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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 -【鬼怪公寓‧五】人头《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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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09:33 PM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小说书名】: 【鬼怪公寓‧五】人头

【小说作者】: 蝙蝠

【作者简介】:   

  我只写我想写的,不是为了尝试——

  不只是为了尝试,只是因为很有趣,

  为什麼不试试看没有试过的东西呢?

  为什麼要把自己吊死在同一棵树上呢?

  我想写爱情,所以我写了;

  我想写鬼故事,所以我写了;

  我想写有趣的变态,所以我写了......

  知道吗?

  时刻都在尝试不同东西的感觉,真的很有趣。

  ——但这可是长篇小说的大敌啊......(望天)

【内容简介】:

  顶着藏獒的身躯活动,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还是条母藏獒。

  不过更令温乐源难以接受的,是见到母藏獒驱使着自己的身体,而且还不能抢回来......

  故事轮回了温乐灃身上,这次说的,是他大学同学梁永利搬进公寓。

  本来房客搬进搬出的,没什麼好奇怪,但进来了一个搞得其他房客鸡飞狗跳的人物,

  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况且他还什麼都没做……他到底是怎麼办到的?

  欢迎加入鬼怪公寓。

  巨大的鼻子不断地在窗户上撞,撞得砰砰地,每撞一下他的身体就会猛抖一次。

  窗户还能支撑多久?灯还能支撑多久?

  ——放我进去!

  ——你欠我的!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放我进去!

  他抱住头蹲在角落?,脸色蜡黄,双目无神地自语:「我没欠你......我什麼也不知道......

  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放过我......九年了......放过我吧!」

【小说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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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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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09:34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2-3-16 09:47 PM 编辑

域外桃源 之二


  透明是死相,却又不同於当初林哲那类殭尸以及行尸。後者是死後依然停留在世上,前者则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死,但其实早就该死了。

  「你觉得会是谁把他留下的?」

  藏獒看了一眼正熟练地点汽灯的「温乐源」:「还能有别人吗?」

  他说的没错,正常人基本上都会这麼推理。连五雷神运都会的人——呃,狗?要麼是别的什麼东西?要留下一个人的命还不简单吗?

  「应该不会吧……」温乐灃低声说,「藏传佛教教义不是说,人的形体随时可能消亡,但灵魂永存吗?应该不会有搅乱生死的法术吧?」

  「他会五雷神运,就说明他只会藏传秘术吗?笨蛋!」

  「可是我觉得他既然会那个,就应该是遵从教义……」

  「你们不进来吗?」司机一手搭在门上,低头对堵在门口的一人一狗说,「我得关门了,否则虫子看到亮光都会飞进来。」

  「……」直接说他们太挡道不行吗?

  几位「非人类」的客人根本没有饿的问题,温乐灃和藏獒已经饿得前胸贴後背了。

  司机準备了点麵条和火腿,温乐灃吃了一碗觉得不够,正想再吃的时候,发现身边的藏獒正用发绿的眼睛看着他,立刻放弃了。毕竟那麼大吨位,也挺消耗卡路里的……

  藏獒把几斤煮好的干麵条统统吃了精光,火腿当然也没剩下,连包装纸都舔干净了。

  司机把锅子碗筷随便收一收,丢到一边,然後露出一个很诚恳的表情说:「我家小藏给你们添麻烦了,它失去记忆……」

  「见鬼的失去记忆!」吃饱的藏獒更有力气吼了,「不要给我装不知道!你的狗抢了我的身体!我们来这儿就是要拿回我身体的!」

  「温乐源」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碗筷皱了皱眉,从水缸裡舀出一点水来开始洗碗。

  温乐灃目瞪口呆。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兄长」——不管裡面是不是他本人——自觉洗碗……简直是太可怕了!

  司机微微笑了:「你的身体?在哪裡?」

  「还装!那不是吗!」狗爪子一指。

  「这样啊。欸,」司机对「温乐源」说,「把他的『衣服』还给他吧。」

  「不还。」对方回答得干脆俐落。

  「看我不咬死你——」藏獒大怒,拚命往前衝。

  温乐灃死命抱住他的脖子:「不要啊!那是你的身体!要咬的話死的是你!」

  司机轻鬆地一摊手:「看吧,和我没关係。」

  藏獒气得发抖,却只能对天长啸:「你们到底想怎麼样!」

  司机眼神移开了一下,那表情似笑非笑:「不要这麼凶,小藏可是很淑女的。」

  他的話彷彿一个晴天霹靂,打得藏獒一阵头晕:「你说……你说什麼……」

  「小藏是女的。」

  藏獒张着嘴,许久许久……

  实在不忍心他这样,温乐灃悄悄在他耳边道:「哥……其实我早上就发现了……怕打击到……没告诉你……」

  藏獒「砰」一声,僵直地倒在地上。

  女妖精:「你哥哥死了?」

  冯小姐:「我没见他鬼魂出来。」

  宋昕:「温大哥哥受了很大打击?」

  宋先生:「反正打击不小。」

  一个该死而未死的人,一个用五雷神运跑到别处抢了别人身体的母狗,住在这片荒凉的戈壁滩上,似乎从过去就这样住着,以後也要这样一直住下去。

  他们到底有什麼目的?

  他们想把抢来的身体怎麼样?

  完全无解。

  ***

  藏獒稍微动了动身体,发现温乐灃抱得太紧,让他一动也不能动,不由无语问苍天。

  这傢伙,夏天把他赶得远远的,现在初春了,发现他的毛够保暖就死抱住,连睡觉也不撒手……未免也太势利眼了。

  女妖精他们不知道哪裡去了,反正他们不睡觉对也没什麼害处,大概玩去了吧……

  那个司机……

  他看了一眼和「温乐源」一起睡在房间角落裡的司机,也同样把「温乐源」抱得很紧,看来是很习惯狗毛褥子的。

  那傢伙,到底是好是坏啊?

  知道他们在戈壁滩裡,就专门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去把他们接回来;有食物,就随便他们吃;只有一张床,就让给他们睡。但是……一说起还身体的事,就耍无赖、装酷、推托责任,他们到底想幹什麼?

  那个「温乐源」,以这个身体来说,应该只是一条普通的藏獒罢了,但是他——对了,应该是「她」——为什麼会五雷神运?

  看她和司机情同兄妹的样子……不……看她洗碗的样子,又是情同母子……再加上早就该死掉的司机,又有什麼关係?更奇怪的是,为什麼要到那麼远的地方抢身体?

  那麼远的地方?藏獒心裡一惊。

  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裡到底是多远的地方!因为他们只是利用了女妖精的能力,随着五雷神运的神迹来的!

  比如要过河,就要找有桥的地方,但他们若是跟着五雷神运的轨迹的話,却不知道自己过了桥,他们只管跟着轨迹就没有问题,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经过了哪些地方。

  他们真的是在「很远的地方」吗?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温乐源」忽然动了一下,一隻手在司机的头上轻轻一拍,然後坐了起来。司机的头上浮现出一道薄薄的光圈,他咕噥一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好像早就知道藏獒在看着自己,「温乐源」给他做了个「跟我来」的动作,便走出门去。

  藏獒费尽力气才小心地从温乐灃手裡把自己挣出来,虽然最後还是拽下了一撮毛……他含着眼泪出了门,暗暗打定主意,万一那傢伙只是叫他出去玩,就咬死她!

  月亮已然偏斜,「温乐源」站在微弱的星光中,闭着眼睛,仰着脸,温和的表情,就彷彿正在怀念什麼。

  「到底有什麼事?」

  「温乐源」睁开眼睛,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怎麼样,这身体还习惯吗?」

  藏獒冷哼:「习惯?你试试看!明明原本是用两条腿走路,某天却发现自己胖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怎麼可能习惯!」

  「是吗?」「温乐源」的语调淡淡的,依然毫无表情,「可是我觉得两隻脚才不方便,在楼梯上差点摔死我。」

  藏獒无言,原来这才是「连滚带爬地跑下楼」的原因……他还以为那傢伙是怕了。

  「既然这样就不要抢别人的身体,把它还给我!」

  「温乐源」看看他,居然露出了异常怜悯的表情。

  「……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

  「温乐源」微微嗤笑,表情却依然木僵:「五雷神运不是那麼简单的东西,我每次都必须用很大的代价才能成功,你觉得我会那麼简单就还给你吗?」

  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没那麼简单!

  藏獒气得一口牙咬得格格响。

  「那你把我弄出来幹什麼!没事我睡觉去了!」等我休息过来,看我怎麼整你!他想。

  「温乐源」歪了一下头,那模样就好像在看自己刚逮住的耗子:「没事?怎麼可能没事?当然是有事的……」

  藏獒忽然感觉到了异样。

  就在之前,他们刚来的时候,在这片戈壁上的气息是完全纯粹且纯净的,也正因为如此,女妖精才会那麼喜欢。可是现在不对,原本纯净的气息不见了,不知何时起,戈壁滩的气息,已经变得异常沉重而污浊,但这改变实在太慢,所以他是慢慢习惯的,竟没有发现!

  「看来你已经发现,那就没必要藏了。」「温乐源」说,右手向上一拂,藏獒身边的土地,就彷彿开水一样沸腾起来。

  藏獒猝然後退,却躲不过沸腾的距离,不管他退到哪裡,都有比刚才更激烈的沸土等着他。

  「乐……乐灃!乐灃!」藏獒衝着门内狂吠,「乐灃!快醒醒!快跑啊!乐灃!你听到没有!乐灃!」

  沸土如同大浪一般上下波动,藏獒在土中拚命挣扎,眼看就要没顶。

  在最危急的时刻,藏獒突地一跃,竟从砂土中高高飞起,扑向「温乐源」。

  「我倒是忘了你有特异功能的……」「温乐源」喃喃自语,微一闪身,藏獒从他肩头擦过,随着「嗤啦」一声,几道血迹喷了出来。

  「温乐源」根本就不在意这一点小伤,反手一挥,身後的大地如巨浪般滔天而起,向刚刚落地的藏獒劈头砸下。藏獒无奈中想再次起跳,哪想土中却驀地伸出几隻手,拉住他的四爪,将他狠狠拽向地下!

  在即将没顶的前一刻,他低头看向下方。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小孩,露出苍白的手和呆滞而毫无表情的脸,剩下的一个……仅仅以头髮缠住了他,死命向下拽。

  藏獒愤怒地仰天长啸:「你这个妖怪竟敢利用我的朋友!你给我记住!只要我不死——」

  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要——杀了你!

  就像出现的时候一样,沸土的巨浪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消失,戈壁上依然是那麼静,只有月光和暗夜的笼罩,好像什麼也没发生过一样。

  「温乐源」看了一眼埋葬藏獒的土地,喉咙裡「呵」了一声,似乎是在笑,但「她」原本不是会笑的生物,所以他人也无法从这一声中分辨出什麼来。然後她转了个身,走回那个孤单地佇立在戈壁滩上的小屋。

  ***

  当温乐灃醒来的时候,觉得非常疲劳,身体很重,重得就好像有几千斤的东西压在身上似的,他只要稍微一动,就会感到肌肉严重的酸痛。

  难道我昨天晚上去给人搬房子了麼?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想。

  努力地想撑起身体,却怎麼也撑不起来,好不容易刚起来一点,又挫败地倒了回去。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哥……我今天起不来……哥?」

  他睁开眼睛,看到简陋的泥灰屋顶,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在公寓裡。

  但是……他记得昨晚藏獒是和自己睡在一起的。

  有人走到他的床边,他努力转了一下眼珠,视线裡跃入司机笑得很没心机的脸。

  「你好……我哥呢?」

  「他在外面,」司机指了一下外面,「好像头一次见到戈壁滩,兴奋得不行。」

  「是吗?」

  很累……累得不想动,不只是身体不想动,连脑子也是。

  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被忽略了……是什麼事呢?公寓裡吗?老太太应该回来了吧……那是什麼事呢?对了,昨晚是什麼时候睡着的?好像做了很多梦,却醒不过来……怎麼会睡得那麼死呢?

  不!他在不熟悉的地方,从来没有睡得这麼死过!他不可能在这种地方睡得那麼死!

  他猛地睁开眼睛,伸手向触手可及的司机迅速抓去,但那只是他自己的错觉而已,不要说他这一抓有没有他想像中的速度,甚至连是不是能造成伤害都有问题。

  所以他那隻手被司机轻轻扣住,又放回枕边。

  「你别紧张,」依然是那种好像毫无心机的微笑,「很快就完,不会有什麼大的伤害。」

  「你们到底想幹什麼!我哥呢?他到哪儿去了!还有……冯小姐他们呢?你们到底把他们怎麼了?」他觉得自己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但事实上他的声音却小得像蚊子在哼哼,那个司机也是把头低得很低才好不容易听清。

  「他们啊,我不知道。」司机做了个一无所知的手势,「是小藏处理的。不过你放心,你哥哥的身体我们一定看好,不会让他出一点问题。」

  「我不是说——」

  司机起身离开,留下温乐灃一个人躺在床上恨得咬牙切齿。

  他说很快就完……什麼很快就完?他们到底想幹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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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09:34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2-3-16 09:46 PM 编辑

坐上汽车的驾驶座,司机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好像一直就坐在那裡,一动都没有动过的「温乐源」。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小藏阿姨。」他微笑着说。

  「温乐源」没有笑,他忽然伸出一隻手放在方向盘上,阻止了司机的动作。

  「怎麼了?」

  「你今天能不能不去?」

  「怎麼能不去?」司机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我不去,万一它们真的有什麼问题怎麼办?」

  「可是你去了又怎麼样?」

  司机看向她,表情非常诧异:「你在说什麼?难道我就这麼没用吗?不要老是这样动不动就露出很怜悯的表情嘛……虽然我看起来一副很没用的样子,但毕竟也是个男人,可以保护你的!」

  「温乐源」挫败地收回了手:「保护我……哪次不是我保护你的?你的枪法除了一塌糊涂之外,我根本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形容词!」

  司机大笑,发动了汽车:「小藏阿姨,我真的是低估了你啊,想不到你居然还会用成语!」

  「你都忘了……我是和你一起学习的……」

  「我以为你那时候都是在玩。」

  「不知道那时候,被老师骂还不如我认真听讲的是谁?」

  「咦?是我吗?哈哈哈哈……」

  「……」

  一直没有得到「温乐源」的回应,司机停住了笑声:「小藏阿姨?你生气了?」

  「温乐源」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你到底什麼时候才能真正长大,不要再让家人为你操心。」

  司机不高兴地在方向盘上摸摸索索:「我现在不是把自己照顾得满好,不用你们老像对小孩一样追在我屁股後面嘮叨!」

  「我也不想嘮叨你,」「温乐源」生气地说,「可你怎麼就这麼任性,总不爱听人说的,这种破戈壁滩有什麼好的,你怎麼就认準这裡不走了?」

  「我这叫自我流放,那个王洛宾不就在这种地方待了那麼久,到现在还被人唱……」

  「因为他是王洛宾!」「温乐源」一巴掌呼煽在司机头上,把司机煽得泪眼汪汪的,「你算是什麼东西!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幹什麼?除了抓点偷猎者你还有什麼用处?」

  「我还是有用的……」

  「你有个屁用!」又是一巴掌呼煽扇在头上。

  司机快哭出来了:「小藏阿姨你说話不算話!上次都说得好好的,打我的时候不打脑袋!」

  「不打脑袋,你这个榆木疙瘩记得住吗?」

  「小藏阿姨……」司机小心地看着「小藏阿姨」的脸色,諂媚地摸摸「她」的胳膊,「我知道小藏阿姨最喜欢我,所以愿意跟我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是……小藏阿姨也知道吧,我是真的喜欢这裡。你看。」

  顺着他的手指,那是美得令人屏息的戈壁晨曦。

  红色的,是清晨的朝阳。

  灰色的,是脚下的大地。

  透明的,是拂过身体的风。

  灰色的蝮蛇神采奕奕地爬过,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

  绿色的蜥蜴一动不动地站立着,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黄色的黄羊群在远处吃草,偶尔谨慎地看这边一眼。

  天山上流下的雪水是银色的,优雅地迤邐着穿越荒原。

  荒凉而充满着繽纷颜色的戈壁,从过去到现在,经历百年、千年,一直美艳如昔。

  「为什麼没有人相信我是真的喜欢呢?大家都说我疯了、有毛病、是吃饱了撑着的紈裤子弟……就是没有人明白,这裡的美和别处不同,这裡是独一无二的!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真正能瞭解这一点的人真的很少很少,我不求别人能理解,只要小藏阿姨你明白就可以了,但为什麼连你也不明白呢?」

  「温乐源」沉默了一下,淡淡地道:「我不明白……我想咱们家人也不会有人理解你这种奇怪的想法。」

  司机笑一下,伏在了方向盘上。

  「我以为别人都不明白,但小藏阿姨是一定明白的。但是没想到,你却和他们一样。」

  「和别人不一样是活不下去的。」

  「小藏阿姨,」趴在方向盘上的脑袋摇了摇,「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巡逻,你能不能先下去?」

  「温乐源」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小藏阿姨,求你了,先下去。」

  车门开了,又关上。

  「温乐源」站在车後,看着汽车绝尘而去,露出了複杂而伤痛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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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09:34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2-3-16 09:52 PM 编辑

域外桃源 之三


  司机茫然地掌握着方向盘,一直向着西方走。

  黄羊跟着他的车,时而超越,时而退後,不过最爱的还是不停地在车前窜来窜去。

  它们是戈壁滩上最灵动的动物,仗着七八十公里的时速,最常做的就是迁徙、迁徙、再迁徙,不断地寻找最适合自己生活的地方。

  但是人不一样,人被限制了可以去的地方,可以做的事,不管跑到哪儿,最後还是要乖乖儿回到命运的轨道上来,没有任何例外。

  也许是对自己的心事完全没有头绪,司机逐渐烦躁起来,最後狠狠地一脚踩下剎车,汽车吱地一声尖叫,停下了。与此同时,车後厢传来「咚」的一声大响,好像是什麼东西撞到了一样。

  司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似乎对这种事已经很习惯也很无奈了。

  下了车,转到後方,果然,一隻剽悍的雄羊,正满头鲜血地倒在车屁股下方,就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应该是收不住势子才会撞上的。

  他蹲下,摸了摸羊头,感觉上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把皮撞破了而已。这样的話,只需要做一下紧急处理,过一会儿这傢伙就又能跑能跳了。

  原本黄羊是很怕人的,但也许是司机的这辆车,它们比较熟,又或许是不能丢下受伤的同伴,便都走得不太远,而是谨慎地围在车周,看着司机的一举一动。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围观,也不在意,刚想回到车裡去取急救箱,却忽然站住了。

  距离他五六十米左右的地方,一辆轻型小卡车停在那裡。

  一辆轻卡而已,这在别的地方根本不算什麼,大街小巷来来回回到处都是,或者在高速路上,一会儿一辆,一抓一把。

  但这裡是戈壁,没有大路,没有交通要道,除了这些生灵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吸引别人过来的东西。

  司机悄悄後退,想打开後车厢,他的猎枪在那裡。

  但是,他并没有来得及碰到车身,轻卡上有人下来了,手裡托着猎枪,瞄準他。

  他站在那裡,没有再移动一步。

  这情景很熟悉……他一定在哪裡见过……但是无论怎样回想,都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但端枪的人他认识,一年前,那个人和他兄弟一起来偷猎黄羊,他把他兄弟打成重伤,却被这傢伙逃走,想不到现在居然还敢回来!

  黄羊们彷彿感受到了绝非善意的气息,於是甩下了它们的伤员,开始拚命四散奔逃。但它们逃得并不远,而是停留在目力所及的地方,不离开,也不敢接近。

  真的很熟悉……不是人,而是情景。

  五彩的戈壁,远远的黄羊,脚下受伤的生灵,对面端枪的同类。

  究竟是在哪裡见过呢?

  「喂,你……是你吧?」那人端着枪笑,「上次一个人打我们俩,还能把我哥打成那样,真厉害……别动,动一下就让你变马蜂窝。」

  「是我。」他没告诉他,其实那傢伙和他兄弟也很厉害,如果不是小藏阿姨,他一个也擒不住。

  「那你知道不?我哥被判了死刑……」

  「你们罪有应得。」

  他现在还记得,当初掀开那辆小卡车时看到的情景。那之後很久,他每当看到被夕阳染红的戈壁时,都会觉得那金红色笼罩的天空下,有许许多多被开膛破肚的东西在跑。

  「我哥才不是罪有应得!」那人怒吼,枪也颤抖了几下,「杀几隻羊几隻野驴!我们又没杀人!」

  「这是法律规定。」

  「呸!啥破法律!不就是要钱!」

  「你们家人好像给钱了,但是结果不是也没变吗?」

  不是的。

  那人从来没有注意过,所以不明白,完全不是那样的。

  他没有注意过这片看似荒凉的大地。

  他没有注意过是谁在给这片大地生机。

  他没有注意过它们跃过山涧的鲜活。

  他没有注意过它们为这裡生生死死繁衍的努力。

  他喜欢看小藏阿姨和头羊打架。不管她活了多久,长了多大,和羊群的头羊打架都是她最爱的功课。

  他喜欢坐在车顶上,看着小藏阿姨活力万分地窜跃。

  他喜欢和小藏阿姨一起坐在车裡,看着朝阳升起,看着夕阳下去,黄羊群或野驴群远远地出现在视野裡,悠然奔跑,又悠然消失。

  那人必定不知道,失去它们的这片土地有多寂寥;他必定不知道,他们站在荒野上,几天几夜也见不到一点活物的悲哀。

  他杀的不是几条黄羊或几隻野驴,他杀死的是这片土地还存活的证据,杀死的是这仍在挣扎求存的戈壁,他正在把这片五彩繽纷的美丽戈壁一点一点淩迟!

  「扯……胡扯吧你!」那人叫嚣,「总之老子今天就是来报仇的!我非杀了你——」

  刚才还朝霞满天的天空骤然暗了下来,好像电视萤幕被人唰地调暗了一样。

  地面隆起无数小小的鼓包,又劈劈啪啪地碎裂,恶臭的气息和一个个看不清到底是什麼动物的腐烂头颅,从地底下钻出来,好像从那些地方开出了奇怪的花。

  ***

  温乐灃艰难地从床上滚下来,一点一点向门边爬去。

  全身的肌肉很疼,每爬一步都要鼓足勇气,即使这样,也有可能某个肌肉忽然罢工而趴下。

  到门口这短短的两三米,他觉得自己简直爬了一辈子。

  然而刚刚爬到门口,他却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个该死的小屋根本就没有门锁!昨天进来的时候,他亲眼看到司机把一根木柴从扣眼裡拔出去!

  这麼说……今天他应该是从外面扣住了才对……

  真是该死的……要是有符咒在这裡就好了……至少让他可以放心地脱体而去吧……虽然这种荒野上不像会有人或死人的样子,可万一他不在,有人〈鬼〉趁机把这副身体弄走,那他不就得和「温乐源」一样了?

  他咚一下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在接触到那两个人的时候,并不觉得他们怀有恶意,所以即使对生人有着本能的防备,对他们却放下了一半的心。

  其实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感觉到对方哪怕一丁点的恶意……为什麼……

  驀然间,他身体上的压力猛地变重,强行压向他的身体,他刚刚好不容易直起的身体咚一声倒在地上,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那是……杀气!明明直到一秒锺以前还没有感觉到任何恶意,现在却会忽然出现如此强大的杀意?

  压力好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毫不留情地向下重压,温乐灃觉得自己的骨头彷彿都快要被这压力压坏了,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悲鸣。

  他痛苦万分,连想要翻个身或是向一边爬动都办不到,渐渐地,他觉得自己的口鼻和耳朵都在溢出温热的液体,但他现在已经顾不了那麼多了,因为他意识正在逐渐远去,而他的身体——不只是外部,连他的头颅内部都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

  没有办法,现在他只有使用自己仅剩的力量,猛力将魂魄从天灵盖迫出!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那股力量不只是在压制他的躯壳,连对他的魂魄也有同样的作用,他刚刚窜出体外,又被一股更甚於刚才的强压给压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刚才是筋断骨折的痛苦,现在则是无法缓解的魂魄疼痛,过於巨大的压力和疼痛,让温乐灃再也难以忍受,大声痛叫了出来。

  明白了!这是有人痛苦的声音,不断不断地在耳边迴响,把他的整个灵魂都压到了难以形容的扭曲程度。

  谁会这麼痛苦?是谁?

  「混蛋!你要是想死就自己去死!不要带着别人——」

  彷彿是在回应他的話,地面啪喳裂开一个小口,一隻瘦骨嶙峋的手骨穿地而出,掐住他魂魄的脖子,将他强行拖入其中!

  ***

  「这是啥?这是啥东西!」那人端着枪,惊恐地转着圈,他的枪只有一支,而「那些东西」却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上来。

  「你干了啥!这是啥东西!」

  一隻腐烂得只剩下额头上一点皮肉的小羊,颤巍巍地走到他跟前,爬满蛆虫的眼洞天真地看着他,「咩」地叫了一声。

  轰然一声,猎枪开火了,小羊的骨头上嵌着黑色的散弹孔洞,在地上不断抽搐。

  一隻隻剩下半隻眼睛的母羊骷髏向他衝来,他一枪托打在它的头骨上,母羊倒在地上,没有再动弹。

  「你到底干了啥……我……我告诉你!我不怕!」他举着猎枪胡乱挥舞着,只要接近他的骷髏都全部倒下。

  可是其他的骷髏依然在缓缓地行进,丝毫不被他的攻击影响。

  「如果我告诉你,我什麼也没幹,你相不相信呢?」显得异常悠然的司机靠在车上,点着了一支菸,「不过我就算这麼说他也不会信,是吧,小藏阿姨?」

  车顶上显现出了「温乐源」的身影,她皱着眉头,似乎非常不舒服。

  「不只这些吧,他还幹了什麼?」

  司机轻轻地呼出一口青烟:「为了取暖,他们在红柳林点火……整片树林都没了。」

  地上生出了弯弯曲曲的奇怪灌木,红色的,缠到脚上就缠住,黏得死死地。

  那人在灌木丛中不断地嚎叫,拚命跳脚,妄图把这些不知何时就缠得他无法动弹的东西弄掉,但是那些东西彷彿在他身上生了根,怎麼也扯不下来。

  「红柳很贵重吗?」

  「不贵,但那是这方圆几百里,唯一还算『树林』的东西。」

  生活在丛绿世界的人不会明白,对这裡而言,那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破树林,也具有神圣的生命意义。有植物就有水,有水就有动物,有了动物这裡就不会死,即使地下埋满了尸体也是如此。

  那只撞在车屁股上的羊摇摇摆摆地爬起来,似乎还有点头晕,它漠然地看了司机一眼,转身离开。

  那人依然在奇怪的灌木和动物的骷髏中哀嚎,灌木们已经爬上了他的腰,很快它们就会爬上他的头,使他窒息而死,就像以前在这裡消失的人一样。

  在戈壁上消失一两个人是很简单的,不用煮、不用分尸、不用埋,放在那裡,肉很快就会被狼吃掉,然後骨头和其他碎屑会慢慢风化,被戈壁滩上特有的黑风带走,也许直到成了化石,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那只是一种可能罢了。

  就在那个人真的快要消失时,大地骤然震动起来,拌着砂石和盐鹼的土地,就像沸腾了一样上下波动,不规则地裂开层层大缝。

  动物的骷髏们,带着千奇百怪的叫声陷落了下去。

  靠在车上的司机脚下一滑,险些就掉到裂缝中去,「温乐源」伸手抓住他一隻膀子,一捞,硬是将他拉上了车顶。

  在大地的沸腾中,一个黑色的身影带着一个灰色的影子噌地从地底窜出,落在司机和「温乐源」面前。

  在他们落下的同时,沸腾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了下来。

  「呼……呼……呼……这破玩意还真是浪费了我们不少时间呀……呸呸!」藏獒吐出嘴裡的土块,愤怒不已地说。

  温乐灃伏在他背上,闭着眼睛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听到他说話,才小心地睁开眼:「哦,已经到了?」

  「终点站早到了!乘客请快点下车,汽车的心情现在很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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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09:52 PM |只看该作者
  「喂,我让你快点下去听不到吗?」

  「哥,你的手感实在是太好了……」

  藏獒暴怒!

  在兄长的一再催促下,温乐灃才慢吞吞地从他的背上下来,顺手又摸了摸他的毛,藏獒反爪给他一抓。

  「……你们居然没死。」「温乐源」把司机拉到自己身後,冷冷地瞪着他们。

  「真是不好意思,阎王爷说我们比较长寿,就直接送回来了。」藏獒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也许他连皮也没笑,因为这个身体本来就没那个功能。

  「那个人是怎麼回事?」温乐灃下巴一点,指向那个除了头颅外,全都被包在长得有点奇怪的红柳中的人。

  「他该死。」

  「喂喂喂,」藏獒不爽地说,「你算什麼东西?人家死不死是你能决定的吗?」

  「我不能决定,」「温乐源」一指身後,「但他能决定。」

  「他算是什麼人!管得住这个!」藏獒叫嚣。

  「温乐源」身後,露出了司机小半张脸,他淡淡地道:「我想,我喜欢,我有这个自由。就像他可以因为喜欢就来破坏我们的世界一样!」

  「啥?你们的世界?这世界啥时候变成你的了?」

  「温乐源」笑了一下:「很久以前。」

  骤然间,昼夜交替,日月无光。远远的圆形地平线上,有黑色的东西向这边张牙舞爪地蔓延过来,速度之惊人、啸声之凄厉,都是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那是什麼玩意?」藏獒有点夸张地「两股战战」,问道:「好像有点恐怖的样子……」

  看他的样子,可不像是「有点」恐怖而已……

  温乐灃手搭凉棚:「你是捲帘西风,为我十里温柔……」

  「我乡巴佬,听不懂你的高级诗!」

  温乐灃一耸肩:「黑风。」

  「Oh,my god!」藏獒低头,开始用爪子在地上猛刨。

  「……哥你在幹嘛?」

  「挖地道!」

  「可能有点晚了。」温乐灃悠然说。

  说話间,黑风已带着疯狂的呼啸席捲而至,藏獒一个没抓稳,被狠狠掀出了十几米去。

  黑风即至,不见五指,灰头土脸的藏獒打了个滚,肚腹贴在地上。在这种大风裡,别说被风沙打得睁不开眼睛,就是睁开了,也根本看不见温乐灃在哪裡。

  但现在的情况有比较特殊,他不能丢温乐灃一个人在那裡,所以只能凭着感觉,努力地逆风往温乐灃所在的地方爬。

  现在的温乐灃,其实只是魂魄状态而已,在被拉到地下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被「温乐源」妥善地收起来了。如果只是一般的魂魄的話,这种风一吹就散掉了,但温乐灃的这种状态,却与普通魂魄不太一样,所以无论风沙如何狂吹猛摇,他依然能站在那裡屹立不散。

  藏獒被吹走以後,他没有做任何措施,只是站在那裡,好像在等着藏獒自个儿老老实实回来。

  藏獒也的确回来了,灰头土脸,带着一身沙子和一双被吹得血红的狗眼。

  他气喘吁吁地爬到温乐灃身边,「噗噗」地吐着嘴裡的沙子:「这种风沙天气真[粗俗词语过滤-#0043]见鬼!我们凭什麼要受这种罪!」

  「是呀。」温乐灃笑笑,看着他说,「你没事吧?我看你刚才那一下可摔得不轻。」

  「没事,这种鬼地方不是我们能待的,咱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是呀。」温乐灃还是笑笑地说。

  藏獒抬头看他,温乐灃仍是那般微笑着,低下头。

  藏獒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温乐灃虽然在笑,那笑意却没有透到眼睛裡去,在这个微笑的温柔青年眼裡,露出的是冰冷恶意的目光。

  「怎麼笨成这样?」

  驀地,温乐灃的嘴张得如斗一般巨大,大得几乎埋没了他的脸,他用诡异的身姿唰地扑下,一口咬住了藏獒硕大的脑袋,看起来就像蛇在进食一样,妄图将他整个儿吞下去。

  藏獒的四爪在他的嘴外拚命挣扎,却怎麼也敌不过他嘴裡的吸力,转眼间就被吞下了大半个犬身。

  ***

  藏獒爬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温乐灃,心裡纳闷已极。仔细想一想,在这种暴风中是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温乐灃就在他身边,两人距离只要超过半米就算是岔过了,这样想来的話,其实还是待在原处不要动弹的比较安全……

  在风中趴了半天,藏獒开始鬱闷了。都是乐灃那个臭小子,要是他早一点说是黑风不就完了麼?也让他有点考虑的时间,想一想究竟是挖地道划算,还是攀住弟弟划算……

  「哥——哥——」

  烈风的厉啸声中,温乐灃焦急的声音穿入耳膜,藏獒下垂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哥!你——哪裡……」

  「我在这——呸呸!」土又进嘴裡了。

  「哪裡——」

  「这裡这裡——」

  终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藏獒汪地叫了一声,那影子很快循声而来,逐渐显出温乐灃狼狈的模样。他的头髮被吹得乱七八糟,脸上黑一块白一块。一看到藏獒他便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藏獒静静地被他抱着,一会儿,嘿了一下,挣脱出来:「别这样嘛,我很讨厌别人离我这麼近啊。」

  「哥你什麼时候变得这麼羞涩的?」温乐灃瞇着眼睛笑。

  藏獒哈哈笑了一下,担心地问:「你怎麼样?被风刮得疼吧?」

  「是啊,眼睛有点难受,都是沙子。」

  「背着风,让我看看。」

  温乐灃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让自己背风,跪在藏獒面前,脸微微前倾。

  藏獒慢慢地接近他,看起来像是要看他的眼睛……但如果是看眼睛的話,似乎有点太低了。

  当温乐灃惊觉之时已经晚了,藏獒看起来位置有点低的嘴其实不低,因为他的目标原本就是温乐灃的咽喉!

  温乐灃发出一声惨叫,拚命将藏獒的头往後扯,但他的力量,怎麼可能比得过素有「神犬」之称的藏獒?等他完全摆脱了犬齿的撕咬,喉咙已被藏獒撕咬得血肉模糊。

  他在风中翻滚嘶嚎,藏獒漠然地站在那裡看着,丝毫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

  风渐渐地小了,漫天黑色沙尘逐渐散去,只剩下灰濛濛的天空,和充满浮尘的空气。

  遮蔽物消失,远处那个含着大半截藏獒的大嘴怪物版温乐灃,自然清晰地出现在视野裡。

  「太醜陋了!伤害我的审美观!」藏獒向那个大嘴怪物喊。

  大嘴怪物嘴一张,噗的一声将嘴裡的受害者给喷了出来,然後自己随即恢复成之前的温乐灃。

  「那你不如教教我,除了这个之外,我还有什麼办法对付被称为神犬的藏獒小姐!」

  「至少用个稍微帅气点的办法!」

  「你自己很好吗?看把人咬成什麼样子了!」

  藏獒头一扭,「至少我自己很帅。」

  那头被温乐灃咬住的藏獒一落地便机灵地打了一个滚,再站起来时已经变成了「温乐源」的样子,快速地跑到被咬到咽喉的「温乐灃」身边,压住他喉咙的伤口。

  不一会儿,那血肉模糊的伤痕便逐渐癒合、变淡、变浅了,受伤的人也随之逐渐变回司机的模样。

  「你们是什麼时候发现的……」「温乐源」沉声问。

  藏獒嘿嘿奸笑:「一开始。」

  温乐灃微笑:「第二句話。」

  「乐灃你一点都不在乎我!」藏獒控诉,「我马上就发现不是你,你怎麼那麼晚!」

  「你的特徵太好模仿了。」

  「……」

  「简单地说,你们的話太多了。」温乐灃说,「我哥遇到那种情况是不会说『回家去』的,因为他这种人是要嘛不管,要嘛就一管到底,让他在这时候夹着尾巴跑掉,那根本不可能。」

  「那我犯了什麼错……也是話太多?」司机困难地喘着气问。

  「你根本不需要说話我就知道了,」藏獒耸了一下肩膀,不过一隻狗做耸肩的动作,怎麼看怎麼怪,「你们根本没有发现,现在的温乐灃和之前的他有什麼区别是不是?你们刚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确是个人,不过他现在不是了……魂魄只会被吹散,所以不可能被吹得满身是土。」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他们没有说。他们是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兄弟,只要看一眼,说一句話,就能分辨出对方的真假,这是他们之外的人无法理解的。

  司机呼了一口气,却好像在笑一样:「……好,我们认输,你们打算把我们怎麼办?」

  「还我身体。」藏獒很干脆地说。

  「不行!」说話的是「温乐源」,她紧紧地抱着怀裡的人,好像自己的孩子就要被人抢走了一样,「只有这个绝对不行!你们想要什麼都行,这个身体绝不能还给你!」

  「喂!」藏獒气死了,「那又不是你的身体!而且你身为有道行的藏獒神犬,可以化成人吧!那还要我的身体幹什麼!」

  「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原因。」「温乐源」冷冷地说:「我知道你们肯定有能力强行夺取,但要找合适的身体不容易,这个绝不还给你们!」

  司机抓住了他的胳膊:「小藏阿姨——」

  「温乐源」坚定地拨开他的手,口一张,向天际发出一声长吼。

  天色又异样地暗了下来,四面八方传来狼的嚎叫回应,点点绿光像灯一样,摇摇晃晃地,一盏一盏出现在视野範围中……

  藏獒破口大骂:「奶奶的!怎麼还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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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09:55 PM |只看该作者
域外桃源 之四


  女妖精用牙咬住粗壮的根茎,使劲一扯,地面上一条红柳枯萎了下来。

  「我为什麼要在这裡幹这种事啊!」她抓住另外一条树根,像在咬某人的咽喉似的猛啃,「只不过被迷了一下下,不小心把他也扯到地底下来了而已嘛!他居然就敢抓住我堂堂的妖精当苦力!」

  「你知足吧,」鼻青脸肿的宋先生,鬱闷地拽住最细的一根扯来扯去,「我这才叫惨……他一不打女人,二不打小孩,结果我就得受气……儿子,来看看爸爸毁容没?」

  宋昕喀喀喀咬断一根,喀喀喀又咬断一根,喀喀喀再咬断一根……

  「呜呜呜……儿子,你居然也鄙视我……」

  「昕昕当然有资格鄙视你,」冯小姐在根与根之间钻来钻去,身体在根茎上一缠一收,将它们勒断,带点幸灾乐祸地阴阴说,「你是我们之中最先被迷的,首先就去攻击你儿子……」

  「我又不是故意的……儿子……」

  宋昕喀喀喀、喀喀喀……

  「别装听不见嘛……」

  「完了。」

  「咦?」

  宋昕咬断最後一条根,冷冷地看着他老爹说:「全断了。鄙视你。」

  宋先生悲痛欲绝,女妖精和冯小姐笑得捶地不已。

  完成任务後,一妖三鬼爬出地面。

  那正是风最烈时,三鬼没有温乐灃的本事,刚一露头便险些被吹散,便抱着脑袋又钻了回去。

  地面上只剩下女妖精一个人,一边嘟嘟囔囔地骂,一边给那个已经被红柳包成茧的傢伙扯掉那些枝条。

  红柳果然是很韧性的东西,即使看起来枯萎了,纠缠的力气却也不比活着的时候小多少,女妖精都快累死了,才好不容易把茧剥出一个勉强能钻出人的空来。

  「喂,你没事吧?」她向裡面吓得缩成一团的人伸出了一隻手。

  「到底出了啥事……」那人缩在「茧」中抖得如筛糠一般问。

  「没事没事,一两个神犬嘛。」

  「噢……」那个人颤抖地握住了她的手……

  一瞬间,女妖精有种奇怪的感觉。

  「你是谁?」

  那人怪怪地笑了一下,女妖精奇怪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拉着那人的手将他拉出来,然後就被外面诡异轮转的日夜吸引住了。她没有回头,所以没有注意到,他的另一隻手上拿着枪——已经上好了子弹的枪。

  然後,他在地上站稳,放开女妖精的手,把枪换到那隻手上。

  女妖精已经忘了自己刚才的怪异感受,更忘了注意自己身後的人的动向,她已经完全被面前的世界完全迷住了,她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温乐源」指挥气候和日夜的手法,激动地心想怪不得他可以操纵五雷神运,又忽然想到自己竟可以遇到这种奇人,兴奋得几乎要尖叫起来了。

  可是……为什麼呢?她有点莫名其妙地想,妖精和天地气候的属性是差不多的,那傢伙既然有操纵天地之能,为什麼不能操纵她呢?为什麼他要用和对付冯小姐他们一样的迷术将她迷住?

  况且以能力来说,温家兄弟就算再修炼个几百年,也操纵不了天地气候,说起来应该是比那两个人的能力低的,那为什麼他们看起来根本就不是兄弟二人的对手?

  她的注意力从面前的景物转移了开来。

  她依然没有看向身後。

  所以她也不知道那个人端起了枪……

  狼群呜呜低咆的声音,听来如此惊人,女妖精已经陶醉得无言以对了——控制天气之後是狼群,多酷的能力!

  她的身体忍不住左摇右晃,突然觉得好像碰到了什麼管状的东西,她有些不耐烦地回头:「你到底想幹……什麼?」

  清脆的枪声炸响,惊起戈壁滩上乌黑色的鸟。

  黑暗唰地退去,天空恢复了明亮的色彩,那些带着绿光的野兽已不知所踪。

  除此之外,好像什麼都没变——好像而已。

  「温乐源」的身後,司机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颓然倒地。

  「温乐源」愣了一下,慢慢回头,只看到司机从自己身上一点点滑落的手。

  神犬的眼睛睁得很大,她彷彿在嚎叫,但是没有声音,但是整个世界……整个世界却开始剧烈地震动。

  女妖精终於醒悟过来,她尖叫一声,狠狠地揪住那个端枪的兇手,尖叫:「你[粗俗词语过滤-#0043]到底在幹什麼!你[粗俗词语过滤-#0043]到底想幹什麼!你这个王八蛋!」

  女妖精会骂人,但是她从来不会骂脏話,能让她狠厉至此,可见她是真的愤怒了。

  但藏獒神犬是不会听他们解释的,她已被愤怒完全支配,腾空跃起,狂暴地向兇手衝去。

  司机困难地支起上半身,张了张口,又卧回地面,咬牙抓住了土地。

  看见神犬毫不留情的攻势,女妖精不禁尖叫一声,光秃秃的戈壁上,噌的一声甩出遮天蔽日的红柳巨林,遮挡了她的视线,同时将偷猎者与女妖精遮在巨林墙後,红柳本身则如活物一般,带着凶暴的气势,砸向神犬的方向。

  神犬在空中翻了几个滚,只听喀啦一声巨响,她竟一拳劈开了整片红柳林!红柳林从上方劈劈啪啪地裂开,撕裂的声响和被狠狠撕开的巨大裂口,淩厉的让人心惊。

  穿过红柳林的阻挡,她满载杀气的拳风,轰然挥向女妖精和她身後的偷猎者。

  若被这一拳……不,就算是被风扫到,女妖精也抵挡不了,所以她根本就不打算抵挡,便抱着脑袋蹲下等死。

  此时,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出手了。

  他只是伸出一隻手,在那拳风袭来的位置轻轻一拂,拳气磅的一声炸响,像礼花一样,四散炸出几十米高的白日烟花,回击在藏獒神犬的胸口,彷彿无数小型的弹药在她身上炸开,最终无力地凋落在女妖精身前。

  偷猎者。

  出手的是偷猎者。

  所有人都惊讶非常,温家兄弟看着他,忽然从魂魄深处闪过了一道红光。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目光阴沉。

  藏獒神犬浑身是血,应该已受了极重的伤,她落到司机身边,双目怒睁,在阳光下泛出异样的暗蓝。稍一歇息,她还想再衝,司机却紧紧地拉住了她。

  当然,以他的力量,要拉住神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神犬却不可能不理会他,一时间竟被缠住了脚步。

  「不要了……小藏阿姨……」

  「他杀了你!他杀了你!」藏獒神犬咆哮。

  「不是的……不是的……」他拚命摇头,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阿姨……到现在你还要装作什麼都没发生过吗……阿姨……」

  藏獒神犬如遭雷击,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知道我喜欢……所以你陪我一直留在这裡。」司机喘息一下,说,「请你不要动,听我说完……我很高兴,但是……以後不要了……

  「其实我一直都只想让你知道……即使只有我们也可以……只要你愿意陪我就可以……但不是这样……」

  女妖精看着这边的情形,简直怒火焚身,抓住那个该死的偷猎者的领襟,她的双手用力得几乎要把那个人提起来了,然而那个人却微微一笑,扔掉了枪,将脸一抹,竟露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年女性……

  「阴老太太?」

  「放下。」

  「你在幹什麼……」

  「放下。」

  女妖精乖乖地放下她,表情中却仍带了几分难解的情绪。

  「您到底在幹什麼?老太太?」宋先生、冯小姐和宋昕站在老太太身後,同样一脸难解的表情。

  反倒是温家兄弟,居然毫无惊讶之色,只是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没有人敢看那个正在哭泣的神犬。

  藏獒神犬看着司机,她的表情异常地痛苦,牙齿紧咬着下嘴唇,嘴唇被咬出了血。

  「阿姨……这个世界的确是我想要的……我一直梦想在这裡……可是……这裡……是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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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09:57 PM |只看该作者
  从生……到死,日昇升月落。

  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就是。

  年轻人死去了,一直在守护他的神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为了让他复活,她创造了这裡。

  人是多麼强悍的动物啊,为了一个人,竟可以创造出整个世界!

  红色的,是清晨的朝阳。

  灰色的,是脚下的大地。

  透明的,是拂过身体的风。

  灰色的蝮蛇神采奕奕地爬过,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

  绿色的蜥蜴一动不动地站立着,警惕地观察着週遭。

  黄色的黄羊群在远处吃草,偶尔谨慎地看这边一眼。

  天山上流下的雪水是银色的,优雅地迤邐着穿越荒原。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

  不管这个世界是如何美丽,美丽得连创造它的人都忘记了它的虚假,它依然是假的。

  这裡没有意义、没有价值、没有真正的东西,从内而外的虚荣、光鲜、亮丽、易碎。

  没有人能在虚假的世界裡待一辈子。

  纵使它美得让人屏息流泪,也没有区别。

  神犬回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

  「但是别把自己绑在牢笼裡啊,小藏阿姨……」

  喜欢这个世界,喜欢如此守护着自己的小藏阿姨。但是不是这样,因为自己的关係而自私地将她留在这裡。

  虚假的世界没有好处。在这个世界裡越满足,在现实中就越痛苦。藏獒神犬是已接近神的神物,小藏阿姨对他来说是重要的人,不能为了他而捆绑在这种地方!

  他抓住她,抓得很紧。

  他看着她,瞳仁中的光芒很亮。

  於是他定格在此时此刻,再也不能移动。

  ——你不该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小藏阿姨。

  藏獒神犬抱紧了他,牙齿中渗出殷红的鲜血。

  「这……是一场戏。」阴老太太难得地没有一丝笑容,看着天,用苍老的声音慢慢道,「咱进来唱一出,唱完,就走嘍……」

  穹隆似的天空,从顶端开始塌陷,碎成一片一片。

  「你答应过我的……」藏獒神犬咬着渗血的牙,凶狠地说,「你答应我在公寓裡开闢出这个地方,你答应让我在这裡创造世界,把这个世界给我,让我和他在这裡生活!你为什麼要出尔反尔!」

  「我莫出尔反尔,」阴老太太平静地说,「是他找我哈……」

  她手一指,指向藏獒神犬手臂中的人,然後看了温家兄弟一眼。

  温家兄弟移开了目光,也避开了藏獒神犬的眼神。

  依然在藏獒体内的温乐源说:「正像他说过的,他喜欢这裡,但是无法容忍你也坚持要留在这个世界裡停滞不前。他的生命有限,但你的生命却是无限,与其总有一天让你厌烦,不如现在就打破这裡,让你出去。」

  阴老太太走到女妖精他们的身边,用拇指依次他们的额头上,每按一个人,便有光波一闪,於是他们的表情从疑惑,至顿悟,至无语。

  「藏獒本来戾气就大得很啊,如果变神犬,戾气更强,」阴老太太无奈地说,「这也莫办法……你的戾气影响不到他,却影响到别人,你怕他再被伤害,就算在你的世界也要换掉身体,用身体锁掉大部分戾气……这没啥,但是他不喜欢这样……」

  藏獒神犬抚摸着那具已经开始冰冷的身体,落下了两行泪。

  温乐灃道:「但是你们的世界太紧密了,姨婆一个人根本进不来,所以就由我们做启封者,在前面开路,她随即就到。

  「可这个世界的紧密程度不是那麼简单,除了他的希望之外,神犬你的思想是最深重的封印。所以我们只有在你取他人身体时,将五雷神运从这个世界引到外面,直接打到绿荫公寓裡,然後我们封锁记忆,以这个世界的人的身份进来,这条路果然通了。」

  女妖精说:「他真的很爱你,所以他不能让你这麼一直痛苦下去。」

  宋先生说:「不要辜负他。」

  宋昕说:「阿姨,你不能让这个叔叔在这裡一直等,那太累了。」

  天空,像雨一样碎裂,掉下来,砸得人全身都在刺痛。

  「不过你也可以选择,」冯小姐说,「这个世界依然能继续,他明天早上还是在对你笑。但这不是他要的幸福。他的幸福就是你的自由,你辜负了他,同样是杀了他。你要他怎麼死?可以自己选择。」

  其实一直都明白的……明白,却无法接受。

  所爱的,所恨的,生生死死,随心所欲的……

  在这个自己创造的世界裡,什麼都可以,什麼都能,拥有无限可能。

  其实不只是她,人心的力量也是一样,只要愿望足够强烈,一个人,就可以创造出整个世界。

  这是她所创造的。

  她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她可以拥有一切,包括生命的轮转,却偏偏被驱逐了真实。

  所以并非不能拥有自己的世界,却还是不能永远滞留在这裡不走。

  不管看上去有多美,不管听上去有多妙,假的就是假的,无论你怎样幸福、悲伤、欢喜、痛苦,甚至为之付出一切,虚假的世界也从来不存在於那裡。

  你躲避,你奔逃,你闭上眼睛塞住耳朵装聋作瞎,於是世界在变化,在前进,只有虚假世界裡的你停步不前。

  大地,震裂。

  天空整个儿掉了下来。

  藏獒神犬抱着在很久以前就已没有呼吸的躯体,仰起脸,露出细白的面颊,迎接天幕坠落。

  那是一个人的崩溃。

  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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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桃源 之五


  滚滚的岩浆从地底喷薄而出,熔化了天地万物,包括这脆弱的美景。

  大家的身影站在岩浆的幻境中,慢慢消失。

  ***

  回到熟悉的绿荫公寓门前,看着这个还没消失掉的世界和诡异的公寓,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温乐源想说一句什麼,一抬手,忽然惊讶万分地自视一圈:「啊,乐灃,换过来了换过来了!」

  他蹦踏两下,好像还不敢确定,自己已经不是那毛茸茸的身体了。

  「是啊。」温乐灃说,「因为这裡已经不是她的世界。」

  神犬用力地抱紧了一坛骨灰。

  这裡已经不是那个随心所欲的世界。

  她的世界……崩溃了。

  ***

  十几天後的某个淩晨,天将亮而未亮,少数早起的人在大街小巷中穿行,如同幽灵。

  温乐源睡得香甜,梦中的他正沉湎於美女的怀抱裡,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殘酷地将他从梦中摇醒。

  「哥!醒醒!快醒醒!」

  「天塌了再来叫我……」他一把将温乐灃挥开,转身,又继续与周公约会。

  温乐灃摇得更用力:「她要走了!你不是也说要送她的吗?」

  温乐源满腹怨懟,却无話可说,只好慢吞吞地爬起来:「要不是你说要送她,我才不要……」

  「别那麼多話了,我先下去,你快点。」

  温乐灃拎起外衣,开门走了出去。

  温乐源穿好衣服,也抬脚準备出去,却忽然想起什麼,又折转回来,拉出墙角的箱子翻找。

  女妖精、冯小姐、宋先生和宋昕已经站在了公寓外,恢复原形的藏獒站……不,应该说,是「蹲踞」在他们面前。

  「温乐源呢?」宋先生问。

  「他马上就下来。」说完,他躬身伸出一隻手,藏獒伸出一爪,与他握手,「为什麼一定要走?而且还变成这样……你还打算回到自然界去吗?」

  藏獒用女性的声音轻轻地叹了一声:「能有什麼打算呢?我还有无尽的时间……说不定去找找他,他应该已经转世了吧。这次我不接近他,我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就行……」

  「那……如果他又死了呢?」温乐灃问,「难道你还要创造这样的世界?他不想你这样。」

  藏獒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話,温乐灃知道她根本不想听自己说,又想不出什麼办法可以开导她,竟只有住嘴。

  「别去找了,」温乐源从公寓裡走出来,「你永远找不到他了。」

  「为什麼?」

  「因为只要有你在,他就没有善终,就像他转世这麼多次的原因一样。」温乐源将手伸到她面前,却不是握手,而是伸开了手掌。他的掌心中,是一颗青色的、彷彿玻璃弹珠一样的东西。

  藏獒看着它,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它不是毁了吗?」

  「你的世界毁了,所以我又做了一个给你。」那张满是鬍子的脸笑得非常温柔,「这是我的补偿。」

  藏獒瞪着他:「我不要什麼补偿……」

  「我们把他的魂魄打散又重组,又做了点小小的手脚。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新魂,既不记得你,也不会再接近你。」

  「我不要……」

  「你非要不可,」温乐灃温和却坚定地说,「这个玻璃球裡是我哥哥做的世界,你也可以用它做出你的世界……你甚至可以在裡面做出一个新的他来……」

  「那是假的!」藏獒愤怒地说。

  「……是啊。」

  那是假的,是一个梦。但即使是梦也是美好的,否则怎麼会有如此多的人,即使知道不是真的,却义无反顾地沉浸梦中,终生不醒?

  藏獒神犬终究是走了,却没有拿那颗玻璃球。

  他们看着那个消失在孤单街道上的黑色大犬,心裡微微地有些酸。

  因为他们说谎了。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身後的某个窗口裡,有一张年轻的脸,正在呆呆地看着神犬离开的方向。

  You created the world.(你创造了世界。)

  You are the controler of the World.(你是世界的主宰。)

  How long will you keep staying in this fake world?(你还要停留在虚假的世界多久?)

  Stop.(停止。)

  End.(结束。)

  PS:遥远的某拘留所。

  「员警先生请您相信我!我真的看见了!那傢伙拿着枪对我——所以我给了他一枪呀!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您的车——」

  「再胡说一句试试看!」

  「我拿我脑袋发誓!真的是那个抓了我哥的傢伙……哎哟哟哟哟……有話好说有話好说……」

  「我就是让你记住!那个抓了你哥的人是我的朋友,他早就死了!他在戈壁滩巡逻的时候,被其他偷猎者杀了,还是我给他穿的寿衣!再敢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毙了你!」

  「那……那……不可能呀……我真的……呀呀呀呀!员警先生!先别打!能不能告诉我我哥在哪儿?」

  「放心,你进去了绝对能和他住隔壁。」

  「啊?可是我听他说,他那间裡面条件不太好,您看是不是……」

  「找个杀人犯和你住吧。」

  「……」

  「怎麼不说話……嗯?怎麼这就吓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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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 之一


  人头说:「你害死了我们。」

  他说:「我只是说了一句話而已。」

  ***

  他从噩梦中惊醒,习惯性地看看窗户,发现睡前拉得好好的窗帘掉到了地上,挂窗帘的铁杆断成几截,戳在窗台上。

  窗外,一隻巨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气球一样的东西,在眼睛下面飘来飘去。

  他从床上猛地弹跳起来,打开手边的檯灯,又跑到房间的另一边找日光灯的开关。

  一个漂亮的玻璃艺术灯挂房间中央的房顶上,长长的装饰琉璃串垂挂下来,在跑来跑去的他肩头上轻拂。

  所有的灯都亮了,他抹一抹脸上的冷汗,再去看窗户,那隻眼睛已经不见了。

  他呼了一口气,却没有发现窗外柔软攀爬的长条物体——像舌头一样。

  ***

  跟在冬天的尾巴後面,春天施然而来。

  今天是晴天,阳光照得懒懒的,虽然还没什麼温度,但对於一冬天都没见到几次蓝天的人们来说,已是很大的惊喜。

  绿荫公寓的天台顶上,早早就挂满了被子、褥子、单子……等温家兄弟起床,抱着被褥準备来晒的时候,天台上连插足的地方都没了。

  「看吧……让你早起你就是不听,这可怎麼办?」温乐灃苦恼地说,「这些盖了一冬天,再不晒咱非得生病不可……」

  温乐源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驳,而是鬼鬼祟祟地查看每一件晾晒的东西,最後选中一串床单,折一折、两折、三折……条条都折得跟蛇一样细长细长,然後极其利索地把他们的被褥搭上去。

  「看!这不就行了?」他得意洋洋地说。

  「这太过分了吧……」

  「过分?那你就别放吧。」

  温乐灃犹豫一下,还是把手裡的东西搭了上去。

  反正已经折成那样了,不放白不放……

  大毛二毛三毛——那三隻已经长得半大的小猫,在扶栏附近雄赳赳气昂昂地踱来踱去,不时廝打一架,小爪子时不时地就踩空在外面。

  温乐灃发现了它们的危险遊戏,吓了一跳,扑上去就想抓,哪知三个小傢伙还没等他靠近,就已经警醒地四散逃开,趴得远远地看他。

  温乐灃气急,却又不能不管,只得追着它们跑来跑去。

  温乐源叼着菸站在旁边,不仅没有帮忙的意思,而且还很无耻地,为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哈哈大笑。

  「哥!」发现他的恶劣行径,温乐灃都快气死了,「你快点给我来帮忙!把它们挡住!」

  「不要!」温乐源哈哈笑着,断然拒绝,「它们小骨头太脆,我怕一不小心压断了。」

  「谁让你用特异功能了!」

  「赤手空拳也一样。」

  温乐灃有一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正巧最傻呵呵的三毛钻了出来,大概是觉得没危险了,很高兴地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他一把抓起这个自投罗网的小傢伙,投球——準确无误地落在温乐源的脸上。

  温乐源嚎叫……

  温乐灃拍拍手,心裡冷笑着想三毛的爪子磨得不错。

  在温乐源不情不愿的帮助下,经过满天台的搜捕行动,温乐灃又抓住了躲在花盆後面的大毛,但却怎麼也找不到二毛的踪影。

  「这傢伙,不会掉下去了吧……」

  兄弟二人只记得在晾衣竿的世界裡找,却没发现楼梯口有一个人,一直静静地站在那裡,目光越过山峦起伏的被子、单子、褥子、尿布片子……落在温乐灃的身上。

  二毛窝在那人的脚边,正在施施然地舔毛。

  两人找得近乎绝望,不禁开始怀疑它是不是真的失足掉了下去。

  正当他们从最後一层被单中钻出来,準备到楼下去找找看的时候,忽然有一隻手,托着二毛送到了他们眼前。

  「你们是在找它吧。」

  「没错没错!你在哪儿找到的?」

  温乐源一迭声地说,上前将小傢伙抓过来,让三胞胎在自己肩膀上会合。

  「在下面,我看见你们。」

  「咦?」

  温乐灃也想去接的手突然停住了。

  「乐灃?」

  「温乐灃。」

  几乎同时发出的声音,前者是温乐源,後者是那个人。

  温乐源一愣:「你们认识?」

  那是个有些苍白的男人,双目无神,两颊凹陷,身材高挑而消瘦,整个人的感觉有点神经质。

  他身边好像有某种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那声音忽大忽小。

  温乐灃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平复某种情绪,当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异常平静:「他是我大学的同学,梁永利。」

  ***

  他在床上嘶喊着救命醒来,头上身上汗流如注。

  那个巨大的眼睛依然在窗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痛苦地揪住头髮,好像要将头皮也一起揪下来地呜咽。

  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

  他要摆脱这种生活……他受够了!

  ***

  三胞胎在温乐灃的脚边缠来缠去,温乐灃坐在他们房间的地板上,身体深深弓下,额头靠着膝盖。

  「乐灃?怎麼了?」

  温乐源一进门,便发现他的不寻常,有些担心地地叫了一声。

  「……没事。」

  声音平静,但很微弱,还有点结巴。

  「怎麼可能没事!」温乐源大步走过来,一把拎起他的领子,迫使他面对自己,「你看看你的脸!都成什麼样子了!」

  温乐灃的脸色已经近乎青灰,嘴唇死白死白,还在微微发抖。

  「只是……有一点……不舒服而已……」

  温乐源放手,温乐灃无力地向後倒去,温乐源跨骑在他的身上,照他的脸就是一巴掌,温乐灃的脖子差点扭断。

  「……别打那麼用力……」

  「不用力行吗?」

  「喂……」

  反手又是一巴掌,再接下来便是狂风暴雨一样劈里啪啦的巴掌声,三胞胎捲着尾巴逃到了屋子角落裡。

  清脆的巴掌声终於停下,温乐源起身,温乐灃捂着脸,愁眉苦脸地坐起来。

  「牙都快打掉了。」

  温乐源按着他的头顶,把他的脸抬起来。

  儘管被打得两颊都是纵横交错的紫红指印,整个人都好像肿了似的,但看起来却比刚才好很多,面色正逐渐恢复正常,嘴唇也泛起了血色。

  「管他牙怎麼样!现在好点没?」

  温乐灃微微张开嘴,满口都是血。

  「一点都不好。」他含含糊糊地说。

  「……真的打掉了?」

  「差一点……」

  温乐源拍拍他,温乐灃爬起来钻到浴室裡,哗啦哗啦地漱口。

  温乐源舒展一下身体,躺在地板上:「你今儿个那同学是怎麼回事啊?」

  温乐灃哗啦哗啦……

  温乐源继续说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强人呢!居然能把你逼到这份儿上,不容易!」

  温乐灃哗啦哗啦……

  温乐源有些不耐烦了:「我问你話啊!你应一声行不行?」

  温乐灃哗啦哗啦……

  温乐源跳起来衝到浴室裡,把脑袋还滴着水的温乐灃拖出来。

  「你又怎麼了!」温乐源仰天长吼。

  温乐灃不答,只是卧在地板上不停地干呕。

  无奈的温乐源闭上嘴,一隻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那小子到底对你幹了什麼?你怎麼回事?这麼大反应!」

  温乐灃觉得自己已经快死了,不过他知道温乐源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甘休的,万一跑去杀了梁永利那他就罪过了,他努力打起精神,摆了摆手:「没事……他什麼也没幹……你别瞎猜……」

  「那你这是怎麼回事?怀孕了?」

  温乐灃一拳打中他的肚子,那傢伙嚎叫着打起滚来。

  「我说了你别瞎猜!」愤怒的温乐灃精神好得很,看来似乎没什麼问题了,「我这模样的确是他的问题,但不是他幹的!不是他幹的!你听明白没有!」

  「开个玩笑嘛……」温乐源抱着肚子呲牙咧嘴地笑。

  虽然「看起来」是没问题了,但其实还是有「点」问题存在。

  温乐灃方纔那一下只是迴光返照,很快又无力地倒回地板上。

  「刚才咱们在天台上,阳光又很好,所以,哥,你没注意对吧?」

  「我看不出他有什麼异常,而且也没异味。」

  温乐灃翻了个身,深深地叹口气:「那时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没发现啊……如果我那时候够敏锐的話,说不定也不会发生後来的……」

  「後来的什麼?」

  温乐灃不回答,也不动。

  「喂,说話说一半是什麼意思?」

  温乐灃还是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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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10:02 PM |只看该作者
  温乐源凑近点,按着温乐灃的肩膀把他扒拉过来,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也许是昏倒?

  他不以为然地挑了一下眉毛,把温乐灃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想了想,又挠挠乱糟糟鬍子,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忽然对着窗外做了一个狰狞的表情。

  一张苍白的脸在窗户上仓皇退去,玻璃上留下五道淋漓的鲜血痕迹。

  他哼一声,又砰地甩上窗户,回到温乐灃身边坐下,关灯,开电视。

  房间裡很黑,电视机的光影在这黑暗的世界裡跳跃闪动,就好像在这个世界裡开闢出的另外一个空间,与我们的世界相同,又不同。

  大毛和二毛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三毛举着尾巴轻盈地走来,坐在乐源身前的地板上,屁股对着他。偶尔很严肃地看几眼电视,更多的时候都在舔自己的毛。

  三毛的背影很肥,是那种肥得就剩下一个大屁股的肥,看着这样的它,温乐源的心中燃起了慾望……

  狠狠掐住它的肥屁股,把它的肥肉挤出来的慾望!

  他伸出指头,戳了它屁股一下。

  三毛甩甩尾巴,没理会。

  温乐源又戳一下。

  它的尾巴甩得不耐烦了点。

  温乐源又戳一下、再戳一下、还戳一下……

  三毛终於回头——狠狠就是一口。

  「死三毛我燉了你!」温乐源嚎叫。

  「喵——嗷呜呜呜——」〈翻译:活该!谁让你调戏淑女!〉

  休憩的地盘被打扰,三毛不满地站起来,优雅地甩着尾巴离开,準备再找个安静的地方舔毛。

  在它準备跳上窗台时,忽然发现屋子角落裡多出了一个人,蹲坐着,看不到头,朦朧看来和刚才温乐灃的姿势有些相似。

  这裡是它和它兄弟们的地盘,那两个人类就算了,什麼时候又多出一个来?

  它缓慢而谨慎地向对方接近,稍微呲出兽齿,想表现表现自己的威力,可毛还没立起,就被一股力量拖着後爪拖了回来。

  「你想幹什麼?」一隻粗壮的手指头在它的脑门上点点,「这麼大的姑娘了,一点都不矜持。」

  委屈地喵呜一声,想声明自己不过是一隻遵从本能的猫,可惜语言不通的它,只得到了被对方拎起後颈皮,随意丢到一旁的待遇,它悲愤地抗议,嗷呜嗷呜声不绝。

  「好啦,别叫了,是不是饿了?就一起去咱姨婆那儿吃晚饭吧……对了,你大哥二哥呢?」

  它喵呜一声,声明自己没有见到。

  温乐源爬起来,带着三毛在屋子裡四下寻找另外两隻。

  「小帅哥,两位小帅哥……」这个魁梧的男人头上顶着一隻猫,在各个角落裡轻轻地叫,「你们去哪儿了?再不出来,今晚就让你们吃黄瓜餐減肥……」

  角落裡的身影缓慢地展开了身体,从一条胳膊,一条腿,扁平的身躯……像一张捲起的画一样,非常非常缓慢地被展开,一张彷彿无头人一般的影像趴在地上,慢慢向温乐灃蠕动。

  温乐源在洗手池裡找到失足掉下去的大毛和二毛,把它们努力地爬两步又退两步的笨姿态大肆嘲笑了一番,然後才把它们拎出来,加上头顶的三毛一起,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身影骤然加快蠕动的速度,爬行的身体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爬到了温乐灃的身边,向他毫无抵抗的身体席捲过去。

  彷彿按下了某个调音失败的琴键,温乐灃的身体发出剧烈的「嗡」一声,全身上下泛出色彩斑斕的光芒。

  那身影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开去。然而那斑斕的光芒并没有放过它,而是在它身後鍥而不捨地穷追猛打,最终在它即将逃出窗户前的那一瞬间化作光环,将它牢牢扣在地上。

  那身影持续尖叫,身体在环的两端激烈地拉长又迅速缩小,却怎麼也摆脱不了光环的禁錮。

  「温乐灃」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它发疯般挣扎的样子,一向温和的脸上,露出悍然冷笑的表情。

  「赶这麼多遍还不放弃?是不是真要我打碎你们才安心?」

  那无头的身影痛苦地尖叫,在光环中挣扎扭动,鲜血流了满地板。

  「温乐灃」站起身,习惯性地想抓自己的下巴,却记起那裡没有鬍子,便又把手放下。

  「别在那儿装可怜,」他嘿嘿冷笑,「我不是乐灃,你哭死给我看也没用,快滚,别在这儿装可怜。」

  那身影不断扭动,从喷薄而出的血液中发出绝望的哀鸣。

  「温乐灃」毫不理会,过去踢了它两脚,说:「如果乐灃想管,我一般没什麼意见,不过现在他『不在』,不管你是想找自个儿脑袋还是想借张嘴,都别指望我们帮忙。有本事就去附你仇人的身,别害乐灃这麼难受。」

  身影一把抓住了「温乐灃」的脚,他一脚将它踢开:「我说了不会让他管吧!真没记性!」

  转身,大步走开。

  「限你们在最短时间内全部滚出去,要是等我回来还看到哪个没走,看我不斩草除根!」

  身影的手在半空中晃了一下,无声地落回地上。

  空气中泛起一波波涟漪般的呜呜声。

  ***

  阴老太太的房间裡,温乐源的身体躺在几条凳子拼成的简易床板上,三隻猫在他肚皮上滚动打架,阴老太太坐在他头朝的方向包饺子。

  「温乐灃」走进来,看一眼彷彿熟睡的温乐源,一股淡淡的气从他的天灵盖钻出,钻入温乐源的天灵盖裡。

  温乐源身体一动,闭着挤挤眼睛,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三胞胎被震动惊了一下,纷纷跳到了地上。

  「怎麼样?我幹得不错吧?」温乐源笑。

  「……你太过分,也不知道积点阴德。」温乐灃皱眉。

  温乐源狂笑:「我才不在乎呢!和你的命比起来,阴德值多少钱?」

  温乐灃无声叹气。

  阴老太太冷笑:「莫说恁好听哈!是你自己嫌麻烦,可找着借口把莫钱的工作推出去咧!」

  温乐源用同样的表情冷笑:「我至少还找个借口,有些死要钱的人,借口都不找就把活推给别人做,不知道是谁更无耻点?」

  空气中静电摩擦,劈里啪啦……

  「你们两个差不多一点行不行……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温乐灃撑着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总有一天会因为头痛欲裂而死。

  那天的晚饭兄弟二人都吃得很不舒服。温乐源用尽办法想探出温乐灃究竟发生了什麼事,温乐灃则跟个蚌壳一样,十问十不答。

  以往也曾有过这种情况,不过当温乐灃明确表示不想说的时候,温乐源一般也不会逼他,因为他知道温乐灃闭口不言总是有原因的,终究有一天会告诉他真相。

  可这次不同,梁永利出现时携带的「东西」裡,有让人难以忽视的杀气,然而在他们看到他之前,却全没发现它的存在……这种不寻常的情况,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如果这事和温乐灃无关也就罢了,反正他温乐源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问题是,现在的温乐灃满身都写着「没错就是我,一切和我有严重的关係」,要他甩手不管,除非他死了!

  所以,「哥哥之心」受伤的温乐源,做了一件很符合他性格的蠢事——把一肚子火全发到阴老太太头上。

  阴老太太是好欺负的麼?所以她当然也会做一件很符合她性格的事……

  温乐灃扶着一步一「唉呀」的温乐源,慢慢地摸黑上楼,温乐源嘴裡嘟嘟囔囔一直痛骂不停。

  「哥,别骂了,」温乐灃劝他,「当心被她听见,又把你扔出去……」

  温乐源怒吼:「扔!她扔我还扔得少吗?!死老太婆,我总有一天把你XXXX……」

  正骂着,脚下一个踏空,温乐灃想拉没拉住,温乐源「亲林匡啷」的就滚了下去。

  他临掉下去的时候,无意中抓了温乐灃一把,差点把他也拽下去,就在温乐灃也开始摇摇晃晃欲站不稳之际,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稳稳地扶住了他。

  「没事吧?」是冯小姐阴阴凉凉的声音。

  温乐灃定了一下神:「没事,但我哥……」

  根据刚才的声响判断,那傢伙不死也得重伤……

  「该死的老太婆!你又坑我!」温乐源中气十足的吼声从楼梯下传来。

  「又干我莫事哈!」阴老太太在房间裡回吼。

  「看吧,摔不死他的。」冯小姐凉凉地说。

  难以否认的温乐灃选择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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