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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 -【鬼怪公寓‧四】女王蛇《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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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6 08:25 PM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6 08:49 PM 编辑

【小说书名】: 鬼怪公寓‧四

【小说作者】: 蝙蝠

【作者简介】:   

  我只写我想写的,不是为了尝试——

  不只是为了尝试,只是因为很有趣,

  为什麼不试试看没有试过的东西呢?

  为什麼要把自己吊死在同一棵树上呢?

  我想写爱情,所以我写了;

  我想写鬼故事,所以我写了;

  我想写有趣的变态,所以我写了......

  知道吗?

  时刻都在尝试不同东西的感觉,真的很有趣。

  ——但这可是长篇小说的大敌啊......(望天)

【内容简介】:

  在空气中飘散的流言,就像一条条缠绕在身上的蛇,向你伸出邪恶的信子,

  準备引你走入毁灭......

  这次鬼怪公寓来了个令温氏兄弟,及阴老太太都害怕的人物--

  前来求助的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性上班族,身上却有一条大得可怕,

  且会传染的「蜚语蛇」!为了让被拔除的蛇不再长出来,唯有消灭「女王」!

  但是,牠却长在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受阴老太太之「託」,兄弟俩得去接回一个相貌不明的「人」回来,只是接了四次,

  却没一次成功,这会儿,成为「行尸」的客人走丢了,他们两个再不想办法解决,就等着被剥皮吧......

  温乐源被压在了地上,哎哟哎哟地惨叫起来。

  「救命呀——好噁心呀——牠们不是还没发育好吗?好重呀——呀呀——」

  温乐灃看着眼前心想,原来你那麼肆无忌惮是因为这个......

  「乐灃——你不帮帮我吗?流言好重呀!」

  「流言压死你也很轻鬆。」温乐灃好像没有去帮他的计画,只是袖手旁观地说,

  「想都不想就去攻击蜚语蛇,你真的想自杀吗?」

【小说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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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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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6 08:26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6 08:28 PM 编辑

女王蛇 之三   上
  「你确定你不是在做梦吗?」

  温乐源端着一碗稀饭,扭头看着任烟雨,他已经维持这个彆扭的姿势好几分锺了。一隻小猫从他背上爬到了桌子上,伸着鼻子去闻他放在菜盘子上的馒头。

  「绝对……绝对不是!」任烟雨的眼睛裡佈满了血丝,脸色晦暗无光。

  她站在阴老太太的房间门口,双手神经质地抓紧自己的提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颤抖不那麼严重。

  「我真的碰到了!它是……很凉,很滑……好像没有骨头……」

  温乐源的嘴张得很大,恐怕他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的嘴居然能张这麼大——大到要把那只闻他馒头的小猫,整个放进去也绰绰有餘。

  「怎麼会呢……怎麼会呢……」他反覆地说了好几遍,稀饭倾斜了点,洒到了裤子上也浑然不觉。

  「那到底是什麼东西!」任烟雨尖叫,「是不是脱离人身的蜚语蛇?一定是对不对?它想幹什麼!你不是说它只杀它的宿主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身上那条完全杀死?」

  她的尖叫惊扰了小猫,它一脚踏进了盘子裡,又带着一爪子的菜汤跳下桌子,和另外两隻小猫会合。

  温乐源没有发现这边发生的情况,阴老太太好像也有点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小猫闯的祸事。

  「按理说……」温乐源缓缓把碗放下,「不该发生这种事才对……」

  「到底怎麼回事!」

  温乐源起身,把一直僵硬地站在那裡的任烟雨,拉到自己的位置上,用力按她的肩膀让她坐。

  她缓缓坐下,但手指仍然僵硬地抓着提包。

  「我让你去找女王,除了去掉我自己身上的雌种之外,另一个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怕发生这种事。」

  温乐源点起一支烟,阴老太太沉着脸用手指敲桌子,他自觉地站到了窗户边,「所以我让你去看看,是不是有谁的蜚语蛇长得很奇怪,这是分辨普通蜚语蛇和女王的办法。你真的没有发现谁的蛇很奇怪吗?」

  任烟雨摇头。

  「你有没有看见谁的蜚语蛇有好几个头?长着别的颜色?或者形状看起来不太一样?」

  任烟雨还是摇头。

  温乐源挠挠鬍子,一脸困惑:「那就奇怪了,既然发生这种事,那你这几天就应该见过女王,而且和女王的宿主接触过才对。你再好好想想?」

  任烟雨想起了经理肩膀上空空的一片,心裡一沉。

  「一定是很怪异的蜚语蛇吗?如果没有呢?」

  「那就说明没感染呀!」温乐源瞪着眼睛说。

  任烟雨闭上了眼睛。这几天裡,她一直忍着噁心,观察公司裡的所有人,连高层的人士都没有放过,可是真的没见到奇怪的蛇体!

  现在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全公司上下,除了经理之外,竟没有一个人未受感染!

  被如此庞大的蜚语蛇群包围在中间的感觉,让她觉得很绝望,再加上昨晚的事……

  她无法把这事给未婚夫说,甚至也不能告诉家裡人,因为没人会信。

  如果不是还有温乐源,让她感觉到一丁点希望,她可能已经活不下去。

  「那我怎麼办……」她喃喃自语。

  温乐源在窗台的菸灰缸裡把菸头按灭了。

  「没关係,你不用着急,你既然雇了我,我就一定会帮你把事情办到底。你今天要上班吗?」

  「我已经迟到了一个多小时,而且最近上班也不怎麼正常……」

  温乐源走过去抓起她的胳膊,把她往厕所裡推,「那就去洗洗脸,等一会儿我送你去公司,我就不信连我都找不到它!」

  ***

  稍微梳洗了一下的任烟雨,看起来好多了,温乐源又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任烟雨有点尷尬,但这个看起来很粗鲁的男人,却有一双温柔宽厚的手,他手心的热度让现在已经六神无主的她感到很安心,所以没有反抗。

  他们刚一出巷口,就看见王先生和女妖精那对老夫妻,在他们的汽车旁卿卿我我。

  王先生的模样再年轻,也看得出来他已年近五十,而女妖精虽然年纪更大,却长着一张娃娃脸,这对男女的组合,让所有路人都对他们侧目而视,各自揣测着一些连当事人自己都编不出来的故事。

  任烟雨一看到女妖精就想起那双飘浮的脚,虽然现在天上太阳高挂,女妖精不仅脚踏实地还穿着高跟皮鞋,但她还是有些胆颤心惊。

  温乐源没有察觉到她的退缩,相反,王先生的存在,让他想起这世界上还有「搭顺风车」这种事,拉着她就喜不自禁地跑了过去。

  王先生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虽然任烟雨的公司,和他今天要去的地方不在同一个方向,不过他的事不急,倒是温乐源身後的女孩,青白的脸色让他不太放心。

  王先生坐在司机旁边的副驾驶位置上,其他三个人坐上了後座。不过由於任烟雨坚决拒绝和女妖精坐在一起,温乐源只好被迫挤在女妖精和任烟雨之间。

  「这丫头怎麼了?身体不舒服吗?」汽车开上了川流不息的主幹道,王先生转身问道。

  「遇到一点麻烦……」温乐源含含糊糊地说。王先生又不给他钱,蜚语蛇这麼麻烦的东西他才懒得跟他解释。

  「什麼麻烦?」女妖精很好奇地问。

  「你不会用眼睛看!」温乐源愤怒地说。王先生是怎麼看上这个没什麼道行的傻妖精啊!

  「我看不见呀!」女妖精理直气壮地说。

  「你怎麼会看不见!」再没道行也是妖精,不会无能到这个地步吧?

  「我是看不见呀!」温乐源的态度让女妖精觉得自尊心被伤害了。「从刚才我就没看见你旁边有人,要不是她说话,我还以为你拉着空气过来呢!」

  温乐源的心裡凉了一下,任烟雨浑身颤抖。

  司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诡异的对话,手裡的方向盘照样握得四平八稳。

  「你是真的……看不见?」温乐源再次确认。

  女妖精用力点头。

  「那你那天看见了吧?就是你见义勇为那天?」

  女妖精的脸稍微红了一下:「呃……嗯……那天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问你是不是看到了!」

  女妖精吓了一跳,很生气地大喊:「是呀!我看到了!你和一个没脖子的女孩在那裡拉拉扯扯!还想把她拉进去强……」

  王先生瞪她一眼,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没……脖子?」任烟雨颤抖地问。

  温乐源环住她的背用力按了一下,让她不要担心。

  「怎麼回事?」王先生问。

  温乐源看了女妖精一眼,道:「她是天然生成的纯洁妖精,所以眼睛看不到污秽,看来事情发展得比我想像得还要快,要是不能快点解决的话,说不定会出大事。」

  「怎麼?」

  温乐源叹了口气:「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还说不清楚……等有时间再跟您解释。对了,等会儿把她送到公司以後,能不能借您夫人用用?」

  王先生道:「没问题!」

  女妖精一脸不高兴:「你借我幹什麼?」

  「借你眼睛一用……」

  「咦?」

  ***

  任烟雨公司所在的大厦到了,在温乐源的催促下,她犹豫地下了车。

  女妖精从另外一个车门下来,茫然地看着周围。

  「怎麼样?」王先生在车裡看看这间公司的门面,在他眼裡,除了不得不为那金碧辉煌的招牌和俗艳的装饰摇头之外,没觉得有什麼问题。

  任烟雨惶惶然地,温乐源发现了这一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转头回答道:「这个我可不知道,我是污秽的俗人,所以才请您夫人来不是?」

  王先生「嗤」了一声,从车窗裡问女妖精:「你看见什麼没有?」

  女妖精困惑地摇了摇头。

  「你没看见?」

  女妖精又摇头。

  「到底怎麼回事?」

  女妖精双臂抱胸,眉头皱得很紧,「老公啊,以前我们来过这裡对不对?」

  王先生说:「是啊。」

  「几年前?」

  「大概四五年前吧,你不喜欢这裡,所以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就没再来过。」

  「现在和那时候有变化吗?」

  「唔……没有吧。」王先生看看四周。

  这附近是较为繁华的商业区,近几年虽然有了很大的发展,建筑物却没有什麼变化,唯一变化的是街上的行人,以前只有小猫两三隻,现在却是车水马龙。

  即使女妖精喜欢这裡,他也不会再来的,现在他一看到这麼多人就头疼。

  「老公……」女妖精的声音有一点发颤,「你知道吗?我什麼也看不见……」

  温乐源心裡一沉。

  王先生迅速从汽车前方转到她身边,抓住她颤抖的手,「怎麼了?怎麼了?你没事吧?」

  女妖精的声音仍然微颤着,眼睛盯着任烟雨上班的大厦,瞳仁中却没有焦距。

  「我记得……我记得……咱们眼前这裡,应该有一个很高的大厦对不对?那时候看得好清晰啊!现在没了!那裡是空地!」

  温乐源的心,真真正正地沉到了冰窖裡。

  她虽然是天然的纯洁妖精,但已经和人类的男人结婚,而且生过一个带有人类血统的孩子。

  而蜚语蛇虽然是污秽的东西,但还没有污秽到不可原谅的地步,所以她的视觉只被限制在一定範围之内。

  就像她说看到任烟雨「没有脖子」,其实是盘在任烟雨肩上的蜚语蛇挡住了她的视线,即使是最严重的情况,也不过是像今天这样,眼睛完全无视於她的存在而已。

  可是现在,连整栋大厦都被她「无视」了,就算是「母体」——就算是「女王」——有可能做到这一点吗?

  如果真是蜚语蛇「女王」的话,那麼这个「女王」的影响力又该多大啊!

  「我知道蜚语蛇……但是这麼厉害的……」女妖精自说自话地钻进了车裡,顺手把她老公也拉了进去,「聪明的话就不要招惹它,再见。」

  砰地关上车门,汽车绝尘而去。

  还没反应过来的温乐源,呆愣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跳着脚大骂:「你们临阵脱逃……」

  任烟雨在他的身後,捂着嘴慢慢蹲了下来。

  她不关心刚才那个女人到底是什麼「妖精」,也不关心她看为何会看不见大厦,她只知道自己正被恐怖的东西拉进去,可所有的人,却都在有意无意地暗示她「你逃不掉的」。

  她没有做错过什麼,为什麼会发生这种事?为什麼好像一切都衝着她来似的?

  温乐源转身,看到这个已经近乎崩溃的女人,叹了一口气,过去把已经瘫软的她拉了起来。

  「所以说,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如果当时乐灃没跟你说这麼多就好了。」

  「你们不告诉我……你们不告诉我……蜚语蛇就不会长大了吗?我就不会被杀了吗?」任烟雨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睛红红地问。

  温乐源无言。这种事又不是他能决定的……而且他有一句话始终犹豫着,没有和她说——其实最重要的问题并不是蜚语蛇,而是她本身……

  如果他早一点遇到她,说不定还有办法,可现在事情发展得太快了,他过去连看到蜚语蛇就躲着走,现在却忽然让他直面「女王」,这实在有点……

  「总之现在说什麼都没用了,现在你就带我进去。我怀疑女王就在你身边,所以我们首先从你工作的地方找起,然後再慢慢扩大範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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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6 08:26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6 08:29 PM 编辑

女王蛇 之三   下
  ***

  任烟雨走在前面,温乐源走在她的後方,两人以相同的频率缓缓前行。

  大堂内的职员客户来来往往,偶尔与他们擦身而过。

  每当这时,任烟雨的背部就会驀地僵硬一下,过很长时间才能放鬆下来。

  温乐源在她身後,看着她的样子都觉得累,最後实在忍不住了,稍微提高了声音说:「你这麼紧张幹什麼?又没有镜子,你看不见吧?」

  「看不见它也在呀!」

  温乐源翻了一下白眼。

  两人走到电梯处,任烟雨犹豫一下,又带着温乐源往楼梯口转过去。

  温乐源发现「安全通道」几个字,一把拉住了她。

  「喂!你不是吧!想走上去?」

  任烟雨烦躁地挣脱他:「难道你喜欢在那麼小的地方,和那些东西挤在一起?」

  温乐源做了一个昏厥的动作,用力抓住她的手上下摇动,「那个不是重点!姑娘啊!你的公司在几楼?」

  「十八楼。」

  「……」

  两人大眼瞪小眼,任烟雨终於明白他想说什麼。

  叮咚一声,电梯的门带着金属的摩擦声慢慢滑开,裡面的人刚踏出一脚,外面的人已经开始往裡面挤了。

  温乐源拉着任烟雨努力钻进去,在後面的人的拥挤下,他们被压到了电梯的角落裡。

  电梯的三面都有镜子,任烟雨进去以後都一直低着头,一有空隙就转过身来背对着它们,不过这样也让她陷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尷尬境地——温乐源正好面对着镜子,她现在这样的姿势正好让他们两人四目相对。

  他们对视了几秒锺,有点尷尬地分别将头转向别处。

  就在转头的一瞬间,侧面的镜子中,映出了一堆互相绞扭成奇怪形状的绿色软体生物,她一惊,立刻紧紧闭上了眼睛。

  「为什麼闭上眼睛?」

  温乐源的声音从头顶降下来,那低沉的声音,让她惊惶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

  「闭上就看不到了……」

  「哦——」温乐源的声音拉得比较长,听起来有点怪异。

  任烟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闭着眼睛说:「对了,你们上次看到我的时候,不是紧张得要命?为什麼现在这样……你不怕了吗?」

  温乐源笑笑:「所以我不是刚才还问你,你为什麼闭上眼睛?」

  十八层到了,温乐源拉着她从最裡面挤了出来。

  「闭上眼睛,就看不到了……」她稍微睁开了眼睛,目光毫无焦距地转动着,喃喃说道。

  「对,所以我就『看不见』了。即使你认为这是自我欺骗那也没关係,但有时候人类没必要知道太多,你以前啥都不知道,不也活得很好吗?」

  「不管我知不知道,它都要杀我啊!」她嘶哑地叫出声来。

  周围经过的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温乐源脸都黑了,把她拉到人较少的地方,很认真地看着她说:「恐怕你稍微有点误会了。蜚语蛇的确会害人,但它们从不杀人——除非有女王的命令,否则它们不会杀人。」

  「可是你不是说……」

  「我们说过,它会害死你,但是它绝对不会杀你,因为它没有那个能力——它连爪子都没有,怎麼杀人?

  「那天你想死,不是因为它杀你,而是因为你被它蛊惑了!如果你住在深山老林裡面不和别人接触,就算全世界都在传说你的流言,让你身上的蜚语蛇,长成比地球还大的怪物,你照样不会想死!明白吗?」

  「那难道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但你要搞清楚,蜚语蛇不会直接对你造成伤害,它只会反覆告诉你自杀的绳子在哪裡。那麼绳子是从哪来的?那可不是它创造的,而是你给它的东西!如果你从来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它的尾巴就进不了你的心,没法和你沟通,自然杀不了你!」

  任烟雨的表情慌乱而无措,「可是……不是你们告诉我它的存在的吗……」

  「是我们告诉你它的存在吗?」

  温乐源盯着她的眼睛,一隻手放在她的肩上用力按了按,「真的是我们告诉你它的存在吗?那你为什麼会有自杀的念头?一时心血来潮想死死看?」

  她的眼神无助地四处梭巡,彷彿在寻找一个支撑点,她扫过温乐源的脸,却被他逼视得不得不再次移开。

  「它想杀你,没错,但它不可能想杀就杀。你帮它找来了绳子,顺便帮忙把自己的脑袋往绳子裡套,然後指责它是杀你的兇手,你觉得这对吗?」

  「我怎麼知道……」

  「我之所以陪你来找『女王』,不是因为你身上的东西,那玩意我大不了隔几天给你拔一次,十年之後就不会再长。

  「我身上的『雌种』也不是问题,我根本不怕它,就是它一直在我肩膀上很噁心罢了。如果你的神经比电线杆都粗——就跟我家那老太婆似的,再大的蜚语蛇也得在三天内枯萎!」

  「……」

  「我现在告诉你,是因为目前真正的威胁,不是你肩膀上那个,而是我们一直怎麼找都找不到的女王!」

  任烟雨的脸色煞白。

  温乐源放开她道:「女王要找你可不会是什麼好事,我以前就见过一个,虽然还不到你肩膀上的那个一半长,不过也把我家那个死老太婆折腾得够呛。

  「我和我弟弟为了逃避它的追击差点摔死,可惜那是挺早以前的事了,我现在早就不记得它为什麼追我们……嗯……好像不太对?」

  他困惑地托着下巴思考,「对了……它好像不是在追我……也不是在追乐灃……那它是在追谁呢?」

  心乱如麻的任烟雨急切地看着他,希望他能从记忆中搜寻到某些有用的东西。

  但温乐源却只是在旁一逕思考,好像已经忘了要先解决她的问题了。

  走廊深处的工作人员专用电梯开了,经理和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其他人的目光也像经理一样,随意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汇报着工作上的问题。

  当那一行人就快从另一边的拐角处走掉的时候,任烟雨才驀然想起,自己今早竟忘记请假,慌忙小跑步追上去,拉着经理向她解释。

  她结结巴巴地编造着淩乱不堪的措辞,由於无法解释蜚语蛇的事,那些东拼西凑的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得前後矛盾,错漏百出。

  不过经理没有说什麼,她点了一下头,拍拍她的手就离开了。任烟雨转身走回温乐源身边,脸上的表情显然轻鬆了许多。

  温乐源看她走过来的身影,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那是谁?」他问。

  「我们经理,人挺好的,我总受她照顾……」

  温乐源打断她:「你用镜子看过她没有?」

  任烟雨显得非常讶异:「我是看过的……」

  「那你为什麼说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她身上什麼也没有呀!」她低叫。

  温乐源按着额头,一副头痛得要死的样子。

  「我说你的眼睛有没有毛病啊!她身上长满了『那种东西』你都没有看见吗?」

  他的吼声吓住了任烟雨,也把旁边经过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更远一些的几个人一边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一边窃窃私语,不过温乐源才不在乎这个。

  任烟雨搓着双手,全身的肌肉都紧张得快要崩断了。

  「不可能……那不可能……」

  经理身上真的什麼都没有,她可以发誓!她的眼睛绝对没有问题——那不是她眼睛的问题!

  温乐源的脸板得相当僵硬:「记得我们刚才在说什麼吗?『闭上眼睛就看不到了』。这世上的蜚语蛇可多了,我的神经可脆弱得很,受不了天天和它们瞪眼睛。

  「所以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把『视力』控制在某个範围之内,这样就可以把普通能力的蜚语蛇,排除在我们的『视线』範围之外。

  「那天之所以看到你,是因为你身上那条实在太大,想不看都不行。而今天……按理说她身上的蜚语蛇应该非常小,我们应该看不到才对,但是我看到了。

  「不过这不算什麼,最大的问题是,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身上,可以同时长那麼多条蜚语蛇!普通的蜚语蛇,应该只长在双肩的位置才对,可是她肩膀上却什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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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6 08:28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6 08:30 PM 编辑

任烟雨觉得眼前的景物在晃,好像连自己所站立的根基都不稳了似的。

  温乐源看了一眼仍未从震惊中甦醒的她,皱眉:「你这种反应是什麼意思?难道是说我在说谎吗?」

  「那……」

  「嗯?」

  「那不可能!」她低呼,转身往经理消失的地方快步追去。

  「你要幹什麼?」温乐源从後面抓住她的胳膊,被她猛力甩开。

  「经理不是那种人!你根本不明白!」

  温乐源气得差点闭过气去:「我在说她啊!又没在说你!你反应那麼大幹什麼?」

  「你什麼都不知道!谁都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目标』,但只有她不可能!只有她不可能!我证明给你看!」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女王』的伪装能力有多强!连那个死老太婆都能被骗,更何况是你!」

  「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不是她!你又不瞭解,甚至没和她说过话,怎麼就能这麼认定结果?不是这个世界上谁都和你们想的一样,不是全世界都是蜚语蛇!

  「你们就是因为看多了那东西,才会一口一个不信任,说她一定是伪装!瞭解一个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算有几条蜚语蛇又怎麼样?它能说明什麼问题?」

  越往裡走人越少,她原本还可以听见身後男人的脚步声,却在闭嘴的同时,发现身後的声音已经在不知何时消失了。

  空空的走廊裡,只剩下自己的鞋跟和地板清脆的敲击声。

  她愕然回头,温乐源正站在距她颇远的地方,表情比之前显得更加怪异。

  「有一件事我恐怕得先弄清楚。」

  他慢慢地说,「到底你们经理给了你什麼好处,让你这麼死心塌地地相信她?」

  「这和好处不好处没有关係!」

  她断然说:「我只是瞭解她的为人!」

  温乐源笑笑:「你们是朋友?」

  「不是。」

  「亲戚?」

  「不是。」

  「她救过你的命?」

  「不是!」

  「那她为你做过什麼?」

  「她很关心我……」

  「实质性的!」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但是……」

  「你从她那裡得到特别的关照吗?」

  「她对谁都一样……」

  「你很喜欢她吗?」

  「这……」

  「那你为什麼接近她?」

  问题接二连三地甩过来,任烟雨已经不明白他想问什麼了,心中几乎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事,直接问不好吗?你让我很心烦!」

  「我再问你一次!」他加重了语气,「你说她是个好人,但你们之间却什麼都不是,甚至不是朋友,那你对她的瞭解从哪裡来?

  「你和她说话的时候我就在看,你们的交流方式,说是『熟人』都有点牵强,那你到底是靠什麼来信任她的?」

  任烟雨觉得眼前有金星在闪,不知是饿得头昏,还是是被他劈头盖脸的问题砸的。

  「拜託!她是我的上司,我那麼接近她幹什麼?」

  她为什麼要在这裡回答这麼可笑的问题,「拍上司马屁这种事我死也幹不出来,你要只是想知道这种事的话,就不要再问了。」

  温乐源的眼睛盯着她,那种眼神非常执着,执着得让她忽然心虚起来。

  「除了这个之外,你难道不觉得还有其他原因?」

  「那还要什麼原因?」只有这个不就够了吗?他还想知道什麼?

  「她刚才拍了你的手。」温乐源道,「你想想看,如果她现在再想拍你,你会是什麼反应?」

  刚才她拉住经理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经理拍她手的那一刻也只是很短的时间,没有进入她的脑子裡。然而现在一经温乐源的提醒,再将当时的瞬间在记忆中扫过,她忽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又寒、又冷、又噁心!

  温乐源走到她的身边,看见她胳膊上凸起的疙瘩,轻笑:「发现了吧?问题根本就不在於你们上下级的关係,而在别的事上。」

  「是什麼?」她傻傻地问。

  经理从办公室送了几个人出来,正想进去时忽然转头,发现他们两人站在那裡,便开口叫了一声。

  「任烟雨。」

  任烟雨吓了一跳,回头时惊惶失措的表情仍带在脸上,看起来就好像做了什麼坏事被抓住了一样。

  温乐源笑笑,从後面推了她一把,她微微踉蹌一步,缓缓向她走去。

  「经理,实在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请假才对,那个昨晚……不,今天早上……」

  经理稍微举了一下手,示意她不必再讲下去,道:「你解释过了,不用再说。我知道你有苦衷,而且你来的时候上面就已经和我打过招呼,所以这些小事我也没理由向你追究。

  「可是我希望你明白,不管你是来做什麼,都是在我手底下工作。在这段时间裡,不管你出了什麼事,我都必须负责,你这样不和我联繫,电话又打不通,实在让我非常担心。」

  任烟雨好像想起了什麼,忙在提包中翻找起来,片刻後拿出了一支小巧的手机,手指在电源键上按了半天,却没得到它半点反应。

  「呀……怎麼又没电……」

  经理漂亮的眼睛垂了一下,无声地叹一口气,转身回办公室拿了一颗电池出来递给她。

  「借给你,下次别再忘了。」

  任烟雨一边道歉,一边在接过电池的同时,又将自己手机中的那一颗交给了经理。

  等她的手机成功开机之後,经理又嘱咐了几句便想离开。

  任烟雨想起有一件很急的工作没有做,慌忙又拉住了她。

  「经理,关於那个……」

  她们的谈话很简短,前後只有半分锺左右——直到这时候,还没有什麼异常,而温乐源对她们的工作不感兴趣,却又发现墙上很大的「严禁吸烟」标誌牌,只好张着大嘴对着窗外猛打呵欠。

  就在他分神之际,忽然听见极响亮的「啪」一声脆响,温乐源的下巴本来就没收回,这下子张得更大了。

  他看到任烟雨捂着右手退了半步,而经理则是维持着巴掌停留在半空的模样,两人的脸上都充满惊愕的表情,那姿势维持了足有十秒锺。

  最後还是经理先反应过来,她用複杂的表情,看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温乐源一眼,匆匆走回办公室,将门在身後不轻不重地甩上。

  「怎麼了?」温乐源莫名其妙地问。

  那经理虽然长了一身的蜚语蛇,不过人却非常漂亮幹练,怎麼说翻脸就翻脸?

  「我也不知道……」任烟雨呆呆地说,「我刚才拉住她——我没觉得我拉住她……等我发现的时候,我……我……」

  「又起鸡皮疙瘩了?你反应还真强烈……」

  「我连头髮都快竖起来了!」

  反应比他想像得要厉害多了……不过……「刚才是她把你打开的吧?」

  任烟雨苦笑,把刚才抓住经理的那隻手给他看:「如果她反应慢一点的话,就该是我打她了。

  「我根本没注意到我在抓她,她好像也一样。所以当她注意到我碰到她的时候,她立马起了一身的疙瘩,我都能看得到她脖子上寒毛竖起来的样子,所以我们应该是一样的。」

  温乐源怔了几秒锺,忽然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头,语气极度懊恼:「誒!原来是这样!我怎麼会把这个给忘了,真是该死!」

  「咦?什麼?」任烟雨不解他又忘了什麼了?

  温乐源走过去,伸手挽住她的肩膀往外走。

  「总之怎麼样都没关係了,今天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回去吧!」

  任烟雨被他抱得脚步歪斜,全身都倾到一边去了。

  「可是我们不是还没找到『女王』……」

  温乐源脸上笑着,脚下却没有丝毫放缓。

  「你想一想我之前的问题吧。告诉你『蜚语蛇』存在的人是我们,但你知道『流言』的存在是从什麼时候开始的?怎麼知道的?有人告诉你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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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6 08:31 PM |只看该作者
女王蛇 之四

  知道……「流言」……的存在?

  灰濛濛的天空,低得让人窒息,间或有细小的什麼东西,从雲层中散漫地飘零而下,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大地上。

  任烟雨站在人行道的中央,在她自己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前进的步伐,无意识地看着那些悄然飘落又消失的东西。

  「下雪了……」

  她是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来到现在这个公司。

  她还记得经理坐在窗前的办公桌後,大雪在窗外下得纷纷扬扬,而经理的身影映照在玻璃上,就好像她其实没有坐在那裡,而是正停留在大雪之中。

  ——即使我不说,你也该明白。

  经理漂亮的眼睛裡,闪烁着无情的光芒,除了正在说话的双唇外,她脸上的肌肉甚至没有一丝运动。

  ——我不欢迎你,这裡也绝不欢迎你。但这既然是上面的命令,那麼我就没有立场拒绝你。

  ——对不起……

  ——没有必要道歉。你也有你的工作,我只能配合你,可是请你记住,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请一定要谨言慎行。

  这些她当然明白,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做这个,但她没得选择。

  不过虽然那样说了,经理却并没有对她有什麼特别对待,既不关心,也不排斥,就像她对待其他所有人一样,冷淡地站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从不接近。

  不,也许她也是关心的,只不过关心的方式与其他人相比,还是冷淡了很多。

  可是……即便如此……

  ——「她难道不能是『女王』吗?」

  温乐源好像吼叫一样的声音,迴响在她耳边。

  如果连经理都有可能是「女王」的话,那麼她还能相信谁?还有谁能挣脱蜚语蛇的束缚,真真正正两肩空空地生活在这个世上?

  为什麼世上会有蜚语蛇这种东西?它是怎麼出现的?又为何而存在?是因为有了「人」所以才有它吗?或者是只要有「语言」的存在它便会出现,一直纠缠在心裡,还是「语言」之间?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裡站了多久,当她恍然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身体已经被冻得僵硬,一动都不能动。

  有自行车的铃声在身後不耐烦地响了半天,一个年轻的男孩,骑着车子从她旁边擦身而过,回过头来骂了她一句什麼。

  她想开口回骂,想迈开步伐去追他,却发现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连她想动一下手指都办不到。

  有怪异的空气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身後有什麼东西攀爬的声音,像是某种鳞片在与地面相互摩擦,那声音干涩而陌生,她从来没有听过。

  但她知道,她知道声音从哪裡来。

  不对……她不是听不到吗?为什麼会听到?

  脑中传来细细密密的絮语,像是有人在她脑袋裡说话,还带着细微的回音。

  听不清楚……听不清楚……

  你在……找「我」吗……

  你在找我吗……

  在找我吗……

  找我吗……

  我吗……

  吗……

  不要……不要听清楚不要听清楚——「我」一直都在呀……

  一直都在呀……

  都在呀……

  在呀……

  呀……

  寒气,从头顶、从背後压下,儘管没有回头,可她知道「它」想接近她。

  她看得到它的样子,看得到它的形状,看得到它的动作——儘管她根本没有回头!

  驀地,她甩开臂膀,开始发狂地向前奔跑,声音被压制在喉咙和胸腔之中,不停地尖叫,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救命!

  救命啊!

  十字路口的红灯未灭,她已一头栽进车水马龙之中。

  路口交通顿时大乱,原本整齐的两条直线,变成了歪歪扭扭的树杈子,司机们再也顾不了禁鸣的命令,一个劲地猛按喇叭。

  一时间剎车声、尖叫声、喇叭声、破口大骂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任烟雨根本没有发现自己造成了多大的混乱,她只是一鼓作气地,拚命往前跑,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摆脱身後那可怕的东西。

  可是这样下去不行,她一边跑着,一边从提包中拿出手机,拨出她早上所拨的最後一个电话。

  ***

  温乐源接起电话听了几秒锺後,轻轻放下话筒。

  「咋嘍哈?」

  阴老太太用绒球逗弄着三隻小猫,看它们为绒球打架的样子,笑得满脸开花。

  「来了!」温乐源挠挠蓬乱的头髮说。

  阴老太太噢了一声。

  「死老太婆……」温乐源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她。「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吗?当初那个蜚语蛇到底是在追谁?你是怎麼把它弄死的?」

  那时候,他和温乐灃都太小,唯一清晰地留在记忆中的,只有「女王」惨叫着,缓缓融化的情景。

  至於它是怎麼死的、受了什麼致命的伤害,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想知道?」

  「是啊!」

  「嘿嘿……」阴老太太的脸笑得很阴险。「不告诉你!」

  温乐源青筋暴出!

  气怒攻心的他,刚刚跑出绿荫公寓不到五分锺,扛着大包小包的温乐灃就带着阵阵寒风和两个黑眼圈,挤进了公寓大门。

  好像早已知道他回家时间的阴老太太,从屋子裡迎出来,看见他的模样,匆忙上前帮他卸货。

  「咋恁老实哈,你妈让你带多少你就带多少……」

  卸下了身上的重担,温乐灃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在手心呵了几下,他双手早冻得没有一点知觉了。

  「我哥呢?」他环视一周,问。

  只要他进了这个公寓,那麼温乐源就没有理由不知道他回来了。

  「噢,他噢……」

  阴老太太蹲在其中一包东西旁,拉开拉链就开始翻。

  小猫们也从房间裡钻出来,爬到了包上很努力地扒拉,阴老太太挥挥手把它们赶走,对温乐灃说:「他去解决女王蛇。」

  温乐灃的眼皮跳了一下:「女……女王蛇!那个蜚语蛇附近果然有女王吗?」

  阴老太太叹气:「这有啥奇怪?过去女王蛇少见,多少年才碰一条,可现在那麼多电视台、杂誌社……你说女王多不多哈。」

  「姨婆,问题不在这裡吧……」

  问题是……直到现在,他们还是不知道如何对付女王蛇。

  温乐灃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

  任烟雨在电话裡说得又快又急,温乐源还没听明白,她就把电话给关了。所以他只知道她在文化路附近,至於详细的位置就不清楚了。

  等他赶到文化路,那裡正在赶下班的时间,人渐渐地多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还想找到任烟雨,对他来说,基本上已经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茫然地站在人流穿梭的街头,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头痛欲裂。

  「我又没有手机……」他自言自语,「真是的……那个女人到底跑哪儿去了……」

  任烟雨根本没注意自己到底跑到了什麼地方,她如今已是慌不择路,只是没头没脑地,在眼睛能搜寻到的任何小路上乱窜。

  她一路狂奔,不知撞到了多少行人,被骂了多少次,她却是一次头也没回过,逕直往前猛衝。

  不过儘管有些发狂,她却还是保有几分理智的。

  这一路跑来,她偶尔也会看一眼周围的标誌物,这只是她无意的动作,不过不知为什麼,她越跑,周围的建筑物就似乎越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裡见过……

  「那个东西」还在身後追她……

  她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沉重得就好像那是别人的东西,她原本就不太集中的精神,变得愈加分散,视线也逐渐开始模糊。

  什麼时候……才能……逃脱……

  耳边传来刺耳的剎车声,她的脑中一阵嗡嗡乱响,就像被什麼东西猛地刮了一下。

  「自己是不是出事了呢?」

  她这麼呆愣愣地想着,站住了。

  她的脑子仍然处於呆滞状态,眼睛也同样迟钝地扫视着周围,一辆看起来和周围建筑物一样眼熟的汽车,停在她的眼前,只要再前进个半米,她就要被撞飞出去了。

  「车祸?」她想。

  车门打开,一个将头髮随意紮在脑後的女性,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

  「任烟雨,你就算想死,也没必要一定赶着死在我的车轮下面吧?」

  那名女性的声音很熟,模样看起来也很熟,就像周围的建筑物,以及这辆汽车一样。

  那是……「经理……」

  经理很无奈地笑了一下,叹气:「你现在才认出我吗?」

  任烟雨的嘴唇微颤了半天,才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不过这句话却和经理的问话风马牛不相及——「我没来过这裡……」

  「啊?」

  没来过,也从来没见过经理的这辆车,更没有见过经理把高挽的头发放下来的样子。但为什麼会这麼眼熟?

  一直紧紧追随在她身後的鳞片摩擦声,终於消失了,「某种东西」的存在感也不见了,她知道,自己已经逃脱了「那东西」的追捕。

  她微微舒了一口气,精神骤然放鬆,身体随即向前倒了下去。

  「任烟雨!」

  ***

  任烟雨是被自己手机的音乐声吵醒的,她睁不开眼睛,只是本能地用手,在周围摸索着找到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

  「小姐!你到底是想求救,还是想和我玩捉迷藏?」

  电话裡的男声几乎是怒吼:「你把我弄来了,你自己在哪儿?」

  「啊?」

  「啊什麼啊!你还没睡醒是不是!我饿着肚子等你等到现在,你自己不会跑去睡觉了吧?」

  「嗯……」

  电话那头的温乐源气得七窍生烟,大吼:「你这个女人到底怎麼回事?亏我居然还为你担心,你居然这麼对我!」

  她有些懵懂地把电话放在稍远的地方,当看到显示幕上,显示的是「绿荫公寓」几个字时,她的脑子才真正醒过来。

  「呀!怎麼会!对……对不起!我——」

  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一条毛巾被从她身上滑了下去。

  她拉住毛巾被,看了一眼周围,背部的肌肉忽然僵硬了。

  她正在一个普通的公寓中,公寓内只有普通的装饰,甚至从最大的沙发,一直到最小的留言条,都是最普通的东西。

  她从来没有见过房间裡的这些东西,也从来没有在这样的房间裡待过,可是依然很熟悉——就像刚才看到那些建筑物,还有经理的车,以及她下班後的模样。

  一般人在熟悉的地方总会有亲切感,但让任烟雨害怕的是这熟悉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似乎是与某种不好的东西联繫在一起。

  一个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喂?怎麼了?」

  任烟雨拿起电话,惶然道:「我……我不知道我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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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6 08:31 PM |只看该作者
  「啥?」

  此时,经理端着一杯散发着花香味的茶水走进来,她一紧张,不小心把电话按掉。

  「你醒了?」经理走到她面前,把茶水递给她。

  她暂时压下把电话打回去的想法,双手接过杯子。

  「你……是您把我扶到这裡来的吗?」

  「嗯。」经理短暂地回应一声,转身走到离她较远的沙发上坐下。

  「实在对不起……」任烟雨双手捂着温暖的杯子,低头道:「我有些不舒服……这次真是麻烦您了……」

  经理没有说话,那双精心勾勒的漂亮凤眼,稍微往旁边扫视了一圈,便一直停留在任烟雨身上,神情看起来很奇怪。

  她那种专注的注视,让任烟雨如坐针毡,几次把杯子举到唇边,又几次放下。

  「经理?」她这种眼神到底是……

  在这种不大的空间裡,两个人这麼互相幹瞪眼不说话也不是办法,任烟雨努力想开个话头,却发现自己连半个话题也找不出来,反倒是经理率先打破了沉默。

  「任烟雨。」

  「啊?噢!」任烟雨的心莫名地惊了一下。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等一下我送你回家。」

  经理的语气非常冷静——冷静到淡漠的程度,明显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任烟雨用力抓紧了身上的毛巾被。

  「啊……没关係,其实我现在就可以走了,麻烦您了,真是对不起……」

  她一边用快笑不出来的微笑表情面对经理,一边快速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岂料一阵晕眩袭来,她不由向前倒去,眼看就要撞上前方钢化玻璃的茶几。

  在这千钧一髮之际,经理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她的腰。

  在接触的瞬间,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来令人噁心的感觉,她本能地想推,但经理比她更快地出了手,将她猛地推倒在沙发上。

  後背撞上了柔软的靠垫,任烟雨的眼前出现了五彩斑斕的幻觉图案,在那片彩色的幻觉中,只有经理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茫茫的白色轮廓。

  「我不是说了我很讨厌你吗?」经理尖锐地叫:「你能不能不要再让我碰到你!」

  任烟雨眼前的昏花还没有退去,耳中虽然听见经理的叫声,脑子却无法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只是模模糊糊地想,经理好像一直都很冷静,从来没有像这麼失态过……

  ***

  温乐源用力扣上电话,可怜的座机咯吱咯吱地响了半天,好像快要散架了。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居然敢挂他的电话!她居然敢挂他的电话!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温乐灃从墙外穿入,轻飘飘地落在温乐源身边。

  「怎麼样?」

  「已经知道基本位置了。」

  「这麼快啊?」

  「因为很明显……」

  「啊!」

  坐在温乐灃躯壳旁的阴老太太忽然大笑起来,「活活活活……这回很危险,要莫我帮忙哈?」

  温乐灃刚想说话,温乐源却在前面截断了他:「不必了!姨婆大人,您的价码实在太贵。」

  阴老太太又活活活活地大笑起来。

  温乐灃:「哥,你们两个都钻钱在眼裡了……」

  温乐源也不辩驳,拉着温乐灃就走,刚要跨出门时,他忽然又回过头来,指着阴老太太道:「喂!看好他!别让那几个小崽子在他脸上磨爪!」

  阴老太太又笑:「那就快点回来哈,老太婆看不了那麼久……」

  温乐源用力哼了一声,一隻打算爬上温乐灃躯壳的小猫,又畏畏缩缩地退了回去。

  温乐灃的魂魄在空中侦测位置,温乐源要看到目标,自然也是空中比较快,两人当机立断,从空中直接飞至要去的地方。

  「情况真的那麼糟啊?」温乐源边飞边问。

  「嗯……」温乐灃犹豫地点头。「恐怕比你猜测得更严重一点。不过按理说她的没那麼大,不该这样才对。」

  「不是吧!」温乐源惨叫。「那我这回揽了个啥活啊!价格和难度不符啊!」

  温乐灃叹气:「你见到任烟雨肩上那条的时候就该知道了吧?那怎麼可能是普通任务……认了吧,谁让你碰到了!」

  「又不是我的错!」

  「好好,我知道……」温乐灃随便应了两声,指着前方道:「你看,就是那裡。」

  暗夜中,纯黑色大地底色上的城市,被无数的灯光,照得如同钻石一般闪亮璀璨。

  然而在这城市的某处,有一个很不起眼的範围内的灯火,却显得极为黯淡,就像一件镶满钻石的礼服上的某个区域,被人换成了玻璃珠。

  温乐源和温乐灃停在那个範围上空,也许是暗夜寒风的关係,温乐源觉得自己的手脚正在慢慢变冷,连身体也冷得有点僵硬。

  「真是……出乎意料的……啊……」

  那片黯淡的範围,是一个平常的住宅小区,就和它附近的所有小区一样,有人来人往,也有灯火通明,但不知为何它就是显得很暗很暗,就像有一个纱罩套在它的上面。

  离得近一点时,可以看到灯影中,有无数错综乱舞的影子在蠕动,就是它们遮挡住光线,如果女妖精在这裡的话,恐怕连这个小区她都看不见了吧。

  「要下去吗?」温乐灃说。

  「有没办法不下去?」

  温乐灃斜他一眼,温乐源訥訥地摀住脸。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还不行麼……」

  两人往小区缓缓降下去。

  由於现在还不到睡觉时间,这附近来来往往的人较多,他们在降落的同时,用了一点小技巧,把自己的身影从普通人的眼中暂时「消除」。

  随着降落的高度变化,刚才只能看到模糊影子的东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那是脱离人体的蜚语蛇们,挺着比温家兄弟还要高个几头的身体,在这个彷彿已经被它们完全佔领的地方穿梭来去。

  这个世界好像已经没有人类的存在,只能看到它们半透明的身体,流窜在光影交错之中,组成一片片複杂而混乱的图案。

  「这些……」温乐灃眉头皱得很紧,「这些蜚语蛇还没有变成完全的『实体』吧?怎麼能离开宿主到处乱跑?」

  在成熟之前就能暂时离开宿主的只有女王,普通的蜚语蛇只有在成熟後,才能杀死宿主成「现实」离开,如果不成熟,它们是不会离开的,除非宿主出现了什麼意外,它们被迫离开时,才会变成这种透明的样子,一旦见到日光就会死去。

  如果说有一两条蜚语蛇,因为宿主出现意外而离开还有可能,这麼大片的未成熟蛇……总不可能是它们的宿主集体猝死吧?

  「只有一个可能……」温乐源仰首看向某个地方道:「它们是被『女王』叫来的……」

  虽然蜚语蛇们似乎是在漫无目的地四处游动,但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它们其实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向一个方向做环形的移动。

  而温乐源现在所看的地方就是那裡——一栋看起来比别的地方更加黯淡的楼房,在那栋楼房的视窗处,正飘浮着一个女人模样的影子。

  「这回的女王是个女人啊?麻烦……」温乐源低声叨叨。

  「那个倒没关係,哥,你不觉得奇怪吗?」

  「嗯?」

  「它现在应该处於即将成熟的重要时刻吧?为什麼会飘浮在这裡?为什麼不紧贴宿主?」

  女王就算变成眼镜蛇或者女人,它也始终是蜚语蛇,它拥有部分特权,但不表示它就能脱离蜚语蛇本身的缺陷跟束缚。

  它现在的模样,说明它正处於将熟而未熟的最重要时期,这时候脱离宿主,只会让它处於功亏一簣的危险境地。

  「嗯……它的情形如何?」温乐源问。

  温乐灃看着那个身影,闭了一下眼睛说:「有点……有点混乱……」

  「怎样的混乱?」

  「焦躁、愤怒,好像还有恐慌。」

  「恐……恐慌?你是在说女王吗?」

  「应该是在害怕什麼,不过我和它又不是同一个种族,所以不太确定。」

  温乐源有点烦了。「好了好了,管他那麼多!反正我们已经找到了!它是实体对不对?趁它还没成熟,我现在就去弄死它!」

  温乐源的身体飘飞起来,疾速向女王的身影衝了过去。

  温乐灃慌忙拉他:「等一下!我话还没说——」

  完字还没说出来,温乐源的身影,已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毫无阻碍地衝过了女王——衝过?

  温乐源看看自己,又回头看看本该在自己面前,现在却跑到了自己身後的女王蛇,发现它无论从哪个方向看来都是纯粹的黑色,心中突地沉了一下。

  这个女王——它根本就没有变成女人,而是变成了一个拥有女人形态的影子——是女王影!

  「这下完了……」温乐源对自己苦笑。

  上次那个实体的眼镜蛇,就已经让他们疲於奔命了,这回连实体都不是……

  女王转头——不,也许她根本没有动,对它来说,前面或後面根本没有区别。

  妨碍发育者——妨碍生存者——杀了他——杀了他!

  彷彿是被什麼东西遮挡光线的各栋楼房上,无数软体动物的影子驀然弹跳,向他兜头压来。

  蜚语蛇们的影子铺天盖地,温乐源想逃,却发现自己唯一的出口,竟只有女王所在的地方!

  留,会被压死;进……就算女王只是个影子,它的牙也是很厉害的!

  在这种时候哪裡容得他胡思乱想?他下个念头还没出来,蜚语蛇已经扑了上来,劈头就将他压了下去。

  温乐源被压在地上,哎哟哎哟地惨叫起来。

  「救命呀——好噁心呀——它们不是还没发育好吗?好重呀——呀呀——」

  温乐灃看着眼前心想,原来你那麼肆无忌惮是因为这个……

  「乐灃——你不帮帮我吗?流言好重呀!」

  「流言压死你也很轻鬆。」

  温乐灃好像没有去帮他的打算,只是袖手旁观地说:「想都不想就去攻击蜚语蛇,你真的想自杀吗?」

  「乐灃……」

  温乐灃仰着脸看了半天,疲惫地按了按脖子。

  「它现在这种状态,我们根本看不清它的脸,但它的体态和宿主应该是差不多的,你能看得出是谁吗?」

  温乐源躺在地上悲惨地叫:「我哪儿知道啊——女人的身材看起来都差不多!让我摸一下的话说不定——哎哟哟哟!重死了!你们不要再往我这裡压了行吗?」

  温乐灃看着女王,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那场和蜚语蛇女王的战鬥过程,连温乐源都已经不记得详细情况了,更何况比温乐源更年幼的他?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只是攻击女王很困难,而从阴老太太闪闪烁烁的暗示中,他感到真正能打开缺口的,应该是在宿主身上。

  问题是——宿主在哪裡?

  「乐灃——」

  温乐灃看了一眼惨叫的温乐源,突地他高高跃起,一拳向女王的身影击出。

  女王自然挥拳回击,魂魄和黑影结结实实地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巨响,相击的双拳周围,泛出了激烈闪烁的红影。

  温乐灃微微一笑,竟鬆开了拳头,魂魄呈抛物线状向後跌落下去。

  「乐灃!」

  温乐源怒吼一声,身上压制的半熟蜚语蛇们,劈里啪啦地碎成了破片,化作沙尘消失。

  他疾速飞上半空,堪堪接住跌落的温乐灃。

  然而女王加诸温乐灃身上的压力,还没有完全抵销。

  他接住温乐灃後又放鬆力量,随着女王力量的指向,迅速地滑行了很长的距离後,才稳住两人,缓缓停了下来。

  「你怎麼敢和它打!想死吗?」他叫。

  温乐灃的魂魄开始缓缓闪动,和女王相撞的右手,发出啪啪的细微声响,好像就要裂开,这是他不稳定的徵兆。

  温乐源抓住他的手插入自己的胸口,温乐灃才慢慢地缓过劲来。

  「我当然还不想死。」

  温乐灃收回插入温乐源胸口的手,指着半空的女王道,「你碰不到它对吧?因为你不是影子。不过我可以,因为我现在的状态和它有点类似,所以……」

  「所以个屁!我不管他娘的什麼女王,你要为这个死了我就剁死你!」

  「如果我死了,你就剁不死我了。」

  「……」

  「我当然不是为了攻击而攻击,还有其他的原因。这个女王还没有到成熟的时候,所以在这期间,它的力量还来自宿主,我们不是在找宿主吗?只要看看它的力量来源就可以了。」

  「啊——对了!还有这个办法!」

  温乐源做了个恍然大悟的样子,脸色又是一变,「但是也不准你这麼幹!」

  「你闭上嘴……」

  「知道了,你说。」

  「刚才我攻击的时候,果然很清楚地看到它力量的来去走向。」

  温乐灃转头指向女王对面的某个视窗说:「你看,就是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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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蛇 之五

  那种头昏目眩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现在又加上耳鸣,任烟雨躺在沙发上,觉得比之前更不舒服了。

  是因为被经理推的那一下吗?也许是撞到哪裡了……

  经理帮她弄了一条热毛巾敷在额头上,她觉得好了一点。

  「……对不起。」

  「嗯?」

  「我不该那麼推你。」

  「哦……」

  她不想和经理说话,因为经理现在的声音,在她听来就好像有人在刮锅底一样,刺耳得要命。

  「任烟雨?」

  别再说话了……

  「任烟雨!」

  吵死了……

  「你没事吧!任烟雨!」

  越听……越噁心……

  朦朧中看见经理向她走来,一隻手放在她的前额,不断叫她的名字,但是声音却越来越小。

  终於……听不……见了……

  任烟雨的眼睛睁着,经理却发现她的黑色瞳仁在慢慢变淡,淡得就和旁边的白瞳仁差不多,只剩下针尖一样的瞳孔还是原来的黑色,在那裡没有焦距地慢慢左右移动。

  「任烟雨!」

  身後传来咚咚咚咚的敲门声,经理不太想理会,但是那声音却坚持不懈地在响,好像她不去开,就要把门敲坏。

  她心烦意乱地起身跑到门口,拉开门就对外面吼:「到底是谁?什麼急事——」

  当隔着铁门看到温乐源时,她愣了一下。温乐源也愣了一下。

  「啊!你是——」他们两个同时出声,又同时闭口。

  「哥?」

  温乐源想起自己在背地裡说过她的坏话,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声。

  「对不起,我们是来……」

  在最初的惊愕过去之後,经理忽然大力拉开铁门,猛地拽住了温乐源的袖子。

  「你们是来找任烟雨的是不是?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你们快来看看!」

  温乐源和温乐灃已经酝酿到嘴边的话,又咽进肚子裡,只能随着她,跌跌撞撞地小跑步跟进房中。

  任烟雨倒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狭小的地面上,浑身彷彿痉挛般痛苦地抽搐。

  她眼睛大张着,连刚才还能看得见的瞳仁,也变得很小很淡,只能看到一对白色的眼睛,似乎在瞪视着什麼。

  温乐源首先跑过去,立即将她痉挛的身体抱回沙发上,强行按住她的手脚,让温乐灃扳开她的嘴。

  她的牙关咬合得非常紧,但如果太用力,又怕捏碎她的下頜,温乐灃尝试了几次,费尽力气也没能把她的嘴扳开。

  「你到底会不会急救?」经理急得团团转说:「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太用力了!你会把她的骨头压断的!你……」

  「烦死了!」温乐源吼。

  经理消瘦的肩膀抖了一下。

  「乐灃你让开!」温乐源又转向温乐灃道:「让那个女人来!」

  「啊……」

  「啊什麼啊!快一点!」

  在温乐灃的强拉硬拽下,经理手足无措地代替了温乐灃的位置。

  「扳开她的嘴!」

  经理的左手放到了任烟雨的下頜处。

  说也奇怪,在她碰到任烟雨下頜的那一瞬间,她的嘴竟自动张开了。

  任烟雨在张开口的同时,从嘴裡扑地冒出一股黑色的烟气,一条前端分叉的细长舌头,在她的口腔中来回摇曳摆动,看起来相当噁心。

  经理退了半步,她想叫,但温乐灃忽地後面勒住了她的脖颈,她的声音就像被什麼封住了一样,一丝也发不出来。

  「把那个东西拔出来!」温乐源头也不抬地发出口令。

  经理拚命摇头,身体努力想往後退,温乐灃却像一堵墙似地堵在她身後,左手执起她的手,伸向那根噁心的舌头。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她挣扎得更加厉害,连温乐灃也有点按不住她了。

  「拔出来!」

  「我不要!」

  「你不这麼做的话,任烟雨就只能去死了。」

  「为什麼你们不幹!」

  「……因为我们不行。」

  「为什麼?为什麼!」

  「因为只有你行。」

  一个分神,她的手触到了那个柔软的东西。

  在还没有来得及分辨那种柔软得噁心的感觉,到底是什麼之前,她的手彷彿有自己的意愿一般握住了它,猛力往外一拉。

  一个暗绿色柔软的长形物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从任烟雨的口中拉了出来。

  经理背後窜过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地将手一甩,它无声无息地钻出了玻璃,消失在窗外的黑夜之中。

  温乐灃小小地啊了一声。

  「那个——到底——咳咳咳咳咳——」

  在发现自己能说话的同时,经理感到嗓子眼裡,好像要冒火一样的干哑疼痛,就好像刚才那条蛇,是从她自己嘴裡被拉出去的一样。

  任烟雨的抽搐缓缓停了下来,温乐源放开她的手脚,翻开她正缓缓闭上的眼睛查看。

  她瞳孔的颜色也在慢慢恢复,再过一会儿,瞳仁的颜色也会回来。

  「那个呢?」温乐源东张西望地问。

  「一个没看住……被她扔到窗户外面去了。」温乐灃离开经理的背後,苦恼地说。

  「啊!」温乐源凄厉地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到窗边,贴着玻璃往外看。

  「怎麼扔到外头!你怎麼敢扔到外头啊!那我们花这麼长时间算白努力了!」

  「我不明白……」经理按着自己的喉咙,沙哑地说:「你们到底在说什麼?刚才那个又是怎麼回事?」

  温乐源绝望地蹦达了两下,忽地大叫:「完了!太晚了!」随即往地上一趴。

  窗户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声,像地震才会发出的那种声音。

  仍然一头雾水的经理,被温乐灃猛然拉倒在地,窗户发出一声巨响,玻璃、木屑和砖块纷纷射入屋裡,劈里啪啦地打得人生疼。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以平角射入,屋裡早就已经倒下的几个人并未受到伤害,只是身上盖满了厚厚的尘土。

  本该是窗户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大洞,破裂的暖气管道呼呼地往外喷水,冒出升腾的蒸汽。

  在那个破裂的洞外,本该是平面的女人影子,竟有了凹凸有致的轮廓,而且不同於刚才纯黑的模样,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暗绿色的半透明实体,不过她的五官仍然很模糊。

  「这是怎麼回事!」温乐灃大叫:「你不是说她的经理才是女王吗?为什麼会变成任烟雨?」

  经理大惊:「我?女王?什麼?」

  温乐源也相当委屈:「我只是说『有可能』好不好!偶尔错一两次也情有可原嘛!」

  「根本就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这说明还有其他的——」

  发育……停止……杀死……破坏者——她身周蜚语蛇的影子在蠕动,彷彿它们已经充满了整个世界,密密麻麻让人几欲窒息。

  当听到她的命令时,它们骤然化作实体,铺天盖地般向狭小的洞口猛扑过来。

  温乐灃拖起经理的领子,将已经呆若木鸡的她扔到了沙发上,伸脚用力一踢,沙髮带着两个女人,并推着一个玻璃钢茶几,吱吱哇哇衝向对面的电视机。

  蜚语蛇瞬间覆盖了她们刚才所在的地方,温乐源和温乐灃的身影,在蜚语蛇群中打了几个滚,很快就被淹没,拖出了大洞之外。

  「它们没眼睛,你们别发声儿——」这是温乐源被淹没之前唯一留给她们的话。

  茶几撞上电视机,发出一串砰砰啪啪的剧烈爆炸声;沙发又撞上了茶几,两个女人撞上茶几又撞回沙发靠背,差点被震昏过去。

  经理从刚才就被迫压在任烟雨上方,两人份的撞击都由她的背部承受,因此她现在不只头昏,还感觉有些噁心。不过这和她以往碰触任烟雨时的感觉不同,这纯粹是生理上的,而不是之前那种无论生理、心理,都让人难以忍受,噁心欲吐的感觉。

  她拍拍耳朵,有些耳鸣,不知道是不是被撞击的後遗症。

  不过这不算什麼,更重要的是,房间裡除了暖气喷水的声音之外,还有奇怪的嗤嗤拉拉声,似乎是什麼东西,拖拉着又长又粗的尾巴在四处移动。

  她想起身看一眼,身下的任烟雨却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这才发现任烟雨已经醒了,不过这不是什麼好庆幸的事,因为任烟雨的脸比刚才更加苍白可怕,在抓住她的同时不停地给她使眼色。

  不要!

  不要动!

  不要说话!

  不要发出声音!

  嗤嗤拉拉的声音到处都是,已经充满了整个房间,但是她不能抬头,也不能扭到其他方向去看,她只能看着任烟雨这个方向,然後用眼角餘光观察周围的情况。

  有东西……绿色的……在游……在动……柔软……噁心……形状诡异……那是……什麼?

  任烟雨也在望着她,表情却逐渐变成了恐惧,因为她的目光,没有真正落在她的脸上,而是越过了她的头顶,在看更上方的什麼东西。

  她想回头看一眼,可是任烟雨的表情让她一动也不能动,即使支撑在身体两侧的手已经疲惫得快要断掉,还是不能动。

  外面唰地闪过一道明亮而宏伟的电光,趁房间裡「那些东西」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任烟雨猛地坐起来,拉着懵懂的经理飞速衝进了卧室裡,摔上门,把门锁狠狠扣上。

  两人靠在门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是……什麼……东西?」经理喘着气问。

  「蜚语蛇……」任烟雨低声回答。

  「蜚……蜚什麼?」

  任烟雨起身,拉开窗帘左右看,又拿起镜子对着房间裡四处乱照,经理对她的行为莫名其妙,不过也任由她去。

  「这个您可能不相信,其实……」感到这个房间裡应该没什麼问题了,任烟雨才又坐在经理的对面,开始将一切详细道来。

  任烟雨所讲的事情的确非常匪夷所思,但是在看到刚才的情景之後,再铁齿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那种东西」存在的真实性。

  经理从头到尾一直默默地在听,一句也没有插过。

  「……所以,我早就知道它不是女王,却没想到原来是我……」

  经理沉默地低头。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女王?」

  「因为你肩膀上什麼都没有呀!」任烟雨微笑。

  「所以我知道,一定不是你,如果连你都有可能是女王的话,那我真不知道还有谁可以相信呢?」

  世界到处都有蜚语蛇,人间总有流言满天飞,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这世界原本就是这样。

  但我害怕,这世间连最後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我无人可以交心,无人可以倾诉。我怕我最後的隐私,也会被无所不在的蜚语蛇听见,举着喇叭告诉全天下人。

  「儘管你很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你,甚至碰到你就噁心——我想你也一样,但我知道你一定和我不同,你不是我这种连自己都觉得噁心的人。

  「你所做的事情始终光明正大,不像我,一边在你面前笑着,转身却去翻你的抽屉,把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仔仔细细原原本本的告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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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6 08:32 PM |只看该作者
  ***

  任烟雨,其实并不是他们这个分公司的下属职员。

  她是公司总部的调查员,因上级怀疑分公司有人侵吞公司财产,却苦於没有证据,而她就被秘密调至现在工作的地方。

  这本应是合法且没有争议的工作,但是这一次的事件却非常地错综複杂。

  分公司裡的小群体、裙带、附带、家族带……比比皆是,对方幹的事情又干净俐落,什麼把柄也没有给她留下,无论她怎麼做,对方总有複杂的关係将她引到别的地方去,甚至连她手中最微小的证据都能毁掉。

  她已经接手这个工作一年有餘,却连一点进展都没有,怎能不着急?

  为了完成任务,她不得不使出最下三滥的手段,跟踪、窃听、报告、两面三刀、欺骗、传播流言……

  直到那时候,她才明白经理在她第一天报到时,就对她说过的话——「我不欢迎你」。

  且不说侵吞公司财产的事是大是小,仅仅是她的到来,就已经造成了公司中同事的互相猜忌、流言和随处可见的嫌隙。

  原本不明显的裂缝,硬是被她一脚踏出了一个坑!

  经理总是很沉默,不是必要的话,她可以很长时间不说一句话。而在别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却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为对方说话,尽力保护自己的属下,让任何人都不被流言蜚语伤害。

  任烟雨的手机有三颗电池,两个充电器,其中总有一个充电器和电池是放在经理的办公室裡。

  因为经理永远也不会忘记,在自己充电的时候帮她充一次,而她却常常忘了自己的手机居然还需要电池,整日裡只顾着去挑拨离间、倒弄是非,以求得到自己想要的资料……

  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经理,只能在远处羡慕地看着经理的背影,在受到她的帮助时,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要太受宠若惊。

  ***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麼我们之间的噁心感会这麼强烈?现在我知道了,原来……」

  她叹笑一声正想再说什麼,经理却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右手食指放在骤然丧失了血色的嘴唇上,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任烟雨从她的目光中明白发生了什麼,顿时手脚冰凉。

  身後有东西拖拖拉拉的声音,很细微,却很熟悉。

  有东西随着那来自墙角处的噁心声音,蜿蜒却坚定地向她这裡爬来。

  她的身後有东西——是她的声音还是其他什麼把它吸引过来的,她不得而知,但是她知道从现在开始,她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经理的目光抬得很高,表情恐惧万分,她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大小,只要她,甚至只是她身上的一个骨节发出一点声音,这条蜚语蛇都有可能会扑上来,把她杀掉。

  她想回头,经理微微摇头,一隻手慢慢地将她拉向自己。

  她的身体逐渐倾斜,头缓缓靠在经理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身後的东西带着奇怪的节律爬过来,它也许是想找任烟雨,更也许是想从这经过。

  任烟雨不知道什麼东西能引开它的注意力,她的脚还停留在原处,如果它爬上了她的脚的话……

  她还没有想到更恐怖的可能,黏腻的触感,已经开始拖拖拉拉地从她的脚上经过。

  任烟雨双手撑在经理身後的门上,头靠着她的肩膀,双腿还保持着似坐非坐的姿态,痛苦地感受着,那肥胖笨重的软体动物擦着她的脊背,压着她的双腿,慢慢地透过墙壁钻出去。

  这条蜚语蛇异常巨大,行动极为缓慢,足足走了十分锺左右,任烟雨的脚经历了从压迫感到疼痛,到麻木的一连串感觉,不断在心中祈祷那东西能快点离开。

  现在的时间对她来说,一秒锺就像一年一样漫长,疼痛和恐惧让她想哭却哭不出来,经理按在她肩膀的手始终紧紧地按着,幸亏还有这种救赎般的按压感,让她感到自己原来还在现实,而不是已经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於感觉到压在自己脚上的重量,和经理按压在她肩膀上的力道都在逐渐变轻,软体动物的躯体触感也慢慢变细,最後终於没有了。

  房间裡迴盪着格格格格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们才发现到,原来那是她们牙齿所发出的声音,连呼吸的声音都在颤抖了,也难怪上下牙齿会打架成这样。

  「你生活在流言当中……」

  任烟雨努力压制住想继续互相敲击的牙齿,想抬头看经理的表情,却被她继续按在肩膀上,听着她有些颤抖的声音和吐词。

  「就必须学会适应……」

  任烟雨能感到经理肺部微微的啜泣,她想挣脱,经理却将她按得更紧。

  「流言充斥了世界,没有流言的地方只有坟场。我们抬头低头看见的都是流言,但是不表示我们就必须跟着它走。我们有我们的脑子,为什麼要让那麼噁心的东西支配我们的嘴……但是我们也不会逃,是不是?逃也没用……你逃不掉的。

  「舌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又有什麼办法呢?你不让他说,不可能;你让他说,世间又会多一个兴风作浪的女王……

  「但是嘴长在我们自己脸上是不是?舌头还是我们的……在我们自己变成女王之前,我们的舌头还是我们的……对吧?蜚语蛇不是喜欢流言吗?如果我们没有流言呢?我们的心裡一句流言都没有呢?我们生生把它饿死呢?」

  如果,我们生生把它饿死呢?

  ***

  精疲力竭的温氏兄弟互相扶持着,全身上下伤痕纍纍。

  然而天上的那个女王却彷彿铜墙铁壁一般,到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害,让他们之前所有的攻击,都打了水漂儿。

  他们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不管是正面出击也好,迂迴攻陷也好,都没有用!

  这个已经成熟了百分之九十八的女王蛇,已经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

  「到底……到底姨婆……当初是怎麼对付它的?」温乐灃气喘吁吁地问。

  温乐源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我说过我不记得了呀……」

  「但是……我记得……」

  「啥?」他不记得乐灃会记得?

  「我记得,我们和什麼人一起逃跑……」

  「那个死老太婆吧?」

  温乐灃摇头:「不对,应该是个男人,而且年纪很大,然後……」

  ——老太太在後面拚死堵截着女王蛇的追击,两个男孩子带着老头儿,在狭窄的甬道裡狂奔。

  「再之後?」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孩摔倒了,他在兄弟的帮助下爬起来,却发现视野中多出了一双女性的皮鞋。

  「出现了……」

  ——女性的双腿,裙子,纤细的腰身……

  「还……还记得吗?当我们看到她脸的时候……」

  ——身後忽然传来女王蛇的惨叫声,他们回头,看见那个巨大的蛇身在痛苦地绞扭、翻滚。

  女王影忽然从空中掉了下来,身体和地面发出极其响亮的「啪嘰」一声。

  它上半身有三分之一当即拍成了水,哗啦啦啦地向四周流开。

  女王影嘶声惨叫起来。

  兄弟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齐声大叫:「是她!」

  对啊!为什麼那时候的女王会死呢?为什麼他们会想不起来,阴老太太是怎麼杀死女王的呢?

  ——天空闪过暗黑色的霹靂,那个长着蛇头的女人,长长的信子在他们眼前摇摆。

  是恐惧!比女王蛇更让人难以承受的极度恐惧!是恐惧杀了女王蛇,也是恐惧封锁了他们的记忆!

  这世上没有比蜚语蛇更恐怖的东西,也没有比「女王」更可怕的力量。

  蜚语女王不会死。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杀不死她。流言……是无敌的!

  兄弟二人飞窜起来,从楼房破洞处衝入经理的房间。

  一片狼藉的房间,所有的蜚语蛇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片和女王影消失时一样的水渍。

  「任烟雨!」温乐源叫:「你没事吧!」

  任烟雨打开门走出来,脚下还有些趔趄。

  「我们没事……」她虚弱地说。

  经理从她的身後走出来,低着的头慢慢抬起。

  温乐源和温乐灃忍不住退了一步。

  还是那张漂亮精緻的脸,柔软纤细的腰身。

  但她步履微晃,看来却不像任烟雨那般虚弱,反而更加漂亮。

  流言是什麼?

  流言是这世上最有活力的东西。

  无论你用任何方式也杀不死它。

  当你以为你杀了它时候,它却会伪装成其他东西,再次出现在你的眼前。

  变得更加漂亮……更光彩夺目!

  ***

  那天晚上的事,从报纸到电视台,都用很大的篇幅报导了好几天。

  那个小区的所有人都没有听到声音,可是等他们醒来之後就发现,某栋某号的某个房间外墙,被不明物体轰出了一个大洞,暖气管被轰得一塌糊涂,碎得找不出原型。

  幸亏淩晨时暖气就都统一关闭了,要不是这样,说不定连锅炉也会炸掉。

  按理说自己头顶,或者对面、楼下、旁边,发生了这麼大的事,周围的人都应该立刻都知道才对。

  谁知道那却像是凭空出现的东西,悄悄地就已经在那裡了,等你期待着它像出现时一样神秘消失的时候,它却恶意地微笑着,纠缠着你,瞪视着你,让你想逃都没法逃。

  这神秘的事件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藉着它的东风,又衍生出了许多关於外星人、特异功能、集体催眠等等的流言。

  流言就是这样,不管你如何厌恶,如何心烦,它总会在你想像得到和想像不到的任何时间出现,杀了一个,又跑出另一个来,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任烟雨对那天晚上的事记得已经不是太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後来一直抱着经理,经理紧紧地抱着她的头,自己哭得就像一个小孩子。

  她身上的女王呢?不知道。女王是怎麼消失的?不知道。他们到底用了什麼办法?不知道。

  温家兄弟一问三不知,只告诉她不用担心,就算以後她身边的流言像山一样多,她也不会再因为蜚语蛇而死了。

  「一山不容二虎,有一个女王就容不下另一个。」

  绿荫公寓裡,温乐源坐得远远地对她说:「所以你身上的女王才会藏得那麼隐秘,还不时长出幼芽来迷惑他人,连我们都上当了。不过现在无所谓了,长过女王的人身上不会再长普通的蜚语蛇,只要另一个『女王』在你身边,你就永远也长不出第二条女王。」

  「另一个……女王?」

  温乐灃坐得比温乐源更远,而阴老太太在他的背後,似乎连冒个头都会让她发抖。

  「偶尔,女王蛇也不一定都是对你不利,如果不是她,你说不定已经被杀了。」温乐源又说。

  任烟雨大惑不解:「你们到底在说什麼?我怎麼听不懂……」

  「我们以为你们经理是最难得的纯体,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帮你拔出你体内隐藏的女王,可是女王为什麼会隐藏在你体内呢?我们当时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

  温乐源指指窗外。「其实答案不複杂,只是我们一直没有想到而已。」

  想起了一个可能,任烟雨渐渐发起抖来。「一山……不容二虎?」

  温乐源不置可否道:「你还记得在公司裡的时候吗?我说她身上有蜚语蛇,而你说没有,为什麼?因为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身边有人,你看到她的时候,她身边没有别人对不对?

  「蜚语女王的感染方式和普通蜚语蛇的不同,她身上的蜚语蛇是会掉下来,爬到任何它看见的人身上……」

  「你们经理她,的确是纯体,」温乐灃低声说,「不过她不是『正』的纯体,而是『负』的纯体。也就是说,她不是我们所想像的那种,完全不被蜚语蛇侵蚀的人,而是……」

  而是……而是……

  ***

  这世界上,除非只剩下最後一个人类。

  否则绝不会有不被流言侵蚀的人。

  流言是无敌的。

  能打败流言的,只有流言。

  ***

  任烟雨走出绿荫公寓的门,和一直等在门外的经理打了个招呼後,如温乐源所说地回头,果然发现门框上方,有一个不知何时安上去的晶亮明镜。

  镜子倒映着这个世界,包括正缓缓走向她身边的人。

  一个巨硕的绿色软体动物,正在镜中向她蜿蜒爬来。

  「这镜子有什麼问题吗?」

  那个噁心的软体动物在镜子裡张开嘴,声音却在她的身後,温柔地问。

  「啊……没有。」她回头一笑,「我只是想,今天是一个星期的最後一天,明天就看不到了。」

  「什麼?」

  「哈哈哈……陪我去逛街吧,我现在还没弄清楚订婚要準备哪些东西呢!」

  「……我觉得你还是找你未婚夫来陪你比较好吧?」

  「你先陪我看看嘛!」

  两个女人互相挽着手臂轻快地离开了,镜子裡,一个女人拉着一个绿色的东西,带着一路弯弯曲曲的黏液,缓缓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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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6 08:34 PM |只看该作者
行尸 之一

  清晨六点的大街上,清道夫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望着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男子在街道上慢慢挪动。

  之所以说他是挪动,是因为他的双腿似乎不会打弯,每隻脚要挪动,就必须在外侧划半个圆圈才能过去,看起来有点像是小儿麻痹症患者。

  不过他们注意他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他那身装束。

  他的头上戴着压得很低的黄草帽,脖子上围着女式的花围巾,身上穿着盖过膝盖的白色风衣,可是他的腿……他的腿上只穿了一条极为单薄的丝织裤子。

  他这身打扮,除了品味的问题之外,还有很多地方不对劲。

  工人们窃窃私语了半天,终於认定他绝对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

  这样的人可危险得很!

  说不定杀人哩!

  要报警不?

  精神病院电话谁知道?

  那人没有发现这些好奇又害怕的目光,他只是执着地走着自己的路,朝着他最後的目标,坚定地走过去。

  忽然,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的身形微微停顿,似乎在犹豫,但随即又继续向前走。

  「你家不在那边。」身後的声音说。

  他仍然一步一步往前走。

  「你家人在等你。」

  他的脚步没有停。

  「你父亲他在等你。」

  ***

  绿荫公寓门口,寒风颼颼。

  阴老太太的脸阴沉得好像能看见冰块,插着腰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温乐源和温乐灃兄弟。

  那两个人站在台阶下眼巴巴地看着她,多麼希望她能让开一条道儿让他们进去,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又莫接到……」空气从阴老太太缺了好几块的牙齿屏障中间喷出来,「要你俩屁用哈!」

  温乐灃打了个冷颤,一半为寒风,一半为阴风。

  「姨婆您也知道……」

  温乐源陪着已经冻僵的笑脸諂媚地说:「我们的能力不如您,所以出一两点错也是很正常的,如果是您出马,那绝对没问题!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他一边说一边想往门裡挤,阴老太太瘦小的身体一挡,他又訥訥地退了回去。

  「第一天莫接到,算蜚语蛇错。第七天莫接到,算那俩女王错,那第十四天咧?今第二十一天!又莫接到!又为啥?」

  「因为我们看到咖啡馆,进去坐了几分锺……」温乐源垂头丧气地说。

  阴老太太气得发抖。

  「你们……你们……你们想死噢!」

  她举着胳膊猛点温乐源的脑袋,大骂:「早上我说啥!二十一天是最後一天哈!你们接不到让我咋办!」

  「反正这世上流浪汉多了,再多个遊魂也没啥……」

  「再说!」

  温乐源抱头躲到了温乐灃的身後。

  「姨婆!」温乐灃无奈地说:「其实我们也不想连续接这几次,不过实在是太冷了……而且那个人的年龄、外貌、性别都不详,万一他当自己还是活人,走掉的话,我们也看不出来呀。」

  温乐源拚命点头。

  阴老太太冷哼一声,转身,兄弟二人立刻以迅雷之势衝入狭小的门中,飞上二楼,去抚慰他们冻僵的身体和受伤的心灵。

  阴老太太却一直背对虚掩的门站着,好像感觉不到从门缝中四处窜入的冷风。

  叩!叩!叩!

  门被礼节性地敲响了。

  「哪个?」

  「老太太,是我。」

  阴老太太打开门,当看到外面的人时,微微呆了一下。

  「你的脸……」

  那人苦笑,伸手摸摸脸上那几道连肉都翻出来的狰狞伤痕道:「有点大意,想不到他居然拚死反抗……」

  「莫带来哈?」

  「嗯……」

  阴老太太的表情显得非常失望。

  「连你都不成,这最後一天……」她叹息。

  那人摇头说:「您别这样,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会跟我回来。他不能过二十一吧?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只好把他……」

  阴老太太沉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

  温乐源把电暖炉的插头插上,搓搓被冻得像萝蔔条一样的手回头道:「喂,乐灃,你说咱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温家兄弟的职业就是和鬼怪打交道,不过这次并非有人僱佣,而是阴老太太下的命令。

  她一个姓徐的老朋友,一直受病痛缠身之苦,前段时间忽然病情加重,医生说恐怕活不过一个星期,连病危通知单都给了。

  徐老的小儿子为了赶回来见父亲最後一面,一路飞车赶回,结果在途中发生车祸……

  按照他们老家的风俗习惯,必须把人带回家火葬,但法律却有规定,尸身不准移动,只能原地火化。

  为了逃避各关卡的检查,他家人就自己弄了辆车,让死者的姐姐坐在後座上,一路抱着他回去。

  他们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天黑之前到城裡。

  司机已经过於疲惫,再赶下去说不定会出问题,只得在一个路径的小镇上,找了个停车的地方稍作休息。

  一天的舟车劳顿和过度紧张,让护送的人都绷紧了神经,稍一放鬆,车上的人很快就都睡了过去。

  最先发现尸体不见的是抱他的姐姐,她被冷风吹醒,睁眼看见自己的腿上空空的,车门大敞着,别的东西都还在——包括她身边皮包裡的几千块钱,但她的围巾和司机的风衣却都不见了。

  他们的老父亲正在医院抢救,本来已经打算準备後事了,然而在女儿发现儿子尸体丢失的同时,他却忽然醒了过来,抓掉输氧管,用异乎寻常的大力死死抓住陪床的大儿子,把他平时用的小电话本翻到最後一页塞给他,颤抖的手指在上面用力戳。

  那上面记录着阴老太太家的位址和电话,被老人的手擦来擦去,字迹都稍微有点模糊了。

  他的四个儿女从来没有见过阴老太太,也不知道他找她有什麼事——连阴老太太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她接到电话就很快赶到了医院,把这位父亲的孩子们全部赶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

  一个小时後,那位佝僂的老太太走了出来,告诉他们,她一定会找到那年轻人的尸体,但他们必须保证在她找回尸体之前,他们的父亲还能活着。

  阴老太太一离开,老人就又陷入了深昏迷状态,不管孩子们怎麼呼唤,也再没有睁开过一次眼睛,只是依靠呼吸机在维持生命。

  其实当阴老太太听说尸体丢失,但是财物都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偷衣服围巾的贼很常见,但怎麼会有放着钱不偷而偷尸体的贼?

  所以尸体没有丢,他只是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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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6 08:35 PM |只看该作者
  ***

  温乐灃觉得暖和一点了,这才把外衣解开说:「我觉得你现在去追究,为什麼没接到没啥意思,最重要的是,他怎麼会变成这样?」

  他因为心急父亲的病情才会出意外,既然这样,他都已经在姐姐护送返家的途中了,为什麼还会在半路忽然变成行尸跑掉?他想幹什麼?还有什麼愿望没有完成?

  「他的目标一定让他记挂很长时间啦……」

  温乐源的脸离电暖炉很近,被红色电炉丝照得通红,「否则应该不会连死了都放心不下,真是奇怪,到底什麼玩意能让人挂心到这个地步?」

  阴老太太当然也不知道,是什麼让他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他会为了什麼往哪裡去,不过她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满世界找,只要一点手段,她就能让绿荫公寓吸引他过来。

  所以她才会连解释都没有,就踢温家兄弟到灞桥等,那裡是她为他引导的必经之路,只要他们守在那裡,就能把那年轻人从尸体裡驱赶出来。

  不巧的是,他们竟为此和蜚语蛇扯上了关係,又引出了一个没有亲见,只有耳闻的纯体蜚语女王。

  後来温乐灃不在,焦头烂额的温乐源无暇他顾,阴老太太做为引导人又不能离开,绿荫公寓拥有奇怪的力量,若行尸被引入内部的话,变成像林哲那种殭尸就更麻烦了。

  如果只是这两次也没什麼,居然连第十四天和最後关头的第二十一天都没有接到,是什麼缘故?他们敢发誓,他们真的只在咖啡馆坐了十分锺暖暖身体,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他们应该守的地方,怎麼还是没有见到?

  一次是凑巧,两次是不幸,若连第三次也是,那就是奇迹,那第四次算什麼?

  阴老太太这回似乎也有点束手无策,因为她在向他们摊牌的时候说过,姓徐的老头情况非常危险,似乎就是为了还没见着最後一面的小儿子,才一直提着那口气。

  她不知道这口气能支撑他多久,不过照经验看来,应该不会太久。

  房间裡渐渐变得温暖,温乐源不再窝在电暖气旁边,开始在房间裡大肆伸展他被冻得僵硬的四肢。

  「我倒觉得挺奇怪的,姨婆为什麼一定要让那老头活着?他死了不是更方便把他儿子接回来?那人虽然变成了行尸,不过现在应该还能认得他老爹才对,如果能让他老爹把他弄出来就方便多了……」

  温乐灃没有答话。

  「乐灃?」

  温乐灃叹气。

  「你咋啦?乐灃?」

  「我想到一个问题……」温乐灃痛苦地捂着额头说:「他对什麼东西很执着,所以才能变成行尸,不过你还记得吧?如果他保持着行尸这个状态,发现他执着的东西已经没了,他会怎麼样?超过二十一天的行尸可没得救啊!」

  他们曾见过一个女性的行尸,她看着自己被人虐待致死的女儿的墓碑,以及墓碑上放的兇手的眼睛,整个人——尸体,包括灵魂,一点一点地化作灰烬。

  「虽然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什麼地方幹什麼,但谁能确定他执着的东西,和他父亲没有关係?万一他父亲在这时候死了,你说会是什麼结果?」

  温乐源频频点头说:「嗯嗯嗯!你说得有道理!」

  「如果真为了他父亲还好说,只要徐老还活着就没问题。问题是我们现在根本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为徐老变成行尸的,他要是为了别的东西呢?比如说钱?仇家?情人?

  「行尸的寿命也有限,期限之前如果还找不到怎麼办?万一他被员警抓起来怎麼说?现在天冷,他倒是不会腐烂,可那身尸斑骗不了人啊!万一造成混乱,把他逼得发狂,谁挡得住他?」

  行尸没有罪恶感,幹什麼都毫无顾忌,他们自己的魂魄化作灰烬,是他们自己的事,可是如果他们为自己的目标开始发疯杀人,那结果谁来承担?尸体吗?

  「那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出他执着的东西?」

  「连尸体都找不到还找什麼……」

  徐老家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他小儿子的目的可能是什麼,他临死前,还有比老父亲病危更重要的事吗?

  温乐源的脸愁苦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拍手道:「对了,我们要不要去他最後停尸的那间医院和当时停车的地方,看一看那裡的气场,说不定还能追踪他大概的方向。」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温乐灃立刻表示同意。

  ***

  行尸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脚步每踏在地面上,都有很重的「碰」一声。

  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太清醒,甚至想不起来到底要去什麼地方,所幸他并非一直这麼糊涂,偶尔忽然清醒一下,然後慢慢又变得昏昏地,进入下一个迴圈。

  虽然是这麼糟糕的状态,但他无论什麼时候,都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个人一直跟在他身後,也许是被他差点打死的那个,是不是,都无所谓了。

  反正他僵硬的身体和手脚不容许他转头,现在他只要考虑要去的地方就行,然後,他就可以从那个女人手裡,把被她抢走的东西要回来……

  「对了……是什麼东西呢?」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只会引起恐慌,可他很急,所以他总是选择比较偏僻的路走,尽量不和普通人类打照面。

  当然这样也不能完全防止那些好奇的眼光,时不时就有小孩子跟在他的身後叫:「神经病!神经病!妈妈!这裡有个神经病……」

  大多数时候他不想理会,但总有人想挑战他的耐性。

  当他想穿越某个小巷的时候,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莫名其妙地堵在中央,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无法转身,就请他们让一下,他们就是不让。

  他说:「我有急事,请你们让我走吧。」

  他们嘻嘻笑说:「神经病也有事吗?找弹弓砸你家玻璃?」说着,就伸手去拽那个挡住了他大半个脸的女式围巾。

  他想自己以前的脾气没有那麼坏,但是此时的怒火却腾地窜了起来,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那个人,一隻手掐住他的脖子,硬是把他提到了离地半尺多高的地方。

  被他掐住脖子的人翻着白眼,另外几个惨叫得声嘶力竭,是因为看到了他带着尸斑的青色手臂?抑或是其他的原因?他的脑浆早已不能使用,混乱的思维让他无所适从,只有一个声音在体内拚命嘶吼,像要吞噬他一样。

  杀了他!掐断他的脖子!

  剥了他的皮!剔了他的肉!

  嚼碎他全身的骨头!把他的天灵盖敲成碎片!

  把他的脑浆全部吸出来——一隻手从後面伸来,搭在他的肩膀上,活人温暖的鼓动,从那隻手传到他的身上,他混乱的思维忽然清明起来,当发现自己正在幹什麼时,他惊慌地收回了手。

  那年轻人的身体碰一声掉在地上,听起来和他落地的脚步声一模一样。

  我在幹什麼……

  被吓得屎尿齐流的青年们丢下同夥逃走了,行尸站在原地,被自己所做的事震撼得动弹不得。

  他身後的人好像很常见这种情况,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他感到身後的人似乎想走,想说什麼,一张口,却是非常暗哑难听的声音——「啊……」

  身後的人静了一下,又向他走来。

  不过这回对方不是只停留在背後,而是转到了他的身前,把他脖子上被人拉开一半的围巾围好,挡住他和手臂同样颜色的脸。

  在对方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不是因为想看,而是有点吃惊。

  他以为那麼严密跟踪着自己的人,应该是个男的,怎麼会变成女人了?

  而且看不出她的年纪,也许二十多岁也许五十多岁,头髮还梳成两个垂在胸前的小辫子,衣服相当古朴……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为什麼会认定对方一定是男性?

  对了,是那天早晨,被他打伤的人的缘故!

  在那之後他就没有回头看过,果然还是弄错了……

  不,还是不对。

  那名女性的手慢慢离开他的身体,清晰的思维又从他的脑中被缓缓抽离。

  不对!快点想!

  快啊!为什麼会是男性?

  那天早上被他打伤的人,真的是个男性吗?

  女性?谁?

  认定错误!

  认定?为什麼?

  我在想什麼?

  我……

  为什麼,在这裡?

  我……

  为什麼,要离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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