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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历史疗伤系列1:与化武后遗症对抗 2008/01/10
●撰文:郑静珊、张帝庄(香港《明报周刊》)
要跟上一辈的越南人谈越战遗祸,总有一份沉重感觉。
在越南河内市,终於跟他见面。他隔着车窗与我握手,用仅懂数句的普通话介绍自己的中文名字--冯酒杯。他的越南姓名Phung Tuu Boi也是从中文音译过来,“这是阿爷定下的,我这辈人要用酒字起名。”说时哈哈地笑。
冯酒杯,一头白发,1938年出生,年轻时期正值越南战火连年,但他幸运地没有参过军,还在河内过着中产生活。他告诉我,年少时爱看太空和科学小说,更因为响往广告上经常看到森林策骑的场面,他入读河内的大学时就选修森林科,“后来我才发现森林只有蚊子和虐疾。”
没有直接面对战争的残酷,我想,冯酒杯是他那辈最幸福的人,也许因为这样,他的笑声特多。大学毕业他到了官方机构Forest Inventory and Planning Institute工作,越战结束,机构派他到南方视察,他才首次与战争的残酷面对面。
一眼震撼 终身难忘
“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惊讶得说不出话,本来一望无际的树林,大小树木竟没有一片树叶,光秃秃只剩下树干,地上却铺满矮草。究竟死了多少树?我想知道为什么?”
32年前见过的一幕,现今还历历在目,当时那种感觉,他说就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这“一拳”不止是来自眼前所见的震撼,还有是那股自觉的无力感,因为举目皆是秃树的诡异景象,完全超出冯酒杯作为森林专家的知识范围。冯酒杯跟大部分越南人一样,根本不知道在越战期间,美国空军向南部森林洒下了7千200万公升针对不同植物的落叶剂,其中大半洒下的是针对阔叶树木,俗称为橙剂(Agent Orange)的落叶剂,它由二氯苯氧基乙酸(2,4-d))和三氯苯氧基乙酸(2,4,5-T)化学物混合而成,洒在树叶上只需两天至一周便叶枯树萎,美军要令越南的森林变秃,目的是方便清剿藏在森林里的敌人。
但含剧毒的橙剂也同时落在越南土地,意外地产生第3种化学物四氯双苯环二恶英(2,3,7,8-tetrachlorodibenzo-p-dioxin, TCDD),这种后来被喻为“世纪之毒”的致癌物,不仅令人类细胞病变,最可怕的是,它令胚胎畸形,延祸后代。 讽刺的是,在越战期间,美国已有环保分子如生物学家Rachel Carson于1962年推出《Silent Spring》(《寂静的春天》)一书,已点名二氯苯氧基乙酸和三氯苯氧基乙酸存有对人和环境的毒害,她的书当时在美国十分火热,掀起美国人对五十年代起大量使用各种除草剂、杀虫剂等化学品的危机意识。一直研究生物化学的Arthur Galston更带头与5千多名美国科学家包括17名诺贝尔得奖者反对美军于越南使用落叶剂,他并透过多方渠道要与当时美国总统尼克逊面谈。
没穿保护衣入灾区
不少科学家其时已展开各种不同有关落叶剂的研究,K.Diane Courtney, D.W. Gaylor等人更证实由三氯苯氧基乙酸制成的落叶剂,产生出的四氯双苯环二恶英会引致老鼠畸胎。另美国先进科学协会(AAAS)亦公布橙剂对越南人类生育及生态环境带来无可挽回的破坏,被传媒广泛报道及舆论等各方压力下,美国本土稍后亦禁用三氯苯氧基乙酸。1975年,美军撤出越南,但越南经历10年的橙剂“洗礼”,南部170多万公顷的森林,全部消失。
从那年开始,冯酒杯走遍越南去调查有多少森林受到橙剂破坏,他没有穿上任何保护衣物,是不怕死还是不知死?他只淡淡笑说:“我已有3个子女,我的家庭任务已经完成。”当年他甚至没有告诉妻子自己要去橙剂污染区,第3名儿子刚出生一个月,他回到家里,一家人开怀欢笑,但笑声的背后,冯酒杯究竟是藏着多少的担忧?
半生心血
我们从越南南部城市顺化,坐3小时车向东面走,进入A Luoi谷。冯酒杯事前告诉我,这里是当年美空军洒放落叶剂的灾区。老实说,我脑海闪出的画面,是没有树木的焦土,荒芜一片,但当车驶进山谷时,沿路所见,两旁都是连绵整齐的树木,战祸的痕迹已经难以察觉,冯酒杯看着窗外的树木,笑得灿烂,指着车窗外的树木,“这些种了5年,那些刚刚种的,山上高一点的种了10年。”
沿路一带的再植树林,可算是冯酒杯半生的心血,他要在破坏的森林区重新种树,但试想想,受破坏的面积如此大,种树至少三五十年,这计划规模庞大,带点愚公移山的意味。
要谈这愚公式的大计,不得不提“Acacia”——金合欢,Acacia就是我们沿路所见的树。这种树叶翠绿、树干笔直的植物,正是冯酒杯重建森林计划的主角。当年美空军向森林洒放落叶剂,高大的树木首当其冲,落叶后随之枯萎,而在森林中层的树木,也往往难逃一劫,最后只剩下最低层的植物,这就是冯酒杯当年所见、令他惊讶不已的景象。
攀高山种大树
由于生态的改变,粗生的杂草如白茅(Imperata cylindrica)和多穗狼尾草(Pennisetum polystachyon)成为森林地的“新主人”,这些杂草在较干燥的季节,会经常烧着,树木未长成已被烧去,难以成林。Acacia与野草一样粗生、一年可长高6尺、可以比野草更快霸占土地植物,令野草不能肆无忌惮地生长。就是这样,才在1985年至2004年间,越南树木的面积增加了200多万公顷。
一路地走,冯酒杯又指向山岭上的Acacia树在说。他半生都在种树,也跟我谈树,但是我发现,他谈得最多的,却是人。我们从顺化到A Loui的3小时车程,沿路有很多小村庄,冯酒杯说那里的小屋,住的都是越南少数民族,“他们都很穷!”车停在一条小村庄旁,有几个小孩刚路过,冯酒杯从车里拿了一包饼干,派给这些小孩,小孩怯生生地接过,冯酒杯高兴得不停地一块一块的塞给他们,几个小孩嘴里啃着、两手拿着,有点应接不暇。这些饼干是在顺化时买的,本来我提议买纸包牛奶,但冯酒杯说,山野的孩子,喝不惯牛奶会拉肚子的。
村民生活无依
多年来走遍森林灾区,冯酒杯看到的不仅是树木的消失,自然生态改变,最令他痛心的是,住在森林附近的居民,生活再无所依,“森林与这些居民息息相关,在越南有240万人是靠森林生活的,他们的食物来源、燃料,甚至药物都是取自森林,他们本身已贫 穷,没有了森林,生活就更苦。”
他当日选Acacia树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这树的木材好,有经济价值,“这树长得快,5年就可以斩下来做木材,这让住在附近的村民可以赚点钱。”冯酒杯说。
树枯了可以再种,那人呢?
新植物会否有毒?
受橙剂毒物影响的森林再种新树,新树会否有毒呢?冯酒杯解释,由于空军是从空中洒下落叶剂,大部分都落到树冠、树叶或树干上,随着树木枯萎加上落在泥土上的橙剂,经过多年的雨水冲刷、化学分解等,泥土含毒已经极微,加上四氯双苯环二恶英属脂溶性,只被吸收并积聚于动物脂肪内,植物根部从泥土不会吸收得到(不同于从植物表面的吸收系统),因此在这些地方再种植物,并不含毒物,可以食用。除非个别严重受污染区域,泥土本身含毒量超标,那就衍生另一问题,动物会因接触毒土,或食用沾上毒土的植物根部,毒物便会从皮肤或食物进入体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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