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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imiko 于 2011-7-16 10:37 AM 编辑
文/尼尔.盖曼
“时间在这里是流动的”, 恶魔说。
看见它就知道它是一个恶魔,如同他知道那地方就是地狱,无庸置疑。
那是一个长型房间,恶魔站在冒烟的火盆边远远等待着。天花板很低,地板不是实在的物体,有许多东西挂在灰色石墙上,聪明的话,就知道不要离它们太近。
恶魔说,“过来”,他便走了过去。
恶魔全身赤裸,像耙子一样细瘦。它全身伤痕累累,好像在很久以前被剥去了皮;它没有耳朵,没有性别,嘴唇薄又节制;当它用一双看得太多太远的恶魔之眼看着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比苍蝇还要渺小。
“现在要做什么?”他问。
“现在,你将受折磨。”恶魔用可怕的嗓音平淡地说,不带遗憾也没有任何针对性。
“要多久?”
恶魔摇摇头,没有回答。它沿着墙慢慢地走,仔细端详每一件挂在墙上的东西。走道的另一端是一扇紧闭的门,旁边挂着一只用磨损的钢丝做成的九尾鞭。恶魔用它只有三只手指的手把鞭子拿下来,小心带着往回走,再把钢丝尖端放到火盆上,一边加热一边盯着瞧。
“太残酷了。”
“是啊。”
当鞭尾的尖端烧出阴森森的橙光时,恶魔挥动手臂甩出第一鞭。它说,“以后你会记起这一刻有多美好。”
“你骗人!”
“不,”恶魔在把鞭子甩下来之前解释,“因为接下来只会更糟。”
霹啪一声,鞭尾在咻咻声中落在他背上,撕裂他昂贵的衣服,火着了起来,他拚命惨叫,但这并不是他的最后一声。
那房间的墙上有两百一十一件工具,他一一体验了它们的酷刑。终于,最后一件刑具--Lazarene 的女儿,在好好伺候了他以后,被清理好,挂回墙上编号 211 的位置。然后他用受伤的嘴唇喘气着问,“现在还要做什么?”
恶魔说,“现在,真正的痛苦才要开始。”
果然如此。
恶魔巨细靡遗地把每一桩他宁可没干过的坏事、每一个他自欺欺人的谎言,和所有大大小小的伤害,一件件从他嘴里逼问出来。恶魔除去健忘的伪装,剥到只剩下事实,对他来说,那比什么都痛。
恶魔问,“告诉我,当她走出那扇门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想我心碎了。”
恶魔不带恨意地说,“不,你才没有。”它用没有表情的眼睛瞪他,让他被迫转移目光。
“我想的是,她永远不会知道我和她的妹妹上过床。”
恶魔将他生命的每分每秒都拆开来,持续了一百年,甚至可能有一千年--在那个灰色房间里,他们有无限多的时间,最后他了解到恶魔是对的,比较起来,肉体上的折磨实在仁慈多了。
结束了。
但才刚结束,就又重新开始。这一次他有自觉了,却让他感觉更糟。
没有谎言,没有遁词,仅存痛苦与忿怒。
只要他开口说话,他就厌恶他自己。
他不再啜泣地说下去,当一切结束时--也许一千年后,他祈祷恶魔会走到墙边,把剥皮刀、堵口梨,以及指骨夹通通都拿下来。
“再来”,恶魔说。
他开始尖叫,并且尖叫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到尖叫声平息,就像他什么都没说过似的,恶魔说,“再来”。
如同剥洋葱,生平第一次他明白了所有因果关系;他知道他所作所为的后果,那些他不自觉做了的事,是如何伤害这个世界,以及对那些人--无论熟识、点头之交、甚至是素未谋面的人--所造成的伤害。然而,这却是最艰难的一课。
一千年后,恶魔仍说,“再来。”
他蹲伏在地上,靠着火盆轻轻摇摆。他闭着眼说他生命中的故事,从诞生到死亡,不更动内容,也不省略任何事,一边说一边重新经历,他开放他的心灵面对每一件事。
当他说完了,他仍闭着眼睛坐在那儿,等那声音说,“再来”,但却一片宁静。他张开眼,慢慢站起来,发现只剩他一个人。
他看到房间尽头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昂贵衣服的男人正跨进门来,他的脸上带着恐惧、傲慢和得意的神情,迈着迟疑的步伐走进房间,然后停了下来。
当他看见那男人的时候,他一切都明白了。
“时间在这里是流动的”,他这样告诉新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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