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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穿越小說] 天下安瀾 作者:半禁蝶(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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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7 10:48 PM |只看该作者
第十章

既是招待貴賓的宴會,父皇就不好太過刻意關注我。長幼有序,我按位坐在母妃下席。

      這個位置不錯,不僅可以縱觀全場,還可以近距離欣賞歌姬的精彩表演,又不會太引人注目。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左上方有一道目光不時望向我這邊,每次我想追尋,都一無所獲。

我略側身悄悄靠近紹棠,「你有沒有覺得左上方有人總盯著我們這裡?」

     「哦?果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紹棠嘴角一斜,眉眼之間挑逗之色盡顯。

     「你要風流找別人去,少拿我解悶兒。你怎麼知道不是看你的?」

      我越吃越覺得自己像是被耗子盯上的蛋糕,當下胃口全無,酒也變了味。看看四周大家興高采烈的樣子,不好惺惺作態,提前離席。如此情境,對我而言,百無聊賴。

      「公主。」蘇仁之一聲輕喚,將我拉回現實。

      「蘇總管何事?

      「公主可是累了?皇上吩咐,公主若是累了,就讓奴才先送您回去。」

       我轉向高處,與父皇相視而笑。

       隨即吩咐蘇仁之,「不勞仁之,繯姐姐伴我回去就好。」

       「是。」

      我剛欲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卻看見一玄衣男子踱進場中,手執一琴,嘹亮的聲音響徹大殿:「莞國蒼清雅見過安帝。安國山川秀麗,清雅心儀許久。特作了一首琴曲,借此良機獻給諸位,以表我莞國與各位永結兄弟情誼之心。」說罷,竟席地而坐,琴置膝上,隨手轉軸撥弦三兩聲,已是未成曲調先有情。

       玉玲瓏之音緩緩升起,清微淡遠,明淨雅潔,寧靜充和。情意至深而終至縹緲無際,妙音盈滿天地,久久繚繞不去。實乃無聲之慟,無淚之悲。

       曲盡,手已離弦,滿場寂靜無聲。

       須臾之間,喝彩一片。

      「久聞清雅公子琴品古淡疏脫,當世堪絕。如今看來,絕非虛言。」父皇拍手稱好。

      「謝過安帝。安帝如此高抬,清雅當之有愧。」

       太子則頷首而笑,「清雅兄此言差矣。此曲美而不艷、哀而不傷、質而能文、辨而不詐、溫潤調暢、清迥幽奇、忝韻曲折、立聲孤秀,怎樣稱讚都是不為過的。」

      「太子殿下文才蓋世,得殿下贈言,清雅三生有幸。」

       忽然宴席右方傳來一聲大笑,「據說有人戲言將太子殿下,清雅兄,梓凝兄,及在下並稱當世四公子,今日兩位藝絕天下,梓凝兄的劍術更是不用說,在下與幾位同齊, 才是有愧於心啊。」冷蔚自嘲道。

       聽聞此言 ,眾人又是歡笑聲一片。讚揚此起彼伏。

       我問紹棠:「什麼是當世四公子?」

      「眾人稱讚四人皆有所長的說法。太子的文采,蒼清雅的琴藝,華梓凝的劍術,和,冷蔚的智謀。」

      「噢。」我想了一會兒,「是不是還少了一個?」

      紹棠一愣,「少了?」

      我故作認真狀,「還有,容紹棠的風流。」

      兩人隨即捧腹大笑,一時引得旁人詫異。

     宴會正是高潮,突然有太監領一家僕模樣的人來報,說鎮遠將軍姚千嘯昨日感染風寒,臥病在床,此次實在無法出席。姚千嘯威武之名四國皆知,一時不少人感歎不能得見其真容。

     父皇略顯關切,「可傳了太醫?」

     「謝皇上關心。將軍說只是小毛病,不礙事。躺個兩天就好了。不必勞煩太醫。」

     母妃小聲朝我嘀咕,「怎麼好好的突然病了?也不知嚴不嚴重。」

     父皇遲疑了一會,「仁之,你領著太醫去將軍府上代朕探望一下。」

     「是。」

     我看看母妃,站起身,「父皇,不如讓紹棠代父皇去探望將軍,可好?」

     父皇思忖了一下,「紹棠去也好。就說朕盼望愛卿早日康復。」

     「是。兒臣遵旨。」

     我轉向紹棠,微笑,「還得請皇弟替我帶上慰問,上次將軍回朝,未能出席親見,可惜得很。」聲音不大不小,剛夠上席的主客聽得清楚。

     太子眉眼稍抬。

     宴會足足折騰到深夜。回宮時,肚皮餓得有些打鼓。繯姐姐笑笑,「這宮裡吃過大席回來還餓的人,只怕就主子您一個了。」

     我尷尬了一聲,「呵呵,還是……」

    「桂花糕。」繯姐姐未等我說完,「御膳房的廚子一看見奴婢就調笑說,喲,桂花姐姐又來拿糕啦。」

    「誰叫你不會弄,下次你學了做來吃,肯定比他們的好。」我調笑。

    「謝主子誇獎。主子稍後,奴婢去去就回。」

     夜涼如水。縱是南國,冬也蕭瑟。

     層層薄雲遮住明月,月光碎碎,投射葉影斑駁。

繯姐姐拎回來一個食盒,掀開盒蓋,一陣香氣撲鼻。一個個精巧的糕點整齊的擺放著,桂香誘人。

    「瞧著真好看,怪不得主子您這麼愛吃,這都多少盒了……」

     拿起一塊,嗅了嗅,真的很香,香得有些膩人。

    「主子莫急,我去端些熱茶來。」

     我望著她的背影消失。把糕掰成兩半,一張紙條輕輕滑落。

     蒼勁的兩字赫然在目:清雅。

     我把桂花糕放進嘴裡,入口即化。連胸腔裡都瀰漫了桂花的味道。好濃……

     繯姐姐回來見我好像被嗆到,笑道,「主子吃噎了吧,也沒人搶,急什麼,快,喝口茶順順再吃。」

     我牽扯嘴角,擺擺手,「不吃了,這麼久也該換個味道了。剩下的你們分了吧……」

彈不盡,一曲水雲。夢裡,是誰一手弄琴牽引我,而我又貪戀著誰的眼。夢裡,誰的真情,誰的假意,誰的相思,剪不斷,理還亂。

此次四國會晤著重就是解決邊疆通商之事,若不是利益驅使,沒人願意開放自家門口。國門打不打開,打開多少,打開後,該怎麼防人防己,這些都是有待解決的問題。而這四個利益集團,在同一個目標下用不同的方法追尋著利益最大化,拉扯著利益平衡點,盡量使它朝自己這邊靠近。

     外斗激烈,內鬥也毫不遜色。我日益感受到太子的勢力在父皇默許的範圍內逐漸建立,姚將軍病了有一段時候,現在,在朝上頂著姚家的都是些誓死追隨之輩,其他的人,早已倒戈相向。這種無形的壓力瀰漫在我週身,我不知道父皇的寵愛究竟還能替我擋多少,還能替我擋多久。

     「公主,公主!」繯姐姐急匆匆的腳步傳來,未見其人,已聞其聲。

     「怎麼了,叫人看見,傳到母妃耳裡,看你怎麼辦?」我不由抱怨。

     「奴婢剛剛聽到一幫小太監嚼舌根,說什麼莞國皇帝與皇上商討起聯姻之事,聽這樣子,只怕是說公主您的婚事!」

      我還未答話,就聽見紹棠的呵斥,「宮裡的流言就是你們這群奴才嚼舌根傳出來的,一個個不知道分寸,大呼小叫,沒規矩。」

      繯姐姐頓時腳一軟,癱跪在地,「奴婢該死。」

      唉,還嫌不夠熱鬧。

     「行了,行了,嚇她做什麼?都下去吧。繯姐姐,你去母妃那把我上次忘的書拿回來。」轉頭又問紹棠,「你跑來做什麼?」

      「我閒得無事,來看看皇姐。」

      這時正是太子表演的好時候,的確沒他什麼事兒。

      「來了也好。走吧,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坐,悶了一天,我也有些倦。」

       引他到庭中坐定,我笑,「該不是在別人那討個無趣,就來我這撒氣兒吧。」

       紹棠沒回答。

       許久,他緩緩問我,「繯兒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聯姻嗎?不知道。不過我沒看見這宮裡還有另外一個適齡女子可以聯姻的。」

       紹棠的語氣略顯急躁,「可父皇不是很喜歡你嗎,怎麼可能把你嫁到莞國去? 」

       這下,輪到我無話可說。

       我這次是真的猜不透。蒼珉既然提出了聯姻,就必然在兩國利益上作出些許讓步,這個讓步究竟會不會讓父皇動搖,沒人知道。父皇未在這件事上給過我任何暗示。伴君如伴虎,君心難測。

       啞然之間,紹棠領來的那個小太監見無人服侍,便進來給我們奉茶。大概因為拿的姿勢不對,茶壺燙手,一偏,熱茶溢出來,燙到了我。紹棠本就憋氣,見狀,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這,看看我發紅的手背,臉色一變,一腳踹在那小太監身上,優雅之態全無。「混帳東西,來人!來人!人都哪去了? 」

      「不用喊了,就你這吃人的樣子,人早都嚇跑了,誰還敢來?」

我看看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的那個,紹棠那一腳不輕,只怕是很疼。

        「罷了,他也是無心,你起來吧。」

       紹棠斜睨了他一眼,那小太監更是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臉色煞白,見紹棠沒發話,沒敢站起來。

       紹棠輕撫我的手背,仔細地吹氣,「還疼嗎?」

       「不疼,真的不疼。」

       他卻突然抬頭,近距離盯著我的臉,我在他的瞳裡看見了我的影,「可我這疼。」他皺眉指指心窩。

       我的紹棠,那時,我的瞳裡也一定映著他的影,我想。

       我雖安撫了幾句,紹棠最後眉頭也沒舒展,滿懷心事的回去。我張口問他討了個人情,把那小太監留了下來。紹棠今天那脾氣,萬一回去忍不住,沒人敢勸,下狠手打他也說不定。這麼有心思的人,死了,實在可惜。

       我目送著紹棠離去,看看地上依然跪著的人兒,「你能不能告訴我,故意打翻茶杯引我注意,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慢慢抬起頭,眼中怯懦一掃而光,夕陽昏黃的光暈籠罩著一張清秀的臉龐,更加襯出他銳利而堅定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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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7 10:49 PM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一章

「公主。」

       蘇仁之的輕喚把我的視線從不遠處一襲青澀背影上拉回。

      「仁之來了,坐。」我指指旁邊的石凳。

      「謝公主,奴才站著回話就行。」他略一躬腰,眉眼之間還是稍帶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氣兒。

      「公主今兒傳召奴才,可是有事吩咐?」

      「沒什麼重要事,悶得慌,找你聊聊。」我輕輕笑,「仁之,那個人,你瞭解多少?」說完將目光放遠,仁之順著我,也望向外殿內正忙著整理的一個小太監。

      蘇仁之沉吟片刻,「回公主,此人宣德十四年進宮,本在外朝行走,一年前內府調動,被安排到睿妃娘娘殿裡伺候二殿下,至於他現在為什麼在您這兒,奴才不得而知。」

      「噢?是嗎……」我邊說邊伸出手往杯中添些茶,蘇仁之眼疾手快,接了過去。稍顯青綠色的茶液自壺口緩緩而出,懸在杯內,生出一波一波的漩渦,攪碎了映在裡面的碧空之景。

      「怪不得父皇常說你能幹心細,只是不起眼的一個奴才,你也記得這般牢。」

      蘇仁之的動作依舊連貫且波瀾不驚,他小心的端起茶杯,遞過來,「謝公主誇獎。公主慢用,有些燙口。」

     「唉,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本公主身邊就缺一個象仁之這麼心思玲瓏,辦差可心的人,只可惜你身兼重任,不能常常過來。」

     「您言重了,盡心辦差是奴才的本分。公主有事吩咐,仁之不敢不從。」

      蘇仁之稍退半步,內心不由自嘲一下,多久沒這麼動過心思了?只有自己知道這個下意識的小動作意味著什麼。身形不曾變化,只是思維,越發清晰起來。難道自己開始有意識的斟酌字句,有意識的隱藏可能從眼中洩漏的真實情感嗎?稍抬頭,看著長公主似笑非笑的神情,沒有皇上的霸氣,也沒有後宮各位主子的尖銳,更沒有太子的凌厲,可是卻分明讓人感受到了埋在漫不經心下的試探,小步小步的靠近,繼而迸發出一種扼住咽喉的力量。

     思慮之際,長公主的聲音再次響起,「算算日子,也快到了。那件事你辦的如何?」

    「奴才幸不辱命。」

     遣退仁之,我喚到,「憶青!」

     他一路小跑過來,「公主何事?」

    「去把二殿下請來。」

     再過兩日便是紹棠的生辰,找他過來就是聊聊如何慶祝的問題。看他這幾日鬱鬱寡歡的樣子,熱鬧一下也好。最終定下來請了幾位貴賓,都是出於禮節考慮。因為大多是年輕人,我便勸紹棠向父皇告假,說想在宮外聚聚。本不合禮制,可父皇這次卻異常寬容地答應了下來。

     留了紹棠用晚膳,我就讓他早些回去陪陪母妃。大家終歸是一家人,我聯姻的流言四起,或多或少會影響母妃的心情。

     仲憶青得我令送紹棠,紹棠許是氣消了,神色和緩,沒說什麼。

     北斗星低垂天空,月光流瀉,空氣有些潮濕,煙霧朦朧。容紹棠走到了一半,好似被勾人心魄的夜色所吸引,向湖邊踱去,衣衫帶水,童趣盎然。仲憶青連忙替他扯著衣角,小心侍奉著。

     容紹棠立於湖岸,楊花紛紛揚揚,飄落乾淨,此時,是這奢華宮殿最蕭條的季節。沁人的涼意絲絲滲透。憶青勸道,「殿下,天涼,還是早些回去吧。」

     容紹棠的雙眸彷彿也籠了薄霧,他轉頭看著這個比他高上幾分,卻躬身侍奉的男子,嘴角爬上的不知是鄙夷,還是同情的笑容,「憶青,我在想你和皇姐說了什麼,她能留你至今?」

     憶青聞言並未抬頭,還是那般平和的聲音,「奴才忠心為主,聰慧如公主,自然體恤奴才真情。」

     容紹棠忽然一把推開身邊的人,向後退了一步。已近岸邊,稍不留神,就會跌落深潭,「我要是告訴皇姐,你心懷怨恨,把我推下去,你說她會怎麼對你?」

     話音剛落,仲憶青抓住衣角的手立刻加重了力氣。寂靜的夜裡真的能聽見骨骼由於用力握拳而發出的咯咯聲響。他只是低頭站著,沒有任何言語。

     容紹棠笑了,他的手修長而美麗,緩緩地爬上憶青的頸,低沉的聲音宛若鬼魅,「我真想殺了你,」他的手指微微顫動,脈絡分明,而憶青毫無反抗,依然保持著同樣的姿勢,死死的抓住身前的人。「不過,她既然開了口,你的命我就再多留幾日,小心收起你那些把戲,切莫讓我失去耐心……」

對岸明月朗照,花木環繞的瑤台,如夢如幻。

     李攸攸依偎在皇帝身側,癡癡的笑。

     安宣帝無奈將書放下,「看來朕以後要多來你這兒,看你高興的樣子。」輕輕握著攸攸的玉手,端詳著嬌花面容,安宣帝眉眼裡溺的滿是疼愛。

    「皇上您日理萬機,攸攸多日不見,是有些失態。」說罷作勢想要起身,誰料安宣帝不肯放開,稍一牽扯,美人跌落懷中。

李攸攸臉龐泛起紅暈,「皇上……讓人瞧見了,不好。」

    「喲,朕的攸攸還怕羞了,你當年直直盯著朕,怎麼不知羞?」

    「皇上……」李攸攸將臉隱在紗帳之下,透出動人心弦的嫵媚眼神,平添春意。

     兩日後,容紹棠和悅面顏,於京城白玉樓醉仙雅居內靜候貴客。說起這醉仙雅居,京城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白玉樓已是難以登臨,而醉仙雅居雖歸屬樓內,菜式卻自成一體,天下獨絕,裝潢所用之物千金難換,即便是富甲一方的大財主,進來一探究竟也要心疼白花花的銀子。在此招待貴客,著實彰顯身份。

     白玉樓內小廝平日也算見多了達官顯貴。可今日樓內,卻一連來了好幾位俊俏公子,大家都按耐不住,搶著進雅間去伺候,卻被那幾個公子的隨從擋在門外。菜也是送到門口,想順著門縫往裡瞧兩眼,那幾個隨從就凶神惡煞,好生嚇人,小廝們縱是好奇,也只好躲得老遠張望著。

     這時,雕花紅木門再次開啟,一看,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安太子,容沐陽。

     容紹棠連忙起身相迎,「臣弟拜見……」

     太子輕扶紹棠,「今日是你生辰,你我就以兄弟相稱,不論君臣。」

    「謝太子哥哥。」

     容紹棠順勢請太子落座主位。

     容紹棠掃視了一番,時間已到,可皇姐……略一抱拳,「今日在下生辰,各位賞臉光臨,紹棠感激不盡,先乾為敬。」

在座的幾位,蒼清雅,墨熙雲,韓梓凝,太子殿下,冷蔚都一一回敬。

     落杯,蒼清雅遲疑了一下,「這個空位是……」

    「是為長公主留的吧。」墨熙雲玩味的笑著回答,其餘幾位立即明瞭,泱國與大安聯姻的消息早就傳遍,清雅與長公主之間多有曖昧。這問題現下由清雅問出來,不由引得眾人發笑。

     紹棠面色略顯尷尬,推說去樓下看看公主到了沒。還未到門口,就有隨從進來報說長公主派人來傳話。

     傳得那人進來,紹棠忙問,「皇姐呢?」

    「回殿下,長公主派奴才來請各位稍移貴步,公主在不遠處備下厚禮請各位前去觀賞。」

     眾人皆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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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7 10:49 PM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二章

天子腳下,怪事天天有,今日特別多。

        傍晚時分,路過的,買賣東西的,擺小吃攤的,開舖子的,巡視的,一干人等遠遠看見接連從白玉樓裡出來的華衣公子,愣了,懵了!

        粉雕玉砌的瀟灑人兒,平時見一個都難,今兒可好,都趕一塊兒了。莫不是天上的神仙發慈悲,把謫仙們都下放凡塵走一遭?

        注意到四周的讚歎目光,最後一個上馬車的韓梓凝苦笑了一聲,「這長公主估計是怕大家名聲傳得不夠遠,特意遊街示眾一番。」

        既是同路,就乘在了一起。大家平日裡互相勾心鬥角,難得開懷,於是此時都放下身段,調笑了起來。

        冷蔚素來一針見血,「看來有人今後的日子至少不會無趣吧。」說者有心,聽者也有意。清雅乾咳一聲。

        頓時車內氣氛分層明顯。幾家歡喜,幾家無語。

        眾人說說笑笑,沒一會兒就到達目的地。天色已暗,看見的只是高高的府門,兩邊分別鎮著座威武石獅,氣勢壓人。抬頭看匾額,卻罩著一層紅紗,不知後面隱了什麼字。只見剛剛那傳話的奴才趨步上前,輕輕叩門,大門立時從內打開,伴隨著悠揚的弄弦之聲。

        本欲抬步的眾人紛紛停駐門外,朝府內外庭望去。藉著月光,只見長公主端坐主位纖手撫弄琵琶,打扮不似初見般清高淡雅,帶了些江南溫婉的女子氣息,一舉一動,盡顯恬美。

        清雅眼睛一亮,好似喃喃自語,「夕陽簫鼓?」

        太子疑惑,「什麼?」

        清雅隨即說道,「是古時流傳下來的一首曲子,描繪江南風光,失傳已久,若不是我有幸尋得孤本,此時根本辨別不出。」

        聽完清雅講解,大家也不由得豎起耳朵,仔細品味這失傳古曲的韻味。

        清雅的神情完全融入樂聲之中,「江樓鐘鼓,臨水斜陽,日上東山,風回曲水,花影層台,水深雲際,漁舟唱晚,回瀾拍岸,橈鳴遠瀨、欸乃歸舟,還有,臨江遠眺……」

        眾人順著弦音,跟著清雅清亮的嗓音神遊天外,眼前展現的真是一幅江南水鄉的旖旎之境,千里水天共線,小舟輕搖,漁民們弄潮而歸,岸邊的女子翹首等待情郎,愛意濃濃。

一曲撫盡,悠揚之聲傳來,「瀾兒恭候各位大駕多時,請!」

        倒是冷蔚先緩過神,大步流星往裡走,爽朗的笑聲伴著讚賞,「公主一曲,果真繞樑三日不絕,這份大禮,冷某收的值!」

        我起身笑笑,「瀾兒謝過冷相。」

        眾人陸續走進,我迎太子坐主位,太子執意以長幼落座,有客在場,不便推辭,最後取個折中的辦法,還是請紹棠坐了主位。

       「公主是如何習得這簫鼓之樂?」清雅開口問道。

       「若我說生來就會,公子只怕是不信吧。」我瞇瞇眼睛。

       「公主果真天縱奇才。」清雅淺笑。

墨熙雲端詳長公主已有片刻,心生讚歎。此女剛剛一曲琵琶,絲毫不見靡麗之感,本是低賤之物,生生的讓她撫出一抹清新,刻意托小的打扮,怎麼也掩蓋不了天之驕女的傲骨,坦然應對各方,實屬不易。

我轉向紹棠,「這曲子練了很久,可還喜歡?」

      「嗯,喜歡。只可惜不是送給我一個人。」紹棠賣乖。

      「急什麼,我的賀禮你肯定更加喜歡……」

      「哦?」

       我不再言語。將視線轉向不遠處墨熙雲的下席,他坐在那,梓凝,凝兒。

       他只是簡單的把玩著手中透明的琉璃杯,眼神平靜,收斂了讓我刻骨銘心的張揚。他彷彿感應到我的注視,抬起頭,微笑。

       此刻,時光流轉溯回,宛若初見時分。

       他仰頭飲盡杯中酒,我舉杯相和。

       你在一個對的時間遇到一個錯的人,而我,在一個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

       此生也許無緣,也許,無怨。

       只聽一聲高亢傳報,「聖旨到!眾人接旨。」

       除了座上客,其餘人全部伏跪於地。

      「大安宣帝親詔,二皇子品行端正,德修良好,甚慰朕心。今賜封為寶親王,賞府宅一座,黃金萬兩,欽此……」

       紹棠一愣。

       宣讀的太監諂媚笑容,上前一步,「王爺,還不謝恩?」

       眾人剛從震驚中回過味兒,紛份高呼萬歲,領旨謝恩。

      太子虛扶了我一下,壓低聲音,「皇姐的禮,好重。」

     「哪裡,太子說笑了。」

      門外的奴才這時一把扯掉匾額上的紅紗,眾人雖然看不到,也知那鑲金大字沉甸甸的份量。十二歲受封親王,僅次於太子的位置,天子對其是何等榮寵!

      我接過憶青端來的酒,遞給太子和紹棠各一杯,「瀾兒恭賀王爺大喜,願王爺,萬福金安。」

      太子和賓客也紛紛道賀,我側身飲進,這個角度,眾人面容,盡收眼底。

      今晚,惟留天問。清雅,你可知我心?梓凝,你可知我心?

酒盡,席散。

      紹棠和太子好像都喝多了。我沒讓紹棠回宮,交待好奴才安全護送太子和賓客,才領著憶青慢慢的返回。掀開馬車上的窗帷,月色茫茫。我吩咐憶青將車停在一旁,下來走走。

      夜涼如水。憶青體貼的幫我加了一件披風,「公主當心受涼。」

      「無妨。」

東轉西轉,來到了似是一戶大宅的偏門。我靜靜的站了一會兒,仰望星空,憶青陪著我。

     「憶青,你說,這天上有這麼多星辰,為什麼卻只有一個月亮呢?」

     「公主……」憶青有些哽咽。

     「去叩門吧」我閉目吩咐。

     「是。」

      輕扣兩聲,重扣三聲。門隨即輕輕打開,兩個家僕擺出恭候的姿態, 「小姐,老爺已在書房候您,請。」

      我帶憶青跨進院內,門再次悄無聲息的閉合。

      巷內,殘留,一地月光。

      侍從引我進入內室,撲鼻而來一陣墨香。房中主人揮筆撒墨,滿紙生輝。

     「宴席一切順利?」

     「和設想的沒什麼兩樣。」

      他放下筆,隔著方桌坐到我身邊來。桌上擺著一盤精緻細巧的桂花糕。

     「餓了吧。」

     「不想吃,太膩。」

     「那下次叫他們換個花樣。」

     「好。」

      起身來到墨寶前,熟悉的字依然蒼勁有力,鐵劃銀鉤,恣意超邁。

    「天下……」我輕輕替他吹乾墨跡,「神州之上,也許只有您配寫這兩個字。」

      我深深望他。征戰沙場的歲月並未在他臉上遺留什麼痕跡,武將之中,他的確稱得上乾淨面孔。墨色絲綢包裹著強勁有力的肌肉,身形勻稱,細小動作也能感受到屬於千軍統帥的萬丈豪情,雄鷹翱翔九天,烈馬馳騁疆場,美酒混合鮮血,忠誠踩踏殺戮,而白骨將托起功名。

     「可不敢當。」

     「我說的是真心話。戰場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也許前一秒鐘握著你的手和你暢聊壯志的人,下一秒鐘,利劍就從他的背後刺入,你能清晰地看著紅色腥鹹的液體噴湧而出,濺在你的臉上,手上,閃躲不及的恐懼蔓延,將一切淹沒。所以,沒有目的,沒有原則,殺紅了眼,染紅了衣,劍支持著即將昏厥的身軀,放眼望去,都是屍體,都是地獄。」

      他愣了愣,「只要指揮得當,這樣的情況一般不會出現。」

      我拿起他放在旁邊的玉章,經能工巧匠費時一年纂刻的鎮遠將軍印,重重的壓上去,「正是因為如此,我佩服您。」

     「多謝。聯姻的事你已經解決?」他開懷大笑。

     「怎麼解決,擋了一個,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永無止境。我這個身份,十六,該嫁了。」

     「所以……」

     「所以我決定,與泱國聯姻。」

      他端起茶,詭異的笑,「在下,拭目以待。」

     裹著披風,長公主領著侍從出門。

姚千嘯負手而立,目送長公主,雙眸深邃。低聲詢問牆角里不知何時出現的一抹暗影,「查到了嗎?」

    「回大人,只查得些皮毛。小姐撒的網從表面看都是散落斷開,可是只要深究,就會感到各條線都是互相聯通,屬下很難安插人手。辦事不力,還請大人責罰。」

    「那依你看,這個網她撒了多久?」

    「回大人,依屬下愚見,至少,五年。」

    「五年了啊……她究竟還瞞了我多少?」說罷,姚千嘯大跨步離開。

     我不想乘那顛簸的馬車,一直都不習慣。憶青拗不過我的倔脾氣,見我走了很遠,他想攙我又不敢攙的遲疑樣子惹人發笑。

     我一把拍他的肩膀,「行了,怕什麼。你其它都好,就是這乾脆利落比不得蘇仁之。」

    「奴才天性愚笨,自是比不過蘇大人。」

    「若是我定要你比得過他呢?」我忽然死死的盯著他。「你知道的那點事兒,都是他告訴你的吧,他告訴你這樣就能留下來,我就會重用你,回答我,是不是?」

     仲憶青功夫淺,沒有仁之深厚的定力。我在他沒有防備的時候迅速發問,他自然露了馬腳,見秘密被人揭穿,他開始手足無措,緊咬嘴唇,「奴才……」

     我的聲音充滿誘惑,引導著他已經渙散的思維,「他說得對,我可以用你,也可以幫你。不過,你記住,蘇仁之不是什麼善人。舉頭三尺有神明,再回答我,你的忠心,到底給誰?」

     仲憶青聽著,想著,眼前不斷回映著這幾年來時刻糾纏自己的夢魘,他背負著仇恨,悲憤,冤孽,殺戮,心中的聲音不斷叫囂,一切的一切衝擊大腦。他的聲音開始顫抖,卻透著一絲冷酷決絕,「天地為證,我此生效忠於您,如背棄誓言,死後甘受煉獄之苦,永不超生!」

     我滿意地笑,我終於得到了蘇家男兒的誓言。

     仁之,這個,才是我要你備下的,今晚真正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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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7 10:49 PM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三章

「怎麼還沒回來?」安宣帝望了望眼前清冷的大殿,眉頭緊皺。

          「公主許是玩得盡興,耽擱了些。」蘇仁之寬慰道。

          「派人跟著了?」

          「憶青身上帶著功夫,奴才怕公主察覺,擅作主張把人撤了回來,還請皇上降罪。」

          「憶青……你敢確定他可靠?」

          「奴才以性命擔保。」

           慢慢悠悠的走了很久才回到宮中。一進門,就看見父皇陰暗的臉色。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朕就不該同意你出去。」

           陪個笑臉,「大家難得輕鬆聚會,多聊了一些。」

          「那府邸,可還滿意?」他神色稍緩。

          「滿意。蘇大人親自監工,自然不差。今晚,真是多謝大人。」

          「公主過譽,奴才不敢當。」蘇仁之回禮。

「瀾兒也代紹棠謝父皇天恩。」

          「罷了,早些歇吧。過幾日有個圍獵大會,你也來參加,當年你母妃獵場風采,朕還歷歷在目,也讓他們好好看看我大安公主的英姿。」

           我低下頭,父皇,你終於,要捨棄我了嗎?

          「兒臣,遵旨。」

           我忽然想起姚千嘯對我說的話:當年,你娘親就是這樣被推出去,父親和我早已決定扶持當今聖上,只是缺少一個借口。你娘親哭過,鬧過,但後來,她還是去了獵場,她騎馬時灑脫的身影,微笑時燦爛的臉龐,第一次讓我感覺自己是多麼無情,連自己的妹妹也能作為賭注……

姚若瀛,那一夜,你是否與我擁有同樣的感受?抑或是,比我還要痛苦?

           我忽然想笑,姚若瀛當年天真無邪,等來的卻是一紙詔書;而我機關算盡,等的,又是什麼?

           我真的,真的不想,與你走相同的路。

           這一生,哪怕惶惶不可終日,哪怕陷入無盡磨難,我也,不得不爭。

那一日,獵場驕陽灼目,山川雄偉秀麗,將士沖天豪情。

           天下安定,熱血男兒不能征戰沙場,浴血報國,只能獵場一展英技,天縱豪邁。即使是貴族的紈褲子弟,也一掃煙花沉迷之色,清遠眼眸,英姿颯爽。烈馬低哮,前足摩挲地面,只待皇令一下,便可恣意狂奔。

           正是千鈞一髮之際,只聽一駐守兵將高亢嗓音,「長公主?」

           眾人詫異,「長公主!」

           馬上人兒還是一襲白衣,端的卻是與那日宴會完全不同的氣質。那日衣衫略嫌繁複,凸現皇家尊貴之氣。而今日著裝,剪裁得體,少女身姿一覽無遺,臉上漾的是天真爛漫的笑容,絲絲入扣,蠱惑人心,一舉一動,絲毫不見女子嬌氣,果真巾幗不讓鬚眉。

         「兒臣拜見父皇!」我攬住韁繩,綻放微笑。

           長公主雖是未曾下馬,但此情此景,誰又忍心追究不敬之罪?

           安宣帝嘴上嗔怪,「貴客面前,切莫有失禮數。」臉上卻盡顯滿意之色。

           我賣乖討個利,「兒臣騎術不精,上了馬背就不願下來,想來各位都可以理解吧?」

           墨熙雲大笑,「安帝能得此女,真是令人艷羨。可惜熙雲晚了一步啊!」說完將視線轉向蒼珉。

           眾人不禁開懷附和。

           冷蔚嘴角牽動,冷眼注視場下女子,卻於不經意間捕捉到她一瞥中透出的鄙夷之色,心下一動,這場戲,有意思。

           我微夾馬腹,靠近蒼清雅。

          「公子可否願意與我賽一場?」

           蒼清雅微微一愣,啞然失笑。

           我不顧他回應,掉轉馬頭,飛奔離去,「公子不會是怕輸吧?」

           清雅似是注意到了四周或詫異,或嫉妒的目光,急忙策馬趕上。

            我見他來追,不由得加快速度。清雅見我不是玩笑,不敢輕視,緊隨身後。我放聲大笑,「公子若是輸了,可要答應瀾兒一事啊!」

            兩匹馬交替前後,驚起林中飛鳥無數。

眼看就到瀑布邊上,我收住衝勢,清雅隨即停住。

            我側頭微笑看他,「公子故意相讓,瀾兒在此謝過。」

           「公主騎術精湛,清雅佩服。」

我翻身下馬,走到潭邊,不發一語。

            清雅坐到我身邊,輕撩水花,「公主可是有事想對在下講?」

            我笑笑,「夫志在山水,琴表其情。公子那日一曲水雲,已示汝心。幾時歸去,作個閒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公子生於皇家,長於高牆之內,能如此豁達,才教人佩服。」

           「未曾想天地之間,還有人深知我心,此生得一知己,無憾。」

           「那公子下次能否用綠綺之曲回報瀾兒知遇之情?」

            蒼清雅輕笑,「綠綺琴韻純白無暇,溫情流露,莫非公主對在下早已芳心暗許?」

            我靜靜看他,收斂笑容,輕歎一句,「聯姻之事豈是你我二人能左右。瀾兒心性,公子恐怕早已知曉。若是公子求得兄長寬限瀾兒兩年,瀾兒必定不負君意,無論山野廟堂,相伴不棄。」

「你其實不必如此,我看安帝對你多有寵愛,你怎不去求求他?」

            我起身望向遠方,「他不僅僅是我的父親,更是大安的皇帝。瀾兒反問公子,泱帝可曾答應放你歸隱山林?」

            我輕撫馬背,清雅苦笑,「我今日負於公主,願賭服輸,在下盡量一試。不過,公主能否相告,為何敢如此袒露真心,不怕清雅相欺?」

            我放聲大笑,毫不掩飾自信,「因為,我相信公子人品,還有,我算準公子您,喜歡我。」

一身疲憊,回到宮中我快癱在地上,繯姐姐連忙替我敲敲小腿,「公主怎麼累成這樣?」

           「騎不慣馬啊,一顛一顛的,疼死我了!憶青呢?」

           「瞧您累的,憶青不是剛得您吩咐去拿糕點了嗎?」

           「噢,對,對,累暈了。」

            我的叫苦聲想必很大,連紹棠和娘親都引了過來。

           「知道疼了吧,紹棠回來說你當時不知多神氣地衝了出去,也不怕摔著。」母妃用手按了按我的腰。

           「啊喲,母妃,別動,還疼著呢。」

           「我當年怎麼沒傷這麼嚴重?」

           「那是自然,您當年的英姿誰不知曉?瀾兒比起您來,差遠了!」

           「你也不錯。」紹棠冷不丁兒的來一句,這小子今天話不多嘛。

           「行,你先歇著吧,我先回宮。」

           「母妃慢走。兒臣就不遠送了。」

            我看看一邊安靜的某人,得,還是得起來。

           「傻愣什麼呢?不是我今天沒看你打獵,生氣了吧……」我拍拍紹棠腦袋。

           「你喜歡蒼清雅?」他一臉疑惑。

           「怎麼,不可以?」

           「也不是,我以為你會反對聯姻。」

           「難道我現在的樣子難道看上去很贊同?」真是可笑。

           「那你……」

           「小孩子管那麼多,不說這事了,你那府邸住著可舒坦,搬出宮去,你倒清閒了。」

           「這幾日也沒得清靜,上門道賀的把門都快擠破了。」

           「那你就跑我這躲起來,利用我啊,紹棠?」我壞笑著伸出魔爪。

           「好,好,看你受傷,我不惹你,我去母妃那兒。」他連忙逃走。

            可愛的小東西。

            過了一會兒,憶青拎著食盒回來。

           「換成什麼了?」

           「回公主,梅花酥。」

           「又是甜的?」我皺皺眉。

           「估計有些酸,您嘗嘗,是新味道。」

           「唉。不吃了,下次捎個話給御廚,以後免不得還要吃幾年,琢磨些新花樣,別總是糕啊,酥的,有空多花花心思找兩個手藝好的來,沒半個讓我滿意。」

           「是。」

            憶青說完瞄了我幾眼,欲言又止。

            老毛病。

           「下次有事就直接問。」白他一眼。

           「奴才斗膽,公主您為何對蒼清雅……」

            怎麼都是這個問題?我小聲嘀咕。

           「那你覺得為什麼呢?」我溫婉一笑。

            憶青身形一震,低頭認錯,「奴才逾越,還請公主責罰。」

            我冷笑一聲,蒼清雅,你真以為還能躲到深山老林裡去,不過,說不定你的身份,將來多少有人會顧及我一些。

            大安宣德十九年春,安宣帝下國詔與泱國聯姻,將安國公主容瀾以正室身份婚配於泱國王弟蒼清雅,因清雅尚無品級封賞,特將婚期推遲,擇日迎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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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7 10:50 PM |只看该作者
第十四章

斗草階前初見,穿針樓上曾逢。羅裙香露玉釵風。靚妝眉沁綠,羞臉粉生紅。流水便隨春遠,行雲終與誰同?酒醒長恨錦屏空。相尋夢裡路,飛雨落花中。

         夜闌酒醒,華美屏障空空蕩蕩。夢裡,霏霏春雨,落落繁花,他跋山涉水,何處覓她芳蹤?

梓凝遠眺城樓,彷彿看見她前來送別。她的羅裙上沾滿花叢中溢香的露水,頭上的珠花迎著清風微微顫動,面敷脂粉,眉描黛螺,沁出一彎青綠。即使前方是無盡天涯路,也溶在她的音容笑貌之中。

        「怎麼了,不舒服?」墨熙雲面露疑慮。

        「謝王爺關心,梓凝無事。」

不遠處蒼清雅重複著同樣的動作。蒼珉調笑,「動了真情?這麼遠,她來了你也看不到。」

        「或許吧。我對她很有興趣,至於其它,誰知道呢?」蒼清雅話留半句,引馬向前。

太子送別三國來使,回到東宮。李攸攸早已等候多時,殿內青煙繚繞。她隱幽的氣質蔓延週身。     

「把你忙壞了吧?」李攸攸諱莫如深的問。

        「還好,底下人做事還勤快。」太子隨意回答。

        「你要收斂些,皇上不說,不代表他不介意。這點,你可比不過二殿下,哦,現在該叫,寶親王。」

        「他和他那個姐姐都是禍害。」太子面色微怒。

         李攸攸不緊不慢的走到他身邊,輕輕幫他按摩太陽穴,「她現在畢竟是外人,你父皇早晚會防著她。一個親王算什麼,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派人盯緊王府,看看能不能抓到容瀾的馬腳。記得哪天去拜訪拜訪李大人,姚家謀士走了大半,要想扳倒姚千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成大事者最忌煩躁,凡事多忍耐一些。」

        「好。」

「公主,御膳房今兒派人來問,這次的幾個廚子您還滿意嗎?」

          「還是差些手藝,再找找吧。」

說完我又皺眉思忖了一陣,「算了,先停停吧,有空,我親自去尋。」

          「公主,其實大師傅私下玩笑說您太難伺候。估計您要是這次再不滿意,他就該不管了。」憶青掩著嘴偷笑。

           我一賭氣,「就他脾氣大,看那幾個人,個個死腦筋,一看就知道是他培養出來的聽話木偶,叫我怎麼放心。」

          「可公主,最近林子裡的鳥多了些,出門的話,他們都跟著有些吵。」

          「噢?不全是黃雀了?」

          「是。老鷹剛回巢,說好像多了幾隻烏鴉,估計是東邊飛來的。」

           我往窗邊移了移步,窗外一片淡淡春寒,「憶青啊,你說這林子要是太小而鳥兒太多,他們會不會搶食兒吃?」

           憶青咧嘴一笑,「奴才,明白了。」

一清早,晨光明媚。我醒來看見一番春景,心情不禁大好,笑出聲來。

           繯姐姐一邊伺候我梳洗,一邊念叨,「看您樂得,跟朵花似的。」

           怎麼能不好,我正琢磨著上紹棠那兒玩一天呢!

           既然躲不過,姑奶奶我就光明正大的去!我特意讓繯姐姐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得了父皇令,大搖大擺的坐豪華馬車出了宮門。

           紹棠早已在門口等候。

           「喲,勞王爺親自接駕,真是折煞小女。」

           「我盼星星,盼月亮就等姐姐來,別說家門口,就是宮門口我也去接。」紹棠說話時眼珠子溜溜的轉,淨是鬼主意。

           「行了,我這幌子你早晚都得拿出來曬曬。你讓人把今天的客都回了吧,就說宮裡有客來訪,不願受人打擾。」

           「皇姐您真是快人快語……」

前腳進,後腳出。我此刻一身男裝,領著憶青悄悄從偏門上街遛彎。

           憶青左顧右盼,不時小心謹慎的低聲囑咐,「雖然鳥都飛了,不過您還是要小心些。」

          「我今天就是出來吃點好的,他們要是還敢跟著,就饞死他們。」

          「這……」憶青被我弄得哭笑不得。

          美食一條街真是人間天堂。從東到西,小吃一應俱全。我左手啃著烘山芋,右手拿著豆沙包,邊走邊買,邊擠邊吃。小肚子撐得鼓鼓,不用擔心肥胖而撒歡兒的飽口福,才是今生一大幸事。

忽然看見不遠的地方人聲鼎沸,看上去像一個被圍的水洩不通的小攤子,我腦筋一動,兩眼忽閃綠光,肯定是有好東西吃!

          顧不得形象,把憶青甩開,我拼勁全力就往裡擠。終於在無數雙懷有敵意的目光注視下成功搶灘登陸。看看眼前人兒,好嘛,輕佻言語嫵媚眼神,一搭眼就知道是名傳十里的豆腐西施,就是能讓男人愛到天天排隊買豆腐,女人恨到時時拿頭撞豆腐的狠角兒,身上透著一股子潑辣勁兒!

           我喊道:「兩碗豆花!」

           我撩起衣襟,端坐木凳,憶青捧著一大堆吃食,一股腦的放在桌上,惹得大家都瞪大眼睛盯著我倆看。唯獨這美嬌娘不予理睬,手起刀落,轉眼之間,熱騰騰的豆花上桌,「兩位公子慢用啊!」接著她挽起袖子,嘹亮嗓門一起,整條街好像都能聽到,「行了行了,都看什麼呀,自己生得五大三粗,就不興人家生得好看了,有本事自己下輩子投個好皮囊,躲家裡照鏡子看個夠!」

           一干人等被驚得回過神,都呵呵的傻笑,喧鬧之聲又起,美人兒又急忙回到灶前忙碌。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妙人,不僅幫我解了圍,又拐著彎的罵了整條街上的女人。我仔細看她遞碗接錢,動作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像小貓似的撩的你心裡癢癢,但你要是色迷迷的逗她兩下,伸出爪子就是三條血痕,最後,還拿話賭得你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忽然聽見兩人對話,「別看了,那女人是你我能消受得了的?人家情郎可是這街上有名的讀書人,聽說還參加了什麼殿試啊,厲害著呢!這不,她現在樂得就等著當富貴夫人,真是可惜啊,這麼好的豆腐,以後吃不到嘍!」

         「原來這麼厲害啊!」

好個豆腐西施!我狡黠一笑,「憶青,付賬。」

        「您可是要回去了?」憶青趕忙追問。

        「回去? 走,看過了小美人,再帶你看看大美人去!」

我嘴裡叼著糖人,把玩紙扇,大步踱進白玉樓醉仙雅居,跑堂忙識相的上前招呼,「這位爺,您可是訂了席?」

        「未定。」

        「喲,那對不住您,我們大掌櫃有規矩,不招待散客。」小二賠個笑臉,可言下之意就是:哪涼快您哪呆著去。

         憶青剛欲辯駁,我攔住他,「是我們冒犯在先,怪不得別人。」

         走出雅居,見四下無人,我轉向一條不易察覺的幽徑。路至盡頭,就見一白衣男子憑闌而立,週身彩蝶翩翩飛舞,屏風曲折如波。

        「你這門,好難進。」諷刺一句,我自顧自的坐下,不再搭理他。

         他眼波一橫,先前漠然蕭瑟立刻化作萬千柔情,「風荷哪知小姐會來。」

        「沒只鷹飛回來告訴你?也對,我還要靠他們照應,沒你的命令,他們哪敢擅動。」我在躺椅上愜意的舒展四肢,吃飽喝足,真想睡個好覺。

         風荷見我如此,只得收斂玩笑之意。看了一眼憶青,無奈的輕跪於地,不再言語。我合著眼,陽光透過眼縫泛起暈暈的黃,和風煦日,我忍不住睏意,側身睡去。

         夢裡朦朧一片。

         流暢而舒緩的鋼琴曲繚繞在空氣裡,是我最喜歡的李斯特的鐘,他放開蒙在我眼上的雙手,燭光曳動,盤中食物香味誘人,他摟著我的腰,「喜歡嗎?」

         我們狂奔在雪地中,一望無際的白色原野,每踩一下,都會清晰的發出咯咯的聲音。他牽著我的手,北國的陽光如此清澈,好像把人的心都照亮了,他朝我大聲呼喊,「喜歡嗎?」

然後一切又都不見了,沒有音樂,沒有雪,沒有太陽,沒有他,沒有家,我努力睜大眼睛,卻漆黑一片。

       「小姐!」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姐!」憶青將我喚醒。

       我撐起身來,揉揉太陽穴,憶青擔憂的問,「您夢魘了?」

       「沒事,有些累。」

        風荷依然安靜的跪在那,我心頭突然有些酸澀。如果連他都不能信任,我還能信誰,還敢信誰?用人不疑,又為何定要狡兔死,走狗烹;推心置腹,又為何不能同生死,共富貴?

       「起來吧,我剛有些多心。」

        風荷緩緩地起身,他總是有那樣的力量,有時沉默的讓人覺得說一句重話都會欺負了他。我恍然覺得他的堅強只是一層薄薄的偽裝,黑夜裡他依然會把頭埋在雙腿間哭泣。算來他也不過雙十的年歲,我的世界裡,這個年紀,依然是個孩子。

      「到這來。」

       我端詳著他的眉眼,「碧水清波,曲院風荷。如此美景,我怎好獨自收藏,也當給天下人都瞧瞧,你覺得如何?」

風荷神情坦然,目光卻專注無比:「小姐說什麼,風荷就做什麼。」

      「先查個人吧,西街有個賣豆腐的潑辣娘子,定要查清楚些。買賣上的事我也不多問,你和碧水多擔待些。如今我的身家都壓在了你身上,若是砸了,我自有法子懲治你……」

我心滿意足的返回王府,憶青好像也心情不錯。

      「你就這麼不願意我在外邊多玩一會兒?」

      「您這哪的話,奴才是見剛剛風荷公子聽了您的話後,臉色由青變白,連聲音都好像有些顫抖,公子性子沉穩,您這次必定是戳到了他的要害,才令他如此。奴才覺得好笑而已。」

      「要害?我只是說他若是差事辦不好,我就送他做那西街小娘子的填房。」

      「奴才覺得郎才女貌,是一段良緣。」

       我撓撓頭,「我好像記得,風荷,是個斷袖……」

       憶青神色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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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今天天氣好晴朗。

       朝堂上那些東西若是知道殿試三甲的卷子如今在我的手裡,不知又要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我看了看,總的來說,三人各有千秋。不過,我只對他感興趣,宣德十九年探花,靳羅衫。

人家深諳臣道嘛。

       他沒什麼特別,就是搞明白一件事:對領導說話,說什麼不重要,重要在於怎麼說。好個探花郎喲,你聰明的叫人如何是好?

「可瞧出了什麼?」皇帝開口問我。

      「回父皇,三個都是絕世的才子。若是定要分個高低,兒臣覺得,倒是探花的思路不錯。」

      「哦?待朕仔細看看。」

有時領導一句話,就能叫你少熬十年功。皇帝擺明對探花另眼相待,雖無任何世家背景,欽賜戶部侍郎的職位也叫多少人惱紅了眼。大家酸溜溜的腹謗,還不是你靳家祖墳冒青煙,也不怕嗆著!

       這麼個妙人兒,我可捨不得叫別人搶了去。姚千嘯是官場老手,明裡暗裡對靳羅衫多加維護,刻意示好。李家也不甘落後,擺開陣勢拉攏,結果弄得靳羅衫一時紅透朝野,炙手可熱。

       大家都搶的,自然是好東西。好東西,自有它的用處。

       那日去母妃殿裡,剛巧遇上姚大人來請安。他看到我若有所思,「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大家若搶破了頭,可就不好收場了。」

       我笑笑:「您說的是。瀾兒小孩子脾氣,見了什麼都要爭一爭。虧得您提醒,才不至於鑄成大錯。」

       姚千嘯看了看我,走兩步復又回頭,「你是不是……」,結果欲言又止。

     「瀾兒心中有數,大人不必掛念。憶青,送送姚大人。」

憶青回來遞上一張名單,我接過來打開一看,上面寫著很多名字。一部分為純墨色,一部分用硃筆勾了圈。憶青低言,「大人望您好生保管。」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我在憶青詫異的眼光下將紙片靠向燭台,「這些都是背叛姚家的名字,只不過有些心依然是紅的,有些心已經全黑了。」那張紙片在我的手中燃成灰燼,「這裡面每個人,至死,我都不會忘記。」

        接著從暗格內取出一封信,吩咐憶青,「派人交給王夕。告訴他,太子如此厚待他,他也該有些回禮。」

月夜東宮。

       「臣王夕參見太子殿下。」

       「王大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謝太子殿下。」

       王夕身形不高,看上去已是不惑之年,面相質樸,乍一看不像為官的,更像一個儒商。可惜廟堂之上,這樣的人通常是一肚子壞水,表裡不一。

      「殿下所托之事,臣已調查清楚。那靳羅衫家底清白,只是好像與一市井女子有段情緣。」

       太子擺擺手:「才子嘛,可以理解。那大人可對他說了本宮的意思?」

      「回太子,臣對他講了。可惜他這人有些滑,臣覺得還需花些功夫。」

      「愛卿看來已有妙計?」

       王夕還是那付無害的表情,「以臣愚見,不如賜婚。太子可有信任的人家?把他的人綁住了,就不怕他心再動搖。」

      「愛卿言之有理。」

太子開口,皇帝默許,我再推個波助個瀾,這大安歷史上最順利的事情恐怕也不過如此。大安宣德十九年,安帝下詔將謹身閣大學士李淵(攸攸的哥哥)次女賜婚於探花郎。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雙喜臨門,探花豈有不樂之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帝都之景繁華千里,蕭瑟一路。越是富有的地方,越是藏著陰暗。罪惡永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滋生,以靡爛和腐敗映襯新生與希望。

       風荷站在那條空寂的小巷,遠處則是璀璨星空,李府皓月當樓朗照,乳燕相偎雙棲。黑夜裡風荷的眼睛那樣的冰冷,是一種浸透傷痛後將心包裹起來的,讓人生寒的牴觸。他沒有表情的臉就是一樽完美的雕塑,勾勒出稜角優雅的弧線,可惜沒有溫度。

       他微微釋放掌力,那扇緊鎖的木門發出吱吱的聲響,接著緩緩打開,門板上未留下一絲破壞的痕跡。

       走近內室就能看見那個一面之緣的嬌艷女子,她的手上纏著一條褪色的鴛鴦圖案合歡帶,面若死灰,屋內燭將燃盡。

       風荷輕歎一聲,翻找蠟燭續光。

       那女子眼中沒有焦距,彷彿絲毫沒有注意到一個陌生人的闖入,她的低泣在黑夜裡聽上去有如鬼魅,斷斷續續,毛骨悚然。

       風荷走到床邊,蹲下去正好對上她的臉。他突然笑了,宛若柳映風月,樓掩翠紅的遮羞之美,「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郎。姑娘如此美貌,哭壞了我可是要心疼的。」說完拿手輕輕將她的頭靠在自己懷裡,拍拍她的背,「乖,我帶你回家好不好?」纖指一點,美人癱倒懷中。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姚家先是在拉幫結派上輸了李家一籌,接著自己內部也出了麻煩。今夏雨量增大,主流姑佘河水氾濫。若是堤岸受損,兩岸百姓將受洪災之苦,死傷無數。東源府八百里快騎天天急報,形勢千鈞一髮。東源府總督白奇道正是姚家為數不多的幾個忠心大將之一。

       太子派是三天一小參,五天一大參,態度堅決要皇上治罪白奇道。皇帝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令白將功折罪,與欽差一起治理水患,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鬧得這麼凶,這欽差自然不能再派太子的人,那誰去?自是落到是我那悠閒弟弟,寶親王身上。他年級尚小,雖貴為親王,多數時間仍遊走在內朝之外,反對派料想他掀不起大風浪,也就勉強答應了。

       母妃知道之後,上我那鬧騰了小半天。吹鬍子瞪眼,死活就是讓我跟著紹棠一起,絮叨得我頭都大。最後軟磨硬泡讓我發了誓,才樂顛顛的回去。這是什麼媽啊,偏心都偏到北極去了……

       我家如今虎落平陽,李攸攸也不天天找岔。我甜言蜜語求父皇說為民祈福,沿途參拜神廟以示天恩,父皇才同意我踏出宮門,只是再三吩咐定不可離開護衛部隊。這麼一通折騰,我活活瘦了一圈,只得盼著趕緊走,出去狂吃!

       儀仗事宜拖拖拉拉十日有餘才齊全,臨行當日,看著那前來送行的文武百官,我實在是沒話好講,就這個速度,估計洪水肆虐再結冰我們也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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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7 10:51 PM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六章

照野彌彌淺浪,橫空隱隱層霄。障泥未解玉驄驕,我欲眠醉芳草。可惜一溪風月,莫教踏碎瓊瑤,解鞍敧枕綠楊樹,杜宇一聲春曉。

春夜,容紹棠未知會隨從,離開山莊,沿著水邊策馬奔馳。晚風習習,月色溶溶,映照著微波蕩漾的溪水,遼闊的天宇依然隱現著淡淡的雲層。他醉眼朦朧,馬上背影已經搖晃。

      風荷本是獨自靜坐河邊,忽見寶親王似要遇險,猶豫再三,只得出手相助。

      眨眼之間風荷已跨上馬背,從紹棠身後環住纜繩。紹棠大驚掙扎,風荷只得抱住他一起跌下馬背,在草地上翻滾。紹棠經此一役早已酒醒,睜眼看清身下人兒,薄紗之下的皮膚晶瑩剔透,不由戲謔心起,「這荒郊野外,哪來的美人?」

      風荷哪裡受過此等調戲?無奈礙於身份,不能用強,「您喝醉了!」說罷伸手欲推。

      紹棠也是習武之人,手上功夫不弱,稍一用力就將美人控制身下,「再動我就親了啊!」

      風荷側臉一躲,卻不知把白皙的細頸完全顯露了出來,臉上嬌羞之色更是牽人心魄……

      然後……然後……

「嘻嘻,嘻嘻……」我舉著酒壺,靠在花牆上神遊天外,腦袋裡浮現一幅幅月夜嬌景,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當然,如果不包括我面前三丈一個滿臉猙獰的男人,不包括一個淚眼漣漣的男人,不包括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的話。

     「喂,笑什麼呢?給我個解釋!」碧水的神情扭曲,像一頭快要撲過來的豹子,我就是那被盯上的鮮肉。

      我勉強收斂笑意,「又不是我的意思,只是個意外嘛,碧水……」

     「少來!」他一把拉起角落裡啜泣的風荷,「到底怎麼回事!」

風荷怯怯的說,「碧水,你誤會了,根本就沒什麼,你不要生氣嘛……」

     「哈哈,哈哈,我實在是忍不住了,碧水,風荷都說沒什麼,你還糾纏不休幹嗎?」我捂著肚子快倒在地上。

     「好,好,風荷,你要是嫌棄我就直說,別他媽背著我,我受得了。」說罷拂袖而去。

      憶青皺眉扶起就差沒在地上打滾的我。我笑得岔了氣,「風荷,連碧水都開始罵人了,看來他真的很生氣哦。」

風荷低頭揉捏衣角。

      我拍拍衣服,「行啦,我去罪魁禍首那兒看看,你和碧水盡快離開,這一路不用你們,辦好交代的事就行。選秀的事你務必留心,別出什麼岔子。」

      風荷趕忙回神,「是。」

盛宴過後的庭園一片寧靜。水榭歌台,倩影悠悠。

      已過三日,那裡的百姓心急如焚,這裡的欽差瀟灑度日。這就是皇權,百姓事事求著你,你不管,叫以大局為重,遇事沉穩;你管了,叫心繫百姓,體恤萬民。

      「公主,碧水今日……」

      我笑笑,「憶青啊,他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若不是風荷,我也控制不了他。不過是些禮儀的事,我不在乎。有能耐的人多少都有些毛病,忍忍就算了。」

      「奴才是怕日子久了,碧水生出異心。」

      「所以說凡事都有個度,碧水也不笨,他自己知道什麼東西不該碰,其它隨他去吧。」

說話間就來到了紹棠門前,他藉著酒勁兒發脾氣,想想也是,到手的美人被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給擄走了,手下人連「刺客」什麼樣都沒看到,唉,怎一個鬱悶了得?

      屋子裡的東西基本上沒被砸,侍衛們怕他傷到自己,只能試探的勸慰。我一進去,他們好像看到了救世主,我也樂得收買人心,「都出去吧。」

紹棠洩氣的一屁股坐下,「皇姐。」

      「不過是個玩物,現在你的樣子不出一天就能傳到京裡,你倒是坦然!」我嗔怒幾句,又怕說重。

      「皇姐,你看看這旁邊的人,一半是父皇的,一半是李攸攸的,我哪有自由?」

       本來就被這一大堆事壓得喘不過氣,他還給我添堵。我腹中火氣忽的躥上來,想都沒想上去就是一巴掌,「你鬧夠了沒有,你是奉旨欽差,不是出來耍酒瘋!自由,你既然享著榮華富貴就有富貴的代價,自己好好想想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我明天會和你分開走,到了東源做好你的事情,我不盼你豐功偉業,少死些人就行了!」

       他瞪大眼睛看著我,我自己心裡也難受,摔門就跑了出去,躲到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才敢放聲大哭。代價,我都不知這話誰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為了自由,我明知晚到一天就可能會害死幾萬人,卻不得不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為了自由,我拆散一段大好姻緣,算計著將愛用仇恨淹沒;為了自由,我不惜使用卑劣手段製造所謂的恩情,所謂的忠心。為了自由,我什麼不敢做,什麼沒做過?自由,那只是我與紹棠慾望和權力爭奪的代名詞而已。所以,我究竟又有什麼資格責怪紹棠?

       我抬手想抽自己,卻被追來的憶青攔下,憶青就像哄孩子似的輕聲細語,「公主,殿下醉了,他的話您千萬別當真。」

       憶青,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現,只會讓我更加痛苦?

       我盯著他看,看他永遠包容我的神情,「送我回房吧……」

      「是。」

曹陽知縣洛遷已經在日頭底下站了一個上午,頭上呼呼冒熱汗,後背呼呼冒冷汗。本該到的公主一行遲了這麼久,連個報信的都沒來,就不是活活急死人嗎?要是路上真出點什麼事情,一路大大小小的官員烏紗定是保不住了。搞不好還要連累自己個護衛不周的罪名,這哪裡是接駕,分明是接活祖宗!

         眾人即將崩潰之際,一小吏諂媚的從城外奔回來,「大人!到了,到了,公主到了!」

         洛遷被驚得一個踉蹌,「瞎嚷嚷什麼,什麼公主『倒』了,你不會說駕到,嚇死本大人了,佛祖保佑,可算來了……」連忙率一干人等於城門接駕。

        四月的天氣燥熱的很。憶青一路上備好了冰酸梅湯,還是把我熱的不行。祭祀穿了好重的行頭,左金右銀,平白添增二十公斤負擔。

        渾渾噩噩感覺大隊終於停了下來,憶青似是輕輕推我,「公主,該下車了,公主?」

我動也不動,是真不想下去。早上紹棠賭氣連句話都沒留就先率隊走了,探子回報說風荷和碧水吵了整整一夜才回去,沒一個讓我省心……

        重複著預習過無數次的官話,在一大隊人的簇擁下來到遠近馳名的大明寺,寺內空空蕩蕩,一看便知縣官早已把閒雜人等清除,專門候著我來祭拜,唉,勞民傷財。

       憶青知我厭煩,就把洛遷他們擋在大殿之外。

       滿目的金碧輝煌,鍍金的佛身晃得眼花,跪拜的墊席都是鑲金墜玉。我雙手合併,閉目叩拜,「願保佑我大安千秋萬世,永盛不衰。」

       表演完畢,我閒散的抬眼對上佛像。那是怎樣一雙眼喲,彷彿是九天碧落凝在其中,偏又射出澄淨人心的光芒。心中的秘密似乎再也蘊藏不住,直直的被挖了去。你跪在那裡,感覺自己如此渺小,甚至是滄海一粟的卑微。我感覺那道若有若無的審視就像過濾一般細數著我的罪孽,令人感到恐懼。想合上眼,卻偏偏動彈不得。

       拚命的抽離身體,我足下一虛就撞在門檻上。憶青臉色驚變,「公主,公主?」

       「我……」我張開嘴巴卻說不出話,眼神開始變得渙散,感覺小腹陣陣絞痛把肉都撕扯開來,眼前景物開始搖擺虛幻,接著,一切沉寂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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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7 10:51 PM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七章

遙夜亭皋閒信步,才過清明,漸覺傷春暮。數點雨聲風約住,朦朧淡月雲來去。桃杏依稀香暗渡,誰在鞦韆,笑裡輕輕語?一寸相思千萬縷,人間沒個安排處。

     「該死。」韓梓凝懊惱的收回劍勢,低聲抱怨,又錯,都不知道是第幾次走神了……縷縷桃花杏花中為何幽幽顯現的都是她的面孔?生氣的,開心的,安靜的,恣意的,疏遠的,幅幅糾結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究竟有沒有情牽一線,又究竟有沒有一見鍾情?那一場玩票的風花雪月,何時成了他夢裡躲不開的羈絆,何時成了他繚繞今生的願景……

     「公子?」

      韓梓凝皺眉,「不是說過別來打擾?」

     「屬下該死。王爺的傳書到了。」

     「下去吧。」梓凝打開一看,「龍伏,盼君成事速歸。」

      宴客暖閣內,細燃的沉香散發出裊裊青煙,含著一種迷離的味道,直撲心脾。我毫無意識的醒來,感覺自己如墜雲端。接著身上傳來似乎是熟悉的隱隱痛感,映入眼簾的是憶青模糊的疲倦臉龐。

     「公主,公主?」憶青松了一口氣,咧開嘴笑了笑,「您可好了些?」

      我完全提不起力氣說話,拿眼神示意憶青扶我起來。舔了舔嘴唇,中間干的已經裂開來,稍一牽動就是滿嘴腥鹹的血味。

     「是奴才疏忽。」急忙去倒了杯水給我。

      溫的。

      我的聲音有些嘶啞,「怎麼回事?」

      憶青笑笑,「您的月事來了,又飲了冰水。」

      我愣了一下,「是麼,真是大意,每次都沒什麼感覺……」

      憶青抿抿嘴,「之前都是繯兒照料,奴才跟您出來,這些事情本應做好,還請您責罰。」

      我的話沒經過大腦就出了口,「你一個男孩子,哪記得住這些事情?」說完方覺措辭不當,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憶青起身送回茶杯,又幫我加了個暖爐,不說話。我靜默半天,「那個,憶青,我其實不是……」

      憶青手上的活不停,「奴才知道。公主,您不用解釋。」

      果然,他的自尊還是不容任何人觸碰,我頓覺心亂如麻。

      我這一倒真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從縣老爺到差役這幾天都沒敢睡,憶青抱我出來時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公主遇刺,儀仗隊外加護衛部隊人仰馬翻,將小城圍的是水洩不通。後來終於弄清事實,又下旨傳了百里之內所有的醫官名醫會診,滋補的方子開了足有一本書厚,還好我醒的早,父皇才不至於派部隊押我回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憶青全面行使管家職責,我得衣食住行樣樣受到制約。這個不行,那個不准,我甚至開始覺得開罪憶青是我一生最大的敗筆,因為他根本軟硬不吃嘛!和顏悅色他不予理睬,胡攪蠻纏我基本沒戲。

      那日我怒火中燒,將送來的碗碟摔了他一身,湯汁順著他的衣物紋理滴落,他卻只是彎腰將碎片一點一點撿起來,退出門去。我恍惚透過他看見了另一個人的影子,蘇仁之。傍晚我尋得他,他坐在池塘邊上,背影蕭索。我靠著他坐下,「你瘦了。」憶青想要起身,被我壓了下來,「你也變了,變的更像仁之。也對,你們本來就是同族。」憶青拉緊我裹著的袍子,「公主,我和蘇仁之早就被逐出蘇家,我們都是孤兒。」

     「管他呢?仁之有父皇,你,有我。」我將頭靠在他肩上,「憶青,我想說,對不……」

      他打斷我的話,「您想聽故事嗎?」

     「哦?你的?」

     「不,是關於我母親。」

     「她一定是個很好的女人。」

     「嗯,她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

      我斜靠在高閣欄杆,親眼看著憶青從內室牽引出來一位盛裝女子,與我一樣的容貌,與我一樣的姿態,與我一樣的笑容,只可惜面掩薄紗,輕遮疲態,不能一睹真容。我笑笑,「公主尚有微恙,切記當心身子。」

      容瀾回禮,「多謝公子提點。」

      雲淡風輕。

      洛遷不由自主又掏出帕子抹了抹臉,可算是能把這姑奶奶送走了。這皇帝的掌中寶若是再住幾日,自己的老命怕是就撂在這兒嘍。那日公主大發雷霆,連當紅的貼身太監都趕了回去,幸虧自己沒逆了她的性子,不然來個什麼發配邊疆,上吊都來不及!

      眼瞧著那黃蓬馬車越走越遠,洛遷腰板也直了起來,「打道回府!」

      我目送著大隊遠走,「我原來這麼不招人待見啊,憶青?」

     「小姐,我們也該動身了。」

     「好。」

這一路上山山水水,風景秀麗。我和憶青走走停停,把一切都拋在腦後。

      再走一日就出了安國地界,繼續往西北行,就能到達我的目的地,萊珂城。

      萊珂小城不大,卻是名揚四國。且不說它四面環山三面海的特殊地形,還為它超脫於皇權之外的境界,這個地方,正處人們俠肝義膽的傳說之地,江湖。

      山高皇帝遠從來都不是江湖被放任自流的借口,江湖有時可以成為政治的一種武器,它能為你擋箭,也能為你射箭。對於這樣一種東西,趕盡殺絕顯然不是一個很好的辦法,江湖男兒多豪情,挑逗一下他們的熱血,你可能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譬如,神祇之劍。

      二十一世紀的武俠片告訴我們,一把劍不能統一天下。能夠引得四國蠢蠢欲動,必是隱在那劍後的寶藏。

     「小姐,家裡西邊的親戚不多,遠行是不是叫碧水他們一起?」

     「呵呵,不怕,找到了東西,自然能全身而退。」

      憶青一愣,「真龍知道?」

     「那你以為我憑什麼敢欺君罔上,李攸攸的大浪翻過來我可擋不住。」

     「他居然信您?」

       我白他一眼,「他?他誰都不信。」

      容紹棠立於新壩施工地點,眺望源源不斷奔流不息的姑佘河水,不禁皺眉。隨行的白奇道內心犯嘀咕,都說這寶親王是個吃喝玩樂的主,心想總歸要比姚將軍好伺候一些,孰料來到之後,一言一行卻是不符年紀的精明,莫非謠傳有誤?

      紹棠見一旁的白大人走神許久,笑笑,「大人若是再如此,這河水淹了總督府,本王可沒法子救您。」

      白奇道自嘲笑笑,正欲抬頭答覆,卻看見紹棠正睨著那邊用來建壩的石料,似笑非笑,白奇道不知怎麼心中升起一陣惡寒,一時語塞。

      容紹棠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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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未遇行藏誰肯信,如今方表明蹤。無端良匠畫形容。當風輕借力,一舉入高空。才得吹噓身漸穩,只疑遠赴蟾宮。雨余時候夕陽紅。幾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萊珂城現呈百川匯海之勢,數不清的武林名家湧向這個位於西朝莞國和北朝泱國交接夾縫的敏感地帶。話說數月之前武林謠言四起,歸海閣閣主幸得天賜神劍,武功獨步天下,傲視群雄。要說這歸海閣的確稱得上是武林異端,閣中弟子功夫以狠辣怪異見長,獨居西域,素不與外人來往,但說到爭搶利益,對武林所謂正派卻毫不相讓,招數多為人不齒。久而久之,歸海閣就成為武林共同的心腹大患,人人欲除之後快。如今大家性命受到威脅,無奈不敢明攻,幾個武林大家就湊在一起商量了個辦法,集眾人之力逼得葉歸海獻出寶劍,再定奪藏處。

      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厲害的搶劍,不厲害的借力打力,希望在打壓歸海閣事件中聲名鵲起,名利雙收。人心不古,終於造成了小城人滿為患的局面。

      世間百態,客棧盡顯。我和憶青既不想搶得先機,也不想粉墨登場,就挑了中段時間到達,本是想找個僻靜的地方住著,可惜憶青說小地方不安全,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什麼都有,雖不致命,但對付起來也是頭疼的很,還是靠在名角的身邊安穩些。幾天下來,我覺得自己此行就是不搶劍,製作一本武林名人錄也可以發筆小財。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是江湖。

      歷史經驗告訴我們:客棧大堂是個是非之地。今得我親身驗證,此言不假。

      我正和憶青坐在角落裡安靜的吃飯,扶梯上走下一襲紫衣,面皮白淨,估摸著十七八的年紀。

      憶青臉色暗沉。

      江湖八卦開始報幕:「喲,這不是蘇小公子麼?他怎麼也來了,看來這次歸海閣有麻煩嘍……」

     「哪個蘇小公子?」

     「你怎麼這麼笨,韓劍蘇醫喬毒,當然是蘇家的公子。」

     「蘇家小少,蘇臻?」

     「你看他身後站的人是江湖有名的蘇家侍從,除了他還能有誰?」

      韓家劍,蘇家醫,喬家毒。江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尤以韓家,蘇家受人尊重,一個是俠義劍客,一個是妙手回春。至於喬家,毒術雖名噪一時,可惜自從毒聖喬一唯遁隱江湖後,喬家已然成為江湖傳說,用毒終乃小人伎倆,喬家在江湖上的名聲多數不大好聽。

      這幾位聲音不大不小,剛巧傳進大堂用餐的各位耳中,眾人頓時對這位傳說中的蘇家侯位當家肅然起敬。這位蘇小少佯裝鎮定,可惜在我的角度看去,舉杯時面露笑意,呵呵,果真是個被慣壞的少爺。

      正是說話功夫,客棧外馬蹄聲漸近,不需片刻,走進來一位熟人,韓梓凝。我不禁抬頭望去,他似是長高了些,多出幾分成熟之氣,收斂了調皮戲謔的臉讓人能夠真切感受到他的氣質,剛而不硬,柔而不陰,比起那位蘇家小少更讓人肅然起敬,心生嚮往。

      韓梓凝出道甚早,見他來到,一些有名的劍客故交紛紛問好,場面立刻活絡起來。有他的地方,總有一雙能吸引我的眼睛。

      蘇臻是被人捧在手心裡長大,蘇家嫡子,待位當家的身份在哪裡都是萬眾矚目,星光璀璨。不過新人終究是新人,大家敬得也不過是你身後的家族勢力。韓梓凝的到來,無疑打破了以蘇臻為中心的八卦集團。蘇小公子感覺輿論轉移,面露不爽,急忙上前招呼。

     「梓凝兄,好久不見。」蘇臻起身微笑。

     「蘇公子也來了,幸會。」

     「在下曾聽家父提起,梓凝兄久居王府,此次恐怕也是受父命而來吧?」蘇臻逞口舌之快。

      江湖兒女多傲骨,不畏惡勢,不畏強權。所以,邪教與朝廷是萬不可沾的兩大禁忌。基於韓家百年清譽,韓梓凝與莞國四王爺私交甚好,大家也從不非議,得過且過。江湖上凡是有些城府的人大抵都不會往槍口上撞,說出這句不冷不熱的話來。誰知這蘇小公子年紀輕輕,不懂事故,爭一時之氣,惹得眾人唏噓。

      韓梓凝倒是無所謂,輕輕帶過:「韓家往昔多得各位武林同道厚愛,今武林公允受到挑釁,梓凝身為江湖兒女,自當盡一分力。朋友之情再重,也重不過道義。」一番話滴水不漏,深得人心。

      蘇小公子臉頰略紅,辟里啪啦的回一句,「梓凝兄俠肝義膽,真是教人佩服。」

     「蘇公子客氣,梓凝愧不……」話說半句,韓梓凝本來盯著蘇臻的眼神突然向後飄去,面色微異。

      蘇臻肚量小,如今看韓梓凝如此輕視自己,也賭氣地別過頭去看個究竟,看看什麼東西惹得自己出醜。

      他們一看不要緊,害得我少吃半隻雞。

      韓梓凝嘴唇微動,終於憋住沒說話,他識得我男裝的樣子。

      蘇臻面色大驚,終於沒憋住鄙夷挑釁,他認出了憶青。

      蘇小公子活蹦亂跳的過來,重重的拍憶青一下,「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青娘的兒子麼?」

      按照蘇家的規矩,憶青現在應該恭恭敬敬的跪下,道一句少爺。不過令蘇臻相當失望,憶青毫無反應,依舊幫我摘著雞腿上的肉。

      再次遭到無視,蘇臻糾結了,爆發了。

     「出府幾年,我還以為你能有番作為,怎麼,還是家傳的那套媚人功夫,攀上個闊少啦?」

      憶青把雞砸了,我被雞肉噎著了。

      眾人瞧瞧蘇臻,又瞧瞧我倆兒,心道,蘇小公子真是發散型思維啊!白衣小哥一副貪吃懶人樣,青衣小哥一副溫柔體貼狀,果真令人遐想,令人遐想……

      憶青生氣是因為母親受到侮辱,我呢?好你個蘇臻,平常你說說也就罷了,偏當著韓梓凝的面數落我,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我過不去嘛!

      姑奶奶我身斜不怕影子正,大刀金馬的抹抹嘴,站起來,朝蘇臻逼去。蘇臻原以為我最多是個富家子弟,吃了虧也不敢發作。孰料我好色朝他笑笑,不由向後退了幾步。我卻忽然轉身,用力把憶青摟入懷中,對上憶青深幽的眼,「你怎麼沒告訴我你還有個舊相好啊?」手在憶青腰上掐了兩把,我斜睨蘇臻,「長得倒是不錯,可惜看上去腰身兒沒你這麼韌。」

      蘇臻臉唰的就綠了,「你,你……」

     「你什麼你,你嚇著我心肝還指望我看上你啊!」我冷眼相對。

     「你,你……」蘇臻臉漲得通紅,隨從也蓄勢待發。

      韓梓凝連忙緩和氣氛,「敢問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喲,不足掛齒。碧水,喬碧水。」

      眾人心中默念碧水二字,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敢當著天下英雄面單挑蘇家,初生牛犢不怕虎!

      韓梓凝沉吟一會兒,突然冒出一句,「恕韓某冒昧,公子可認識喬一唯喬老先生?」

      我溫婉一笑,「不才,正是家父。」

      蘇臻的臉,唰唰唰,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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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7 10:52 PM |只看该作者
第十九章

年少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皓月當空,梓凝邀我內湖遛馬。

     「我沒想到今生還有機會能與你單獨相處。」梓凝感歎一句。

     「單獨?我保證這林子裡至少不下五人,只是他們沒長耳朵罷了。」坐下白駒甚烈,控制不好,我有些惱羞成怒。

     「你的嘴還是這般不饒人。」他見我煩躁,乾脆自己下馬,問也不問,把我抱了下來。

     「你還不是一樣自作主張,」我撅撅嘴,「真想……」

     「真想怎樣,小狐狸?」他恢復痞子樣,與之前風流名士的形象判若兩人。

     「扇你一巴掌!」鄙視他一下,我跑向湖邊,感受著混雜著些許海味的涼風,借此驅散悶熱。

      他跟過來,剛要坐下,我連忙制止,「別坐,上次就是在坐在湖邊把自己給賣了,我可不想再次估價。」

      梓凝先是愣住,隨即大笑,「蒼清雅出了多高的價錢,不妨說來聽聽。」

     「彼價,無價。」

     「怎麼講?」

      我笑笑,「如果有人拿一座金山換你五年壽命,你換不換?」

      我很想回頭看他,可他靠著纖柳,搖曳的枝條遮擋了我的視線。在一聲冷哼入耳同時,他如疾風般掠身而過,未等反應過來,已在我身側。忽然我的心裡湧上不知是喜悅還是難過,我下意識的閉上眼睛,生怕淚水滑落下來。

      他的手輕輕撫過,扳過我的臉,掌心的繭摩挲著臉頰,「看著我,你睜開眼睛看著我。」

      我卻狠心咬牙,將眼閉的更緊。不是不願,只是不敢。哪怕一眼,我也怕自己回不了頭。

      「你看著我!」

      他的聲音裡透出急躁和憤怒,是一種命令的,不容置疑的口吻。我恍然覺得上天給我開了一個如此荒謬的玩笑,生活如此現實,而愛情卻單純的讓人恐懼。習慣了殘酷的我,在真心面前一步也不敢動彈,心被人生拉著,硬扯著,不是痛,更像是冤孽,不是千挑萬選,更像是既定的姻緣。我守在人間萬世,等著他代代輪迴,望斷海枯石爛,候著他無盡愛戀。

      猝不及防,他吻上了我的唇,是一種最無趣,索取的,生硬的吻,咬破了我的嘴唇,血卻是一種甜絲絲的味道。我顫抖著睜開眼,再一次陷入命運的圈套,歷經兩世,依然沉淪,且萬劫不復。

      梓凝在窒息之前放開我,「這個價錢如何?」

      我的淚水與微笑混雜在一起,「此價,無價。」

      他拭去我的眼淚,露出一種讓我迷戀的純淨笑容,「又怎麼講?」

     「愛本無價。」

      梓凝送我回到客棧,已是午夜時分,憶青坐在桌邊候我。

     「您回來了。」憶青連忙迎上來。

     「嗯。」我看他一眼,「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去過湖邊。」

     「您不該動心,韓梓凝根本不是……」

     「憶青!」我厲聲喝住他,「不要說出來。」

     「您這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我今晚夠累了……」我摸摸嘴唇,向內室走去。

      憶青堵住我的路,「您……」

     「出去!」我一口氣沒提上來,嗆得直流眼淚,止不住的咳。

     「您……」憶青見我動了真氣,趕緊扶我坐到床邊。

      我拿白帕子摀住嘴,感覺溫熱的液體順著嘴角滑落,我急忙放開抓著憶青的手,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他推遠。

      仲憶青心裡一陣苦澀,伸出的手彷彿被人定了砧板,動彈不得。他看著面前的女子雙手緊緊捂著口鼻,眉頭緊蹙,卻分明顯露的是急切躲開的神情。原來,在她所有的驕傲,所有的冷靜下隱藏著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的靈魂。仲憶青猛然發覺,她只是一個少女,褪去所有光環,她也是一個需要人保護,需要人放在手心裡愛的孩子。那一刻,不知是那個獨自品嚐孤獨的女子,還是那個明知要勸,卻不能勸的男子,更令人同情。

      我躲在床頭,聽著憶青把門關緊的聲音,才敢放開手。還好,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就要把帕子染透,白絹上的血跡,紅得刺眼。我掙扎著拿茶水漱口,看著血混在茶裡,乾嘔中滿是腥味,同樣是血,為什麼吻的時候是甜的……

      愛本無價,可老天能不能告訴我,我究竟要用多少東西才能換回這場無價的愛。窗外樹葉嘩嘩作響,片刻之間又歸於平靜。打開窗戶,夜如此安寧,就像遠方那片海,只有此刻,這夜,這月,才是真正陪伴著獨自一人的我。只有此刻,我才敢,愛上愛情。

=========================================================

      白奇道端著酒杯,賊溜溜的眼睛轉個不停,暗瞄著主位的寶親王。心想,這個王爺究竟是什麼意思?若說廉潔奉公,肯定是談不上。為啥?就為他來了幾日,日日笙歌,夜夜艷舞,除了抽空去過幾次前線,再無任何表示。按常理,欽差這個活兒樣子做足也是有獎好領,他一個王爺,什麼艷福沒享過,不必急著這幾天自毀前程。可若說他昏庸無道,那日眼神偏偏透著清亮,自己斷是不會看錯。唉,這個王爺,說不清,道不明,真是叫底下的人寢食難安。

      容紹棠鳳眼微挑,瞇著場中的舞姬,淋漓香汗早已打濕鬢角,青絲垂落,可歡情不減,極盡挑逗之能事,斂眉含笑,扭擺身姿,媚態勾人,即便在京都繁華之地,此等玄妙舞技,也是難得一見。惹得滿場官員色心皆起,引觴賦詩,儘是艷情詞句,氣氛淫靡奢艷。

      有大膽舞姬奉酒而上,「王爺,奴家敬您……」

      場內叫好聲一片,將歡愉之景推向高潮。

      容紹棠勾勾手指,舞技登時會意,刻意迎合,嬌臥懷中,眼神迷離。紹棠挑起美人下顎,「果真春雲粉色,這杯酒,本王……」

     「王爺……」舞姬嫵媚期盼。

      誰料容紹棠緩緩睜開雙眼,收斂笑容,「這杯酒,本王,不想喝。」只聽清脆一響,酒杯在手中立時而碎,鋒利的瓷片劃破手指,鮮血滴滴落下。

      舞姬花容失色,連忙跪倒,瑟瑟發抖。

      白奇道心頭一緊,壞了!

      容紹棠冷眼掃視全場,「喝夠的回家,沒喝夠的留下!」

      眾人酒過三巡,早已是意識渙散,剛逢突變,醒了大概三分,如今被寶親王這麼一喝,不想醒都不行了,急忙找官帽扣官服,匆匆行個禮,狼狽而去。

      難為白奇道左轉右轉想拉個人陪自己收拾殘局,無奈大難臨頭各自飛,片刻之間大堂空空如也。

      白奇道呵呵裝傻,「喲,王爺,您看這……要不老臣再給您找兩個好的伺候,這些丫頭都是新來的,不懂事,您別……」只見寶親王眼神越來越冷,白奇道聲音越來越小,終於說不下去。

      容紹棠轉身走進內閣,白奇道歎息跟上。

      走進內室,侍從連忙上前替寶親王包紮,動作熟練,容紹棠坐定,「白大人,坐啊。」

      白奇道如臨大赦,「是,是,呵呵。」

      容紹棠一隻手拿起放在身邊的一本厚本,推給白奇道。

      燭光昏暗,白奇道把本子抬到眼前,定睛一看,頓時驚得手一哆嗦,本子『啪』一聲掉在地上,人也癱倒在地,「王爺,這……」

      「撿起來,」容紹棠隨意的活動活動被包裹住的手掌,「告訴本王,這是什麼?」

      「帳,帳本兒……」

      「什麼帳本?」

      「臣家……王爺……」白奇道聲帶哭腔。

      「白大人,這上面可記得清清楚楚,總共三百七十萬兩,本王……」

      白奇道是官場老手,不等寶親王說完,就猜道什麼招數才能保命,「王爺,老臣知道罪該萬死,老臣效忠姚家絕無二心,只要您一句話,老臣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容紹棠笑笑,「大人能一路平步青雲,自是有大人的過人之處。這銀子……」

     「王爺放心,這些老臣定全部交於王爺處理。」

       容紹棠俯身扶起白奇道,「白大人深明大義,本王也斷不會再斤斤計較。本王知道東源府的規矩,如果他們貪你不貪,你這位子也坐不穩。白大人其實是不得已而為之,是不是?」

      見寶親王送了個台階下,白奇道連忙抓住,「王爺,那您的意思是?」

      「本王只要你把這壩修好,一分一寸都是實打實的好料。回去告訴各級官吏,以前的事本王就當沒看見,收了昧心錢也當為百姓做些事情。若是再讓本王發現有任何人敢動朝廷撥款,到時一人獲罪牽連全族,可別怪本王心狠。」

     「是,是,老臣謝王爺不殺之恩,謝王爺不殺之恩。」

     「去吧,有事本王再叫你。」

      白奇道深呼一口氣,小心把帳本兒收進懷裡,好傢伙,官服都濕透了,瞄一眼寶親王的臉色,雲淡風輕,似是沒有再為難的意思,才放心離去。

      容紹棠抿一口茶,身後隨從小步趨上,遞上一個用白布包裹的東西。

     「這是抄本?」

     「不是。這是正本。」

      容紹棠一愣,「你們幾個跟著皇姐多久了?」

      侍從不發一語,站在那裡完全感覺不到存在的氣息。

      「不說?」

      「王爺,屬下只負責做事,小姐未曾交待可與王爺攀談。」

容紹棠挑眉,把帳本丟給眼前油鹽不進的木頭,「收著吧,本王可不希望再用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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