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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ozzi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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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 -【鬼怪公寓‧二】英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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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1:01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5 11:02 PM 编辑

英雄 之五  上

  三楼放杂物的房间内,一缕淡黑色的雾气从窗户悄悄钻入,爬下墙壁,在地板上盘踞起来,像一条蛇一样。

  似乎观望了一会儿,发现周围并没有什麼威胁到自己的东西,那雾气又爬到了地板上,紧贴着地板向前遊行。

  那雾状的东西本来就没有实体,现在完全铺开并紧贴地面後,就如同一个淡色的影子或是一片水迹似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影子从门下的缝隙中钻了出去,来到了明亮的走廊上。

  现在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走廊上只靠吊顶的几盏灯光照明,当影子钻出门缝上的时候,那些灯忽然劈里啪啦地轮番闪了闪,原本明亮的走廊顿时变得有些阴森,寒气阵阵。

  淡色的影子贴在墙上悄无声息地爬行,就如同一片会动的污迹,在忽而闪亮的灯光中显得有些诡异。

  磨磨蹭蹭地走出会议室的保安,显然没发现它的存在,一边嘴裡不干不净地骂着老闆的不是,一边抬头看看忽明忽暗的灯,嘟囔一句:「怎麼又电压不稳……」

  影子趴在墙上静静地等着,直到保安顺着往天台的楼梯向上走去之後,才又开始蠕动,爬向会议室裡。

  ***

  「好像……有东西进去了。」和阴老太太一起的一个道士忽然说。

  阴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东西?咱们的屏障厉害哈,怎麼可能进东西!」

  「我在会议室的门口放了警示,刚才有东西打破了我的警示!」道士很敬业地坚持。

  「多事。」

  「阴老太太,您刚才说什麼?」道士竖起耳朵,刚才老太太的话他没听清楚。

  「没。」老太太严肃地回应了一声,抬头,手一指,「啊!那!快追哈!」

  那人猛抬头,挥掌控制光的去向,转眼间就把自己刚才在说什麼给忘了。

  ***

  温乐源将温乐灃的躯体背回绿荫公寓,想用他们之间的「联繫」,查查看温乐灃现在究竟在哪裡,但是不知道是温乐灃离得太远,还是被什麼关住了,他这裡竟丝毫感觉不到他的位置。

  这种情况还从来没有过……

  不!有一次!想到那次的事,温乐源不由一惊。

  不行……绝对不能再让那一次的事情重演!

  「乐灃!召——回!」

  他的手带起一蓬光舞,向温乐灃的胸口猛击,温乐灃的躯体弹跳了一下,没有反应。

  心臟愈发沉重,温乐源的表情变得阴狠起来,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再次用力击下。

  「温乐灃!你给我回来!」

  温乐灃的身体比之前更加强烈地弹跳一下,依然没有反应。

  反倒是一直看着他这麼虐待温乐灃的胡果,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後道:「你光打他也没用……不如送到医院去吧……」

  「医院顶屁用!」温乐源吼了这麼一句,好像忽然发现了什麼似的停住了嘴,低头看着依然没有动静的温乐灃,目光顺着一条并不存在的线慢慢上移,向窗外看去。

  「你在看什麼?」胡果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什麼东西,莫名其妙地问。

  温乐源也不回答,爬起来拉开他和温乐灃的箱子,从裡面摸出四张咒印,呈十字状放在温乐灃身体周围。

  他挥挥手把胡果赶走,自己站在咒印圈外,蹲下,手在地板上一拍:「起!」

  咒印悠悠飘浮起来,在半空中如锺錶的指针一般开始缓缓转动。温乐灃的身体周围包裹了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随着咒印的转动,竟逐渐消失,最後只剩下几张咒印在半空中空转,就好像它们所包围的那具躯体根本从不存在似的。

  胡果见到这种情形,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温乐源可没有时间等他惊讶完,伸手粗鲁地拽住他的後脖领子,把他倒拖着就跑出了门去。

  「呜哇呀呀呀呀!大哥,你要幹嘛呀呀呀呀呀呀呀……」

  「闭嘴!」

  奔出公寓前门,温乐源脚一跺地,被他拽着领子的胡果只觉得脚下一空,周围的景物霎时间矮了一截,这才惊恐地发现他们两人的身体竟悬空飘起,像氢气球一样往天空飞去。

  他又惨叫起来:「我的妈呀!救命啊!我好怕高啊——」

  温乐源倏地加快了速度,两人的身体转眼间即消失在空中,路上的行人听到有人的叫声,但抬起头看时却什麼也没看见。

  当然啦,天上是不可能有人的,是不是?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胡果对自己衣服的质量并不放心,又被领子勒得直翻白眼,只能双手抓住领子让脖子稍微鬆快些,僵直地叫道,「小的不知道您要幹嘛,不过小的对您的决定永远是无比支持……可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您告诉小的您要去哪裡,小的用两条腿……两条腿去!行不?」

  「闭嘴。」还是那句话,虽然比不上刚才那麼气势逼人,却也阴沉得让胡果害怕。

  现在可好了,他就像叼着木棍被大雁衔飞的青蛙一样,恐惧着随时会掉下去的命运。脚下,城市的灯光忽悠忽悠闪过,也许是很美丽的场景,但是他一眼也不敢看,只是闭着眼睛,暗自向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安拉真主祈祷。

  就在祈祷中,他耳朵裡忽然听到了好像放爆竹一样的声音,劈劈啪啪地炸裂。现在本市应该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才对,怎麼还有人这麼大胆子……

  还没想完,一道光华以迅雷之势闪过,正好擦着他的鼻尖儿过去。

  妈——呀——胡果本来就已经很僵硬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了。

  「乐灃!」

  乐灃?

  就像升空时一样突然,温乐源的身体骤然下降,胡果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失重,忍不住又大叫起来。

  「救命哇——」话音未落,他的屁股已经触到了地面的坚实感觉。

  可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发现温乐源是把他扔下去的,所以在感觉到踏实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了一阵椎心刺骨的疼痛——「我的屁股——」他的叫声已经惨烈到不像人在叫了。

  把胡果随便扔到一个楼房顶上之後,温乐源迅速向被十几道彩色光华包围的温乐灃飞去。

  「乐灃!」

  追捕的网络四面八方地兜头攻击,温乐灃在天空中左衝右突却脱不开攻击的範围,几次都险些被打中,心中忍不住有些愤怒了。

  这老太太是什麼意思?居然用这麼猛烈的攻击,难道真的想杀了他不成!

  转身,又勉强躲过一道光柱,却被身後袭来的另外一道击中,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也许应该说是魂魄——发出沉闷的「空!」一声,心臟彷彿裂开了。

  就在最危急的时刻,听到温乐源那熟悉的声音,他强忍痛苦,欣喜地回头叫道:「哥!你来——」

  砰地一声,又一道光华以九十度角驀地折返,正正打中了稍微放鬆警戒的温乐灃背部。

  温乐灃的脸上一愕,随即绽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身体的动作显然变得迟钝。又几道光砰砰砰连续撞上他的身体,他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混蛋!」温乐源大怒,扑上前去伸手一捞,将温乐灃往自己胸口一带,温乐灃的身形顿时消失。

  攻击温乐灃的光柱在他身边发疯地旋转,寻找攻击的空隙,他却连看都不看,只一回手,向下虚空猛击。

  一阵颶风袭来,席捲起楼顶的杂物,乒铃乓啷一顿猛砸,把各位大师砸得一边哀嚎,一边到处乱跑,攻击的光柱也毫无章法地四面八方乱打起来。

  「他们打你幹什麼?吃太饱了吗?」温乐源阴沉着脸问。

  「没……」温乐灃在他体内低声说,「我也不清楚他们幹嘛打我,我追着那女鬼到这裡,他们的攻击就过来了……」

  「女鬼呢?」

  「不……不见了。」

  「在哪裡不见的?」

  温乐灃在温乐源心裡指了一个位置,温乐源皱眉。

  「真是奇怪……好了,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我裡面,等恢复了再出来。」

  「好。」

  温乐源缓缓向术士们所在的楼顶降落了下去。

  ***

  影子悄悄地爬入会议室中,贴在墙上静了一会儿,好像在看正在骂骂咧咧的老闆。

  「妈的,什麼大师,屁用不顶!老子背後现在还凉呢!一群江湖骗子!没事就算了,有点事老子打死你们!妈的……」

  在老闆的骂声中,七个守护者昏昏欲睡。影子趁机张开了彷彿塑料薄膜般的翼,悄然将门蒙住,然後逐渐地扩大了自己的形态,如同瘟疫似地静静蔓延,遮盖了侧面的墙、天花板、吊灯、窗户……

  蔓延至地板,在房门处收住了口。

  老闆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何种境地,依然大骂不止。

  「老子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女鬼出动这麼多人、这麼长时间都抓不住!一个二个都是吃干饭的!骗钱!像他们这种江湖骗子老子见多了!还想骗老子的钱,没那麼容易!妈的……怎麼这麼热?刚才不是还有风吗?谁把窗户关上了?」

  「老闆,没人关窗户。」有人回应说。

  窗户的确没有关,窗外的树也由於晚风而婷婷摇曳,可是房内却感觉不到半点风,反而越来越热。老闆烦躁地用手扇着风,但那并不能给他带来凉爽,倒是由於他的烦躁让他比之前更加汗流浹背。

  老闆受不了了,指着其中一人道:「你!去隔壁把那台电风扇搬过来!」

  那人一呆:「啊?可是大师们说我们不能离开……」

  「你脑子裡都大粪是不是!快去快回懂不懂!」

  「大师们说让我们这麼坐着,一步也不要离开……」

  老闆一脚踹过去:「大师大师大师!咋不让大师当你老闆!快去!」

  那人被踹得一骨碌滚倒,好一会儿才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

  他走到门口,像以前一样想去摸门把手。

  然而他忽然发现自己不能碰到门了。他的手指始终与门把手之间隔了几公分的距离,用力往前推一推,明明没有什麼东西的空间,却执拗地阻挡着他的手指,怎麼也触不到。

  那人想了想,忽然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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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1:01 PM |只看该作者
「老……老闆……」他颤抖着在门上疯狂地摸索,发现自己只能碰到某种塑料薄膜一样透明的东西,根本无法碰触门板,声音抖得不像样子,「我摸不到门!我摸不到门!」

  说到第二句,他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本来昏昏欲睡的其他人,呼啦一声都站了起来。

  这下那老闆慌了,大叫:「坐下!都给我坐下!不准动!你!回来坐回原位!」

  几个人哭丧着脸坐好,互相看看对方惨白的脸色,心裡为接了这位老闆的活而後悔不迭。

  摸门的那位退了几步,趔趄着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那样似乎比较安全点。但没想到的是,他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七个人的圈,走了一个人还剩下六个,而这六个人没有动过位置,那麼刚才走掉的那个人的位置,应该还空在那裡。但是圈中所有人之间都并没有多餘的空隙,六个人的数量也并没有变化。

  怎麼回事?

  那个人眼泪鼻涕齐刷刷地掉了下来:「老闆!我的位置!我的位置!没了!」

  「没了!怎麼会没了!」老闆环视自己四周,颤抖地叫,「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们是谁动了位置!说!」

  「我没有!」

  「我也没有!」

  「旁边的人呢?」

  「我的左面是他,右面是……」

  「我旁边的人没错……」

  「我也是……」

  甚至连左右的人也没有错,那麼多餘出来的人呢?

  慌乱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门上缓缓凸起了一个女人躯体的浮雕。

  那就好像一个女人躲在轻纱的後面,却努力把身体往前伸一样。只不过那条轻纱是看不见的,只有一个看不清的女人慢慢凸现出来而已。

  「呼……」那个女人体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本来呼气这种事没什麼,呼气的声音也并不吓人——只是呼气罢了。可是如果那声气轻轻地发出,却让房中所有的人震耳欲聋呢?

  房中八个人,一起惨叫了出来。

  ——要去找他,很简单。

  ——楼外屏障我加至百米,你与乐灃在那裡战鬥。

  ——屏障外有隐形屏障,你躲入其中,乐灃的攻击自会将阻隔打开。

  ——同时我以他为饵,引开他人注意,让你安然进去。

  ——数最大者为九,九九归一。

  ——七人阵用七人,加那禽兽是八人,我会安排一个活动人在房内,凑成九人,满数阵。

  ——但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所有人都必然以为那七人阵方为重阵,第九人多餘。

  ——因活动人不稳定,必然离开,当第九人离开时,满数阵破,同时七人阵动摇。

  ——八非稳定之数,无九坐镇,必撑破七,第八人将遣走第七人,七人阵破。

  ——而你,为此时最大数者,第九人!

  看不清的女人身躯在完全凸出门後,缓缓跌落地面,身体面目也渐渐开始变得清晰。

  「老闆……我真是罪该万死啊……」

  女人抬起头,天灵盖好像安得并不严实,因她的动作而忽然滑落,在地上像一隻长了毛的破碗一样滚动几圈,方才停了下来。她的头顶,露出了白色的脑来。

  细吊带背心、窄裙、彩色的头髮、还有安得不稳的天灵盖……

  那群人当即乱成了一团,一边嚎叫着救命,一边往屋角躲,然而那位老闆却没有动。

  因为那个女人血色的眼睛正狠狠地瞪着他,他一动都不能动。

  「我说过……我会报复的……」

  老闆的汗珠子汇成一道道小河,顺着脖子滚落下来,衣服裤子湿了一片,连鞋子裡面也汗涔涔的。

  「我……我……」

  「你还笑我……『你偷了我的东西,我干你是天经地义,警察也不管。』」

  「不……求你……」

  「我求你……我也拚命地求你了……是不?」

  「不要……不要……不要!救命啊……」

  ***

  就是那个炎热的中午,一个穿得像流鶯一样的女孩,勾上了那个面目可憎的男人的肩膀,数分锺的调情之後,进入了那个男人的办公室。

  半个小时後,女孩拎着一个公文包鬼鬼祟祟地出门,招了辆计程车赶到汽车站,坐上了那辆中巴士。

  不一会儿,那男人衣冠不整地从房间裡跑出来,叫上他的弟兄们,开车追赶。

  本以为找不到了,男人的汽车随意地停放在路边,他坐在裡面狠狠抽烟。忽然,他的属下和他说了一句什麼,他一抬头,发现女孩坐在车裡数钱的身影,表情立时异样地扭曲起来。

  ***

  「我是小偷……我是小偷……即使我是!你又凭什麼在那辆车裡,在那麼多人面前强姦我!」

  在他「弟兄们」的匕首下,司机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乘客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就好像最後排的座位上,并没有女孩被三个人按住强姦一样。

  她张着满是鲜血的嘴拚命地呼救,乞求那个老闆不要这样,她什麼都愿意做,但是求他不要这样。

  「婊子!偷老子的钱还不让干,老子不做这种赔钱的买卖!看你穿这模样不就是招人幹的!还装圣女,呸!」

  女孩挣扎着,却只能无助地看着那张可憎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她哭喊的声音绝望而嘶哑,「求求你们不要让他们这样!谁来救救我!我什麼都干!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老闆!求求你别……」

  坐在最前排的妇女,摀住了自己身边十岁儿子的耳朵;三十多岁的壮硕男人眼睛看着窗外,表情冷漠;几个染着光怪陆离的头髮的新新人类戴着耳机,似乎正沉浸在美妙的音乐裡;挺着将军肚的老人靠在椅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只有一个学生模样的瘦瘦男生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那个……能不能好商量……」

  几把明晃晃的匕首指过来,男生迅速地坐回了原位。

  「哈哈哈哈……看到了没有!谁也救不了你!你个臭婊子!」

  几声清脆的巴掌过後,最後排的座位传来了女孩一声长长的惨叫,一切跌入黑暗,噩梦开始了……

  ***

  「一……一切都是我不对!我我我……我是禽兽!我是禽兽!」老闆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狠命地抽自己嘴巴,「我鬼迷心窍!我禽兽不如!我鬼迷心窍!我禽兽不如……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女孩伸开手臂,像一隻巨大的四足蜘蛛一般向他爬去。

  「我求你的时候……你是怎麼说的呢……」

  老闆的屁股下面湿了一大滩,密闭的房间中顿时瀰漫出一股恶臭。

  「不要……你不要过来!」他一边拚命後退,一边四肢胡乱挥舞,妄图将她从面前赶走。

  「你说,『谁也救不了你,臭婊子!』」

  女孩的眼神变得狠厉,猛地张开了嘴。她口中有一半的牙已经不见了,牙床上只剩下一串串的窟窿,忽忽往外冒血。而其他还完整的牙齿骤然变得异常尖利,像参差不齐的锥子一样,狠狠咬住了老闆的胳膊。

  老闆发出了常人无法想像的可怕声音,发疯嘶叫,拚命甩着胳膊想把她甩脱,然而女孩的嘴比水蛭的吸力更加强韧,死死咬着他的胳膊,没有丝毫放鬆的意思。

  「你们还愣着幹什麼!把她弄开!弄开!」老闆对依然缩在一旁的下属吼道。

  下属们拚命摇头。他们只是他高价请来摆阵的雇工,没打算过把命也搭进去。

  「我是小偷!」虽然嘴仍然紧咬着老闆的胳膊,但女孩说话却没有受到影响,阴沉沉地继续骂道,「但是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人,又好到哪儿去!我偷了你的东西,你可以把我扭送到派出所,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你打掉了我的牙,那是我活该!但你不能强姦我!

  「为什麼要强姦我?在那麼多人面前强姦我!我不是妓女!我是最下贱的小偷!但是我不是妓女!我不是妓女……」

  楼板上传来很重的脚步声,好像什麼人从楼上往楼下赶似的,老闆眼睛一亮,胆子忽然壮了起来,嘶声吼道:「谁让你穿那种衣服勾搭我!老子花钱就是买鸡,你拿了老子的钱就要给我服务!我哪儿不对!老子今天就这一条命!你把老子杀了、吃了又怎麼样?老子干了!你死了!怎麼样!」

  「你——」

  女孩一扭头,撕下他胳膊上一块血糊淋漓的肉,老闆大叫一声,几乎晕倒。她呸一声将肉吐出,张口又向他的脖子咬去。

  ***

  温乐源降落到楼顶上,阴沉着脸,看着那群被杂物砸得鼻青脸肿的大师——包括阴老太太。

  「你们这是什麼意思?我弟弟有哪裡惹到你们了吗?」

  「你弟弟?」一个脸被砸得有半天高的和尚,呻吟着道,「我们不认识你弟弟,我们在追一个女鬼……」

  「『女』鬼!」温乐源一用力,温乐灃呼地一下从他体内跳了出来。他的脸上、身上已经没有刚才的疲惫与伤痕,和温乐源合为一体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锺,却也足够他治疗魂魄的创伤了。

  「这个就是女鬼!我弟弟哪里长得像女人!」温乐源揪着温乐灃的领子向其他人吼。

  温乐灃:「……」就算所有人说我不像我也不会高兴的……我说你这句话本身就有问题……

  所有术士都发出了「咦」一声。

  「不是她!」

  「我们弄错人了!」

  「那她在哪儿!」

  「糟了!难道——」

  楼顶霎时乱成了一锅粥,几秒锺的手足无措之後,全部的人都往楼下涌去。

  「阵破了!阵破了!」

  「喂!你们别跑!我还没说完——」温乐源徒劳地叫。

  可是没有人理他,很快人都跑光了,只剩下最後的阴老太太,回头对他们一挤眼睛,狡獪地笑开了一张橘皮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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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1:06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5 11:07 PM 编辑

英雄 之五  下

  ***

  看见一窝蜂涌至门口的人,老闆挥舞着两隻都被咬得伤痕纍纍的手,大叫起来:「大师!各位大师!她在这儿!救命啊!大师!」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瞇起眼睛,诡异地轻笑。

  大师们在门上猛捶猛擂,然而那扇虚掩的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大家只能从缝隙中看到内部的情况。

  「郑老闆!我们来救你!」

  道士大吼一声,抽出拂尘磅地一声打上去,那扇门闪现一道黑光,道士的身体一个漂亮的翻滚,撞到天花板上,又掉到地上——昏过去了。

  和尚拎着佛珠,口中唱着佛号,铁头功往前一撞——比道士昏得还快。

  把昏倒的和尚拖走,跳大神的娘娘〈第一个「娘」发一声〉,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哇呀呀呀呀……」一道金光飞出——打中门又折返回来,正中她的眉心,娘娘瘫软。

  剩下的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一边叫着「这恶鬼好生厉害」,一边後退。若不是有「大师」的名号扣在头上的话,只怕现在已经逃得一个都不剩了。

  看见他们的样子,女孩狂笑起来,长着尖长利爪的手指,驀地用力按住了老闆的头颅。老闆的四肢在地板上扑腾,活像一条即将被宰杀的鱼。

  「我是个骗子,一个可恶的小偷。」她说,「我偷了他的东西,他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为什麼要逼死我?为什麼不给我半点活路!为什麼?」

  她似乎看到了人群之外的温乐源和温乐灃兄弟,咧开血肉模糊的嘴笑一笑,又继续说道:「你们大概觉得我杀人不对是吧?我没有杀过无罪的人,一个都没有!」

  她抓起老闆的头髮用力往上拉,逼迫他看着门外,同时身体压在他的腰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属下三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我没有做错吧?那一车的人明明也罪孽深重!我没做错呀!我求他们,我说我什麼都干,只求求他们救救我,但是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其实只要全车的人都起来反抗,我就不会那麼惨!可是没有一个人站起来,没有!他们就像死了一样,一句话也不说!连个屁都不敢放!听着我被他们欺负,很爽是吧!很爽是吧!很爽是吧!「

  她抓着老闆的头髮,每说一句,就将他的脑袋猛力往地上撞一次,没等她说完,老闆的鼻子就已经流出了浓稠噁心的暗黑色血。

  温乐灃看不下去了。

  不过他并不是看不下去她打那个该死的老闆,而是其他东西。

  房间裡的人都看不见,可屋外的大师们以及温乐源、温乐灃兄弟却看得清清楚楚,被她杀死的阴魂们已经挤满了房间,互相廝磨拥挤,痛苦地嘶叫着。

  她的恨一天不消失,它们就会一直跟着她,永远地痛苦下去。

  「正像你说的……」温乐灃走到门口,从门缝的空隙中对她说,「你只是偷了他的东西,他可以打你,可以骂你,但是不能逼死你,因为你罪不致此。」

  「是的!」她抓紧了老闆像草一样的头髮,狠狠地说。老闆哀号。

  「那麼,那一车的人,就该死吗?」

  女孩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似乎愣住了。

  「这位老闆是禽兽,是畜生,但是那一车的人呢?他们胆小,他们见死不救,他们活该,但是,他们的罪过就到了可以判死刑的地步吗?每个人都会害怕,每个人都有懦弱的时候,如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懦弱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世上又能剩下几个人?」

  女孩拖着老闆退了一些,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一切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不好!见死不救,和这个混蛋一样该死!该死!」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大部分的人都是平凡的人。他们没有力量、没有办法和强硬的势力抗衡,他们就只有缩回自己的壳裡,至少保护自己——这是人的本能。」

  「那我就应该被打、被强姦吗?」女孩尖锐地叫。

  「我没有这麼说。」温乐灃的手抚上了门板,门上的薄膜在触到他手指的瞬间变得柔软,他轻轻往前一推,门便开得大了些。

  「他们如果救了你,当然是英雄,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好事。他们不救你,那他们就是一群无能的狗熊,应该受到一辈子的良心鞭挞。可是他们不该死,他们罪不致死。」

  「我也罪不致死啊!」女孩哭了起来,「谁又能为我找回公道呢?他们的错又有谁来惩罚!」

  「他们已经受到惩罚了。」

  「他们受到什麼惩罚了!」

  温乐灃慢慢地将薄膜拉开,悄然推门走了进去。

  「他们成了英雄。」

  女孩疑惑地看着他:「成了英雄?」

  成了英雄?英雄?一会儿,她恍然大悟,疯狂地大笑起来。

  「英雄!他们成了英雄!哈哈哈哈哈……他们死得太早了!我应该让他们活着,让他们当一辈子的英雄!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乐灃看出她有些不对劲,紧赶几步:「你快住——」

  手字未出口,她已经抓起老闆的脑袋,猛力地砸到了地板上。

  头骨碎裂,血流成河,脑浆涂地,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再存活。

  老闆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房间裡的倖存者於同时全部昏了过去。

  「还有……一件事。」女孩站起身来,薄膜以惊人的速度收回於她的体内,她看一眼温乐灃,倒飞出了窗户。

  「还有一件事?」温乐灃略一思考,大惊,「大哥!她这是要去找……」

  「小胡!」

  两人一跺脚,同时往窗外飞去。

  剩下的大师们困惑地看看飞走的人,问阴老太太:「老太太,咱们这一行什麼时候出了这两个厉害人物?居然还会飞……」

  老太太笑起来,缺了几颗牙的嘴噗噗漏风:「他们两个?哈哈哈哈……先莫管那个哈,这傢伙一死,我们的钱咧?找谁要去?」

  你受托保护的人都死了,还敢要钱啊?

  ***

  胡果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影向他飞来,他以为是温乐灃或者温乐源,但是那影子怎麼看都不太像男人……

  难道是……难道是……女人!

  那个没有天灵盖的女孩正向他飞来!

  「我的——妈呀!」胡果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来人哪!救命啊!温大哥、温二哥!你们在哪儿啊!救救我啊!我不要死啊!妈妈!爸爸!爷爷!奶奶!我要回家!哇——」

  不顾男子汉的颜面,胡果抱着身边的晾衣杆嚎啕大哭起来。

  女孩落到他面前几米的地方,困惑地看着他。

  「喂……」

  「求你不要杀我!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求你不要杀我……我真的知道我错了!我会改的!我以後每天给你上香,我把你当我家祖宗看待……我给你买新的骨灰盒!我给你买花圈!哇——求你别杀我!」

  「我不是来杀你的……」

  「你不是来杀我的是幹嘛——哇——啥?不是来杀我的?」胡果含着眼泪,扭头问。

  女孩点头。裸露的脑子更清晰地袒露在胡果面前,胡果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再丢人现眼地大哭。

  「可你不是一直在找我……」

  「是的。」

  「向你道谢。」

  「向我——」胡果的下巴掉到了地上,指着自己的鼻子结结巴巴地问,「向我……道谢?向我?我!」

  女孩微笑了:「我来谢谢你,谢谢你为我说的那一句话。」

  ***

  一个学生模样的瘦瘦男生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那个……能不能好商量……」

  ***

  「只是——为了那一句?可是我最後也没做什麼……」

  「其实,只要那一句就够了。」女孩退了一步,「我没有奢求,只是希望有人为我伸张正义,你没有救得了我,但是你有那心意,我就已经非常感激了。我第一个来找的人就是你,可惜你身边总有东西阻挡我,所以等到现在才能来对你说这句话。」

  胡果看着她,心中百味杂陈。

  多麼讽刺啊,他只是说了那麼一句话,就成了她的英雄。可是他真的担当得起吗?真正的英雄,不是应该「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吗?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成为了什麼英雄,这公平吗?

  女孩说,公平的,因为没有英雄,所以他就是英雄。

  「那你……现在打算怎麼办呢?找那个傢伙报仇吗?」

  「已经……报完仇了。」女孩笑着说。

  「之後呢?」

  「之後?」女孩望着深黑色的银星苍穹,轻笑,「死人,还有以後吗?」

  她的双脚又离开了地面,慢慢地向天空飘飞起来。

  胡果竟有些着慌:「你……你到哪裡去?」

  「去我该去的地方。」

  「那……那个……」一时之间,他竟忘了自己与她的关係,大声说道:「我听说杀过人的鬼不能超度,我现在住的那个公寓裡面有不少鬼在借住!你要住那裡吗?」

  女孩摇摇头,唇边带了一丝淡淡的笑:「谢谢,真的很感谢你,虽然有些懦弱,但你真的是英雄。」

  懦弱无能的、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英雄。

  多麼可笑的英雄。

  女孩的身影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胡果看着她的影子消失的地方,愣了一会儿,忽然蹲下来,抱住了脑袋。

  温乐灃和温乐源远远地看着他们这裡,微笑起来。

  ***

  更晚一些时候,绿荫公寓裡。

  「原来是你攛掇那个女孩来攻击我们的?要幹嘛你自己幹!你太奸诈了,死老太婆!」

  「哥……别这麼没礼貌……」

  「礼貌!」温乐源暴跳,「我们对她有礼貌,还给她看房子,收拾胡果那个烂摊子,她可好!去接了个最轻鬆的活不算,还教人来打我们!什麼意思!」

  「不利用白不利用哈。」阴老太太轻鬆地说。

  「啊——」温乐源大怒,「我们来决鬥!死老太婆,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甘拜下风——」

  「姨婆。」温乐灃也稍微有些埋怨地说,「您要是想救她,就明着告诉我们嘛,和那些术士说一说也行不是?幹嘛非要让我们蒙着眼睛蹚这淌混水?」

  「那些术士?」阴老太太冷笑,「术士就都是好人哈?自然有人要钱不要理,不暗地帮忙就是把她卖出去嘍!我才不幹那种蠢事。」

  「也是……」

  「也是什麼也是!我和你决鬥!死老太婆你到底听到没有——」

  女孩的一笑与那声感谢彷彿又迴响在耳边,胡果看着窗外梧桐树上宋昕小小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

  他何时才能摆脱这种「英雄」的污名,当一回真正的英雄?

  也许下次就能做到。

  也许,一辈子也得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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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1:10 PM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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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徒 之一

  「你拿枪对我?啊?」

  枪口黑洞洞地,像漩涡一样,让我有些头晕。

  他没有说话——不,也许他说了,但是我忘记了。

  直到现在,我连他的表情都已经开始模糊,甚至连他的容貌也快要忘记,我想不起来自己是什麼时候认识他的,想不起来一切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过程,又是怎麼回事。

  ***

  八、九月分的天气,盛夏只剩下了尾巴还在人的面前晃来晃去,但已不像以前那样难捱,至少晚上打开门窗就会有穿堂风呼呼吹过,时不时还会在半夜下上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让暑气的消散更加迅速一点。

  在这种变幻无常的气候中,稍一不小心就会被感冒病毒看中,饶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也逃不过它的追捕。

  「阿——嚏!」

  这不就有一位被追到了。

  「阿嚏!阿嚏!阿嚏……」几个喷嚏过後,温乐源的眼泪鼻涕哗啦啦地都下来了。

  「真噁心……」胡果抽一张面巾纸给他,一脸嫌恶。

  温乐源夺过面巾纸狠狠地擤鼻涕:「你有什麼资格说我噁心!擤——」

  像迴光返照似的,本来已经变得稍微凉爽的天气,在昨天忽然回复了之前的热度,连素来以凉爽着称的绿荫公寓中,也热得让人受不了,为求凉爽,温乐灃打开了房间的门窗,连走廊上的窗户也打开了。

  当时的穿堂风的确是很舒服,可惜他们直到睡着也忘记关,後半夜下起了雨,带着潮湿气息的风呼啦拉地吹了一个晚上,硬是把温乐源这个壮骨头给吹成了这副德性。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温乐源手裡抓着卫生纸,咳嗽几声之後,呼哧一声,又把鼻涕吸了回去。

  温乐灃和胡果本能地离他远了些。

  「吸——为什麼只有我一个人感冒!简直不公平!乐灃,你说!你是不是偷偷幹了什麼?」温乐源又吸一溜鼻涕,语气愤愤然。

  温乐灃真想离他远远的,再在背上贴一张纸条——我不认识这个傢伙。

  「我幹什麼?我能幹什麼?你半夜抢走了我的毛巾被,现在居然还敢来质问我?」

  温乐源一拍大腿:「哈!找到原因了!我就说你今天早上怎麼盖的是被子,只给我盖的毛巾被,怪不得我会感冒!」

  温乐灃将面巾纸盒甩到了他的脑袋上,「我不是说了,是你抢走我的毛巾被吗?要不是你,我会没盖的东西?要不是我没盖的,我会去半夜爬起来拿被子?居然还敢怨我!」

  「啊啊……」温乐源的脸上终於「似乎」、「好像」、「大概」有了那麼一点点愧疚。

  温乐灃攥了攥拳头,总算没打出去。

  ***

  由於公寓裡有了胡果这个超级漏嘴巴,到了晚上快吃饭的时候,公寓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温乐灃其壮如牛的哥哥生病了,於是一拨一拨的探视人群纷至沓来,连温乐灃也有点头疼了。

  「需要吃点感冒药吗?我这裡有感冒灵。」敲开门的楚红开口便问。

  「谢谢……」温乐源眼泪哗哗地道,「不过不用,我吃过了……」

  「用不着这麼感动吧?」楚红有些惊讶地说。

  「谁感动!我是因为鼻子不通气!」温乐源带着浓重的鼻音吼叫。

  温乐灃道:「别理他,倒是你!你和林哲怎麼样了?」

  楚红愣了一下,淡淡笑道:「林哲……他在我房间裡,很好啊。」

  「哦……那就好……」

  目送她离开,温乐源道:「她身上有味道没有?」

  温乐灃摇头:「我闻不出来,我的嗅觉不行。」

  「那你总看得出来吧?」

  温乐灃犹豫片刻,点头道:「有……很浓的……尸气。」

  林哲,那个不愿意死亡,而带着自己的尸体在这世上徘徊的灵魂,他停留的时限还有多久?他们谁也不知道,现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而已。

  楚红走後,第二个进来拜访的是王先生的太太,那个被王先生骂作是傻裡吧唧的女妖精,她是拖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飘进来的,塑料袋和地板之间发出吱吱啦啦的声音,一路上还掉了一溜儿药瓶药盒什麼的,好像袋子有哪裡破掉的样子。

  「听说你哥哥病了呀?这是我在家收集了二十多年的药,听说都很有效的,都送给你们!不用客气!要是不够的话我那裡还有,要不要?我现在就回去拿——你们这是什麼表情?两个都生病了吗?」

  温乐灃、温乐源:「………」

  二十多年……她不怕中毒,也不怕被药撑死,但他们可是凡夫俗子,受不了她这种盛情款待。

  「这个……其实不用这麼麻烦……」

  「啊?你们的脸色好像更不好了耶,药不够是吗?我再去拿!」

  「不对——」

  等好言好语把她劝走,兄弟俩都忍不住在肚子裡大骂那个钱袋子鼓鼓,却死赖在这个最便宜的公寓裡不走的王先生。他不走就算了,幹嘛还把他这个找麻烦的婆娘留在这裡!这不是逼着他们减寿麼?

  再晚一些,阴老太太也支着她看起来颤巍巍的腿,跑来「关心」温乐源,不过在温乐源看来,她压根就是想来看看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少见情景的。

  等温乐源又叫又跳地把老太太赶走,却见冯小姐也倒退着来敲他们的门,说去蒸个桑拿什麼的可能会好得快些。

  等送走她,恢复了中年人外貌的宋先生又跑来了。

  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更何况是温乐源这个火爆脾气的,还没等宋先生开口,他就已经先跳了起来。

  「你们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想让我死得更快一点!啊?一个二个不是妖精就是死人!你们怎麼知道怎麼样对我好?啊!根本就是想让我死得快一点才是真的,不要再拐弯抹角地来了!直接杀了我算吧!擤——」

  宋先生脸上露出些许惊恐的表情,转身踉踉蹌蹌的跑掉了。

  「哥,你过分了点吧。」

  「哼哼哼哼……」温乐源很得意,「不这麼幹,他们怎麼会逃走……」

  ***

  也许是温乐源发脾气的时候晚了点,也许是那些神经可比水管子粗〈胡果除外〉的人们,根本想不到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麼该遭天谴,原本只是为温乐源生病而跑来关心他的各位,不知怎麼推论下来,就决定在一楼的玄关大宴宾客——当然,宾客只有不太多的几位——以做为庆祝温乐源生病之用……

  「很久莫一起吃嘍!好!好……」阴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可惜一楼那几个住户不在哈,不然更热闹……」

  「婆婆,我好想做拉麵!」女妖精看来很兴奋的样子。

  「我觉得应该多炒几个菜,毕竟大家很不容易聚在一起。」楚红说。

  「我可以帮忙吗……」冯小姐插问。

  阴风阵阵……

  「这个……你的手能剥葱吗?」

  「好像不行。」

  那你还能幹什麼啊……

  「妈妈……妈妈……她没有来吗?」宋昕小小的身体与大家的身形互相穿梭,却找不到他的妈妈,脸蛋上满是失望。

  让他这麼穿梭也不是办法,温乐灃走到他身边,拦住了他。

  「别叫了,昕昕,我去帮你把妈妈叫下来吧……」他拉着他的手笑着说,「只是一晚上,我想她可以暂时摆脱那些事……」

  胡果发现了那两个不是人的人的存在,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王先生身边,对自己催眠,他根本看不见那两个飘来飘去的东西……

  「你们!」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温乐源明显选择了前者,他从小板凳上跳起来,指着那些热络的人们大吼,「你们是不是忘了什麼?我是病号!我才是病号!你们是为了我才办这个庆祝会的——对了,我这才想起来,为什麼是庆祝会!我生病为什麼是庆祝会?为什麼?」

  「因为你总算像一个人类一样会生病了。」坐在门口看报纸的王先生,一边享受穿堂风,一边笑,「我们还以为你壮得都不会被病菌打败呢。」

  众人吃吃低笑。

  温乐源气得暴跳如雷。

  「不过……」温乐灃环视四周,「总觉得好像少了什麼……楚红,林哲呢?」

  「林哲他……」楚红淡淡一笑,「他不方便出来。」

  只这一句,温乐源兄弟就已经明白,事情已经发展到什麼程度了。他们二人对视一眼,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那麼还有宋先生呢?谁见到他了?」

  宋昕大声道:「我爸爸刚才出门去了,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重要的事情?已经死掉的人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温乐源心中浮现一丝疑问,但不通气儿的鼻子,很快占走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等温乐灃想办法将何玉弄下来之後,加上楚红、女妖精和冯小姐共有四个女人做饭——虽然其中三个都不是人——一屋子白吃的四个男人加一个小男人,只需要仰着脸等就好了。

  今天是比较不同的日子,宋昕终於能和他的母亲在一起,高兴得一直纠缠在她身边,虽然她并不看他——因为她看不见,她只能看见自己想像出来的那个「宋昕」,她真正的孩子却无法在她的视野中出现。

  阴老太太独个儿躺在门外的躺椅上听她的收音机,对终於可以不用做饭而吃白食得意不已。

  胡果原本还插了几手,但女人们嫌他碍事,又把他赶了出来,他訕訕地转了几圈,发现冯小姐老是在他周围飘来飘去,吓得又藏到了阴老太太身边。

  「光记得吃!偏不叫你,非饿死你不行!」温乐源狠狠骂道。

  温乐灃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生气。

  四个女人的速度很快——顺便一提,冯小姐根本没帮上忙,她只是在旁边看而已——不一会儿便有第一道菜上了桌子。

  「干煸四季豆?我不吃这个!我要吃肉!」温乐源叫。

  「有本事你不要吃……」当端菜员的冯小姐阴森森地说。

  温乐源闭嘴。

  温乐灃走到门外,对阴老太太道:「姨婆,我们该吃饭了,进去听吧。」

  「喔。」阴老太太放下收音机就想起来,忽然停住了动作。

  温乐灃以为她是闪到了腰,慌忙前去扶她,她却一摆手,神情严厉地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人?」这裡不是天天都有人?

  「戾气和……杀气!」

  「什麼?」

  话音刚落,便听一片急速的脚步声向绿荫公寓跑来,温乐灃还没有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就被一拳砸到脸上,他的身体顺势倒地,和阴老太太一起被人强拉进公寓内。公寓的大门被用力关上,锁几乎是在瞬间就被扣死了。

  「举起手来!不准喊!不准动!谁动杀了谁!」

  公寓中的人,茫然地看着那群身穿普通小老百姓的衣服、手中却拿枪指着他们脑袋的人,一时忘了该怎麼反应。

  「抢……劫?」温乐源试探地问。

  「抢劫……」同样被枪指着头的宋先生无奈地苦笑着说。

  「不准说话!」为首的一名高大男子怒喝。

  怪不得刚才到处都找不到他,现在莫名其妙地出现,又居然被「人」抢劫,他这个鬼到底幹了什麼啊……在场的人一致向他射去愤怒的目光。

  宋先生摊了摊手。

  不是我的错……他的口型这麼说。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

  在座三十岁以下的住客,集体向他伸了伸中指。

  女妖精脸色一沉,挽起袖子就想发作。温乐源和温乐灃也摆出了预备攻击的姿态。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髮的时刻,被人抓住领子拖进来的阴老太太,却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莫要杀我哈!我老太婆九十多岁的人就图个老死,我钱放在那屋柜子第三层报纸下面哈——莫杀我——也莫杀我住客哈——大家都莫反抗!反抗就死哈——我们很合作,钱都给你——你们钱也拿出来给他们——莫杀我们哈——」

  公寓住客们:「……」

  这死老太婆又哪根筋有问题了?可是她既然喊了不要反抗,那必定是有她的用意的,女妖精立刻收回了手,温乐源和温乐灃也解除了表面上的戒备。

  「……谁要抢你们这群穷鬼!」其中一名抢劫犯阴阴地说,「都闭上嘴!那个死老太婆——你!别回头看了,就是你!闭上嘴不准哭,再哭第一个杀了你!好,现在全部的人都把手背到身後去,用这些绳子互相绑住。」

  温家兄弟看了阴老太太一眼,阴老太太稍稍使了一个眼色,他们接过了绳子,开始捆绑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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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1:19 PM |只看该作者
冯小姐和宋昕退了一步,施施然飘上楼去了。

  一切在沉默中进行着,那些抢匪就如同不会疲惫一般平稳地端着枪,手臂没有丝毫的颤抖。

  当绑到阴老太太的时候,温乐灃一边往阴老太太的手上缠绳子,一边以灵魂心声道:「姨婆,为什麼不让我们反抗?」

  阴老太太在心中冷笑:「反抗?他们的枪扫射咧?」

  「我们又不怕……」

  「不怕!」阴老太太近乎狂笑了,「你不怕哈!胡果咋办?楚红咋办?女妖精的老公咋办?」

  想到那种结果,温乐灃的背上咻地出了一层冷汗。他怎麼没想到?这公寓中非人类的不少,可是普普通通的人类也不是没有,如果他们刚才反抗了的话,难保他们会是什麼结果——他惭愧地道:「我想的还是不如姨婆你周到……」

  「那边的!捆个老太太需要这麼长时间吗?」

  温乐灃慌忙放开早已捆好的绳子,又捆其他人去了。

  等全部的人都被捆好,由一个抢匪确实确认过之後,为首的高大男子放下了手中的枪。这似乎是个信号,其他人也陆续将手中平举的枪放了下来。

  那个高大的男子走到阴老太太身边,用枪戳了戳她的肩:「你说他们都是你的住客?那你就是这个公寓的管理员了?」

  阴老太太乖乖点头。看惯了她颐指气使嘴脸的温乐源,笑得肚子疼。

  「那你的住客就只有这麼多人?」

  男子的枪口依次划过温乐源、温乐灃、楚红、女妖精、王先生、何玉、胡果,然後又指到老太太的肩头上。

  「是不是!」他不耐烦地问。

  老太太很快地点头,那麼果决的模样,让温乐源几乎笑昏过去。

  男子环视四周。绿荫公寓正是处在最阴时的最阴地,平时就异常爱招鬼,现在在活人很少的情况下更显得阴气森森,让人莫名其妙地从心底裡发冷。

  如果这裡还有很多餘的「人」的话,至少不会阴森成这样。男子垂下枪口走开,看来是相信了她的话。

  他向属下摆摆手,一个抢匪将宋先生的手捆起来,用力一推,宋先生一个狗吃屎,就跌到了温家兄弟身边。

  「你们几个!从最上面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有人的都抓下来,反抗的话立刻杀掉!」

  「是!」

  有四个抢匪举着枪跑上了楼,剩下的人把绑好的人质都驱赶到玄关的角落裡,有两人举枪巡视,其他人就地休息。有一个人钻到了老太太房间的厨房裡,大家从外面看不到裡边的情景,不过可以听到裡面那傢伙吃得咂吧有声。

  「你到底在幹什麼?」温乐灃低声问。

  「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宋先生痛心疾首,「我只是出去买点东西,他们就抓住我当人质,我没办法才会……」

  「你装个屁!」温乐源愤怒地低吼,「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是活人吗?你要不是故意让他们看见你的话,他们能看得见吗?他们怎麼不去绑冯小姐!怎麼不去绑你儿子!」

  正如传说中所讲的,除非鬼想让你看见,否则普通人是绝对看不见的。这群绑匪之所以能抓住宋先生这个「鬼」,正是因为他「希望」被他们「看见」,否则不可能。

  何玉发作的时间还没有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活人」,所以抢匪们才能「看见」她,而冯小姐和宋昕对自己「死人」的身份认得很清,因此那些抢匪才看不见他们。

  宋先生眼神飘忽——温乐源一脚丫子踩到了他的脸上。

  「老实点!」一名抢匪大喝。

  温乐灃仔细看了一下周围的情景,心中得出了几条基本结论。

  一、这些抢匪总共有十二个人。

  二、从他们举枪的手势来看,似乎受过相当正规的训练。

  三、他们的阳气与戾气极重,可见至少有五人以上手中有人命。

  这就奇怪了。十二把枪不是小数目,他们是从哪裡得来的?即使他们有渠道能够得到,可是他们同时又有人命在手中,为什麼媒体上没有任何报导?或者,他们这十二把枪一枪都没有开过,所以警察才没有得到消息?

  不……也或许,他们是今晚才开始行动的,所以他们才会没有看到报导。

  刚才进来的时候,被其他十个人包围在中央的,有两个小个子男人,没有拿枪的那隻手裡,合力提着一个很大的旅行袋。

  人散开之後,他们就蹲踞在玄关的另一个角落裡,旅行袋被珍而重之地放在两人中间,其他没有担任警戒任务的人,都把枪收了起来,只有他们两个仍然枪不离手,警戒地看着四周的情况。

  那只旅行袋被放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很重的「呼啦」一声,像是什麼散装的印刷品。等被放好在地上的时候,裡面的东西在袋上被压出了长方形的轮廓,按照那个大小和边缘的整齐程度来看,似乎是一迭迭整齐的什麼……对了!那应该是……

  钞票!成迭的钞票!

  怪不得他们说什麼穷鬼,原来如此。要是他的话,抢了这麼多钱,自然也会骂这公寓裡的人穷鬼……

  可是……他想一想,又有点疑惑。这种东西明显应该是从银行抢出来的,其他地方的钱码放得不会这麼整齐。

  可是现在是晚上七点多,银行早就关门了,而且附近这两条街上都没有银行,只有一个自动提款机,他们是从哪裡抢的钱?又是从哪条路上来的?想去哪裡?为什麼会出现在这个隐藏在小巷的绿荫公寓裡?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宋先生……你今天为什麼一直保持这个样子?为什麼不变成小孩了?嗯?」他正想开口,斜眼看着宋先生的温乐源,已经先用心声问了出口,「不准给我转移视线!老实回答!」

  宋先生的眼睛瞟过抢匪,忽然看着温乐源身後的某处大叫一声:「啊!有鬼!」

  留守的抢匪们一激灵,哗啦一声向着宋先生哀叫的地方举起了枪。

  温乐源青筋爆出。

  「啊,是我看错了。」宋先生毫不内疚地继续说。

  全体摔倒。

  一个抢匪又气又怒地大步走过来,一枪托砸到他的後背上,将他砸倒在地。

  「再胡说八道,老子崩你个满脸开花!」

  宋先生配合地倒在地上,一边还在哼哟嗨哟地呻吟,就好像那个抢匪把他打了多疼一样。

  「我从来没发现你这麼欠揍。」温乐源用心声对他说。

  为首的抢匪挥手让那个人回来,再打下去,宋先生的声音说不定会引来外人,他不想冒这个险。

  等总算让那个哀声叫唤的中年白痴停住了嘴之後,他又坐了下来,看着这一屋子的人。

  从刚才开始,他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被打得乱叫的中年男人,他并不认识,但总觉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见过,以他的记忆来说应该不会这样,他能记得住的都是他熟悉的人,而他不熟悉的人他会立刻忘记。

  这个奇怪的人……是他记忆中很熟悉的吗?

  而且不只是他一个人,似乎这个公寓就有哪裡不太对劲,而他们绑架的这群人,更是什麼地方有问题,让他从进来开始就被怪异的违和感围绕着,想装做视而不见的样子都不行。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发现指针逐渐走向了八点的位置,心裡突地一惊。

  他派到楼上去搜索的四个人,已经去了二十分锺左右,这种三层楼的小建筑也该搜查完了,为什麼还不回来?

  如果是有什麼情况的话,他们至少也该发出声音……对了!声音!

  自从那几个人上去之後,就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按理说,像这种老旧的楼板,就算是猫踩上去,也该有点细微的声响的,更何况是四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可是他们上了二楼之後,他就再也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呼吸声、脚步声、衣服摩擦的声音,统统没有!

  他猛地站了起来,对身边的两个人道:「你们两个!上去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情况!有问题的话马上大声叫!」

  那两个人立刻举起枪,往楼上跑去。

  ***

  头一批上楼搜查的四个人,分别姓纪、樊、胡、万。他们一直以姓互相称呼,分别是老纪、小樊、大胡和小万。

  第一个衝上来的人是小樊,他是年龄最小,又比较二愣子的一个,大家常常把衝锋的任务交给他。可是他今天有点後悔,因为这个公寓很黑,真是太黑了。

  一楼挂了一颗明显是临时拉过去的灯泡,有些昏黄也就罢了,至少还能亮。问题是二楼连半颗灯泡也没有,一楼的光又那麼暗,一上来就一点东西也看不见了。

  对了……他跑到一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一楼的灯光似乎并不是由於距离而逐渐消失的,而是在第一阶楼梯那裡,忽然就没有了,他刚才上来的时候以为是有什麼东西遮挡,但在即将踏上二楼的最後一级台阶处,却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裡什麼都没有,光线就是那麼齐刷刷地、突兀地被切断了。

  「小樊!看啥呢?」老胡被他堵在身後,有点不耐烦地问。

  「那裡……」小樊指了一下光线断裂的地方。

  「啥也没有不是!」老胡有些生气地用力将他往上推,「快点!别耽误时间。」

  小樊只能把这件事先丢到脑後,迅速往三楼跑去。

  三楼很暗,比二楼更暗,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老纪想起自己在上来之前看了一眼一楼的格局,住客的房间门应该是正对着窗户的,他还记得这栋公寓的後方,应该有其他的住宅楼,那麼他刚才应该可以看得见窗户外投射进来的光线,为什麼没有?

  即使一楼是因为有那盏昏黄得不知到有几多寿命的灯,所以不明显的话,那麼二楼、三楼又是为什麼?一般这样的建筑,二楼和三楼不会有什麼不同,为什麼一样看不见外面投射进来的光——一点都没有!

  心中冒出了一丝凉意,他握紧了枪,手中这东西虽然是冰冷的铁块,但却给他增添了不少的勇气。

  三楼上听不见半点声音,安静得甚至能听见血液在血管裡的流动。大胡和小万握紧了枪,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恐慌让他们汗流浹背。

  这个公寓有问题。

  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共识。

  但他们却不得不继续自己的差使,否则……

  按照对一楼的方位记忆,他们总算在黑暗中摸到了三楼的房门,挨个用脚踹开,以枪环指。

  没有人。每个房间都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小樊首先打开了其中一个房间的灯光,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其他三人一时有些惊惶,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甚而有些欣喜若狂。

  「妈的,怎麼会一个人都没有!」又恢复了勇气的小万,站在走廊裡看着他负责的房间,伸脚踢了一下就在脚边的什麼东西。

  「是啊,」老纪从自己搜查的房间往小万这边走来,「这裡每个房间应该都有人住,怎麼会一个人都没有?」

  「大概是都被绑在一楼了吧?」大胡说。

  「哦……」

  一个黑黑的东西从小万的脚边嗖一声窜过,小万大叫一声,随即,小樊刚才打开的灯就灭了。

  四个人开始大声惨叫,握紧了枪,却不知道往哪裡开才好。

  在一片惨叫声中,老纪算是比较冷静的一个了,他不断地叫着:「别叫了!都静下来!听见没有!这只是停电!都闭上嘴!不想死的都闭嘴!」

  好一会儿,其他的三个人才冷静下来,一个个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幸而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

  「刚……刚才那是鬼……」小万声音颤抖,就快要哭出来了。

  「不准胡说!」

  「我看……看见了……」小万绝望地说,「我看得真真的!那东西黑黑的,形状很奇怪!长着一张小孩的脸……」

  老纪循着声音抓住小万,没有拿枪的那隻手在他肚子上狠狠给了一下。

  「再胡说就留在这裡!不准你再跟我们回去!」

  「可是我看见了……我看见……」

  老纪觉得手中的小万非常冰冷,而且比平时似乎要小很多……

  就在他这麼想的时候,「小万」忽然变得非常溜滑,顺着他的衣袖哧溜一声就钻了进去,像一条蛇一样在他的衣服裡面钻来钻去。

  老纪发出了普通人无法想像的可怕叫声,双手疯狂地乱挥,枪声在他手中响起,火星四溅,映出四个人惊恐绝望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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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徒 之二

  为首的男子将枪紧紧握在手中,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似乎在打盹。

  宋先生的位置与他遥遥相对,好像在看他,又好像装做在看别的地方的样子。

  「……不要装那麼拙劣的演技好不好?」温乐源说。

  「我什麼也没幹哪……」宋先生很不满。

  温乐源想说,看你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但左思右想还是没开口。

  宋先生回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儘管她没有在看他,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麼,但他的目光还是很温柔,温柔得让温乐源几乎忘了,他就是今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觉得……」

  「什麼?」

  「你觉得,兄弟和女人比起来,哪个好?」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温乐源烦躁地说,「别在这裡磨磨蹭蹭的。」

  「我是说,你现在还不瞭解。」宋先生没有发火,只是笑着看向那个为首的抢匪,道,「什麼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全都是胡说的。

  「其实女人比兄弟好,女人只要嫁给你,就不会再有二心,她会踏踏实实地跟你一辈子,即使你死了也一样。而你的兄弟却不会。人哪,两人有情的时候什麼都好说,但在两人中间如果插入了钞票,那就不一样了。」

  「放什麼屁!」那男子忽然厉喝。

  原本有点懈怠的抢匪们一激灵,都挺直了身体。

  「不要激动,」宋先生安慰他说,「我不是在说你。」

  抢匪们全站了起来。

  不过不等他们过来,温乐源先一脚踏上宋先生的脸,把他踏到了地上,用鞋尖狠狠地踩,边踩还边说:「别在意,他就是爱胡说八道。」

  宋先生老老实实让他踩,居然没有惨叫。

  温乐灃抬头看了一眼楼板,好像发现了什麼。

  胡果全身像筛糠一样抖,边抖边小声问:「你……你看到什麼了?是不是有救兵来了?警察……警察吗?」

  「在这裡不需要警察。」

  「啥?我们被劫持了!」

  温乐灃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低下头来,说了声:「希望他们不要太过分才好……」

  「你在说谁啊?」

  ***

  新被派遣上去的两个人,一个叫做小赵,一个叫做大刘。

  他们是这群人中枪法最準的,因此常常被派出做一些较为困难的任务,几乎都做得相当完美。

  那四个人的原则是从最远处搜索起,因为怕有漏网之鱼。而他们两个的任务,则是查看是否有危险的东西,威胁到了先前四个人的性命,因此从最近的第二层开始搜索起。

  就如小樊上来的时候所发现的,小赵一走上楼梯,便觉察了光线被切断的情况,立刻拉开了保险栓,与大刘低声交换意见。

  大刘从口袋裡拿出了打火机,点燃,两人藉着打火机的微光,慢慢地走上二楼。

  二楼一片寂静,楼道裡也很干净,没有多餘的杂物堆放。小赵看準了201的门,先砰地一声踹开,平举着枪在房间中迴环搜索。

  没有人。

  接着是202,同样一无所获。

  到203房间门口的时候,大刘手中的打火机有些烫手了,他啪地一声将盖子盖住,微弱的光亮消失,四周又恢复了黑暗。

  「打火机烫,开灯吧。」

  「不行。」小赵从自己的衣袋中取出打火机,塞到大刘的手中,「再打开。」

  「用什麼开?」大刘的声音明显有着不耐烦。

  「我不是给了你打火机吗?」小赵也开始心烦了。

  「我用鬼开吗?」大刘说,「你啥东西都没给我!」

  小赵心中一惊。

  「我刚刚塞到你手裡的!」

  大刘一颤,立刻打开了自己的打火机:「你看!我手裡只有这——」

  他的话被塞在嗓子眼裡,餘下的单字怎麼也吐不出来。

  因为他看见自己和小赵之间,站着一个背对着他的女人,她举起手中的打火机,好像炫耀一样向他晃了晃。

  「你是什麼人!」他另一隻手举起枪,对準了她的脑袋。

  她是什麼时候出现的?她穿着高跟鞋,但为什麼他没有听到半点声音?最重要的是——为什麼,在打火机的微光照耀下,她没有投射的影子?

  小赵没有看见除了自己和大刘之外的谁,只知道大刘忽然举起枪对準了自己的胸膛,大声喝问自己是什麼人。

  「你发什麼神经?把枪放下。」他皱眉说。

  ***

  「你跟你弟弟是从小就一起生活吧?」宋先生躺在地上说。

  大概是宋先生怎麼打、怎麼踹也学不会悔改的关係,抢匪们也没有再阻止他说话,有的还侧着耳朵听他讲,否则再这麼安静下去,他们就要睡着了。

  「你废话!我们一家子当然是住在一起的!」温乐源愤怒之餘,却又有些疑惑。

  宋先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这麼饶舌的他有点不太正常,再加上他一直维持这样成人的状态……

  「你们关係很好?」

  「那是自然!」对温乐源来说,这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必要讨论。

  儘管兄弟两个也有为了最後一个肉包子归谁的问题,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但兄弟毕竟是兄弟,温乐灃被别人欺负时,温乐源照样会衝上去为弟弟报仇,这是没有兄弟姐妹的人无法瞭解的情谊。

  「如果你们有了钱呢?」

  「钱?」温乐源更加疑惑了,「我们兄弟可是赚钱的搭档,有钱一起花……咋啦?」

  在温乐源和宋先生进行着似乎是漫无目的的谈话时,温乐灃一直在注意那个为首的男子。

  从外表来看,那个人大概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说不定和温乐灃同岁,但他并不能确定这一点,因为男子的气质与行为并不太像一个年轻人,明明年轻挺拔的身躯却佝僂着,似乎非常疲惫。

  如果其他抢匪也是如此的话,温乐源也许会判断他们已经出逃多日,可是其他人虽然也显得有些疲惫,精神却非常地好。也许是有钱在手中的感觉在支撑吧,除了那男子之外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微微的兴奋。

  「我也有一个兄弟。」宋先生看着天花板,从那裡传来楼上的声声惨叫,但楼下的抢匪却谁也听不到,「嘿嘿,你不知道我俩关係有多铁!俗话裡总说,两人关係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我们简直就是那样了。」

  为首的男子面容动了动。

  温乐灃发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不由心中一动。

  女人背向着他,併拢的双脚一动不动,只是离开了地面,慢慢向大刘移动过来。

  他已经不觉得手中的打火机烫手了,现在即使燎出泡来他也不会有感觉。他紧紧握着枪,颤抖的枪口指着那个女人,身体不断後退。

  「你是谁……你是谁……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开枪了!」

  小赵仍然什麼也没有看见,只知道大刘的枪口準确地对準了自己的心臟,哗啦一下拉开自己刚刚合上的保险栓,指着大刘的额头厉声道:「放下枪!我让你放下枪!听到没有!」

  背向大刘的女人忽然转过身来——依然是相同的、长髮披肩的背面。

  大刘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手中的枪毫无章法地乱开起来,打火机掉落到地板上,灭了。

  就在大刘开枪的一瞬间,小赵就地一滚,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其餘的子弹带着火星的光亮,消失在一片黑沉沉的颜色之中。

  大刘不停地叫,不停地开枪,直到手中的子弹用完,他又去口袋裡摸,却怎麼也摸不出他要的东西来。越拿不出来越着急,越着急越拿不出来,黑暗中的恐惧像怪物一样进驻他的内心,他已经无法做出清晰的判断了。

  他拚命扳动着已经没有子弹的枪,双臂漫无目的地挥动,「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老大!这儿有鬼啊、这儿有鬼啊!救命啊——」

  他的啊字没有尾音,突然就断裂了。他瞪着黑暗中看不见的什麼东西,缓缓倒下。小赵收回砸他後颈的枪托,不耐烦地呸了一声。

  「真是碍手碍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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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1:23 PM |只看该作者
但能让大刘这麼疯狂必定是有什麼原因的。他看不见,也感觉不到,可直觉告诉他,这裡有其他的东西。

  小赵按照记忆摸到刚才踹开的202房间,打开了灯。

  他不想打开灯的原因是这样很容易暴露目标,他在这裡拿着枪转来转去,难保不被其他楼层的什麼人看到,用打火机的光亮就不会这麼明显。可是现在不行,因为他的打火机不见了,就在他和大刘之间忽然消失了,他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日光灯闪了闪,亮出青白的色泽,将光线所笼罩的地方,皆製造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小赵看了看身後,那裡应该是大刘躺的地方,可是现在他不在那裡,打火机——他的,或者大刘的——也不见踪影。

  哼……

  他的鼻子裡喷出一股气体。什麼鬼!不过是人编派出来吓唬人的东西罢了。有本事的话,让那些鬼出现在他面前看看啊!〈其实是你自己阳气太旺了,从来没想过这一点吗?〉藏头露尾……一眼就看得出来是有人在暗中捣乱!

  不过走廊上没有拖拉的痕迹,刚才他也没有听见任何拖拉的声音,大刘的身材不矮,他开灯的时间也并不长,就算是很壮的人,也得两个才可能在这麼短的时间裡做到这一点。

  可是,有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是有人把大刘弄走了的话,他们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

  「那时候我们还在老家,一起爬人家房顶,偷隔壁的杏子,村头那个很凶的老大妈家有条狼狗,我去偷她家院子的石榴的时候被咬了一口,他就帮我设个陷阱,把那条狗狠狠收拾了一顿,後来它见着我们都绕路跑,嘿嘿……」

  「我认为,你这种英雄事迹还是不要在这时候拿出来显摆的好。」温乐源觉得自己听着都脸红,这个人〈鬼?〉怎麼还能讲得这麼得意洋洋,心安理得?

  「你不明白……」宋先生顿了一会儿,才道,「兄弟不是珍贵在一起做过什麼好事上,而是在於一起经历过最困难的时间……」

  温乐源又不爽了:「我怎麼会不明白!我明白——」

  「昕昕……」猝不及防地,何玉忽然站了起来,嘴裡念叨着,「他一定饿了,我要上去给他送饭……」

  其他的抢匪还没来得及反应,为首的男子手中的枪已在瞬间响起,打穿了她身後的墙壁。

  「坐下!」他厉声喝道,「否则下一枪打穿你的脑袋!」

  「老……老大……」看守旅行包的其中一个抢匪小声说,「万一被外面的人听见……」

  「就让他们以为是电视的声音。」男子收起枪,面色铁青地说,「去!打开一楼所有的房间,如果有电视的就全打开!」

  一直像在打瞌睡的阴老太太忽然睁开眼睛,问了一句似乎毫不相关的话:「喂,今天几号了?」

  ***

  一声彷彿被压抑的悲鸣传来,仔细去听时,已无痕迹。

  小赵思考了几秒,发现自己居然不能判断那声悲鸣来自於什麼方向。

  可是他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其实刚才他就闻到了,可是他以为那是老旧建筑中某处传来的淡淡铁锈味,现在味道愈来愈浓,他才恍然惊觉,那根本不是什麼铁锈,是血的味道!

  这味道……从哪裡来?

  他的视线转移到203房间的门板下方,那裡有一抹浓稠的暗黑色血液,从缝隙中渗了出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枪,强烈的预感,让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突破鼓膜的声音。他很想过去看个究竟,但是刚一抬脚,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停住了。

  对了……老大上来的时候说过,让他们一有什麼事就马上大声喊。可是刚才大刘又是吼叫,又是不断开枪,为什麼没有人上来支援?最低限度也该有个人上来看看,为什麼没有?

  他谨慎地看着那扇门,缓缓向後退去。

  人的直觉在很多时候总是正确的。他不相信鬼神,但是他却知道,那裡面一定隐藏着某种他说不定一辈子也无法匹敌的东西。

  他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冒险。

  他退到了楼梯口,左手扶着栏杆想尽快下楼去,然而脚却怎麼也触不到那救命的台阶。

  他回头看了一眼,从头皮一直到脚底开始发冷。他的身後没有下楼的楼梯,只有一堵凭空出现的墙立在那裡。

  他们上来的楼梯没了,消失了。

  203房间的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猛然回头,发现那扇门正在缓缓地打开,有什麼东西在极其缓慢地走出来。

  是人吧?一定是人!

  所以——他会开枪!只要打中那个人,就可以证明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捣鬼!这世界从来就没有鬼怪,以後也不会有!

  他举起了手中的枪,手心的汗让他几乎握不住它。

  门内伸出了一个腐烂的头颅,一股令人欲呕的臭气扑面而来。

  小赵大叫一声,手中的枪疯狂地扫射了出去。

  ***

  何玉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弹孔,表情显得很惊讶。

  为首的男子愈加握紧了枪,指尖泛出白色,脸色不知为何变得更加难看了。

  只有宋先生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自己絮絮叨叨地继续讲着他的故事:「後来他考上了大学,我没考上,我就去城裡做些工,後来做成了一些小生意,再後来居然赚了不少钱……」

  「我没心思听你的发家史!」温乐源说。

  温乐灃碰他一下,甩给他一个眼色,温乐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为首的男子竟一直看着他们这边,似乎被宋先生的话吸引住了。

  「几年之後,他毕业了,可是却找不到工作——瞧吧,我这个高中勉强毕业的混混,有了一家属於自己的公司,可是他这个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却找不到工作,在这种拿文凭就能砸死人的世界上,这事儿可真够奇怪的,不是?」

  温乐源立马很聪明地猜到了结局:「然後你看在兄弟的面子上,给了他一个职位,让他为你幹活,再後来你公司的事业蒸蒸日上,成为跨国公司的大老闆……」

  宋先生用看到怪物的眼神看着他:「啥?我为啥要给他职位?」

  「……」

  「再说了,就算我给他,他也不会要的。他可是个心高气傲的傢伙,就是为了这个才会一直找不到工作。

  「其实不是我说,从月薪一万多块幹起也没什麼,他非要年薪一百万的才去,你觉得我的小破庙能装得下他那尊神?和我一样想的老闆可不少,活该他失业好几年的……」

  「你根本就不懂。」为首的男子突然说道。温乐源等人的目光,唰地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同年的兄弟已经在社会上打滚多年,而自己虽然背着高文凭,却只能拿着只够餬口的工资辛苦过活,这谁都受不了!更何况——」

  「更何况,那个『小』款兄弟还时不时上门和他叙叙旧情,更让他心裡没法儿承受是不是?」

  男子的表情显得非常惊愕,看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拿着枪跳起来。

  「你到底……是谁?」他咬牙切齿地问,「在哪儿听到的我的事?或者——你是警察!」

  听到警察二字,去开电视的两名抢匪如同弹簧一般弹了回来。宋先生脸色不变地笑笑,对他们做了个稍安毋躁的表情。

  「别慌别慌。我要是警察,老早就把你们引到警察局去了,咋把你们带到住宅区来?我是和你们合作的好市民,请放下枪,这裡还有老人,别把她吓到了……谢谢,非常感谢。」

  抢匪们又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但看得出他们已开始显出了些微的疲态。

  女妖精一直在老公身边做弱女子状,在宋先生又继续叨叨的当儿,她悄悄撞了王先生一下。

  「老公,他们到底想幹嘛?」

  「抢劫。」王先生干脆地回答。

  「不是啦——」女妖精的身体在他胳膊上蹭过来蹭过去,「你看他们好像根本就不是为钱来的,说不定是从别的地方抢了钱才来的呢。那他们到这儿幹嘛?咱们这可都是穷人——啊,除了你之外。」

  「这个啊……」王先生看了看被两名抢匪保护有加的大包,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女妖精气得直咬牙:「老公!」

  王先生道:「这是很不正常的情况。按理说,他们应该抢完就立刻离开本城,否则一旦戒严,他们逃都逃不出去。可是他们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好像在等什麼时机似的,应该是有另外一套逃生办法,可惜你老公我现在还想不到。」

  「另外的逃生办法……」

  「也说不定……」

  「说不定?」

  「说不定他们根本就不想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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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1:26 PM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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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徒 之三   上

  六颗子弹接连打中了那个头颅,在额头、鼻子、面颊上留下了六个準确无误的弹孔,然而弹孔中没有血,只迸出了些许的液体飞溅到墙上。

  腐臭的味道更加强烈了,那颗头颤了颤,好像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後整个身体慢慢地从203房间挪了出来。

  那个人——不,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具会移动的殭尸!身上的皮肤早已烂成了一块一块,肌肉无法完全附着在骨头上,裸露在外面的已经渐次脱落,指尖部分已是只剩白骨。他的关节还会打弯,但看得出来已经完全不灵活,好像移动一步都要耗费他极大的力量。

  已经没有子弹了,在那具殭尸的缓步进逼中,小赵仓皇後退。

  他身上的衣服已是全部湿透,裤子也湿淋淋的,他甚至来不及想一想,自己是不是尿了裤子,只是被恐惧完全佔领住,其他的什麼都忘了。

  殭尸缓慢的步伐就如同一种煎熬,从它身上滴落在地板上的腐臭的水,流成了一道小河,蜿蜿蜒蜒地向小赵进发。

  小赵徒劳地扳动着已经没有子弹的枪,哢噠哢噠的声音,在这个被封闭的空间中,震得人心臟剧烈地颤动。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其他人怎麼了!你把他们怎麼了!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小赵把已经没有作用的枪用力扔了过去,但汗湿的手心和颤抖的手腕,让他失了準头,枪身在侧面的墙壁上碰撞了一下,甩落到地上,刷拉拉地转动。

  身後是墙壁,手边失去了最後的武器,小赵紧紧贴着冰冷的墙皮,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殭尸的味道越来越重,熏得让他头晕。虽然没有睁眼看,但他知道,殭尸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不到一米的距离。

  他要死了……他马上就要被杀死了……

  就在他脑中闪过无数恐怖片的镜头的时候,殭尸却忽然张开了口,用沙哑难听的声音问了他一句——「你们……知道你们在跟着谁幹什麼吗?」

  ***

  一楼奉命去开电视的两个人,一脚踹开了101房间的门。

  「我的门噢……」阴老太太心疼地嘀咕。

  让人恨不能把他嘴堵上的宋先生,依然在嘮嘮叨叨。

  「不过,做兄弟不能那麼绝情不是?所以我就借给他几十万,让他做生意,毕竟我们是从小到大穿一条裤子的兄弟,见死不救的事情,咱不能幹,可是……」

  再次自认已猜出故事结局的温乐源,又喜滋滋地插了一嘴:「可是,他却卷款潜逃了对不对?辜负了你的期望,背叛了兄弟,然後他也没有什麼好下场……」

  砰地一声巨响,温乐源两腿中间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还冒着烟的黑色窟窿,温乐源汗如雨下。

  为首的男子站了起来,一边往枪裡上子弹,一边向他们走过来。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为什麼对我的事情这麼清楚?」他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着,眼睛裡好像泛出了血丝一样闪着红光,「但是,你不要以为知道这些就能得到什麼,我已经什麼都不怕了,什麼都不怕……倒是你,我会让你——死得更快!」

  随着最後两个字的出口,他的枪口已经压上了宋先生的太阳穴,像要用枪管把他戳出一个洞似的,用力按下去,宋先生的头被彆扭地推到了一边。

  原本坐在宋先生身边的温乐源,用脚丫子蹭着地板,唰唰唰地疯狂後退了几米远,顺势把温乐灃也推了出去。

  女妖精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王先生的身前,阴老太太使了一个眼色,让楚红移到自己身後去。只有胡果没人管,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慌慌张张地钻到了何玉的後面。

  如果是普通人,那当然会怕,可是宋先生不是普通「人」,他甚至连「人」都不是了。

  「兄弟就是拿来出卖的,这是你们过去的玩笑话。」宋先生平静地继续说道,「你们曾经一起做过很多事情,甚至为了生存不惜鋌而走险。但在最後,你们却应验了那句玩笑,最终……」

  「你闭上嘴!」男子的声音异常悲愴,就好像那把枪现在不是在宋先生的太阳穴上,而是在他自己的喉咙上一样,「我让你闭上嘴!闭上嘴!」

  「钱是好东西,虽然不是万能,却总能买到很多东西——包括你想要的人。」

  男子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越来越紧,似乎马上就会扳下去似的,但他颤抖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下手。

  宋先生没有看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有了钱,就想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摆一摆,这没什麼。想当初我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存折都换成票子抱给我老婆看,我想看她的笑脸,想让她和我一起高兴高兴。我这个男人,总算也是可以让我心爱的女人过宽裕幸福的日子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

  男子的枪,已经把他的头推得几乎歪成了九十度,他却仍然继续在说。

  「可是为什麼……你为什麼……」他顿了顿,声音骤然严厉,声线恶狠狠地如同刀一般紮了出来,「要把我给你的钱交给那个女人还高利贷,结果却把债务都揽到自己身上,害得我变成现在这样!」

  彷彿有一个晴天霹靂打到了男子头上,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就好像要睁出血一样。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的声音已是近乎悲鸣,「你不可能在这儿!你已经……你已经……」

  宋先生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枪的动作,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微笑着用嘴做出了「砰」的音效。

  ***

  「没了?这麼点哪够还债!」女人高亢尖利的声音,和几张钱币一起砸到了他的头上,「再说了!就算够还又怎麼样!你不是不知道我抽这个多费钱!以後怎麼办?再去弄!」

  为什麼……过去会被这样的女人迷住呢?

  「这是我从那个很好的兄弟那裡借来的,我现在又没有工作,都不知道怎麼去还他……」

  「你不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嘲讽的女声,就像恶梦一样不断迴响,「他们还说你前途无量,怎麼也是个捞钱的耙子。呸!害得老娘浪费这麼长时间牺牲色相陪你!结果这麼点钱还是借来的!真是个窝囊废!」

  头昏……

  「原来你以前说的都是假的……」

  「假的!假的怎麼啦?告诉你!你现在是和我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已经都知道你是我的男人了,万一哪天我跑了,死了,你就得被他们抓去卖肾还帐!」

  目眩。

  「你怎麼能这样……」

  「我这样怎麼啦?老娘原本就是这样!不过就你不知道而已。有钱没有?没钱就再去和你那个朋友借!借不来就抢!抢不来就杀!我就还不信了,守着个钱篓子还弄不到钱……」

  那女人脖子上醜陋的皱纹,他直到现在才发现,那副浓妆艳抹的妆容之下,与蝎尾几无两样的恶毒也是现在才看得清楚。

  为什麼一直都没有看见呢?一直都被所谓的爱情蒙住了眼睛?

  也许,有时候,只是,装做看不见罢了。

  直到伪装无法继续下去为止。

  那麼,爱情与兄弟之间,兄弟就更好一些吗?

  兄弟就不会背叛了吗?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俗话是这麼说的。

  可是真正的兄弟……又是什麼样子?

  「……我不能借给你。」他当时把他叫到了自己独居的小小公寓裡,但那个人却抽着烟,站在那个脏乱的空间中,似乎连坐都不屑。

  「为什麼!」

  「因为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那个人的表情很冷,冷得让他几乎都不认识了,「我给你钱是让你做生意,不是让你用来挥霍的。」

  「我没有挥霍,只是……我遇到了困难!她需要我的帮忙啊!这次我一定不会再浪费那些钱,拜託你再借我一点,我们这麼多年的兄弟了……」

  「就因为是兄弟,所以不能再帮你。」那个人的背有点驼,似乎很累地托着额头,「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把钱花到那方面去。你难道不知道那种事情根本就是无底洞,根本填不满……」

  「宋哥……我从来没求过你什麼……只这一次……只这一次!求你帮帮我!只要让我过了这一关,以後我给你做牛做马……」

  「我要你做牛做马有什麼用?我这麼做不是为了让你做牛做马!你多大岁数了?怎麼到现在还想不明白?那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你这麼为她拚命!她只是把你当做捞钱的工具而已!」

  不是不知道……不是不瞭解……但是现在走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法回头了……

  他走到简陋的布製衣柜前,将几件不算很乱的衣服又折了几折,手有些颤抖。

  「你真的不打算帮我?」

  「我会帮你,但是绝不在这方面。除非你和她一刀两断,否则什麼也别想。」

  他的手慢慢地伸向了那迭衣服底下,原本颤抖的手在触碰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居然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没有一点儿转圜的餘地?」

  「没有。」

  他猛一转身,手中一把黑洞洞的枪指向了他的太阳穴,平举的手平稳而坚定。

  那个人笑起来。

  「兄弟啊……」他笑得眼睛都瞇起来了,「兄弟啊!二十多年的兄弟!你拿枪对我?啊?」

  「这是玩具枪,」他说,「但是……」

  「我知道,改装枪。」那个人仍然非常冷静,「远距离连鸟都打不死,但是这种距离,足够打穿我的脑袋。」

  「我不想和你反目成仇。」

  「是你一定要和我反目成仇的。」

  「我不想和你反目成仇!」

  「我带你一起去射击俱乐部玩,原来就是让你这麼对我的。」

  「我不想!如果你能帮我,鬼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

  「是吗?」

  「你到底帮不帮我!」

  「我凭什麼?」冷笑。

  「十几万而已!为什麼你就是不愿意!」

  「我等你开枪。」

  「你以为我不敢开!」

  「我倒要看看兄弟和女人之间,你选择哪一个。」

  不能回头,却无法向你启齿。

  「我选择她!我选择她!怎麼样!我爱她爱得发疯——我现在就发疯了!你别逼我真的开枪!」

  他的眼中,溢满了强烈的失望。

  「你已经无药可救了。我死也不会帮你的,你开枪,开给我看看。」

  他可以发誓——他可以向天上所有的神或者其他什麼东西发誓,他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开枪!他就是想吓唬他一下,只要过了这一关,他会想出无数的办法来摆脱那个女人,之後,不管是用什麼办法,也要挽回他这唯一的兄弟。

  可是为什麼他不鬆口?为什麼他怎样也不妥协?

  「我再问你最後一次!你到底给不给我!」

  「有本事你开枪,我身上还有几百块钱,就全当施捨给你了。」

  那个人脸上,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带些悲悯的表情了。

  他的眼中充满了嘲笑,就好像在说,你其实什麼也幹不了一样。

  「为什麼……」

  「我对你……已经绝望了。」

  那两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他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对了……他甚至已经想不起来,那个人的脸长得到底是什麼样子。

  他记得他的微笑、记得他的轻蔑、记得他的失望,却怎麼也记不起他的脸。

  以及——为什麼,会开那一枪。

  扳机扣动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玩具枪发出过的、并不清晰的哢噠声,在记忆裡,恍若惊雷。

  忘了他的脸。

  真的,已经忘了。

  但是却记得他倒下的那一瞬间,转头看他的一眼。

  那眼睛裡充满了绝望的嘲笑,嘲笑他的无能,嘲笑他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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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1:32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5 11:38 PM 编辑

叛徒 之三   下
  ***

  男子的手抖得已经拿不住枪,连声音都有些变了。

  「胡扯……全都是胡扯……都是胡扯!他明明现在还在医院裡!不可能出现在这儿!你是什麼人!你从哪儿知道的我的事情!说……快说,否则我一枪打碎你的脑袋!」

  「我知道……」宋先生微笑,「这一次你手裡的不是玩具。」

  「……宋先生难道还没有死?」温乐灃悄悄问。

  「那不可能——阿嚏!」温乐源努力压抑着狠狠打了个喷嚏,「宋先生绝对是死掉很久的!不过……嗯,要是我鼻子还好的话,说不定就能判断……」

  「今天几号嘍哈?」阴老太太又问起她那个没有人回答的问题。

  温乐源愤怒地回头瞪她:「我们在讨论正经事!姨婆你别老打岔好不好!」

  女妖精不满意地嘟囔:「才不是打岔……」

  「莫告诉他们!」阴老太太似乎也不高兴了,鼓着腮帮子生气地说。

  「到底咋啦?」

  王先生转头往一楼住客的房间看,胡果看着他的样子,也伸着脖子往那裡瞧,却什麼也没看到。

  「您看啥呢?」他忍不住问。

  「那两个人,一直没有回来。」

  一楼属於住客的五个房间中,四个房间的电视已经被打开了,打开的门内,有电视节目的光影淩乱闪烁,喧哗的声音,让这个幽魂聚集的公寓骤然热闹了起来。

  然而第四个电视已经打开了很久,最後一个房间却依然是黑洞洞地,不知道那开电视的抢匪在磨蹭什麼。

  楚红忽然抬头四顾,似乎听见了什麼似的,然而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她要的东西,却意外地发现,那两个看着大旅行包的抢匪神色不太正常,他们从刚才起就一直很惊惶地四处梭巡,似乎有某种令他们不安的东西在周围缠绕不去。

  楚红正要提醒大家,那两个抢匪的不正常情况,楼上却忽然叮铃匡啷发出一阵巨响,楼下的人都抬头往楼梯处看去。

  一个人连滚带爬地从楼上滚了下来,一边滚,一边发出令人寒毛直竖的凄厉悲鸣。

  「老大!老大!有鬼啊!」

  那个人就是刚才被逼至走投无路的小赵,他已经没有了平时冷静的判断,一路翻滚的狼狈相,也让他毫无形象可言。然而他或翻滚或奔逃的姿态非常怪异,就好像健康的一手一脚都无法使用了一般。

  他下来的时候,带下了一股浓重的腐臭气息,连温乐源这个鼻子几乎已经废掉的重感冒患者,也微微嗅到了部分,其他人的胃裡更是早已翻江倒海。

  「林哲,我没事的!你回房间去!」楚红大叫。

  林哲从楼梯的拐角处缓慢地探出头来,身躯和关节僵硬地慢慢往楼下走。他已经开始腐烂的外貌,让那三名抢匪倒抽了一口冷气,腐尸的味道随着他的行进而愈来愈浓,一个抢匪忍不住干呕起来。

  「鬼……鬼呀……鬼呀……」小赵已然错乱地反覆地叫着这几句,「我的胳膊和腿被他吃了……鬼呀……我的胳膊和腿都被他吃了……鬼呀……」

  温乐灃看了一眼他完好的手脚,又转头看看楼梯,果不其然,冯小姐的背影穿过那具殭尸的身体,和宋昕一起飘了下来。

  是她……让他产生这种可怕的幻觉的吧。就像她製造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幻觉屏障一样。

  「昕昕……」何玉也看着楼梯,有些愣愣地小声叫。

  温乐灃後背一紧,回头看她,令他失望的是,她似乎不是看到宋昕,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的样子。

  抢匪们仍然看不见飘然而下的冯小姐和宋昕,但是他们却能看得到那具会走路的尸体!守着旅行袋的两名抢匪大叫一声,拖着旅行袋退到了门口,两隻手剧烈地震动,两隻枪就好像在半空中跳舞。

  小赵躲在为首男子的身後,好像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眼泪鼻涕满脸都是,或许他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会像今天这麼丢脸。

  为首的男子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枪应该指向哪裡好了,他漫无目的地反覆移动着目标,枪口不断划过宋先生、被捆绑的诸人,以及那具行进中的腐尸,似乎不知道自己最重点的目标,应该锁定哪裡。

  「这是怎麼回事……这是什麼东西……这裡……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这是怎麼回事!」

  林哲趔趄了一下,似乎就要摔倒了,楚红啊了一声,跳起来跑向他,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裡。

  林哲用溃烂的手臂抱住她,从腐烂的喉舌之中发出了两个低哑的音节。

  鬼……流……

  好像回应他似的,在空中飘飘荡荡的冯小姐和宋昕,也发出了振荡的回音。

  鬼……流……

  「鬼流!」温乐灃和温乐源当即变了脸色。

  「什麼鬼流?」楚红奇怪地问。

  胡果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问,因为他在看到那具殭尸走下来的同时,就已经睁着眼睛昏过去了。

  女妖精一下子跳了起来,她手上的绳子,就好像破布一样鬆散地掉到了地上。

  她尖叫起来:「怎麼这麼快!鬼流呀老公!」

  「鬼流是什麼?」王先生茫然。

  「鬼流……」何玉又站了起来,神情有些呆滞。忽然,她身体一轻,飞上了半空,手上的绳子不知何时落到了地上,连绳结都没有打开。

  鬼流——她就像冯小姐他们一样,在半空中,似乎是毫无意义地呼唤着这个奇怪的词。

  「鬼流哈——」阴老太太的目光锁定在第五个房间裡,干瘪的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

  「鬼流!」宋先生猛然站起身来,看向和阴老太太相同的方向。

  为首的男子已经快要精神错乱了,他挥动着枪,一手抓住宋先生的领子,近乎发狂地用枪口指着他大吼:「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你们到底是什麼人——那些到底是什麼东西!你是谁!那些到底是……到底是——」

  鬼……流……

  半空中的身影不知何时增加了很多,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四个变成十六个……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在振荡呼喊同样的一句话——鬼流!

  「你现在能抓住我,才应该觉得奇怪吧。」宋先生看着半空旋转的那许多身影说。

  「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宋先生的身体瞬忽间变得透明,透过他的身体,竟能将公寓中被捆绑的诸人身影看得一清二楚。

  男子像被火烫了似地甩开抓他领子的手,连眼神也开始变得涣散。

  「这到底是哪儿……你们是什麼东西!什麼东西……什麼——」

  呼唤鬼流的声音已经听不清楚,只能听见某种规律振荡的声音反覆迴响。

  迴响的声音逐渐增强,不止是这公寓中的声音,更可怕的是,公寓之外似乎有更强的声音,与公寓内的声波频率相合,两者相加,造成的波动,让整个公寓也开始细微地震动起来,彷彿有千军万马正要将这老旧公寓踏为平地一般。

  「怪不得那个死老太婆老问今天几号!」温乐源一用力,手上的绳子啪啪两声断裂开来,断成几截掉到了地上,「楚红、林哲!快来帮忙把大家身上的绳子解开!」

  林哲用手指勾住楚红的绳子一扯,她手上的绳子啪地断裂,她随意地摸了摸自己有些发麻的手腕,转身去解其他住客的绳索。

  鬼……流……

  「我并无意要吓你。」宋先生平静地说,「但是你不该一错再错,我不希望你再这麼下去。」

  「如果……」男子的声音颤抖得语不成声,「如果你是真的话……那麼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谁?我在为谁奋鬥到今天?这麼多年的努力我都为了谁!」

  「我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他的话很奇怪,宋先生却不正面回答,「你其实是常常去看『我』的,但是为什麼你会想不起我的脸?这一点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

  轰隆隆的声音愈来愈大,整个公寓都开始剧烈地上下抖动,半空飞翔的幽魂们近乎发狂地舞动,速度越来越快,只剩下蝌蚪形的光线在昏暗中旋转。

  呼唤鬼流的声音愈发震耳欲聋,与逐渐接近的隆隆巨响奇异地相合。

  温乐源扯开最後一个人的绳子,对所有人大吼道:「不想死的就不要赖在房子中间!全都给我站到角落裡去!」

  温乐灃立刻张开双臂,将楚红和依然睁着眼睛昏迷的胡果,推到墙边去,女妖精将王先生推到了他们身边,和温乐灃一起用身体将身後的人挡住。

  不过比他们更快的是阴老太太,温乐源话还没说完之前,她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钻到了墙角里。

  当温乐源发现这一点时,气得大骂:「死老太婆!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跑得那麼快……」

  「莫气哈……」阴老太太蹲在墙角得意洋洋地说,「就来嘍……」

  一楼走廊的深处,黑色的光影在墙壁上挣扎蠕动,不过好像有什麼东西在墙壁上对它们进行着激烈的阻挠,让它们无法轻鬆地钻入,只能像蚂蟥一样从外面硬挤进来。

  宋先生看着那些蠕动的东西,一隻手缓缓伸向那男子,男子颤抖着,却一动不动。

  「爱上那种女人,是你犯的第一个错;你为了她而骗我,是你犯的第二个错;而你第三个错误是……」

  墙壁发出「喀拉」一声巨响,似乎有什麼东西碎掉了,那些黑色的光影立刻摆脱了束缚,带着震耳欲聋的呼啸向他们衝来。

  鬼——流啊!

  宋先生猛然把男子推到了角落裡,整个身体覆盖在他的上方,蠕动的黑色光影,嘈杂地尖笑着、惨叫着、呼啸着擦过他的背部,衝向公寓的另外一边墙壁。

  整个公寓顿时被狂乱的光影笼罩住了,地狱一般的声音在耳膜中嘶吼尖叫,温乐灃和女妖精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将那些蝗虫似的身影堵截在自己身体之外。

  他们身後的胡果早已瘫到地上去了,楚红蹲着抱住自己的头,王先生一直抱着女妖精的腰,似乎怕她被那股洪流带走。

  温乐源将行动不便的林哲挡在自己身後,最前面几道最兇猛的洪流涌过,後进的力量似乎渐渐不如之前那麼强,他微微有些鬆懈。

  哪知又一股强势的力量从洪流中衝撞过来,他被撞得往後一倒,林哲发出一声低沉的哼哼,并伴有细微的喀嚓一声,大概是腐烂的肌肉无法拉住他的肋骨,他这轻轻的一撞,便让他的骨头错位了。

  「真是抱歉!」温乐源头也不回地道,「等会儿我再给你复位,现在还不行……」

  阴老太太驀地发出一声怒吼,打断了他的话:「温乐源!你保护谁!」

  「咦?我在保护林哲……」

  「你管他干莫哈!看好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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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1:33 PM |只看该作者
  「莫关係哈……」阴老太太带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们该往哪就哪去,你不就为今天才老教自己变小孩莫?为给他看住身体,你也辛苦哈……」

  宋先生维持小孩的面貌,并不是他自愿的,他那位兄弟抛弃身体之後就再也没有回去,是宋先生一直以自己的半身看护着他的躯壳,剩下的半身,就只能大部分时间都维持着小孩的模样,留在他妻儿的身边。

  宏大的鬼流维持了整整十分锺,之後,才剩下了一些犹犹豫豫的细小鬼流在尾巴上荡漾,缓慢地游曳而走。

  压力一消失,温乐灃立刻从被压迫的位置站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环视屋内,看看有没有丢了什麼人。

  「姨婆——」他看了一圈,稍微有些着急道,「宋先生和那个抢匪头子不见了——不对!其他抢匪也没了!」

  公寓裡的物品并没有什麼变动,连地面的灰尘都没有被吹起半分,人类、腐尸和妖精都没有什麼问题,只有抢匪和宋先生不见了。

  所有的抢匪都没有了。

  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上,是几乎什麼痕迹也没有留下,只有几张剪成枪状的纸张落在地上,大大的旅行袋还放在原处没有挪窝,就好像那些抢匪丢下这最重要的东西逃走了一样。

  温乐灃走到旅行袋前,拉开口,当他看清楚裡面的东西的时候,旅行袋忽然变成了一蓬尘土,裡面以亿元为单位的冥钞,唰地一声涌散开来,铺得温乐灃满脚都是。

  温乐灃愣了愣,抓起那些不值钱的钞票,让它们从自己手心中慢慢滑脱出去。

  「这是……什麼?姨婆?」

  阴老太太从角落裡困难地站起来,用手心揉揉膝盖,微微笑道:「那?那是兄弟十多年的情谊哈。」

  「十多年的……」

  「多少年都行!你们[粗俗词语过滤-#0043]能不能赶快给我滚开,老子要被你们压死了!」温乐源躺在地上惨叫。

  女妖精、王先生、胡果、楚红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

  ***

  宋先生和那男子随着鬼流飞了许久,鬼魂们逐渐散向四面八方,鬼流的力量才慢慢消失。他们飘浮在半空中,不时与急切返家却走错方向又折回头的鬼魂相撞,却一直朝着某一个方向执着地飞去。

  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直到飞到一个疗养院模样的地方,宋先生看準了一个房间,从窗户钻了进去。他进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男子进来,又从玻璃中伸出一颗头,发现那男子正愣愣地浮在窗外。

  「你在幹什麼?怎麼不进来?」

  男子透过玻璃看着屋内那个满身都插了管子的人,笑了——笑得很自嘲。

  「原来,我一直是在为我自己奋鬥……我抢钱,我打家劫舍,我以为我是为了挽回我的兄弟,却原来是为了我自己……」

  宋先生知道他没有意思要进去,便又从裡面钻了出来,和他一起看着那个病人。

  「其实要这麼说也没错。你一直以为你是为了兄弟,为了我,但事实却非如此。如果我是别人的兄弟,别人的朋友,我就算死一千遍你也不会这麼痛苦。现在正因为我这个兄弟、朋友是你的,所以你才这麼奋鬥,奋鬥得连自己是生是死都搞不清楚了。」

  「你在……嘲笑我?」

  「没有。」宋先生伸手一招,病床上的人身上有一股厚重的黑气缓缓脱离,「我只是有点感动,原来我们都在维护这麼久以来的兄弟感情,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不过……」

  那黑气钻出窗户,钻入了宋先生自己的体内,他回头对男子笑着说,「不过现在我累了,你也玩够了吧?现在、立刻、马上回到你自己的身体裡去,我不想再当两边的看守,只想守着我老婆和孩子,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去担心。」

  男子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你是想让我回去,继续接受审判?就是因为不想接受那种可怕的审判,我才会得嗜睡症,你以为我是怎麼回事?」

  「你不想回去?」

  「我不能回去!」

  宋先生的表情变得非常複杂。

  「那你……现在就必须决定,你要生,还是要死。」

  「为什麼?」

  「你既然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体,那我就不能再给你看守这具身体了。可是你的身体不能没有魂魄,否则很快你就会死。你认为该怎麼办好?」

  「我——」

  「还有你的父母。」宋先生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以为你能安安稳稳地睡在这个疗养院,是为什麼?是因为你本来已经退休的父母都在努力工作,好赚钱让你睡在这裡不要死!

  「在咱们老家,你奶奶就因为你一直这个样子把眼睛都哭坏了,九十多岁的人了,为什麼你就不能活着为她养老送终?她把你从四、五岁养到这麼大,你就是这麼报答她的?」

  「可是我已经不可能——」

  宋先生那隻手抓紧了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已经不需要补偿了,可是你六十多岁的父母需要!你奶奶需要!

  「我们是兄弟!我原谅你了,可是他们还没有!你必须回去,接受你根本不想接受的审判!然後在这一辈子最後的时间裡补偿他们——你听到没有,你必须补偿他们!你已经没有再对我和我的家庭犯罪,而是在对你自己的家庭犯罪!你在对他们犯罪!听明白了吗?对他们犯罪!」

  男子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有些颤抖。

  「原来你做了这麼多事,绕了这麼大一个圈子,只是为了这个……」

  「对。」

  「每一次都是我欠你的。你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死了也一样……」

  「我不这麼想。因为……」

  因为,我们是兄弟。

  正因为是兄弟才理解你的无奈,也许那时候不把你逼进死胡同,还不会导致现在这种结果。

  所以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不只是你的错。

  男子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对不起……」

  宋先生也同样回握他,同样,紧紧握住。

  「如果有一天,我能补偿你的话……」

  「我已经不需要你的补偿,」宋先生轻轻将他一推,「你现在要做的补偿,就是对你的家人,不是对我。」

  男子看着他,目光没有丝毫的移动。

  「我欠你的,这一辈子都还不起。如果可能……如果可能,让我们下辈子再做兄弟,我一定会把欠你的都一一还你!我们——约定!」

  「约定。」

  对不起……

  男子的身体逐渐化作一片白烟,缓缓向窗口飞去。

  病房的灯亮了,两个护士走了进来,边笑边说着什麼,似乎是晚夜交班。她们走到床前,驀地发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吓得惊叫一声跑了出去。

  「医生!医生!十七床睁开眼睛了!快来——」

  宋先生伏在玻璃上,与病床上睁开眼睛的人沉默地对视。

  半晌,那个鬼笑了,人却哭了。

  谢谢你。

  对不起。

  今生已无法改变,只求来生……

  来生,再做兄弟!

  轻轻的风 像旧梦的声音 不是我不够坚强 是现实太多僵硬

  逆流的鱼 是天生的命运 不是我不肯低头 是眼泪让人刺痛

  忘记吧 若可以 也算是一种幸运 如果一个人的心 只能烧出一个名

  两个人 要去到哪裡 牵着两手就是个天地 一生啊 有什麼可珍惜

  流浪人 没奢侈的爱情 有今生 今生作兄弟 没来世 来世再想你

  漂流的河 每一夜每一夜 下着雨 想起你

  ——任贤齐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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