衣物一样,对我早已是毫无用处却又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丢弃掉的。我该拿它们怎么办呢?
  
  当我的目光掠过窗外的荼蘼架时,一个近乎是浪漫的有趣念头冒了出来:我为什么不把它们埋在荼蘼花下呢?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那个金蛇郎君埋的武功秘籍那样,要么留予有缘人,要么就让它们与泥土同腐。我又假想着那个得到这种特殊“秘籍”的人会是个什么模样?是个建筑工人罢?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他在看过之后能够代我把它们全部烧了,完成我自己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
  
  “这里有一个叫罗红的女人吗?”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想,划破了这小院下午的寂静。
  
  刘嫂在回答着:“有啊,有啊,就住在那间屋里。”
  
  她一定是很周到地指出了我的房间,因为,只一会儿我的房门就被人“砰砰砰”地重重地敲响了起来。我想不出会有谁来找自己,本能地觉察着有几分不对劲,怕是来者不善的,就没有去开门,而是悄悄地走到窗边,躲在窗帘后面向外望去。门外站着两个女人,一个已经是中年了,保养得很好,精明强干在那一张脸上显露得无遗,一看就是作过什么妇女干部之类的人;另外一个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人长得并不是很秀气,一付典型的本地女子的模样,但她那张有些黝黑的面孔却透着一股子苍白,眉头紧皱着,分明是在心里受着某种痛楚的煎熬。
  
  这两个女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她们是什么人呢?
  
  门又被敲响了,而且明显的带着不礼貌的味道。我皱了皱眉,并没有出声,只是很努力在脑海中授寻着自己在哪里见到过这两个女人。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但答案却很快就有了。
  
  “妈,我们还是走吧!”那个少妇拉了拉中年女人。“看样子,她是不在家了。”
  
  “那你快打个电话给报社,看看方志林在不在?”那作母亲的在说。
  
  这一来,我就恍然大悟了。她们必定一个是方志林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岳母了。而她们之所以找上我这里来,不用说,就是要来算帐的意思了。这门我就更加是不能去开的了,我倒不是怕什么,只是何必要去吵吵闹闹的呢?索性就装作不在家好了,避免一场毫无意义的争执也是对那方太太有益处的。
  
  那少妇果然很听话地拿出手机来拨打起来。在一番询问之后,看来结果是令她满意的,收好手机,她的脸色和缓了许多。
  
  “方志林他正在上班呢!”她庆幸地说。
  
  “那他晚上又要加班啦!”她的母亲声音冷冷的含着几分讥讽。“天底下就你一个人幼稚得到家了!也不用脑子好好想想,高兴个什么劲儿?”
  
  “你们是————”一直站在旁边的刘嫂终于按耐不住了。
  
  “你是什么人?”她反而被诘问了。“你是罗红的妈妈吗?”
  
  “我,我不过是罗红的房东啦。”刘嫂大约也看出苗头不对,急忙撇清道。
  
  “什么人你都租房子给她吗?”那中年妇女大约因为找不到我,就开始把怒气发泄到刘嫂头上了。“像罗红这种三陪女,你也敢往家里带!”
  
  “三陪女?”刘嫂大吃一惊,声辩着:“她是三陪女啊!我们是一点也不知道的,确实是一点也不知道啊!”
  
  接着,刘嫂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又有些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态,就忙压低了嗓门说:“我并没有看见罗红出去过,她一定是还在屋里睡着呢。”
  
  立刻,我的房门又被敲得震天的响,仿佛要被彻底打破了似的。我仍旧没动,静静地站在窗帘后面等待着一切的结束。
  
  “哎呀,哎呀!”轮到刘嫂着急了,她心疼地直叫:“别再敲了,别再敲了,你们这样子敲法她都不答应,那就是故意不理会人的啦!敲也没用啊!”
  
  她的话还挺管用的,敲门声果然就停了下来。但随即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叫骂声来了,主要是那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方志林的妻子也间或有几句责骂之词,却并不很凌厉,文绉绉地远不及其母的口齿伶俐和言语丰富了。
  
  方志林这位岳母大人的确了得,她连比带画地破口大骂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样子。但毕竟是当过干部什么的,她虽然是粤语夹杂着国语的一齐上阵,却也并没有太多不文雅的词汇,倒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道德文章之类的说了一大堆。当然,还是免不了有些“狐狸精”、“婊子”、“人尽可夫”```````等等适何我这种女人的名词出现的。不过,总的说来还是骂得是极有水准的了。
  
  我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在房间里听着门外的一阵又一阵的呵斥之声,还满有兴致地在那儿圈点着。在这样严重的言辞侮辱下,我丝毫都不觉得气愤,也不觉得难过,心里亦没有点滴的情感可言,唯有一个思想是具体而成形了的,那就是感到自己真的是个害人精了,这不,又无缘无故地伤害到一个素未平生的女人。好在,我这个祸害就快要消逝了———永远地消逝了!
  
  “对不起了!”我在心底对那个方太太说道。“真是对不起啊!不过,你忍受不了几天了的。”
  
  不知道是她们听到了我的承诺呢,还是骂得累了,门外的叫骂声终于停止了。
  
  “你自己要是还有那么一点羞耻心,就少招惹别人的老公!”最后,方志林的岳母恨恨地撂下一句话。“否则,有你好受的!”
  
  在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之后,窗外,一切又归于平静了。
  
  我慢慢地离开了窗边,走到了床上躺了下来,并且把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沉默与寂寞织就的网把我紧紧地包围着,那往事一幕又一幕在我的心头闪现,我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穿着那件白色的衬衣,站在那一架盛开的荼蘼花下嫣然地笑着;仿佛看见阿风潇洒地弹着吉他,唱着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仿佛阿根嫂正在笑着指导我踩着缝纫机;仿佛看见苏强在拥抱着我的肩,嘴里说着:“晓荼,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唉!那一切都已走远了、消失了。那一个个我模模糊糊的,很不真实的样子,似乎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很有些恍若隔世的情形。但别的人却都是那么的清晰和真切,仿佛还在我的身边似的。
  
  “我的人生是怎么了呢?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啊!”我木然地想着。
  
  “人会有来世吗?”我突发奇想。“我的来生又是什么样子呢?还会遇到现在这些人么?”
  
  突然之间的,我感到了一种眷恋,我必须去对谁作一次最后的告别罢。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是我该再去看一眼的呢?阿根嫂、父亲、二哥`````````他们是隔得那么遥远了,我是再也无缘见到的,那么,阿风!阿风呢?我的心不禁剧跳了一下,竟然感到一丝儿热热的了。
  
  想到这里,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在衣柜里找了半天才找出一件黑色长裙换好,连门也忘记关严就匆匆向城区而去。
  
  到“野狼”时刚刚是傍晚时分,这是一切娱乐场所开始营业的时间,“野狼”也不例外。
  
  虽然这里的顾客并不是很多,但我还是很容易隐藏好自己。我在靠着门口的阴影中坐着,且是那样一身黑衣,一张脸又几乎被那大大的墨镜遮去了一大半,这付模样虽有人注意却很难被人看得清楚的。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效果,我这次来并没有一点要与阿风怎么样的意思,就仅仅是想来看一看他———最后的一眼。如此而已。
  
  我静静地坐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一杯酒还没有喝完阿风就出现了。但与他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人们通常称之为“新新人类”的小姑娘。他们一面谈笑着,一面在吧台边坐了下来,他们要了两杯酒或饮料什么的,但两个人都没有喝,而是继续很有兴致地谈论着。阿风显得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兴趣盎然,别说他会看见我了,就是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他也是一付视而不见的样子。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是很成功的隐蔽了自己,如愿以偿地悄悄观察着阿风了。
  
  阿风,他比过去老了几分,那鬓角处都有了一点儿灰白的痕迹,但这在某种程度上更增进了他的魅力,愈发显出一个成熟男人的独特风度来。这样的他竟然比我当年遇见的那个阿风更加有吸引力,更加迷人了。看来,阿风永远都会是一个能够俘获女人心的男人的。
  
  就像是在回应着我心中的想法一般,那个女孩子发出了一阵开心的大笑来,声音又高又脆的很是引人注目。很明显地,这是因为阿风说了些什么奇句妙语,令她颇为欣赏的缘故。笑罢,她旁若无人地伸手搂住了阿风的头,在他的脸颊上响亮地一吻,而他,也非常自然地接受着她的这种亲热举动,并且面有得意之色。这样的情形,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他和这女孩是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的。而我对这样一副画面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以我那些惯有的经验来看,那答案已经是很肯定的了。
  
  “阿风和她必定是在一起消遣了许多日子了吧?甚至,这个女孩子就是他的现任女朋友。”我看着他们,这样猜想着。“没错,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爱她吗?”我好奇地想着这个问题,嘴边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来。“他又是在逢场作戏吧!”
  
  我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一阵子,奇怪得很,我心里并不感到嫉妒。是的,我并没有一点嫉妒的感觉,只有一种麻木混合着些许如释重负。阿风,那个曾经是我今生今世最爱的、亦是最恨的男人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他的确是我生命中的一场暴风雨,是我人生里的一条不归路,但,我现在是再也不怪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怪他了。阿风还能爱来爱去的,这不是很好吗?这样就意味着他的人生还是那么有滋有味。而我呢,马上就要获得解脱了———彻底的解脱了!
  
  临走的时候,我不觉地回过了头来,向阿风投去了深深地、最后地一瞥。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注视,仍然与那女孩子在谈叙着,我不禁叹息了。
  
  “阿风!阿风!请珍重。”我低低地说了一句。
  
  然后,我再也没有回头,决然地走了。
  
  深夜,我合上那本《曼侬-列斯戈》,把它放到书架的最里面。在这本书的扉页上,有我写下的一段感触:“曼侬是死了,但她是死在爱人的怀抱里,她已经拥有了他的热泪、他的一颗心。那沙漠的荒凉又算得了什么呢?我,虽然还没有死去,但是,注定了是即将死去。没有谁的爱,没有谁的泪,也没有谁的惋惜,我只有把自己的心埋葬在荼蘼花下———那个比沙漠更凄凉的地方。这就是我今生最后的归宿!”这是我真实心境的写照,也是我“秘籍”的索引。我是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发现它,又有些害怕它被谁参透,而由此得知了我这一生可悲的故事。不知谁会是那个有缘之人呢?
  
  我拿出那个从多年以前就跟随着自己的行李箱,先将装有阿风牛仔衣物的袋子放了进去,准备到了那最后的一日再放那些日记进去;接着,我又找出一个大磁盆来,点起了火,开始把那些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相片、纸张```````一一往火焰里投去,静静地,我看着它们被那火舌吞噬着,直至化为一堆灰烬。
  
  在这仁慈的黑夜里,我就这样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死亡的准备,心底毫无即将走上那死亡道路所该有的寂寞和悲凉,反而充满着平静与安乐之情。那个神秘而又遥远的地方是什么模样呢?我并不了解,但我却相信那里会是一个空灵的世界———既没有痛苦,也没有爱。
  
  这,就是我所希翼的与需要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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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


  
  终于,冷云合上了白晓荼最后的那本日记。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再摸了摸那一本又一本厚厚的日记,他觉得自己接触到的并不是单纯的纸张制品了,而是承载着一个女人悲情故事的盒子或是一座掩埋着她青春岁月的坟墓。这种联想不仅令他有些颤栗,更有些感伤了。
  
  严格地说,白晓荼的故事只不过是这个大时代里的一个小故事而已。她这个人的悲剧比起那些每日里都层出不穷的、波澜壮阔的大事件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就是冷云这几天遇到的几个案件里的主人公们的经历也比她的要曲折复杂了许多,她这个人,深情款款却又不免有些懦弱,毫无与命运抗争的勇气,是不能令人钦佩得起来的。但偏偏就是这白晓荼像是有某种法力一般,牢牢地、深深地钻进了他的心里去,使他久久不能够忘怀得了。即使是冷云在新的案件中忙碌得不可开交,也会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思绪控制了他的心情,那个叫做白晓荼的女人就会从记忆里跑了出来,左右着他的思维。每当这个时候,冷云就会不由得停下手里的事情来,默默出着好一阵子的神。
  
  “你是在装酷吗?”艾妮有时会问他。“你不觉得晚了一点么?”
  
  冷云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她的调侃。
  
  他这只是,在他读过那些日记之后,冷云突然地感到自己有些懂得女人的心了,第一次对什么是爱有了思索。面对着艾妮,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怀着冷淡和随意的心态了,他开始重视这个一直伴随着自己的女孩来了。他们还是只是在周末在一起相携而玩乐的程度,但对此,冷云的心里却已经有了一点不同的体会,看着这个自己身边的女孩子,他虽然还未曾感到那种汹涌的爱意,但也明白了什么叫作“珍惜”了。他心里的想法艾妮并不真的猜得透,可也凭着女性所特有的直觉隐隐感觉着些什么,与他在一起时亦多了些前所未有过的柔情,他们的关系似乎正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呢?”在圣诞Party上,冷云问着艾妮。
  
  “找一个我爱的男人和爱我的男人。”她双手合什,很慎重地说。
  
  冷云听了不禁大感意外了,他原本以为像艾妮这样时髦而有些轻浮的女孩子所要求的会是一些物质类的东西,却没有想到她的愿望也是这般的老套。他突然想起了白晓荼来,看来,无论是在什么时代,也不管其性格或年龄有多大的差异,女人都是一种靠着感情生活的感性生物。想到这一点,冷云心底油然升起一种感动与怜惜之情来。伸出手,他轻轻地拥住了艾妮,而她亦柔顺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一种温情在两人中间蔓延开来。
  
  一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岁末。
  
  “白晓荼”和她的日记已经陪伴着冷云度过了大半年的时光了,这成了这世界上唯他所独知的情感秘密。每每,冷云看着白晓荼那些日记本就觉得应该将它们适当地安置个“归宿”了,他觉得不能总是让它们堆在那里啊,这也并非是白晓荼所愿吧。
  
  冷云最先想到的、也是唯一想到的就是把它们交给那个叫阿风的男人。他毕竟是白晓荼最爱的男人啊,而她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因他而起的,他应该了解她的遭际。
  
  白晓荼虽然没有在日记中提到过那个“野狼”的地址,但这对冷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是刑警呀。于是,冷云在稍稍利用了一点职权之便后很快就查到了那家酒吧的地址。在得到地址的当天晚上他就去了“野狼”。
  
  这家酒吧与白晓荼所描述的一样,小但很热闹。又因为新年和新世纪即将双重的到来的缘故,气氛更是热烈起来,挤满了又说又笑的年轻人,冷云并不认识阿风,一时之间倒不知哪一个才是他要找的人了。他在用目光搜索了几次之后,还是没有发现有像白晓荼笔下那个阿风模样的男人,他只好拦住了一个侍者,问:“你们的老板是叫阿风吗?”
  
  答案是肯定的,那侍者并很热心地把他引到了阿风的面前。
  
  这是一个酒吧里相当偏僻的角落,一个面容有些英俊而粗犷的男人正坐在那里满慢慢地喝着酒,满脸的孤独和落寞之色,与整个酒吧热烈的氛围很不相宜。冷云只用了一眼就认出他来了,这个人正是阿风,那个白晓荼日记里出现过千百次的阿风!
  
  冷云静静地观察了这个阿风好一会儿,这才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听他表明身份后,那阿风很是吃惊。“警察?!我这酒吧什么证件都是齐全的````````”
  
  “哦,和那无关的。”冷云忙打断他的申辩。“我是因为白晓荼来的。”
  
  “白———晓———荼———”
  
  “你不会说你不认识她吧?”冷云的口气不禁有了一点讽刺。
  
  “我———”阿风的神情有些黯然。“怎么会不认识她呢?”
  
  “她,死了。”
  
  阿风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好半天才不相信地问:“死了?”
  
  冷云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是自杀的。”
  
  “自杀!”阿风的脸色苍白得有几分吓人。“她为什么要自杀?她还那么年轻,那么````````”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将头埋在肘腕里,辗转着,似在哭泣。冷云也不再说话,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痛苦着。
  
  过了良久,阿风这才问道:“你找我,是想了解她的什么事情吗?”
  
  “不是的。”冷云摇头。“是因为她留下了一些东西,我觉得这似乎该由你来保存更合适点。”
  
  “什么东西?和我有关吗?”
  
  “是些日记。”
  
  “日记?”阿风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日记!”
  
  “你不愿意要?”
  
  “我不敢````````”阿风冲口道,又急忙掩饰地说:“我``````我``````是说还是你处理的好。”
  
  说罢,他掉转了目光不再与冷云的眼睛接触一下了。
  
  冷云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这是不敢去读一读白晓荼这个被他所抛弃的女人的心声,他是在害怕,害怕自己被内疚和自责所纠缠``````````这是一个没有勇气的男人!白晓荼错了,她总以为阿风只是一个花心的男子,却并没有真正看透他,他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花心,而是缺乏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感。
  
  一个没有责任感的男人就是一个永远都会不停地去伤害爱他的女人的人。
  
  看清了这点,冷云就再也没了要把日记交给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了。
  
  冷云再一次细细地看了一遍白晓荼最后那一天所写的日记,接着,他默默地想了许久、许久。然后,在世纪末的最后一个深夜,他带上了那十本日记和那一袋牛仔衣物走了很久的路,来到了空旷无人的珠江岸边。
  
  因为有风,冷云费了一番功夫才点燃了火,他又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凝聚着一个叫作白晓荼的女人喜悦、悲哀、挣扎、绝望的纸张,然后就慢慢地,慢慢地,一页又一页地投进了那红红的火焰之中。
  
  夜更深了,也更浓了。此时的珠江岸边除了冷云和那一团火焰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了,一切都显得那样的静谧和凄凉。冷云望着江水,火焰蒸发起来的热气熏烤着他的眼,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了。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欢呼声。是人们在迎接新世纪的叫声吧?!冷云这才悚然一惊,新的一个世纪、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
  
  冷云转过头来,再看了看那些日记,它们在火焰里继续燃烧着,虽然还没有成为灰烬,但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模样,而是化为了一片片灰黑色的、像丝绸般的薄片。一阵冷风吹过,这些薄薄的纸片就被卷了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随风在空中翻飞着,恰似那一片又一片的荼蘼花瓣在满天满地地舞动。渐渐地,它们就消逝在那茫茫的夜雾之中。
  
  那天之尽头,可有着一个香丘?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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