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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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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相公,你怒了嗎?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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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7 05:07 PM |只看该作者
  「姐,你怎麼還沒睡啊?」這時,招娣的大弟任子醒了,下了炕,倒水喝。

  「啊,任子,你醒了正好,來,穿一下這件衣服。」

  任子乖乖地換了衣服,這小衣穿在他身上剛剛好,招娣很滿意。

  「姐,這要給誰的?」

  「給一個不愛穿衣服的小孩。」招娣嘻嘻笑,幫大弟脫下衣服後,很珍惜地摺疊好,再放到一旁攤平的包袱巾上。「天氣很冷,他不可以沒穿衣服,我怕他惹風邪。」

  接著,招娣又準備了一包獸糖,袋花琉璃、兩組沙包、幾條紅棉繩,放進包袱裡。

  「還有什麼沒帶呢……啊!對了,任子。」招娣向她大弟伸出手。「你那顆牡丹花琉璃給我。」

  任子哀叫。「不要,我很喜歡那顆。」

  「那你要跟我比紙牌嗎?」招娣擺出鴨霸的模樣。「贏了就給我。」

  任子一邊不情願地掏出地掏出他最喜愛的琉璃珠,那裡頭鑲了一株艷紅的碩大牡丹,還一邊碎碎念。「好啦!我給,不用比,反正我也比不過姐。」

  招娣好心情地摸摸他的頭,接過珠子後,用紅棉繩將那琉璃珠串綁成一條項鏈,然後寶貝似的放進包袱裡。

  「姐,你到底在做什麼?我不懂。」任子搔搔頭。「你明天踏青啊?」

  「噓!」招娣俏皮地朝她弟弟眨眨眼。「我要讓一個人快樂,他對我很好,所以我要努力讓他真的感到快樂。」

  任子喔了一聲,還是不懂,也不想理解,反正他姐姐有時就是會做些奇怪的事。

  招娣也明白晚了,將包袱打理好,便吹熄燈火,抱著任子上床睡覺。

  四周的漆黑籠罩住房外的寶康。

  可他的心裡,還留有那塊溫暖的暈黃。

  他想起這女孩,第一次在曬衣場見到全身光裸的他時,有多麼震驚,她急著用那髒衣裹他,無論他怎麼反抗,她都不妥協,就怕他惹上風邪。

  今天那場鬧劇也是,她只顧著溫暖他,全然忘了自己。

  或許真的很怕他冷著,她說什麼都要熬夜替他準備一套孩子的衣裳。

  那急切的樣子,好像他是她心頭上的一塊肉。

  而他,卻是那個當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冷冷地推開她的人。

  那是你家的事。

  他的身子一顫,由衷希望她忘掉那樣的自己。

  我要讓一個人快樂,他對我很好,所以我要努力讓他真的感到快樂。

  想到剛剛偷聽到的對話,他又笑了。

  或許,她忘了也說不定。

  這個傢伙不管是笑還是生氣,都像孩子一樣天真啊。

  噙著一抹真正打從心底滿足的笑,他慢步走回他的屋子。

  讓她帶著孩子,留在他身邊,可能的他今年所做的最好的決定。

  隔日一早,寶康便已著好端莊得體的藏青窄袖素袍,坐上馬車。

  可當主人是他,現在卻在等候著他的小女僕,思及此,他面色如土。

  「招娣,你快些,當家要出門了!」傳察急得朝宅裡大吼。

  「你別吼她,傳叔。」寶康斜著嘴角。「我就看她要摸到什麼時候。」

  昨晚,他是抱著滿足的笑意入睡的,還想,讓她留在身邊,是他今年所做的最好的決定。

  現在看來,這個結語打得太早了。

  只要一想到她總以她的弟妹為優先,他就很不高興。

  「當家,不如今天我陪您去吧!」傳察擔心地說:「畢竟是順大行的局。」

  「不用,我自己應付得來。」而且做事一向謹慎的他,也不放心讓知道秘密的招娣離開他的視線。

  這時,背著一隻包袱的招娣,蹦蹦跳跳地跑了出來。

  「抱歉!抱歉!有太多事情要交代了。」招娣不好意思地傻笑,說完想跨上馬車,可馬車太高大了,跑得急喘氣的她,一時沒力,還跳步上去。

  寶康一看,嘖了一聲,想把她拉上來,可一摸到她那纖細的手臂,又怕自己力大,會把這小手拉斷,他便不耐煩地伸出雙手,去攙她的腋窩,像抱孩子一樣的把小小的她給抱上了馬車。

  傳察愕然地看著他倆的互動。

  寶康注意到老總管的目光,尷尬地咳了一聲,說:「午飯不必準備,我那大哥一定早訂好了館子。」說完,他便關了門,吩咐車伕往中城駛去。

  車上,他嚴肅地對招娣說:「你遲到了。」

  接著又瞪她。「我該怎麼懲罰你?你說說看。」他一定要嚴厲地禁止她,不准再熬夜。

  招娣吐吐舌。「對不起嘛!我睡得有些晚了,又忙著交代我弟妹,我不在府裡的時候也一定要乖乖的。」

  「沒有借口。」寶康說:「從沒有主子等奴僕的道理。」

  「唉呀!這不重要。」招娣無所謂地回應,並解下背上的包袱。

  「什麼叫不重要?」他板起臉,懷疑這傢伙竟敢對他沒大沒小。

  「嘿!你看,寶寶,你的衣服完成了。」招娣攤開那件她熬夜趕製成的小衣。

  「這樣以後你再變小,就不愁沒衣服穿了。你喜歡這個青色嗎?」

  寶康連忙比了噤聲的手勢,看到車伕專心駕車,才鬆口氣。

  他怪罪地瞪她,怪她這般大刺刺的。

  招娣也知道自己錯了,雙手合十,抵著額頭,一直對著他膜拜。

  「好了,好了,我不是神明。」寶康沒好氣地阻止,然後一把搶過她手上的衣服,用手指撫著她那一針一線的細心,可他嘴巴上還是這麼說:「這是麻織的,這麼便宜的衣料要給我穿?」

  招娣氣嘟嘟的。「配你的嘴巴,剛剛好。」

  寶康看著她氣紅的小臉,笑了,突然好想伸出手,去捏一捏她那小桃子似的頰。

  「哼,算了,我今天犯了兩個錯。」招娣搶回了衣服,用心地摺好。「你剛剛那討人厭的話,我就不跟你計較,算是抵了一個錯。」

  寶康不以為然。「這麼擅作主張?」

  他想了想,其實他也不少真的想罰她。

  今早她會這麼遲才出門,一定是昨晚熬夜至三更的後果,他只是希望能遏止她,不要為了這些細枝未節的東西而搞壞身體。

  他聳聳肩,又對招娣說:「好,抵了一個貪睡的過錯,那剛剛大剌剌遲到的傢伙,用什麼來補償我?」他假假地笑著。

  「你低下頭來。」招娣卻不直接回答。

  「什麼?」他挑眉,不知道這傢伙又要做什麼。

  「快點啦!」她催著,臉頰因激動更紅了。

  寶康歪了嘴,看到她期盼的大眼,根本不忍拒絕他,便聽話地低下頭。在她面前,他覺得自己再也擺不起主人的架子了。

  招娣套了一個東西上去。

  等寶康坐正了身子後,拿起那用紅棉繩做成的項鏈一瞧,發現墜子是一顆鑲了牡丹的花琉璃。

  「喜歡嗎?它以後就是你的。」招娣開朗地解釋。「我弟都叫它牡丹王,因為它重量剛好,可以百發百中——喔!當然我也要看擲珠子的人技術好不好。不過我想,以後你同我打花琉璃,就不致輸得這麼難看。」

  「為什麼要做成項鏈?」他撫著這顆剔透的花琉璃,問招娣。

  「當然是讓你隨身攜帶啊。」她回答:「你知道嗎?身上帶個一兩件玩具,真的會讓心情變好,你不高興的時候,拿出來玩玩,陰雲就會呼地散去。」

  她誇張地做了陰雲散去的動作,又說:「還有,我隨時都可以同你打花琉璃,給你雪恥的機會。這樣你就會真的快樂地笑了,不會每天都笑得假假的。」

  寶康抬起眼,專注地看著她。

  「怎麼了?」

  「你說,你比較喜歡十歲的寶寶。」寶康一直都很在意這件事,語氣幽幽地說:「所以,你真的很討厭現在的我嗎?」討厭將笑容當成一張面具,時時刻刻戴著的福爾寶康?

  招娣想了一下。「我喜歡你的笑,真的,你笑起來好漂亮、好好看。」

  「但我希望你是真的因為快樂才笑,否則我會有被騙的感覺。那感覺就像以為是一顆好甜的糖果,可是吃下去發現是恐怖的蓼糖,很糟、很糟的。」

  寶康噗了一聲,為她巧妙的形容笑了。

  「就是這樣!」招娣拍拍手,好像在鼓勵嬰孩走路一樣。

  寶康又瞧胸前的牡丹花琉璃,眼瞇著,輕輕地說:「小孩的玩意兒。」

  「討厭,你又這麼說!」招娣氣鼓著嘴,朝寶康伸手。「不喜歡的話,就還給我!」

  為了這顆牡丹王,他知不知道她又要餓肚子,好買別的玩具給大弟做補償啊?

  寶康沒理她,卻解開圓領的盤扣,將這條項鏈給收了進去,理好了衣襟,還寶貝似地拍撫著胸口。

  「不,招娣,我喜歡。」他看著她,微笑。「謝謝。」

  招娣愣著,呆呆地看著寶康的笑。

  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張著小嘴發呆的她,咬到了舌,哇咧咧地痛叫。

  寶康看了,笑得更開心了。

  驚魂剛定後,招娣則像捶胸頓足。

  他擺了一個這麼英俊的表情勾引他,她也應該要做一個美麗嫵媚的小女人姿態回敬他,這樣才算勢均力敵啊!

  啊啊啊!她此時怎麼會想到這個?嗚——好羞、好羞……

  呃,不過啊……

  懊惱之餘,招娣還是忍不住偷偷覷了一下這男人。

  那張五官端正的俊顏,因為這抹真誠的笑,變得更英朗、更光亮。

  她被他那雙能迷煞人的眼,給盯癡了。

  她的臉又紅了,因為心裡的悸動,因為屬於女孩的嬌羞。

  她覺得此時的寶康,比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要吸引她。

  嗯,可以看到這樣的寶寶,偶爾出個糗,其實……

  也不錯啦!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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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7 05:09 PM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如果有人問招娣,她是怎麼分辨當家的笑是真是假,她會這麼回答——

  她也不知道!

  不過再別人想敲她頭之前,她會趕緊說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是直覺!是直覺啦!

  自從上過了第一次的當之後,她就養成了這種直覺。而這天,他帶她上中城的廣春食府,赴那票人的飯局時,這直覺發揮了作用。

  一踏進那間包廂,她就能明顯地感覺到,那張假笑的面具,又悄然無聲地掛回了寶康臉上。

  她一細看才意識到,他這種笑臉,與她看慣的那種孩子似的單純,沒有偽裝、沒有城府,是那麼的不同。

  那笑臉很深沉、很難看透,有很多與笑這樣的情緒背道而馳的想法,都在裡頭轉。

  不過,她不會怪寶康又變回這皮笑肉不笑的死樣子,她覺得這是待在這間包廂裡頭的人,逼他不得不變成這模樣的。

  經過走廊外頭,她聽到了他們虛假的笑聲。

  招娣想像著,要笑出這樣的聲音,嘴巴要張得多大?

  而寶康馬上幫她應證她的想像。

  「大哥,抱歉抱歉,來遲了、來遲了。」他連聲歉笑,眼笑得彎彎的,還露出一大漂亮的白牙。

  可他真的感到抱歉嗎?當然不。

  「啊!寶康,你終於來了。」寶康的大哥福爾屍胡,撐起肥肥的身子,張開雙臂,用好熱誠的笑容前去抱抱他的兄弟,然後回頭對坐在正位上的一個女人說:「墨當家,給您介紹介紹,這就是我那當家的二弟,福爾寶康,福百發號的所有事務,都是由他經手的。」

  招娣看那女人,盤著高髻,深色典雅素服,可面貌卻生得年輕美艷,杏子般的眼像水波一樣光亮動人,隨意的顧盼間,便好似已現盡了全天下女人最美的風韻。

  只是端只茶杯啜口茶,也可以讓所有男人都為她的傾心,甚至傾家蕩產、拋家棄子都甘願。

  當然,她那片彎得舒適得宜的,同寶康一樣噙著一抹深不見底的笑。

  這女人笑著梭巡了他們一回,招娣被她看到的時候,覺得背心整個寒了起來。

  而她顯然對招娣沒什麼興趣,之後她的目光,一直都是停留在寶康身上。

  那道目光裡,摻雜著一些女人對男人激烈的欣羨與滿意。

  寶康也同樣用那高深莫測的笑,望著她。

  見到寶康入座後,與這幫人寒暄一會兒,招娣想這兒沒她做事兒的份,便要出去候著。

  「招娣。」可寶康卻叫住了她,讓屋子的人全看向她,看得她怪難為情的。

  他像招小貓小狗一樣,朝她招招手。「你進來,不要在外面。」外面很冷,他可不要她病著了,之後都沒法照顧他 。

  「呃,可、可是……」他們應該有很重要的事要談吧?她在場,好嗎?

  「你待在裡面。」寶康說完,便不理她了。

  屍胡面有難色,笑得很難。「寶康,不好吧!我們要談事,人多總嘴雜。」

  寶康神態自若地取過食府備在圓桌上的銅煙盒,掏出了他慣用的琺琅細煙管。

  他因為念珠沉到了池子裡不見了,所以得用抽紙煙來穩定穩定心緒。

  他一邊裝紙煙,一邊笑著同大哥說:「今天不就單純的和墨當家吃頓午飯嗎?隨意聊聊的東西,說過便忘,大哥不 必這般小心。」

  屍胡聽了,笑得更僵。

  那女人倒是很圓融,反應機敏,她拿了草棒,在手爐裡點了火,傾過身要幫寶康點煙。

  她笑說:「當家說得是,今天就只是吃吃飯、聊聊天,瞧,我家僕不也都列在我後頭?大爺多心了。當家心疼他的 奴僕,可見到是一位好主子呢!」

  招娣看了一下那些家僕,歪了嘴。那兩個虎背熊腰的大漢,看起來比較像跑江湖、專討債的,站在那兒,是鎮場子 、耍威風用的吧!

  寶康看了那女人一些眼,笑道:「墨當家真會說話。」便讓她幫自己點煙。

  你也不遜色。招娣對他白著眼。

  說話這麼虛偽,難怪當他變成十歲的寶寶時,嘴巴那麼得理不饒人,因為他要忙著將他當大人時沒法罵的話全部罵 光光。

  既然寶康要她留在這兒,她便聽話地坐在牆邊的圈椅上。

  一開始,她很專注地聽這些人的談話。從他們對話中,她才知道,寶康這麼了不起。

  在進福爾家工作前,她早就知道福百發號派頭很大。

  它是這鏡花國裡首屈一指的大商號,各地分號加總起來,有近百家之多。它旗下的運局更讓異地貨物互通流暢,絲 毫不為鏡花國內多奇山險崖的地形所苦。

  這使得住在極北之地的各州百姓,也可以喝到南方玉佛手城的鮮茶,吃到西邊沿岸鹽田鎮的鹽,東邊平原農稼城的 精米,並用金潤鎮上好的油來點爐取暖,讓每個人都能平安飽足地挨過這夜魅城極冷的寒冬。

  而只要由福百發號出售的貨品,絕對是銀貨兩訖,質地精良。

  數代的正派經營,讓福百發號的招牌就是一個品質保證,這也讓上至官府,下至平民百姓,都對福百發號讚譽有佳 ,更在無形中形成一種依賴,什麼生活上的小物,都要上福百發號的分號購買,這也贊成了那些分號常常門庭若市 的影像。

  而搬有運無的管道,都是仰賴那條橫貫鏡花國全境的「福徑」。

  原來,「福徑」這條路是當年才二十三歲的寶康,攜著一班造路工人,一手開闢下來的。

  由於鏡花國境內多東西向的高山湍流,造成南北交通極為不便,從南部州城繞行至夜魅城,竟要花上一年的時間。

  這樣耗時費力的路程,使得運送物資到達這不利農業的蠻荒之地益發困難,人們開門尋常的七件事,對夜魅城的百 姓來說,曾是一種奢侈。

  而剛繼承家業的寶康,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便決定出資,並親率一班工人,尋找可以由南往北直通的路徑,沿途建 造棧道、吊橋,讓這趟要耗費一年的路程,足足縮短成一個月。

  這不但是福爾家族的創舉,更是鏡花國內的驕傲。

  因為當年是福百發號出資辟造,此路當屬福百發號專有,所以才叫作「福徑」,但它同時也是為人們帶來的幸福的 道路。

  目前,知道這條路徑的正確走法,就只有福百發號旗下的運局、鏢局,以及中央官府而已。

  因為這條獨特的路徑,使得夜魅城裡的百姓可以豐衣足食、各地產物得以流通,更因為它的隱密,讓福百發號握有 足夠的籌碼,可以在全國、甚至是他國的商場上呼風喚雨。

  當然,這麼大的商機也引起許多人的覬覦……

  招娣閃著大眼,祟拜地看著寶康。她之前真的不知道寶康這麼厲害耶!

  寶康喝了口茶,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往招娣那兒看了一下。

  發現她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樣了,像在注視著神一樣,祟拜、敬畏,以及……

  呃,他可以這麼認為嗎?摻和著些小小愛慕的眼神。

  雖然他有些不解,不過,他喜歡她這樣看著他。

  他滿足地呵笑一下,又吸了口煙,回到談話裡。

  不過,他卻不知道,招娣還多起了一個念頭。

  像他這麼厲害的人,還會被她喂油醋,坐在屁股下整得慘兮兮,其實……真正厲害的人,是她啦!想著,她便得意 地竊笑。

  這笑,寶康也沒漏看,他覺得那笑很……很可愛。

  吃過午飯後,談話還沒結束。聽他們談到兩國商場上的瑣事,招娣便覺得有些無聊了。

  她很想睡覺,可她連忙捏醒自己,在客人面前睡覺,成何體統?

  她動動手腳,坐直身體,努力清醒著。

  現在,她又多佩服寶康一點了。這麼瑣碎的話題,他也可以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還有啊,他那抹笑,少說掛了也 有一個多時辰了,都不累啊?

  她呼了口氣,想做些別的事情轉移注意。

  打開包袱,翻出了一條紅棉繩,她想自個兒靜靜的玩著,應不致打擾人吧!

  而那只不過是一條紅棉繩,便讓她玩得不亦樂乎。

  她用那棉繩,靈巧地織出蛛網、花朵、皮球、車輪、屋子等等的複雜的圖樣,她很專心,每繞成一個圖案,她就興 奮得紅了臉頰,然後再入下一個挑戰裡。

  當她發現寶康在偷瞧她的時候,他不知道已經看她多久了。

  她以為他是反對她這樣胡玩的,所以打算將紅棉繩收起來,沒想到寶康卻急急地搖著頭。

  在座的女人和他大哥見他這反應,都是一愣,急問:「怎麼?寶康,你反對這種說話?」

  「什麼?」寶康轉回頭,趕緊呵笑:「不,你們說得很好,繼續說。」

  談話繼續,可招娣發現寶康根本沒注意在聽,不一會兒,他的視線又飄過來,想繼續看她出神入化的打棉繩技巧。

  招娣突然感到驕傲起來,快手編了一朵很多花瓣的百合給他瞧。

  寶康見著,眼睛不禁發亮。

  她又繞了更複雜的形狀,愛現著。

  寶康新奇地嘖嘖出聲,眼裡是一個短手短腳的小人。

  之後她再編了許多高難度的花樣,每一樣都使寶康瞠目結舌,根本就忘了他現在是在同人應酬。

  見寶康佩服的眼神,招娣挺起胸膛,翹高著臉,那模樣好像在說:我很厲害吧?誇獎我、誇獎我啊……

  寶康看著她的小臉又像小桃一樣可口,滿足的歎笑。

  下一秒,他搖搖頭,喃喃地道:「像個孩子一樣……」那是一種寵溺的口氣,連他自己也沒察覺。

  當他伸手要去拿茶盞時,才發現氣氛不太對勁。

面前兩個人都停止了談話,眼巴巴地瞅著他。

  而那個叫墨蘭的女人,更用一種嫉妒、輕視的目光,瞪了招娣一眼。

  可招娣傻傻的沒注意,玩膩了棉繩,又掏出沙包要玩。

  「寶康,方纔我們建議,關於福徑可以對外募集資金、多拋攬更有實力的動行來增加運量,這些,你可有聽清楚嗎 ?」屍胡對他弟弟這心不在焉的模樣,當然生氣,他這態度簡直就不把他這做大哥的放在眼裡。

  可他又不得不涎著嘴臉,討好弟弟。「要不要咱們再細說一遍?」

  寶康揮揮手。「我聽得很清楚。」他又拿了一根紙煙,要裝上煙管。

  「那當家的意思如何呢?」墨蘭插了進來,笑問:「咱們順大行旗下的運行基底厚,不但牛馬好,全是來自那北疆 外的名種,拖負用的車輛、船隻也只是用厚實在的檜木製成。有這般龐大的資金、精良的設備進駐貴號,又能與敝 國官府結好,豈不一舉數得?我們這般誠意與當家合作,您能否定下心,好好考慮考慮?」

  寶康帶笑地看了看他大哥,又瞧了瞧這個順大行的當家墨蘭。

  看著這坐在一塊的男女,齊聲唱著同一個調子,突然,什麼都懂了。腦子轉了一輪,他笑得更和善了。

  「啊?墨當家,你適才不是說,今天就只是吃吃飯,聊聊天?既然是聊聊天的東西,你怎會要我花腦筋考慮呢?」

  他吸了口煙,手指輕敲著頭,裝出苦惱的樣子。「真不巧,我今天沒帶腦子出來,沒法好好考慮事情呢!」他還好 心「解釋」:「因為我大哥約的,只是個吃吃飯、聊聊天的局。」

  墨蘭沒了笑,而屍胡則是尷尬至極。

  「這是否表示,這事根本沒商量的餘地?」墨蘭冷著臉,瞪著忙向她陪笑的屍胡,美目狠厲一瞇。「福爾大爺,這 好像跟你信誓旦旦向我保證的,完全不一樣?」

  「這、這……這有誤會的,只要再好好談,我二弟一定會……」

  「不用多說,我們走。」墨蘭站了起來,高傲地斜視寶康。「當家,改日再到您府上一敘。做不成這筆生意,我們 還有其他可談的吧?」

  寶康笑笑。「當然,到時一定好好招待墨當家。只是,本城商賈眾多,您也不必只執著於本號。」

  「福徑的確很可口。」墨蘭說得直白。「不過,有才幹的馬更能讓伯樂傾心。」

  寶康看出這女人對自己貪婪的慾望,而這種慾望,他見慣了。

  他便應得隨意。「恭候您的光臨,墨當家。」

  「那好,屆時便叨擾了。」哼了一聲,轉身邁步,兩名虎豹般的家僕護著女主人離開。

  招娣再單純,也不會嗅不出這一觸即發的火藥味,她很識相的收起沙包,乖乖看著那夥人離開。

  飯局散了,寶康離開坐席,抖了抖衣袍,走向招娣,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好了,結束了,招娣,咱們走吧!」

  可他隨即發覺這手伸得有些曖昧,又趕緊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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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招娣跳下椅子,走向寶康時,突然驚恐地看著他身後大叫:「寶寶,小心!」

  寶康回頭,見他大哥像頭瘋牛一樣衝過來,他本來可以閃開的,可招娣在他身後,他怕她受傷,心一橫,便結結實 實地接住這衝撞,他一個踉蹌,倒向那尖銳的桌角,痛得他齜牙咧嘴。

  「你這低賤的庶子,就非得處處跟我作對嗎?啊?啊?」屍胡跨在寶康身上,打了他幾拳。「你以為福百發號真是 你的嗎?休想!休想!」

  「住手!不要打寶寶!」招娣撲了過來,去抓屍胡的手。屍胡扯住她的衣襟,把她扔到地上。招娣滾啊滾,撞到椅 子才停下,讓她痛得哇哇叫。

  「招娣!」寶康一驚,趕緊路易開屍胡,跑到招娣身前護著。

  「你這庶子,根本沒資格管號裡的一切!」屍胡抓起來大罵。

  「大哥,你今天既為福爾家長子,就要為咱們著想!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找來那順大行是要做什麼嗎?」

  寶康努力控制脾氣,盡量冷靜地說明:「順大行是官商,好要替她的祖國奪我們的命脈!她有了福徑,就等於有了 鏡花國。你怎會以為她只是來投注資金的?你要奪回福百發號,可以我讓你憑你的能力奪,可你萬萬不能引狼入室 !」

  見寶康都將他的底細給掀了,一肚子壞水的屍胡失了理智,歇斯底里起來。

  「你[词语过滤-#16],果然是那賤女人生的壞胚,能言善道,把每個人都給擺弄得像傻子。

  你以為老頭真要你來繼承家業?還不是你那窯子出身的娘,用身子蠱惑那老頭,那老頭傻了,才糊塗的把這個家傳 給你!

  這樣的女人,讓她善終都是便宜她了,你還想讓她進祖祠?簡直就是褻瀆我們福爾家的祖先!」

  招娣氣怒地皺眉,在心裡教訓著,這傢伙怎麼這麼幼稚?說理說不過人家,就罵到人家的爹娘身上,比三歲小娃還 不如。

  「你說什麼?」忽然,寶康的聲音冷了下來。「你再說一次。」

  屍胡不顧顏面罵道:「就說你娘下賤,像條狗,給每個男人——」可那「睡」字還沒吐出,就被寶康一拳連同門牙 一塊打掉。

  寶康發了瘋似的,把他大哥打趴在地上。他的塊頭比屍胡高一倍,只往橫的長去的屍胡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他一直打、一直打,還發狠道:「不准!不准你這樣說我娘!不准!不——

  招娣很害怕,發現她曾經惡整的小貓當家,原來是一隻猛虎,他沒這樣發瘋地打頑皮的她一頓屁股,她真該要謝天 謝地了。

  她想阻止寶康,可此時,她發現寶康的身子像石頭般硬住了。

  她一驚,心情裡連連喊糟,寶康生氣了,那他的身體會、會——

  屍胡一逮到機會,就把寶康踢翻在地,同樣也不留情的將他往死裡打,寶康的身體又痛又僵,根本無力還手。

  招娣朝外頭大叫:」救命!救命!有個瘋子要殺人啊!快來人啦!來人啦——寶寶、寶寶要被打死啦!「喊到最後 ,她都快哭出來了。

  可她不能哭,咬緊牙,又撲向屍胡,被推了幾回,滾得頭昏眼花,最後索性趁著空隙,橫到這兩個男人之間。

  「別打啦!別打啦!你弟弟要被你打死啦!嗚啊啊——」她緊緊地抱住寶康,屍胡怎麼拉也拉她不開,結果連她一 起打,痛得招娣一直在尖叫。

  傻子!這聲音讓寶康心一揪,抬腳用力一踢,趕緊把屍胡踹離招娣身上。

  即使他的身體痛得彷彿要四分五裂,他還是吃力地拎起招娣的小身子,踉蹌地帶著她逃離這間廂房。

  恰巧,食府裡的人也循聲而來,一起壓制打紅了眼的屍胡。

  拐了好幾個彎,寶康帶著招娣逃到了一個僻靜的庭園,這時好似用得一滴也不剩,寶康突然虛軟地跪倒下去,全身 僵硬顫抖,蜷得像一個全身赤裸在雪地上受苦的人。

  「寶寶!寶寶!」招娣急得一直掉眼淚,這才知道他變成孩子是這麼痛苦,只能無助地緊緊抓著寶康「寶寶,我, 我可以做什麼?寶寶!」

  「招娣……」寶康抬起慘白的臉,一眼就看到她額頭的瘀青,好刺眼。他想說什麼讓她安心的話,可最後他只能叫 苦:「我……我好痛……」

  「痛?」招娣忙著擦眼淚,提議道:「那就叫出來啊!叫出來啊!」這樣就不會那麼痛了,這方法對她弟妹都很有 效。

  寶康搖頭拒絕。他不能驚動這裡的人,讓秘密曝光。

  招娣啊了一聲,想到一個辦法,她費了好大的力,將寶康的臉揣入懷中,像母親抱著哭泣的孩子安慰那樣。

  「沒關係!你叫出來!我、我……」她抽噎一聲,明明自己也怕得要死,但她還是鼓著勇氣這麼說:「我會保護你 !」

  這話又讓寶康的心猛地一揪,他什麼也沒多想,便順著直覺,緊緊地抱著招娣的細腰,臉埋在她馨香的懷裡。

  在那裡頭,他聲嘶力竭的吼叫,吼叫出那宛如挑筋剝骨的刺痛——

  福爾家的車伕等了很久,遲遲沒看到他家的主人,倒是看到一身狼狽的福爾屍胡架了出來,官府的人已經在外頭等著了。

  之後茶房轉告他,有一個帶著孩子的小僕傭,要他先打發車子回家,當家會晚一些回去,他這才駕著車離開。

  招娣替十歲的小寶康換好小衣,背著精疲力竭的他偷偷往後門溜走。

  她帶他來到她熟悉的街巷,在一處僻靜的古井旁歇下,之後打了一桶水上來,要為寶康擦拭傷口。

  拿著濕巾,招娣哄著他。「嘿,寶寶,你抬頭,我要替你擦臉。」

  寶康沒理她,還是低著頭。

  招娣想了想,說:「你放心,這裡我很熟,我常在這裡玩,我弟妹也常來這兒清理。這裡沒啥人,小孩大吵大鬧都 沒人說話呢!」

  寶康開始發抖。

  「啊?你還在害怕嗎?沒事啦!沒事啦!不要這麼膽小……」

  說到這兒,招娣咬了一下舌頭,其實剛剛她怕得要死!於是她補充。「瞧!我現在也沒在怕啦!我想你應該比我還要勇敢吧!」

  她覺得寶康好像要哭了,便趕緊做出她常在弟妹面前做的哭臉,想逗笑他。

  只見她雙手握著拳頭,在眼窩、眼角邊摩蹭,一邊苦著臉,嗚嗚地叫著。「嗚嗚嗚——寶寶真愛哭!嗚嗚嗚——寶 寶羞羞臉!嗚嗚嗚——寶寶不哭不哭,不哭我就給你親一個。」

  叫完,她就親著手掌,然後拍拍寶康的臉頰,當做安慰。天知道她的香吻有多搶手,連隔壁鄰居的皮小孩都搶著要 呢!

  忽然,寶康抬起頭。

  招娣很得意,以為他很感動,要感謝她。

  沒想到,寶康一把抓住她的臉,像上回在池裡吼她那樣,生氣地哭。「你這個傻子!為什麼要讓那傢伙打?你那麼 小,那麼瘦,萬一被他打散了,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招娣的耳朵都快被他吼聾了。

  她揉揉耳朵,很認真地想著,才說:「你怎麼辦?再找春春回來服待你啊。」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吼得這麼痛徹心扉的樣子。

  寶康臉一紅,發現自己的急切是這麼明顯,只有她這傻子才感受不到。他連忙改口道:「你沒聽清楚,我是說你弟 妹怎麼辦。」

  「切,剛剛明明就是這樣說,還嘴硬。」招娣不理他,拿著濕巾就去擦他臉上的鞋印還有血跡。

  寶康趁此機會,細細地看著她受傷的小臉。

  他有些心疼地:「你的臉,痛不痛?」

  招娣一愣,摸摸自己的臉,故意皺著臉哀叫。「唉唷!痛死了。」接著又俏皮地眨眼,笑著。「這樣你還捨不捨得 凶我?」

  寶康切了一聲,看向別處。

  沒多久,又悶悶地看向她。「那個,對不起。」

  「幹嘛和我說對不起?打我的又不是你,何況你的神腿,還救了我好幾回呢!」她拍拍他的小腿。

  「是我大哥打你,我卻沒好好保護你。」

  招娣發現小寶康難得這麼正經,看來她被打的事,他真的很耿耿於懷。

  「所以。」寶康露出一個和童顏極不相符的苦笑。「我才討厭小孩,小孩什麼事都做不成,只能人宰割。」

  「你不要這麼說嘛……」

  「你聽我說,招娣,我只對你說。」寶康摀住招娣的嘴,說:「這是神明給我們福爾家的懲罰,我們是有六百年歷 史的古老家庭,祖先曾經比現在的福百發號還要風光,可是,因為太貪婪、太急切,所以神明就下了這個詛咒給我 們,讓我們一生氣,就變成一無是處的小孩。它要讓我們嘗嘗,力不從心的感覺。而人只要越急切地守著他擁有的 東西,就會越容易不滿、發怒。」

  聽到他又說小孩一無是處,招娣嗚嗚叫,想要辯駁,寶康卻不給她機會說話。

  「你說過,你不喜歡我的笑,會有種被騙的感覺,你也說明,你喜歡小孩的我,因為很坦率。」

  寶康吸了口氣,又說:「可是我只能這樣笑,這樣笑,就連我自己也相信,我是一個絕對不會生氣的人。我不生氣 ,我就不會變成小孩,那我就可以保護我想保護的東西。我不想爭奪什麼,我只是想保護那些我本來擁有的。」

  他放開招娣,呼了口氣。「這樣,你懂了嗎?因為你說你喜歡現在的我,所以我才用這副模樣說給你聽的,而且……」

  我希望,這麼拚命保護我的你,能更瞭解我一點。寶康沒敢說出這話。

  招娣傻傻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點點頭,說:「嗯嗯,我懂了。」

  見寶康還在看她,她直言:「其實,你不是討厭小孩。」

  寶康挑了挑眉,沒拉話。她又說:「你是討厭沒有力量的自己。」

  「什、什麼?」寶康大驚。

  「就像剛剛,你大哥污辱你母親,你馬上就生氣,要變成小。其實你不是討厭小孩子,而是很氣自己到了關鍵時候 就會變小孩,會那麼無力。」

  招娣比出二的手勢,搖了搖。「我現在才知道,你啊,搞錯了這兩件事。」

  寶康惱怒了。「你這傢伙!說什麼鬼話?」他舉手想打她的頭,可他忍下了。口氣欠佳地說:「我難得對著你說真 心話,你不要妄自評論——」

「啊!不過呢——」招娣趕緊再說「我相信,夫人絕對是個好母親。」

  「哼!你看我要打你了,才改口的吧!」寶康不屑。

  「不是不是!」招娣著急地揮揮手。「我真的這麼覺得,否則,她兒子幹嘛這麼努力地保護她呢?瞧,那沒水準的 人罵你爹是臭老頭,你都沒什麼反應呢!」

  寶康瞪著眼,垮著嘴。

  「讓別人知道你母親是個偉大的人,才能把兒子教得這麼有出息,這樣就夠了,對不對?」她替他理了理松髻,笑 說:「你就不必再對自己生氣啦!」

  「這是什麼道理?」寶康還是插著,不爽。

  「嘿!你變笨啦?」招娣說:「這道理很簡單,你就想想你大哥嘛!難道他這副幼稚的鬼樣子,我會把他母親想得 很高尚,很偉大嗎?」

  寶康一怔,想了想,嗯,滿有道理的,大娘生前的確是個心情不好,就拿家僕出氣的人。

  招娣再加把勁。「我想你母親知道你這麼愛她,一定很高興。」

  寶康看了看招娣,瞧她說得激動,小臉頰又那樣鮮明地紅了起來,圓圓的眼這樣活力地眨巴著,眨巴出像水波一樣柔潤的光澤,讓他的心突地一個悸動,使他的心思轉啊轉的,就這麼轉進了心裡那一處最柔軟、最香甜的地方,就此沉淪下去。

  而對這樣的沉淪,他竟然是如此的……心甘情願?

  「嗤!」可表面上,他還是嘴硬。「你又不是我娘,怎麼知道?」

  「耶?這叫將心比心啊!這也不懂。」招娣嘖嘖叫。「因為我弟妹以後也一定會這麼愛戴、擁護他們的姐姐,所以我當然懂你娘的心情啊!」她說得理所當然。

  寶康噗嗤笑了。「嘿!真是自大!」

  「怎麼?想數落我?」招娣擺出打架的姿勢。「我告訴你,事實就是事實。」

  她等著小寶康這張壞嘴出招,等啊等……

  卻等到了寶康一個笑,不是訕笑、譏笑,而是一個飽含著溫暖與感謝的笑。

  「雖然自大了點。」寶康伸手,也輕輕地幫招娣擦去衣服上的鞋印,然後微笑地說:「不過,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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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7 05:09 PM |只看该作者
第六章

大家都發現,當家有些不一樣了。

  「當家,明年的米糧,咱們要進多少?」掌進貨的管事拿著貨單,恭敬地問。

  主位上遲遲沒聲音傳來。

  大伙不禁抬頭,打量主位上的人。他們看到當家正低著頭,專注著什麼。

  他們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終於等到當家抬了頭,舉起他手上正忙著的東西——

  用紅棉繩編出的一個蛛網。

  可等等!紅棉繩……不是女孩子家在玩的東西嗎?

  那紅繩繞掛在一個大男人的手上!還是一個手握如此大權力的男人手上,那感覺真是……奇妙啊!在座每個人都呵呵一笑,掩飾著窘狀。

  管事不厭其煩地再問一次。「當家,請問,明年米糧要進多少?」

  「就這樣。」當家又把手舉高,讓那紅蛛網更顯眼。

  「嗯……當家,這……」這樣是哪樣啊?管事一頭霧水,還要裝得和平常一樣,以免被當家看出他在笑他,笑他像個女孩一樣,在揪那娘娘腔的棉線。

  「你算一下這蛛網的格子。」當家說。

  這可是有深奧的學問喔,他驕傲地想。

  「好,一、二、三……十一?」管事恍然。「啊!當家是要進十一萬石?」

  當家一愣。「不對!」他看了一下自己結的蛛網,啊了一聲,手又忙了起來,自言自語著:「奇怪,我明明是想編十五格的蛛網,怎麼會少四格呢……」

  就這樣,他們又等了一會兒,等當家完成,再讓他們數。

  「嗯,要……廿六萬石?」怪哉,當家剛剛說要十五格,怎麼跑到廿六格去?

  「啊!又不對!」到底要怎麼繞呢……當家陷入苦惱。

  在場的每個人,頭上都在冒黑線。

  嗯,那個……他們可以認為,這是當家難得的一種……幽默嗎?

  又有一天,一個犯錯的分號掌櫃,來到宅裡賠罪。

  這錯雖小,卻是要罰錢的,掌櫃祈求當家可以折免這罰金。

  可一向紀律嚴明的當家,卻只是在地上畫了個三角,擺了許多花琉璃。

  當家給了他一顆琉璃,說:「來,我們打花琉璃。」

  「啊?」掌櫃的下巴掉了。

  「你打贏了,我就不罰你錢,只要下回別再犯。」當家說得很認真,不像是玩笑。「我打贏呢,除罰錢外,你還要到其他分鋪罰作勞務,如何?」

  「啊,好的,當家。」掌櫃接下了,心情很忐忑,他第一次打這玩意兒啊……

  打啊打的……

  結果……

  那第一次打花琉璃的掌櫃,因為不必課罰金,快快樂樂地回分號去了。

  「當家,您最近心情不錯啊。」傳察跟在寶康身後,回到了福爾家的院落。

  「嗯?有嗎?」他摸摸臉,覺得自己還是和以前一樣,一直都在笑啊。

  「呵,當然有。」他傳察活了這把年紀,還分不出真笑和假笑嗎?

  「是嗎?可前一刻,我還在惱呢。」寶康笑說:「沒罰到那掌櫃的錢。」

  沒想到他練了那麼久,打花琉璃的技巧還是這麼差。讓那小傢伙知道,準會被笑。

  「不過結米糧那天,當家的玩笑滿有趣的。」連他這老古板都笑了。

  「嗯?」寶康疑惑地看他。「那天我沒開玩笑。」他是真想用蛛網的概念,來向大伙分析米糧進貨是要如何計算。

  他心算高人一等,可編網的手卻很拙。

  傳察不再提了,隨著寶康進了書房,攤了些帳本要與寶康討論。

  他們討論得很深入,直到天井那兒傳來了孩子的聲音,還有招娣的……

  聽到招娣的笑聲,寶康馬上抬起頭,往外看。

  原來,她領著那些孩子,在玩打鬃人的遊戲。

  所謂的鬃人,就是用高粱桿、紙絹與堅硬的豬鬃做成的長型人偶,單是直立著,可以不倒,而外表會按著民間故事,做出各種討喜人物的相貌。

  人們玩著時,會將他們的鬃人放在銅茶盤上,然後雙方便掄起棒子敲打銅盤,使那鬃人在上頭轉動,並且試圖讓對方的鬃人給擠下去。

  這遊戲是很吵的,打銅盤的聲音分明就是敲鑼,加上孩子放肆地笑鬧,看得傳察起了疙瘩,捏著冷汗。

  當他心驚膽顫地望向寶康時,以為會看到閻王似的臉色……

  咦?不對,他看到的是一副如癡如醉的表情。

  「真是!」他以為當家是被氣傻的,便自告奮勇去趕人。「我去把這幫壞了規矩的人帶走!」

  「等等,傳叔!」寶康卻趕緊拉他,要他噤聲。「他們不曉得我在。」所以他不怪他們。

  傳察瞪凸了眼,呆張著嘴,這模樣讓他像一條鯰魚。

  可寶康沒時間看他那滑稽的表情,現在他光看外頭的「風景」都來不及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覺得那群孩子是……風景,還是很美的風景。

  而那風景裡最出色的就是——

  招娣的笑,紅撲撲的笑。

  他看到,當那打鬃人的比賽分出了勝負,她同其他孩子一起為勝利者歡呼,像可愛的小兔子跳來跳去的,讓他很想衝動地上前,把她抱個滿懷,然後將她鎖在懷裡揉弄愛撫。

  他看到,當那小孩因為不服輸而大聲哭鬧的時候,她假裝生氣地跺腳,擺了好多鬼臉給那小鬼看。

  有鼻子推得高高的……豬頭。

  嗯,那是他看過最可愛的豬頭。他笑。

  有把臉拉長的……馬臉。

  喔!怎麼會有馬長得這麼可愛?他再笑。

  還有當初她諷刺他的……大笨牛。

  天!他那時怎麼會因為她這個動作而氣得半死?這明明是世上最迷人的一頭牛!他再傻傻地笑。

  此時,招娣的頭一個微偏,惹得他心突地一跳,趕緊把嘴捂著,轉開臉,佯裝專心地在讀帳本,可那雙眼不清一刻又忍不住飄過去……

  他以為,她是發現他的視線了。

  結果,她只是伸手去撿掉在地上的髮夾。

  他鬆了口氣,可卻馬上感到失落。談生意談失敗,都沒這麼高潮起伏。

  不過,招娣可愛的鬼臉,還是沒讓那小弟停止哭鬧。

  他看到,招娣也跟著苦著臉,揉著眼窩,做了那愛哭鬼的表情,然後唱道:「嗚嗚嗚——丙辰真愛哭!嗚嗚嗚——丙辰羞羞臉!嗚嗚嗚——丙辰不哭不哭,不哭我就給你親一個。」

  寶康像欣賞著絲竹一樣,陶醉地聽著。

  接著,他又看到,招娣那粉嫩的小嘴,親著手掌,貼到那小弟臉上,再抱抱他、安慰他。

  寶康瞪癡了。

  他同時發覺,自己的身子變得好熱,可不是那種要變孩子前的徵兆。

  他是興奮、激烈的灼熱。

  他多想,多想奪過那手掌,去舔那留在上頭的香吻,然後再領著那留有她餘香的小手,去撫摸他的全身。

  甚至……甚至還想得寸進尺的,把她壓在地上,吃吮她的小嘴、逗弄她的小舌,將那一聲聲讓他酥骨、愛憐的可愛呻吟,全部給激發出來,好讓他亢奮、讓他壓抑、讓他痛苦、再讓他解放,最後,讓他欲仙欲死……

  天哪……他在心裡吶喊著。

  「咳,當家。」傳察覺得他該插嘴了。「您身子是否不適?」臉好紅,好像發燒了。

  寶康顫了一下。「什麼?」

  見傳察擔心他的表情,他乾脆順水推舟,讓自己的窘狀有個合理的解釋。

  「對,頭有些暈,我想小憩一下。」

  「那小的便不打擾當家。」傳察收拾了帳本,一會兒,又抬起頭,表情平靜地說:「當家知道,什麼東西是世上最美的嗎?」

  假裝要到長椅躺歇的寶康一愣,看著傳察那雙晶燦的老眼,他搖搖頭。

  「是讓你有心的東西。」傳察說:「即使是一根樹枝,您也會覺得它是最美的花。」

  「呵,是嗎?」寶康裝傻地笑,可他怎會不知道這話底下的用意,畢竟這老總管是看他長大的啊!

  傳察離開了,寶康臥在躺椅上,望著天花板,想著心事。

  半刻,他又聽到敲銅盤的聲音,新的一回遊戲開始了。

  他的眼睛轉了轉,轉向了緊閉的門邊。

  他,好想玩玩看,好想跟招娣一起玩,好想跟她一塊哈哈笑……

  他起身,吸了口氣,開門出去,走向那堆人。

但走到他們面前,他又有些無措,不知如何開口。

  老天!他可是商場的談判高手,卻不知如何開口加入遊戲?

  這群人停了動作,失了聲音,瞪大著眼,瞧著他。

  「那個,我,可……」他邊說邊想著詞。

  下一瞬,孩子全跑了。

  只剩下落葉,還有……招娣。

  最後,招娣拿出自己的鬃人,陪他玩。

  鏘鏘鏘——

  「我不知道你在,你不要生氣喔。」招娣打著銅盤,邊偷覷著寶康,怕他生氣,邊說:「你會處罰我們嗎?」

  鏘鏘鏘——

  寶康一怔。「我為什麼要處罰你們?」他繼續敲銅盤。

  鏘鏘鏘——

  「因為他們出現在你面前了。」

  鏘——寶康的手停了。

  「什麼?」他有些忘了自己立下的規矩。

  「我要他們每天早上背誦寶寶的約法三章。」招娣說得很急,看來很擔心的樣子。「他們都記得很熟,絕對沒有忘記。」

  喔!看來這就是全部的人都跑掉的原因,那些孩子肯定都很怕他。

  其實,他最近已能漸漸適應這院子有孩子的存在,而且這幫孩子真的調教得很好,不亂吵,今天的吵鬧只是意外。

  不過,他不想向招娣明說,他想嚇嚇她、「勒索」她。

  「不過犯錯就是犯錯。」寶康板起臉,說:「不論是誰,都該受罰。」

  「你……要趕我們走嗎?」招娣一驚,瞪著無辜的大眼,楚楚可憐地說。

  寶康的心一揪,要是之前,他一定會趁機大鬧招娣一番。

  可他不懂現在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連她這可憐怯弱的樣子,都看不得呢?

  他只想看到她笑,開心地笑。

  招娣看寶康臉色很沉,丟了棒子,抓著他的衣服,求道:「我們下次不會再犯了,我答應你,要不以後打花琉璃,我都讓你,好不好?」

  這傢伙以後打花琉璃都讓他?這算什麼談判條件?他有那麼遜嗎?

  他低吼一聲,招娣嚇得趕緊縮手。

  他忐忑地偷瞧他,像只在老虎爪下的小兔子,又讓他的心一扯。

  他歎氣。「不會有人趕你們離開。」

  他又苦苦地笑著。「你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這笑雖苦,卻有些寵溺的味道。

  「真的嗎?」招娣起先傻傻的。「真的嗎?」她再問一次,笑開了。

  寶康點頭。「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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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7 05:09 PM |只看该作者
  「謝謝你!寶寶!謝謝你!你是大好人!我喜歡大好人!」招娣跳起來,一把捧著寶康的臉,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個。

  寶康渾身一震。

  那軟綿綿的觸感,真好,他好想讓這軟綿,親在他身體上最敏感的地方。

  還有,他想、他想……

  他想親她!

  念頭一閃,他便將招娣抓進了懷裡,大手握住她的小脖子,熱燙的唇就要強逼上去,凌虐她的……

  「啊!寶寶——」

  他以為招娣大叫,是因為少女的矜持與嬌怯。但這不但不能阻止他,反而更能激起男人體內的獸性——

  沒想到……

  「你……腳蹲麻啦?」

  寶康的身子定住了。「什、什麼?」

  「你也太不小心了。」招娣哇哇抱怨。「你要我扶你可以,可幹嘛把我抓在懷裡?你很粗魯耶!嘖嘖嘖……」

  聞言,他的身子僵了。

  他這麼霸道、這麼狂猛、這麼無法抑止飢渴的動作,卻只是被這小傢伙誤解為……他的腳蹲麻了,差點兒跌倒,所以才想扶著她,沒想到太粗魯,將她「不小心」抓進了懷裡?

  他還真是不小心啊!

  「啊!對了。」招娣想起什麼,依然與他維持著這曖昧的姿勢,眨巴著期待的眼,說:「看你差點兒跌倒,我想到一件事!」

  「什、什麼事?」

  他的身子,忍到痛了。

  可招娣卻用那種不識男女情滋味的眼神,像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又天真又單純地看著他,問:「柴神娘娘廟有廟會,我可以請一天假,帶我弟妹去玩嗎?」

  他的身子此刻開始抖了。他心裡升起的罪惡感,就好像一個做爹的,想順著男人的慾望,去親吻自己美麗的女兒一樣。

  不行!這小傢伙沒自覺,他根本親不下去。

  他忍著痛,將她扶好,還要裝成一切沒事、一切都很好的樣子,微笑地看著她。「廟會?什麼時候?」

  「後天,在西城。我也想祈求娘娘,為我們大家帶來溫暖。」

  後天嗎?寶康想,自己那天應該沒什麼事,或許他可以跟她去。廟會上,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他可不放心讓她自己去,何況她這母雞還有七隻小雞要顧。

  他嚴肅地說:「可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他給了她一個引子,讓她主動開口,希望他能陪著一塊去。如果她這麼說,他絕對馬上答應。

  他準備好了——

  「不,不會危險。」招娣搖搖頭,想讓他安心。「乙大哥會陪我們去。」

  寶康呼吸一窒。「乙大哥?」他急問:「他是誰?」

  「喔!那是我鄰居的一個大哥。」招娣說:「我爹娘死後,他很照顧我們。他陪著去,會保護我們的!」

  「是嗎?」寶康眼一瞇,又問:「瞧你說的,你們感情很好?」

  「嗯!當然很好,我們從小一塊長大的。不信任他,我才不會讓他碰我弟妹呢!」招娣開心地答,好像因為後天要見到這大哥了,所以心情天大的好。

  寶康冷冷地呵笑幾聲,算是應和她的話。

  可心裡卻有隱隱的怒氣,像把文火,正在滾沸一鍋濃醋,越滾越酸。

  他沒想到,自己會是一個佔有慾這麼強的人。

  他還想再多問問招娣,她跟這個乙大哥之間的問題,沒想到招娣的小腦袋又是一轉,想到什麼,打斷他。

  「寶寶,你等我一下。」說完,就跑回後頭的耳室。

  「招娣,你回——呃!」寶康的叫聲被一聲痛吟取代,叫喚戛然而止。

  當招娣回來的時候,她看到的是十歲的寶寶。

  「啊!寶寶!寶寶!」她驚叫,連忙解開身上的包袱,還好她隨時都帶著他的小衣,急忙替他套上。「你好奇怪喔,幹嘛生氣啊?這樣很危險!」

  寶康板著臉瞪她。

  「啊!你也想去廟會?」招娣想了想原因,用哄孩子的方式哄他。「好啦!好啦!下次再帶你去。」

  寶康翻著白眼。心想,難道她那顆心還沒發育完全嗎?

  怎麼反而他一個大男人,比一個閨女還要敏感?

還是說,她跟他不一樣,她只是把他當成小孩在對待,其實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寶康的眼神就像個棄婦一樣,悲憤地控訴著。

  招娣沒再理會他的怪異,逕自掏出她剛從房裡拿來的一個小袋子,倒出來,是上頭繪有各式神話傳說人物的圓形紙牌。

  然後她就領著不開心的寶康,再去認識新的遊戲……

  寶康小心翼翼地來到後院的耳房,靠在柱子後,偷偷看那群小鬼在天井嬉戲。

  他想,招娣在廚房備餐,還要好一會兒才來,趁這時候,他可以多多打聽一些,哼,關心那個「路人乙」的事情。

  他輕著步,走出去。

  沒想到還是被眼尖的任子看到,他馬上拍手大叫:「大家!閃、閃、閃——」

  又是一眨眼的時間,那些孩子全都竄進了屋子裡,沒讓寶康抓到半個。

  他第一次感覺到,這種被離棄的滋味真不好受,即使對方是一向討厭的小孩。

  他咳了幾聲,對著那屋子說:「那個最大的,你叫任子,是嗎?」

  屋子沒聲音。

  他再說:「我想同你談談話,你能出來嗎?」

  過了一會兒,屋子才有聲音。「姐說,約法三章不能打破。否則,我會被她轉到吐。」

  他說的,就是那招轉轉樂?寶康想。

  「好吧,那我們就這樣談話,行嗎?」

  這樣,好像在跟屋子說話般。不過那個「路人乙」的問題要緊,寶康便耐著性子。

  屋子靜了一會,才說:「行。」

  「你知道一個叫乙大哥的人?」

  「知道。」

  「他是你姐姐的什麼人?」

  「他是姐姐的青梅竹馬。」屋子說:「他們一塊長大。」

  「感情很要好?」

  「嗯,很要好。」

  「多要好?」

  「我聽大嬸說過。」屋子說:「她想讓乙大哥和姐姐做一家人。」就是結拜兄妹。

  轟——

  來了一記——天雷!

  寶康呆愣了好久,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屋子的窗開了個縫,發現他還在,又趕緊閉上。

  「任子。」寶康醒了神,再問:「那個人對你們很好嗎?」

  「很好。」屋子說:「他答應過姐姐,等他有了錢,要帶我們離開這裡。」

  轟——

  又是一把——地火!

  終於把寶康的心燒得一片荒蕪。

  怎麼……怎麼搞得,他這裡好像個窯子,他是殘害天真小兔子的鴇母?

  寶康的口氣突然變得很沖。「你姐姐有沒有對你們說過,她遲早有一天會離開?」

  「呃……是、是說過。」屋子囁嚅地說。

  記得小弟闖禍那天,她跟當家吵得很凶,還拿鞋丟他,回來後氣呼呼地對他們說:「我們遲早會離開這地方!我才不希罕他呢!」

  姐姐還說,小孩不可以說謊,所以任子就老實說了。

  七個孩子縮在屋裡,小眼瞪小眼,屏息地等待外頭的回應。

  當他們再往窗縫窺去時,外頭已經沒人了……

  這小傢伙、這小傢伙、這小傢伙!

  寶康拖著扯痛的身體,用力地踱回他的臥房。

  她不是說,很謝謝他,謝謝他願意讓他們一家人留在這裡嗎?

  那時候的笑容,不是告訴他,她好喜歡他這個大好人嗎?

  為、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想著離開?

  他也是強壯的避風港,他也可以讓她靠啊!

  他的身子好痛,痛到只能匍匐在地,隨便抓了布就塞在嘴裡,以免那痛吼被外頭的人給聽見。

  他無助地縮著,無助地惱著。

  她要走就走,他為什麼要生氣?為什麼要絕望?為什麼還要讓自己的身體忍受這扯裂的痛楚?

  痛?那就叫出來啊!叫出來啊!沒關係!你叫出來!我會保護你!

  他的喉頭一哽,想起那溫暖又勇敢的聲音,還有馨暖的懷抱、保護他的力道。

  他為什麼生氣?因為他……

  他喜歡她。

  他喜歡這像孩子一樣,直率又單純的小傢伙。

  他不要她走!

  不要她,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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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7 05:10 PM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傳察發現,當家今天好安靜。

  他那不吝給人的笑容裡面失了熱情。

  於是,趁當家驗完了昨日剛從雲織城運來的布帛時,傳察狀似不經意地問:「咦?當家,怎麼沒見到招娣?」

  當家笑眼彎彎地看著他。「她請了假。」

  傳察一愣,就這樣?他再問:「是做什麼?」

  當家揚著高高的嘴角,說:「我不知道。」

  見當家不願多談,傳察也不再多問,沖了杯玉佛手茶,將茶盞遞給當家。

  寶康拿著茶盞,緩緩地向窗邊靠去。這棟驗貨用的院子,是建在宅邸的最後端,因此身處二樓的他們,可以看到後門與外頭街巷的景況。

  寶康心不在焉地啜著茶,眺望著窗外。他那沉定的模樣,像在觀察著什麼,其實什麼也看不進去。

  他腦子裡只想著……

  招娣、招娣、招娣。

  離開、離開、離開。

  這樣的他,應該什麼也看不入眼才對。

  可是……

  該死的!還是讓他看到了!

  那個候在門外的「路人乙」,還有領著一票孩子軍往後門走的招娣。

  他忽然覺得刺眼,因為招娣身上穿的,是一件他不曾看過的粉桃色曲身窄衫,這衫多小、多貼身,把她的好身段都顯了出來——好身段!

  她竟然有女人的身段,卻從不曾給他看過?只把這美麗的秘密藏在灰土土的寬衣下?

  他還看到,那票孩子軍像看到親爹一樣,一見到那「路人乙」就蜂擁上前,搶著討抱。

  他更看到,那「路人乙」的手,竟然去摸招娣的小瀏海。

  然後,接下來的細節……他自己都會想!

  兩人的眼神會相碰,呵呵地笑,笑出了情竇初開的羞怯、甜美與悸動。

  最後,他們會手牽手,一塊去逛廟街,祈求柴神娘娘讓他們「夫妻」倆一年都能溫暖安康。

  此時,寶康的手無法抑止地抖了起來。

  傳察發現不對勁,正想上前搶救,卻已來不及,茶盞被抖了下樓,摔個粉碎。

  招娣聽到了破碎的聲音,轉頭往四周看,又抬起眼往上探。

  正巧,她的視線與寶康的撞上了。

  她眼力不錯,遠遠地看到了寶康,他面帶笑容,好像是一種祝福,祝他們一夥人今天可以玩得盡興、玩得愉快。

  她很高興地同他揮揮手,還叫了弟妹、甚至是乙大哥都一起來揮手,那揮手的熱烈姿態,好像在向偉大的領袖致敬一樣。

  傳察看著無動於衷的當家,小聲地問:「那個,您要不要也揮一下?當家。」

  寶康還是噙著笑,不回話,也不動作,就這樣冷眼看著那隻小麻雀一蹦一跳的,慢慢遠離他,走向另一個男人。

  「寶寶!我會帶禮物給你的!在家裡等我喔!等我喔!」招娣覺得寶康怪怪的,便又圈起手來放在嘴邊,朝他大叫。

  寶康還是沒什麼回應,招娣只好依依不捨地走出後門。可出了巷弄後,卻仍是不斷地往他們的方向望來。

  傳察看著活潑的招娣,覺得沒什麼異樣。可為何當家會像在……鬧彆扭一樣?

  「傳叔。」寶康笑著喚了他一聲。

  「欽!當家。」

  「你上回說,對一個東西有心,會把樹枝看成花的。」寶康轉過身,臉上笑盈盈的。「可萬一,你有心的東西,終究只是把你看成樹,這怎麼辦呢!」

  尤其他在招娣眼裡,可能還是一株小樹苗,甚至從來沒有把他當作是男人,一個有感情、有情慾的男人。

  傳察啞了,不知怎麼回這話。

  寶康笑了一聲,又說:「難道,就要死心嗎。」

  說完,他默默地來到桌邊,拿了銅煙盒,掏煙,裝在細煙管上。

  自從上次從廣春食府回來,傳察已有好幾天沒看到當家抽煙了。

  他老人家如今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嫉妒心,也可以這麼可怕、這麼強烈。

招娣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酉時未了。孩子們都累極了,小妹和小弟在半途上吵著要睡,她和任子只好背著他們回來。

  她領著弟妹進了寶康的院落時,發現寶康的房燈是亮的,她很高興,她好想趕快把禮物送給他,然後看他對著她笑,對她說謝謝。

  於是她快手快腳地安頓好弟妹,拿了禮物就去找寶康。

  她敲敲門。「寶寶、寶寶。」

  裡頭沒有回應。

  她又敲。「你在嗎?還是在睡覺?寶寶。」

  她惱了,如果不在,應該把燈熄掉,這樣太危險了。

  她進去,打算把那燈燭吹熄。

  可一開門,就被那濃烈的煙味給嗆到,鼻子一癢,害她猛打了幾個噴嚏。

  她定睛一瞧,看到內室的躺椅上好像有人,便掀了簾子進去。

  這簾子一掀,又是一股酒味撲鼻。

  「寶寶?」她叫。「你在嘛!怎麼不出聲?」

  斜靠在躺椅上的寶康沒理會她,他懶洋洋地撥了撥散發,在花幾上抖了抖煙灰,又拿了酒瓶倒酒。

  招娣覺得他怪怪的,想歡快起氣氛,於是走到寶康身邊,挨著他坐下。

  她只想靠近寶康,好好跟他說話,卻不知道自己這小小的身子一擠近,擠到了寶康敏感的肚腹。

  他身體一緊繃,深深地看著招娣,帶著醉意的眼,讓他的眼神看起來很深邃。

  招娣發現了。「幹嘛這樣看我?」

  寶康還是注視著她,並維持這性格慵懶的身段,沒想回話。

  招娣強笑著,解開了她的包袱。

  「寶寶,你看,我買了糖山楂給你喔!」她打開一隻用竹殼葉編成的小盒子,裡頭是澆了砂糖漿的山楂果。「你吃過飯了嗎?吃過飯再吃這個,可以幫助消化喔!」

  「你呢?」寶康終於說話了。「吃飯了嗎?」

  「吃過了。」招娣說:「我們在乙大哥家吃過了。」

  「他帶你們回來的嗎?」

  「對啊,晚了,危險嘛!」招娣不喜歡他扯別的,不耐煩了。「嘿!你先吃一顆嘛!不要問東問西的。」

  寶康換了個姿勢,沒穿整的衣服敞著衣襟,暴露了他那健美的豐肌,她看到那顆牡丹琉璃躺在上頭,隨著他的呼吸緩緩起伏,讓招娣一熱,猛嚥口水。

  因換了姿勢,讓身子舒適了,寶康便呼了口氣,低吟幾聲,眼睛卻又繼續鎖著招娣。

  招娣見他這樣子,有些羞,紅了臉。

  她覺得此刻,他這樣看著她,彼此間好像有什麼不同了,對這改變,她很陌生,有些慌。

  對他,她總是像對孩子一樣的自然,也只會用這方法面對他。

  「你到底要不要吃?」見他不理會,她裝凶的問。

  「你餵我。」寶康沙啞地說。

  「嗤,像小孩一樣。」她假裝抱怨,拿了顆山楂,抖著手,丟進了寶康嘴裡。

  寶康忽然握住她的手,讓她一嚇。

  接著溫柔地對她笑,然後,將她那小小的溫暖手指放進嘴裡,細細地舔,舔盡那糖漬,舔盡那暖熱的觸感。

  招娣一顫,看著寶康的表情越來越陶醉。

  她趕緊抽回手。她很尷尬,很緊張,不可否認,她也很羞。

  「嘿嘿!髒鬼寶寶!」可她還是極力地表現得像平常的自己。「很髒啊!都是你的口水。」她用力地擦在衣服上。

  寶康又那樣看她了,表情還多了……飢渴。

  招娣嚥了口水,轉開視線,又笑著拆開一個用布包裹的東西。

  「我還有一個東西要送你喔!寶寶。」

  「我不要。」寶康的聲音很輕很啞。

  「什麼?」招娣沒聽清楚。

  「我要你。」

  這句話招娣也沒聽仔細,可是她看清了那唇形,知道、知道他要什麼。

  她那顆心,猛地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一下後,又撞、又撞……

  她低頭拆包裝的速度更快了,打定主意,送完禮就趕緊閃人。

  「招娣。」寶康低喘著。「看我,抬頭看我。」

  「鏘啷!寶寶你看!」招娣笑得嘴都裂了,講話像被千軍萬馬給追趕一樣快。

  「是柴神娘娘小神像,佑你溫暖安康生意興隆身體健康天天過得愉快,我就放在你的書桌,你每天拜一拜一定會諸事順利,啊啊,天好晚了,我要睡了,明天還要早起,你你你也早歇吧,記得不要踢被子會著寒,再見——」說完,馬上走人。

  可寶康當然不會如她所願,他一伸手,一把就把她拉回椅上。

  招娣一驚,才一個眨眼,她本用站的,現在卻用躺的,而且還躺在一個渾身發熱的男人身上,腰被他霸道的手箍住了,小腳被他修長的腿纏住了。而她身下的地牛再一個翻身,她全身都動彈不得了。

  「寶寶!你幹什麼啦?」招娣臉紅掙扎著。

  「來,躺下,不要亂動。」寶康美麗俊挺的五官逼近,誘哄她的聲音低沉卻悅耳,讓人不禁輕顫。而那只粗糙的大手明明是笨拙的,此刻卻又是如此溫柔小心地揀著她的瀏海,怕那髮絲扎到她的眼。

  接著,又是一陣愛撫,扶著她小小的額,像在用觸感細心地感受它的嫩致,然後,他靠了上去,用唇去摩挲、去品味。這樣還不夠,最後,竟然伸出他熱燙的舌,去舔吻她的肌膚。

  招娣渾身顫慄,忘了掙扎。

  寶康微微抬起身,看著她,笑得魅惑。「你,才是孩子,我,是男人,你知道嗎?知道嗎?招娣。」

  「我、我知道,你、你是男的啊。」招娣呆呆地答。

  老實說,看著一個英俊的男子陷入迷醉,時而痛苦,時而亢奮,聽他那像呻吟般酥人的嗓音,是一個滿讓女孩興奮的事。

  可可可……她只是他的小僕傭,他們相處起來,更像一對孩子、一對朋友,既是勾勾手的朋友,就不可以這樣啦!

  招娣醒了,嚷嚷著推他。「寶寶!你起來,你起來,你好重、好重啦!你快去休息啦!」

  其實說重是騙人的,他拿捏的力道非常好,根本沒壓痛她。可他賁張的肌肉、肚腹的堅挺,還、還有……莫名的凸硬,都讓她直覺的感到害怕。

  他是男人,而不是男孩,更不是公的小狗、小貓、小雞、小鴨。

  寶康沒理她,軟綿濕潤的唇開始遊走,遊走到她的耳側,他輕輕地吐氣,輕輕地舔舐,輕輕地摩蹭,招娣終於受不了了,低低地叫了一下,他好滿足,也跟著呻吟出聲。

  「招娣,告訴我,」他在她的耳邊,輕問:「你想離開嗎?」

  招娣顫抖著,沒說話。

  寶康抬起身,捧著她的臉,牢牢地盯著她每個表情。「想嗎?想離開福爾家嗎?想離開我嗎?嗯?想嗎?」

  招娣即使緊張,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說出她的想法。「總、總有一天得走的嘛!總不會一輩子,一輩子給人幫傭。」

  寶康的身子一硬,他再問:「是跟那個乙大哥走嗎?」

  「什麼?」

  「你要跟那個乙大哥走嗎?」

  然後結婚?生小孩?共組幸福家庭?

  「當、當然。」畢竟是鄰居嘛!

  乙大娘很照顧他們的,要不是因為做生意分身乏術,她就能安心將弟妹托她照顧。

  乙大哥一家,差不多都快成了她的親戚了,到時出府,搬家當細軟,還要帶七個小蘿蔔頭,乙大哥能不來幫忙嗎?當然要!

  寶康沒想到招娣回答得這麼理所當然,惱了,說話更急了。「你為什麼不留下?留下哪裡不好?你可以用這院落,約法三章解除了,用到你高興、你快樂,我都任你,你為什麼還想走?」

  「總不能一直纏著你。」招娣說得很客氣。「你給的恩惠很多了,你明明討厭孩子,還願意忍受麻煩,我很感謝。可我並不想一直打擾你。」

  話雖這麼說,可天知道,她聽到寶康願意讓她留在他身邊時,有多高興。

  「你不是麻煩,你不是!不是!」寶康卻有些失控了,抑止不住心慌,吼了出來,還抓痛了招娣的小手臂。

  招娣嚇得尖叫,寶康大驚,連忙鬆開。

  受到驚嚇的招娣趕緊抽身,滾到地上,想站起來,腿卻軟了,只好爬著出去。

  可寶康卻像撿一隻想要偷跑的小貓小狗一樣,簡簡單單地就把她從地上撈起。

  這次帶去的地方更是驚人,不是椅子,而是床?

  「招娣,你不是麻煩。」他壓在她身上,撫著她的臉,低嘎地說:「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

  「寶寶!你醉了,醉了!不要亂來啦!」招娣張嘴大叫。

  這卻給了寶康絕佳的機會。

  他吻了她的小唇、吃了她的小舌。

  他很用力,卻又不失溫存的去逗弄、吮吸、籠罩她的敏感,招娣感覺到的不是痛,而是讓人覺得有些壓迫、有些急切、有些緊迫盯人的保護與愛撫。

  那不是強迫、掠奪,她感覺到的只不過是心急與不捨,這讓她明白了,他渴望她、想要她留下,不想要讓她離開。

  這情感有些壓力,卻又有些甜蜜。

  可、可是……這到底代表什麼?

  還有,為什麼她的身體也跟著熱起來、痛起來了?

  她好怕、好怕……

  她施力撇開頭,將自己的唇抽離寶康的,用孩子的方式,嫌棄地怪叫著:「你好噁心!好噁心!幹嘛讓我吃你口水啊?好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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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7 05:10 PM |只看该作者
  寶康眼一瞇,大掌一控,箍住她不乖的小臉,再低頭,激烈地舔吮她被激紅的桃子臉,越舔吮、越激烈,他的喉頭滾出了充滿陽剛氣息的呻吟聲,他一邊墜入迷淵,一邊喚著:「招娣!」

  這個聲音讓招娣也跟著激動,她好想也跟隨著他旋人那漩渦……

  可她還是這樣叫:「哇啦啦!不要像小狗一樣啦!你不是小狗,不是小狗!」

  她盡可能表現得逗趣,因為這才是她該有的樣子!

  而不是、而不是像剛剛迷醉在這陌生的情慾中,跟著呻吟、跟著浪叫,那個聲音絕對不是她的,不是她的!

  寶康停了下來,用大掌替她揩汗,這次,換他像哄孩子一樣的哄著她。「乖,招娣,你不要吃我的,那,你讓我吃你的,好不好?來,來啊……」

  招娣一愣,不吃他的,改吃她的?等等?這不是一樣嗎?

  可她來不及反抗,又被吻住了。這次,他不主動,他只是將舌餵進去,等著她去撫弄、去糾纏……

  招娣本來在搖頭,想要掙脫,可男人的舌逗了她幾下,她便沉淪了,開始笨拙地回想剛剛的觸感,然後,依樣畫葫蘆的也去撫弄他、糾纏他——

  不熟練的她,常常弄痛他,可他全部忍下,忍下後全部轉化成熱情,熱情燒燬了理智,四肢脫解了束縛,開始不安分了起來。

  他摸索著她的身體,她的身體是嬌小的、軟嫩的,雖然不像那些嫵媚的妓女般妖嬈,可是這獨屬於她招娣的曲線、豐腴,還是讓他發了狂。

  摸索得越深入,他越覺得,他身體上健美寬闊的線條,天生就是為她這可愛的小身體而生的,是天注定,要他去密合、去覆蓋、去保護她。

  他一定要得到她,他無法想像,自己的健軀上沒有她的攀附,自己的身體並不屬於她的日子。

  可招娣卻不這麼想,她越來越怕,越來越怕身體上的痛。

  那陽剛的大掌撫過的每個地方,都讓她感到好痛、好熱、好難受!

  「不要!寶寶!我、我不要——」她揚起頭,小嘴又離開了他,寶康急著想去尋,她又躲。

  「招娣,不要躲我!」他求,求得低聲下氣,好卑微。

  那點火的攻勢依然不緩,招娣急了,開始推寶康的身子。寶康也急了,開始箍纏招娣的腰腿。

  兩人纏鬥了起來!

招娣一激動,在寶康的脖子上抓下指痕。

  寶康一激狂,竟想扯開招娣的小腰帶,脫她的衣服,急猛地想讓彼此的身體更加親密的靠近。

  招娣終於遏止不住,放聲尖叫!

  寶康愣住,被叫聲嚇醒了神智。

  這才知道,自己對她做了什麼事。

  他甚至看到她哭了、掉下眼淚了。

  「招、招娣?」他好害怕,好害怕自己讓她哭了。「不,不要哭,你不要哭,我,我……」他的手想去摸她。

  招娣揮開他的手。「好可怕,你好可怕!」她揉著眼睛,哭訴著。「我討厭這樣的寶寶!是討厭,討厭死了!」

  她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委屈、無助、可憐。

  寶康一怔,渾身的熱情全消退了下來。

  他咬著唇,痛苦地爬了起來,眼神複雜地緊緊望著這個小女人。

  他瞬間明白,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份量——不過是個像孩子般的朋友而已。

  「對不起,招娣。」說這話時,他的喉頭一哽,心頭一痛。「對不起,原諒我,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不會有下一次了。」

  他輕輕地替她整理被扯亂的衣襟、被汗濕的頭髮,然後輕手輕腳的下床。

  一下床,他的身體劇痛了起來。這痛不止是情慾不被滿足的痛,還有要變成小孩前的扯裂疼痛!

  他在生氣?可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生氣。

  該生氣的是招娣,他為什麼要生氣?

  他不想讓招娣知道,知道他這自私的情緒。

  於是抱著身子,蹣跚地往門口走去。

  「寶寶?」招娣模模糊糊的感覺不對勁。

  「招娣。」他背對著她,沙啞地說:「把今天的事忘掉,拜託!」

  說完,他馬上奪門而出。

  「寶寶!」招娣大驚,發現自己剛才的話太狠了。

  她擦乾眼淚,跟著追出去,渾身熱汗一觸到深更的寒風,讓她猛地打了個冷顫,眼前景象又讓她倒抽好幾口氣。

  她看到走廊上有寶康的衣服,可人不知去了哪裡。

  「不、不會吧?」這深夜的低溫,會要了寶寶的命的。

  她撿起了衣服,繞著走廊尋了一遍,都沒找到人。

  她好擔心,又跑到了樹叢裡去找,還是找不到。

  她就這樣找了半夜。

  本來熱呼呼的身子,就這樣浸在深夜的寒冽中,直到半夜!

  隔日,直到四更才睡的招娣起晚了,一起身,還覺得頭重腳輕,全身熱得像個在灶上滾的爐子。

  不過她第一件事,還是直奔寶康的房間,去看他回來了沒。

  她一推門,就這樣喊:「寶寶!」

  正在為主子倒茶的春春嚇了一跳。「招娣,你這是做啥?進門都不會敲一下。」她對她使眼色,好像是在問她:搞什麼,這樣晚起?

  招娣喘得說不出話,她只是先越過春春,看向坐在她身後餐桌上、正在用餐的男人。

  他在喝茶、吃蒸糕,看帳本,低頭沒理會她們,就跟以前一樣。

  他在,他還在,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她鬆了口氣。

  「春春,不好意思,剩下的我來就好。」招娣接過茶壺,向春春道謝,春春便出去了。

  此刻,室內就剩他們兩個人。

  週遭很安靜,安靜到招娣都能聽到寶康喝乾茶水、喉頭滾動的聲音。

  她趕緊上前再為他斟上。

  「謝謝。」忽然,寶康抬頭對她笑著說。

  那笑讓招娣一顫,說話都吞吞吐吐。「噯?這、不……不會啦。」

  起初,她以為這是和好的笑容。

  但後來發現,這笑容會讓人不自主地表現的客氣,甚至是生疏起來。

  寶康便噙著這微笑,又低下頭,回到他的帳本去。

  什麼都沒再對她說。

  「啊,那個,寶寶啊。」招娣怯怯地笑問:「你,那個,昨天晚上去了哪裡?

  咳,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你耶。」

  寶康看著她。

  「沒去哪兒。有事?」

  招娣一愕,搖搖頭,還想說什麼。

  但寶康就這樣帶過了這話題。

  「求招娣。」他客客氣氣地吩咐她。「今天早上有個局,我得出門,時間快到了。」

  求、求招娣?

  他、他怎麼會像喊王春城一樣的喊著她呢?那是他喊一般婢女的方法和聲調啊。以前他喊招娣,總會有一些親暱意味的。

  對她,他不是破口大罵,不是冷漠以對,而是這般有禮地對她,這般輕柔地將她請到他自己畫的圓圈外。

  招娣不能怎麼樣,只能順著。「喔,喔,我知道了。寶……當家。」連她對他的暱稱,都會不自覺地改了口,就怕以前這親暱,會破壞了當下的秩序。

  辰時,馬車已經在府門前候著。

  寶康抖了抖袍子,就要上車。身旁的傳察遞了一串東西給他。

  「當家,照您的吩咐,我又找來了一條念珠。」

  「嗯。」寶康接過,微笑地打量著。「綠檀的,越帶越香。謝謝。」

  傳察不安地看著主子的笑臉。

  他邊繞在手腕上,便說:「傳叔,上車,你同我一塊去。」

  「這?」傳察問:「不讓招娣去嗎?」

  「上車吧,局快趕不及了。」寶康淡淡地說。

  可傳察知道,上回的局明明更吃緊,但他還是願意等著招娣。

  他不解,這兩個人究竟怎麼搞的。

  「啊!等等!等等!」此時,門裡響起跑步聲與招娣的呼喊:「等等!我來啦!來啦!別走!」

  見寶康都上車了,招娣一急,一個大跨步,想連上三個階梯,卻突然頭一暈、眼一花,踩錯了階,就這樣跌趴在地上。

  她抬起頭,傻著笑,想對那車裡的人嚷嚷著她沒事、她很好……

  「唉唷唷,小心點,姑奶奶。」她聽到傳察含著關心的抱怨聲。

  然後,她看向寶康。他也帶著笑容,看著她。

  她想,他會不會像上次一樣,抱著她的腋窩扶她上車,一邊數落她的粗心。

  可他只是……

  「好了。」他向車伕說:「走吧。」

  門一關,馬一鳴,輪子一轉,車子走了。

  她還趴在地上,沒有上車……

  車上,傳察很擔心地往後頭的窗子探,再看看寶康。

  寶康側著臉,望著窗外景色。傳察想,那臉上一定沒笑。

  「當家,您,都好吧?」傳察問。

  「很好。」寶康轉頭,又是一張完美的笑臉。「傳叔怎麼這樣問?」

  「您這回怎沒讓那招娣跟著?您,跟那招娣是……」

  「她不過是個小僕傭。」寶康輕描淡寫。「沒必要。」

  他也沒細說,那「沒必要」是指什麼沒必要。

  傳察幽幽地歎著氣。

  照常理,主子和僕人本來就不該這麼親近,但他老人家只希望當家可以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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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做完例行雜務,弟妹都在午睡的午後,招娣托著昏重的頭,坐在寶康院落的垂花門上。

  這等門的習慣,她都改不掉了。不管天氣多寒,不管心裡多冷。

  她拿著樹枝,懶懶地在沙地上畫著花樣。

  忽然,她心生一計,用腳劃平沙地,在上頭畫了個三角形與兩條線。

  她一個跨步,站到了左邊,對著右邊,故意壓低聲調說:「喂!寶寶,你幹嘛生氣啊?」

  她再站右邊。「騙人!明明有。」

  再站左邊。「告訴你,沒有就是沒有。」

  右邊。「好,那我們就打琉璃,輸的人說實話。」

  左邊。「打就打,不怕你的。」

  她自個兒打了一會琉璃,孤寂地……

  「哈,我贏了。」她每次都會贏寶寶的, 用腳趾猜都知道。

  「哼,好啦好啦,跟你說實話啦。」

  「你幹嘛生氣?」

  「因為你說討厭我。」

  「你給我吃口水,一直像小狗一樣舔我,還要脫我衣服,我能不討厭你嗎?」

  「那、那是因為……我喜歡你啊!」

  啊?為什麼她會突生這個念頭?

  「哼,怎麼可能?」她自嘲地說。

  這回,她沒有勇氣到對面說:不,這當然可能,我是真的喜歡你……

  寶康那樣疏離、冷淡地看著她,怎麼會喜歡她?

  可是,她也不希望討厭她。

  想著,鼻好酸,招娣擦擦眼睛,又扮起一人兩角的遊戲,她好想和寶康和好。

  右邊。「啊啊!不管啦!總之我先不對,我不該說我討厭你。」

  左邊。「不,招娣,我也不對,我不該像小狗一樣舔你。對不起。」

  「嗯,那我們和好。」

  「好,我們和好。」

  招娣伸出的手,一直沒有人回握。

  她洩氣地坐回台階上,支著額頭,揉揉鼻子。

  寶康真的會和她和好嗎?她想起他今天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個跟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為此她好煩惱。

  忽然,她覺得有雙視線在對著她,她一愣,以為是寶康回來了,在附近躲著,偷瞧她的懺悔呢!

  她一張望,瞧見那三四個人。

  細看,她垮了臉。

  「呃,為什麼……你會在這兒?」她有些愕然。

  在遊廊上候著的,竟然是上回差點兒和寶康鬧翻臉的順大行當家——墨蘭,後頭一樣跟著她那熊虎般的隨從。

  墨蘭沒理會她,逕自往前走去。

  「喂!你去哪兒?」招娣叫住她。客人怎麼可以這樣亂跑?

  可墨蘭卻抬高臉,斜眼睨著招娣。

  「哼,這話是你能問的嗎?」

  招娣對她這自以為高貴、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樣感到厭惡,正想回嘴,遠邊春春就端著茶跑過來。

  「客人,您該在大廳上等候的,當家還沒回來。」春春對她自行在宅裡闖蕩的行徑感到微怒。

  不料,墨蘭奪了她手上那杯茶,住春春臉上一潑。

  春春尖叫。

  「你做什麼?」招娣護在春春面前,插腰斥道:「到別人家作客要有規矩!」

  「呵,這倒是福爾家教下人的規矩。」墨蘭嗤笑著,然後竟領著她的僕役,就往寶康的院落走去。

  「我有事要和你們當家談,我在他房裡候著。」她霸道地說。

  招娣氣炸了,趕緊奔到那垂花門前,大字形地擋在門口。

  「你怎麼可以這般無禮?你不過是個客人——呀!」可話還沒罵完,她就像個小雞一樣,被那熊漢給拎起來往後丟,這幫人就這樣大方地進了寶康的院落。

春春趕緊扶她起來。「招娣,你沒事吧?」

  本來很暈的頭現在更糟了,招娣眼裡的春春變成了四個。

  「這、這些人怎麼這樣?」她罵。

  「方纔便是這樣!」春春說:「門房都問不得呢,他們直闖進來,我們怕是當家很重要的客人,便請上大廳。沒想到他們又擅自闖到這裡來,欺人太甚!」

  「春春,我告訴你,上回當家給這女人狠狠地吃了閉門羹。」招娣哼哼冷笑地說:「這回,也一定會給這女人好看!」她打著包票。

  申時出頭,寶康的馬車回來了,他跟著傳察還有兩三個分鋪掌櫃,魚貫走進遊廊,要往他的院落走去。

  他們一邊走,一邊談論事情。

  招娣正好拿著黃銅茶壺,要去廚灶上補些熱水。她看見寶康迎面走過來,忽然有些緊張,但墨蘭擅闖的事情,她一定要讓寶康知道。

  她便叫。「寶寶——」

  傳察抬頭,好奇地看她一下。可他旁邊的寶康依然低著頭,專心地聆聽分號掌櫃的報告。

  她心一揪,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只好再喊:「當家。」

  寶康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點了個頭。

  她正要趁機開口,寶康竟又垂下眼,低聲問了那掌櫃幾個問題,腳步不變,與招娣擦身而過。

  那一眼好隨便,好像在看一個路人一樣。

  那忙碌的感覺彷彿在告訴她:沒事,就不要隨便喚他。

  招娣傻傻地站在原地,愣著,怔著,也一直想著,心口上的扯痛與泛麻,到底是為了什麼。

  接著,她聽到春春的聲音。

  「當家!總管!」春春叫著。

  她聽到寶康關心的回應。「怎麼了?」

  他停下來了!而且,這麼關切地問著春春。但他卻不願為她停下?

  春春把墨蘭擅闖的事告知當家,寶康一夥人便急往院落而去。

  春春見招娣傻愣在那兒,趕緊拉她一把。「嘿!招娣,我們快跟著去啊!去看那婆娘被當家趕出去,消一消咱們的怒氣!」

  招娣綿綿軟軟地被春春拖到寶康的院落,在那兒候了半個時辰。

  當院落裡的人出來時,春春她們還特地站在一個顯眼的地方,要那女人注意到她們。

  可招娣看了一下,卻發現!

  寶康是微笑的,墨蘭也是微笑的,兩人微笑地、熱絡地、親近地交談著。

  她甚至看到,遇到了階梯,寶康攙著墨蘭的手,另一手微扶她的腰際,小心翼翼地帶著她下階梯。

  招娣和春春都傻了眼。

  「搞、搞什麼啊?」春春驚訝地抱怨著:「當家好像沒有怪罪的意思耶!瞧他那小心的模樣,好像那女人踩的是萬丈深淵一樣?什麼嘛!那不過是三層階梯耶!當家是怎麼搞的嘛?」

  招娣呆呆地看著他們相依相偎的親密模樣。

  寶寶他,願意和一個他曾經不屑與之為伍的女人說話,卻不願為她停一下,聽聽她說話。

  她做錯了什麼嗎?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啊!招娣,我們快走。」春春拉拉招娣。「情況不對,當家好像沒要責怪那女人,我們快走啦!」

  可招娣走不動了,春春便放著她,自己先逃命去。

  當墨蘭與寶康一夥人經過招娣身旁時,墨蘭斜著眼,從腳將招娣打量了一遍,呵笑幾聲,貼著寶康的臉頰,細著聲說:「寶康,就是這侍女,我還記得她呢,上回同你一起來的。」

  招娣看到傳察的不以為然,不過半個時辰的密談,她就能親熱地直喚寶康的名諱。

  可寶康卻還是保持著輕淡的微笑,問墨蘭:「怎麼了?她對你做了什麼?」

  招娣看著寶康,但寶康的臉在她眼裡全是糊的。

  「她和另一個侍女對咱們不敬。」墨蘭嬌笑。「你可要好好教教她們規矩。」

  「嗯,我知道了。」寶康轉頭,對傳察說:「這事,你來處理。」

  說完,他便偕著墨蘭走了。

  他沒有開口問一下招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好像開口同她說話是一件浪費生命的事。

  傳察留了下來,為難地看著低頭的招娣。他明白,這小僕傭什麼錯也沒有。

  「招娣,你……」傳察說:「把事跟我說吧,我去同當家解釋。」

  「沒事的,總管。」招娣抬起臉,即使淚眼汪汪的,她還是努力地笑。

  可笑得太用力了,竟把眼淚給擠了下來。

  她忍著哭咽,再說:「沒事的,我沒事的,都很好,都很好的。總管。」

  她一直重複,好說服自己真的沒事。

  說完,她就默默地回到院落去了。

立冬後的天更寒了,尤其是深更之後。

  但招娣還是堅持等門,不只是習慣,她還想跟寶康把話說清楚。

  她渾身乏力,搬不動火盆,只好將自己穿得肥鼓鼓的,躲在石鼓後頭避寒風。

  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她才聽到有腳步聲往這兒走來。她趕緊提起燈瓶,一手拿起打鬃人的銅盤子,迎了上去。

  眼前果然是寶康。

  「寶寶!你回來啦?」她強笑著打招呼。

  寶康悶悶地看著她,這麼晚了、累了,終於堆不起笑。

  「我說過了。」他繼續往前走。「你不必等門。」

  招娣不放棄,硬跟著他走,邊看著他的背景邊問:「寶寶,你累嗎?」

  寶康沒回她話,腳步依然執著。

  招娣被棉襖撐得肥大,頭又昏,走起路來像個東倒西歪的胖子,可她仍是連走帶跑的,好跟上腿長的寶康。

  而那銅茶盤與棒子隨著她的動作,鏘啷鏘啷地作響,讓招娣看起來又像個在寒天裡收破鐵為生的可憐孩子。

  寶康稍稍回頭一看,身子一震,可隨後又轉回視線,毫不理睬。

  「寶寶!」招娣再喊。「如果不累的話,我們來玩打鬃人,好不好?」

  寶康進了房,把招娣關在門外。

  招娣一肚子氣,便掄起棒子,就在門外敲敲打打起來。

  「開門!寶寶!開門!寶寶!」她還順著節奏,這樣叫著。

  門打開了,是寶康的臭臉。

  「你這是做什麼?」他低聲斥道。

  「來玩啊,寶寶。」招娣直直地伸出拿著銅盤子和鬃人玩具的雙手,很倔地說:「跟我玩打鬃人啊,寶寶。」

  「我很累。」寶康深吸口氣,冷冷地說:「我要睡了,你快回去。」

  招娣急了。「你不是累,你在生氣,跟我玩打鬃人以後,你就不會生氣,你就會和我和好!我們會和好的,寶寶。」

  寶康深深地看著招娣,有一瞬間,臉上的僵硬化了下來。

  招娣再說:「我們和好,好不好?如果我做錯什麼,你就說嘛!我一定會跟你對不起的。所以,寶寶,和好嘛!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招娣抓著他的手,搖啊搖。寶康斜眼看著那雙凍裂的小手,竟然裂出了血絲。

  他沉默了一會兒,掙扎了一會兒,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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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7 05:10 PM |只看该作者
  招娣期待著……

  「我們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寶康漠然地說:「你不必這樣。」

  招娣愣愣的。

  「還有。」寶康解開扣子,拿出那顆花牡丹,扯起招娣的手,放回她手上。她的手冷得像冰,但他還是說:「這我用不著了,還你。」

  招娣紅了眼眶,低頭看著那琉璃,好久好久。

  「我做錯了什麼?」她問,聲音像鴨子一樣。

  寶康的心一扯,嘴上卻還是這麼說:「你沒做錯什麼。」

  「如果你因為我說討厭你,所以生氣……」招娣再低低地說:「那我跟你對不起。」

  「不必。」

  「對不起!」招娣不聽,又叫。

  「我說不必!你聽不懂嗎?」寶康的聲音大了起來。

  他輕推她一把。「什麼事都沒有,你回去,回去!」

  吼完,他當著招娣的面,重重地關起門。

  她遲早要離開的,要去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他那麼在乎她有什麼用?

  他身上留著祖先的血,他會因此變得貪婪、盲目,還有更易怒——只因為她的一舉手、一投足,她一個心意的偏頗,都能讓他耿耿於懷,無法自拔。

  他的人生不只這些,他的人生是福爾家的、是富百發號的當家,他不能停步、不能跌跤,不能再讓情緒深受擺佈,失去了對家業的一切掌握。

  倒不如,一開始就什麼都不曾擁有過。

  他回到內室,慌急地找著煙抽。他不知道為什麼身體一直抖,吸了好多煙,還是止不住。

  因為腦海裡有著招娣癡癡看著他的眼睛?

  因為心裡有著招娣苦苦追著他跑的小小身影?

  還是因為手上,還有著招娣在寒天裡等他,所積累下的冰冷?

  那冰冷劃開她的小手,滲出了血絲。

  即使如此,那小傢伙還是用力地扯著他的手,不想離開。

  這夜,他為此不曾入睡,一直坐在圈椅上,放逐自己於那些想像中。

  那些想像中充滿招娣。他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

早晨,寶康看到送早膳來的人,是傳察。因為春春有其他事,沒法替他送來。

  那招娣呢?

  寶康悄悄地來到窗邊,開了條隙縫,窺探著後院的耳房。

  那耳房安安靜靜的。

  他的心一突,她會不會……走了?

  「當家。」傳察替他布好碗筷後,便問:「您有看到招娣嗎?她起床了沒?」

  「沒有。」他合上窗子,撩起袍子坐下,解釋剛剛的舉動。「我方才在看後院的梅樹,開花了,天真的冷了,要下雪了吧?」他的意思是,他不是在看招娣。

  傳察唉唉歎著氣。

  寶康疑惑地看他。

  「當家,您說,那個求招娣到底怎麼回事?」傳察邊料理著事情,邊抱怨。

  「府裡那麼忙,還老是這般晚起,這樣行嗎?」

  「傳叔,只是這兩天。」寶康馬上接話。「她平常很勤快的。」

  他還想說,她會睡晚,都是因為幫他等門的緣故……

  可他一愣。為什麼他不自覺的就會護著招娣,幫她說話?

  他一悶,低頭猛喝著早粥。

  傳察偷覷著他,心裡還是抓不分明,當家現在到底是怎麼看待招娣的。

  之後,寶康又回復了平日辦公的模樣,他交代傳察。「今晚,順大行的當家會來用晚餐,你要廚房留心點,做些合孤山國品味的菜。」

  傳察怔著。「當家,您還和她接觸啊?」


  「只要她不打咱們福徑的主意,我沒道理將她拒在門外。」他喝了茶,再說:「她是來跟我談布匹的生意,孤山國的紡織特殊,我想運到南方去,應該挺搶手的。」

  「是嗎?」傳察掩不住擔心。

  「你不用操心,傳叔。」寶康笑著安撫。「我會注意的。有時是逢場作戲,你該明白的,不要太在意。」

  為了從她手上拿到那筆訂單,對她擅闖他的私人院落,他也能鎮定地笑笑帶過,這才是在商場打滾了多年的福爾寶康,不為任何外力所動。

  「可我覺得,她打的主意還有您。」傳察實話實說。

  寶康不解地看他。

  「她對您有意思,您不覺得嗎?當家。」

  「談生意。」寶康哼笑,不以為然。「合則來,不合則去,很簡單,沒別的。」

  「而且,當家,我是真的看不慣,昨天她擅闖當家院落的事。孤山國的人就可以這樣仗勢欺人?連起碼的禮貌都不顧?」傳察說:「聽春春說,招娣本想阻止的,反而被她家僕給一手扔開。」

  寶康抽了口氣,脫口而出。「她有受傷嗎?」

  「我也不知道。」傳察總算滿意當家的反應,至少比較像人了。「或許當家可以親自問問招娣。」

  寶康發現自己又失控,尷尬地咳了幾聲,站起來,要出門了。「記得今晚的局,麻煩傳叔了。」

  他出了門,才看到招娣循著遊廊,往他的屋子蹣跚走來。

  看她走路的模樣,搖搖晃晃、顛顛倒倒的,好像隨時都會跌倒似的,他不禁皺眉,端起主人的架子,厲喝道:「求招娣!」

  招娣抬起頭,頂著紅腫的大眼、通紅的鼻頭、張得像魚嘴在呼吸的小嘴,還有紅得讓人覺得不對勁的小臉頰,咚咚向著他跑過來。

  他送自己一句唾罵:該死。

  為什麼看她這麼疲憊衰弱的模樣,他會這麼不捨?

  不關他的事。他告訴自己。

  「當家,什麼事?」招娣的話好啞,啞到幾乎聽不到聲音。

  當家?很好,不叫他寶寶了?可是寶康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就是低落。

  「你今天起晚了。」他責備她。

  「喔,很抱歉,我有……」招娣想解釋,可是腦子熱得傻傻的,有些轉不過來。

  「我不要聽理由。」寶康瞪她。「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

  聞言,招娣抬眼,牢牢地看著他。

  寶康發現,她那往常晶燦燦的大眼,此刻竟是這麼混沌、無神,還有……難過,以及毫無生氣。

  他咬牙,裝著忙碌的樣子,急急地走了。

  招娣呆呆地看著他匆促的背景,這次,她想追都追不上。

  渾身悶脹痛熱的她,第一次覺得,連擦乾眼淚也是這麼費力的事。

入夜,下了今年第一場雪,外頭白茫茫的,遠端只看得到一些樹和建築物的灰灰影子。

  申時,墨蘭準時赴約。看見主位,她便大搖大擺地坐上主位旁的位置,完全不用僕人招呼,儼然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國似的。

  她認得招娣,看到招娣端了一堆青瓷盤進來布桌。

  「啊!你。」她推開擺在桌上的小點心,嫌棄地說:「這些東西我不吃,拿玫瑰糕來。」

  招娣沒有理會她,動作極緩地擺著盤子。

  「欽!」墨蘭再叫一次。

  招娣還在擺正一個盤子,讓墨蘭氣得拍桌。

  招娣終於有些醒神。「呃?什麼?怎、怎麼了?」

  「我真不知道,福爾家是怎麼教下人的,沒家教的丫頭。」墨蘭鄙夷地說。

  「拿玫瑰糕來。」她才不吃這種粗劣的糕點,她高貴的嘴只吃用最精軟的米磨成、並夾以蜜漬過的玫瑰花芯的軟糕。

  招娣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消化這句話,她回說:「抱歉,夫人,冬天沒有玫瑰花。」

  其他人聽了這話,都嗤嗤地偷笑著,笑得墨蘭的臉一陣青白。

  她正想再罵,門邊傳來了寶康的聲音。

  「墨當家要吃玫瑰糕,沒一個人聽到嗎?」寶康難得在眾人面前顯現嚴厲。

  「這就是你們平日的規矩?」

  大伙見當家發怒了,趕緊衝出去吩咐廚房。

  廚房不會做什麼鬼玫瑰糕,他們只好披著蓑衣、頂著新雪去街上尋。

  寶康坐上主位,微笑看著墨蘭,微作一揖。「真是失敬,墨當家,你莫要見怪。」

  墨蘭嬌笑著,纖纖玉手攀上寶康的肩,身子順勢往他的身體依過去。「既然寶康替我說話,我便不在意了。」

  寶康依然笑著,並不回絕這樣的親密。

  招娣癡癡地看著。

  寶康帶著笑,瞥了她一眼,她一驚,趕緊低頭,繼續擺著盤子。

  寶康與墨蘭殷殷切切的談笑聲,在招娣聽來,竟都是不堪入耳的噪音。

  她咬著牙,將最後一個盤子擺在墨蘭面前。

  墨蘭見她骯髒的衣服要靠近她,停了談話,厭惡地推了她一下。

  身子綿軟的招娣叫了一聲,人向後仰,慌急中她只得攀著椅子,可手上的盤子卻摔在地上,碎了。

  「呵,呦?」看著招娣的窘樣,墨蘭不以為然地哼笑著。「寶康,不是我愛說,怎麼你府上的奴僕連擺個盤子也不會好好擺?」

  寶康冷眼看著墨蘭。

  那低劣的小動作怎逃得過他的眼?

  不過他想,他沒必要在她面前為一個小僕傭說話……

  但真的沒必要……嗎?

  他斜眼看著招娣,看她什麼也不說,悶悶地趴在地上,徒手撿著碎片。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幼稚,不禁對自己感到厭惡。

  這樣能制止什麼?能壓抑什麼?

  他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心在漲痛。

  他還是無法不在乎、無法不生氣、無法不發怒。

  最後,他深吸口氣,努力堆著微笑,繼續和墨蘭談著進口孤山布事宜,忽略那些複雜的感受。

  春春進門見狀,趕緊擱下手裡的東西,幫招娣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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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7 05:11 PM |只看该作者
  她觸到招娣的手,驚訝地低聲問:「招娣,怎麼回事?你怎麼那麼燙?」

  招娣低著頭,搖了搖,什麼都不願多說。

  兩人撿了碎片出去。

  一出房,春春急著說:「你發燒了,回去休息啦,今晚我來吧。」

  「不行。」招娣揉揉鼻子。

  「不要逞強啊!你這樣子是應付不了那婆娘的。快點,我跟總管說去!」

  招娣打斷她.「我不是逞強。」說時,她的心很酸。「當家說話了,當家說我該請身份,努力工作。」她吸了一下鼻子,聲音大了。「那我就努力工作,好告訴他,我沒有偷懶,我不會認輸。」

  說完,她又倔強的回到廳房裡。

  宴席開始,便陸續上菜。

  廚房那裡為了讓菜餚保溫,每道菜都裝在有爐子熱著的蒸籠裡推來。負責接應的招娣,得吃力地將蒸籠搬進來,因為裝爐子的車子進不到廳房。

  昏昏沉沉的搬著、搬著,招娣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姐、嗤、嗤、姐、姐!」

  她聽了好久才聽分明,依著聲音,發現了另一邊不起眼的小門。

  她昏熱的腦子突然醒了,悶熱的身子發出冷汗。

  那小門裡的人,竟然是她最小的妹妹?她怎麼會跑到這兒來?

  她戰戰兢兢地看向宴桌,主客都在熱絡的交談著,沒發現這處的動靜。

  她鬆口氣,吃力的揮著手,使眼色要她離開。

  「姐姐忙,快回去。」她用唇形說。

  沒想到小妹竟然搖頭,小手握著東西,伸手進來,好像要拿什麼東西給她。

  「不要,不要。」招娣搖頭,現努力動著嘴唇。「快走,姐姐要生氣了。」

  這下可好了,她裝凶,讓臉更好,小妹反而更著急地要進來。

  招娣便拿著蒸籠,咚咚咚地跑去擋那小門。

  寶康終於發現不對勁,開口間:「怎麼了?」

  「沒,沒什麼,當家。」招娣背對著他回答,卻欲蓋彌彰。

  寶康瞇著眼。「上菜。」

  「好,你等等。」

  「馬上。」寶康的聲音變硬。

  招娣吸了口氣,然後無奈的吐出,她緩緩地轉過身,面向他們。

  她的右腿上正巴著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

  墨蘭勾著嘴,嘲諷地笑。「真不專心,上菜上到孩子都帶上了。」

  招娣看到,寶康板起臉,臉上很不悅。

  他最討厭孩子的,卻在這重要的場合上讓他看到了孩子。

  她明白,她完了,兩人的關係已經如冰,約法三章又破了,哪天要她走人,都是她意料中的事。

  寶康不會再寵溺地對她說:不會有人趕你們離開。你們想待多久不,就待多久。

  她會走,她會走的……

  她頂著這責備的視線,沉重地拖著腳,將那蒸籠端上桌。

  「等等。」墨蘭突然用筷子抵住蒸籠下的托盤,阻止招娣擺上桌。

  她嗅了嗅,皺著眉問:「這什麼菜?」

  「是湯。」招娣說:「燉羊肉清湯,暖身的。」

  「滿是膻味,臭死了,撇下。」

  招娣一火,忍無可忍,逕自頂嘴。「這是我們當家特地為您準備的,您怎能這樣當著他的面嫌棄?」

  寶康看著招娣無神的面容,她還想著為他的面子爭口氣?

  他的眼神複雜起來。

  墨蘭拔尖地呵笑一聲。「寶康,她倒把責任都推給你嘍?」她又對招娣說:「你們當家要你們準備的,應該是毫無膻味的羊肉湯,而不是這種劣質品。總之,不准端上桌,污了我的鼻子。」說完,她毫不客氣地推開那蒸籠。

  招娣趕緊穩住身子,而且倔了,堅持要把這湯放上。

  墨蘭也上了火氣,跟她槓上。可手勁卻失了準頭,竟將那蒸籠給掀翻了,熱滾的湯就當著那小妹的頭灑下。

  「哇!午午!」招娣想也不想,直覺反應就是將小妹給撲倒在地,讓那滾湯全灑在她背上,讓她疼得鑽心。

  「你這是做什麼?」一直沉默的寶康終於開口大吼。

  疼得趴在地上的招娣,以為這句話是衝著她說的。

  她被燙傷了,燙得連路都不知道怎麼走了,她還能做什麼?

  墨蘭也天真的以為,這句話是送給招娣的。

  可她們都錯了——

  「招娣!」寶康慌急地叫,心急如焚地跑到招娣面前,想要扶起她。「沒事吧?招娣!招娣——」

  他沒辦法再漠視不管,他沒辦法再對她冷漠無情。

  對她,他永遠不會像陌生人一樣擦身而,置之不理。

  僅僅兩天,他就覺得好像自己被她推離了一輩子。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樣混賬又彆扭的自己!

  見她全身都被燙濕了,他急的奔出門外,捧了一把雪進來,直接敷在招娣背上。「沒事的,很快就不痛——」

  忽然,招娣猛地起身,甩開他碰觸她的手。

  「走開!」她瞪著他,「不要碰我!」

  她緊緊地抱著她被嚇傻的小妹,像一隻被圍困的山貓,疲憊卻是狠戾地警戒著四周,還有她曾經相信過的人。

  「招娣?」寶康愣住了,他沒想過,招娣也會有這種眼神。

  可他醒的很快,他現在只想趕緊處理她的傷口。其他下人們也舀了好多雪進來。

  「招娣,快,聽話,讓我治你的傷。招娣……「他又向她伸手,

  不料招娣卻是驚恐的尖叫——

  「走開,不要欺負我,——我走,我走!」她喊著,抱起小妹就往門外逃。

  寶康不敢抓她,只趕緊跑到她前頭,用自己的身體擋下她,

  「招娣,你不要這樣!」寶康緊緊地抱住她,後悔極了!他也吼著:「我錯了,我跟你說對不起,我們和好,我們來打琉璃,打鬃人,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啊——招娣。」

  招娣根本不聽,見他的手纏住她,她像瘋狗一樣死死地咬著他的手。

  寶康忍著痛,不放開她。

  招娣便對他亂打亂踢,可拳頭都是棉軟的。寶康這時觸到她的肌膚,才驚覺這熱度燙的嚇人,這根本不是健康人的溫度。

  招娣趁他分心,又是一陣猛力的掙扎,寶康怕傷到她,便由著她拉扯他。

  招娣不知哪來的力氣,將他往階下一推,兩人滾到雪地中。

  寶康的頭被石階敲得昏賬,鬆開了手,招娣便趁著這時緊抱著她的小妹逃走。

  「招娣!」寶康忍著疼,想去追。

  「寶康!」墨蘭在他身後大叫,「你這是什麼意思?」

  寶康瞪她一眼,直接叫來傳察。「傳叔,送客!」

  「你不要這筆訂單了嗎?」墨蘭臉色鐵青,再叫。「孤山的春織絕對會讓你在南方賺 大錢!你不要,我就讓給別人!」

  寶康哼了一聲。「春織我可以找別人買,品質,價錢都會更公道。」

  墨蘭臉色一青。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對,我就是想要得到你,我很中意你!怎樣?」墨蘭大方承認。

  所以,她真是想不通,她欣賞的男人怎麼會看上那種土氣的村姑?在食府的時候是這樣,在這兒也是這樣,她地眼就像針扎似的,容不得那村姑的存在。

  「還有一點,你忘了」寶康笑的從容,「你還是打著福徑的主意。」

  話說白了,沒必要久留,他就要走。

  墨蘭惱羞成憤,

  失了形象,大罵道:「福爾寶康,你今天要得罪順大行,等於得孤山宮,你以後絕對吃不完兜著走。你不知道嗎?有家累的人最好對付!」

  寶康停下腳步,墨蘭哼笑,以為她嚇到他了。

  寶康回過頭,衝她笑、

  「那就來啊。」他說:「但你不要忘了,當一個男人有家累的時候,反而會更義無反顧,勇往直前,什麼都不想要了,他會讓自己變的更強,為了家人,連自己都想犧牲。勸你,最後不要招惹這樣的人。」

  墨蘭的嘴抖著眼神,用這眼神說出的話,絕不是空泛的大話。

  福爾寶康不是福爾屍胡,他是一個靠一條福徑就讓鏡花國繁榮興盛的先知者,是一個可以帶領福百發號跟孤山宮對抗的狠角色。

  「啊,對了,墨當家,我還要謝謝你。」寶康拍了下額,想起還有話說「要不是你今天這樣自暴其短,否則,我還真體會 不到你的「用心」,真是感激不盡。」

  「什、什麼?」這樣的諷刺,墨蘭豈會聽不懂?她氣的咬牙切齒。

  今後還有生意,歡迎再來福百發號,我會考慮考慮,寶康作了一揖,「晚了,不送,慢走。」

  客套的說完,寶康瀟灑的走人,那背景是任何東西都留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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