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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转载 女同小说 [逆女] 杜修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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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4 09:02 PM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bbapple 于 2010-8-26 12:27 AM 编辑

第一回

盛夏的夕阳,血红地沉沦在凝如镜面的海缘,霞光染映天涯也挥洒海角,像一来育固的火红染剂落入海天交会的那片,越接近中央颜色越浓艳,至出海口边颜色只晕染为橙红橙红的,在粼粼河面的反射下倒果真有金波万顷的气象。

我眯眼觑着落日得余晖,听说,这落日是台北的几大景色之一呢;也许久入芝兰之室而不知其香吧?我压根看不出它有什么动人之处,每每以好奇的眼光,看那些不知从那儿涌来的,一对对开着车或骑机车……寒伧点的也有骑协力车的,赶来看落日的情侣,不知他们是沉迷于炫目的壮丽,还是沉醉于彼此缱绻的情意。

沿河弯延绕过村外的那条撞死过好几个小孩、被大人告诫禁止靠近的大马路,好多年后长大,我才知道原来它还有个名字叫什么『淡金公路』。

那条终年飘着异味的似黄河又似黑龙江的河,倒是从小就知道它叫淡水河,在夕阳的笼罩下,河面上像跃动着千万点的金光,上面浮着鼓胀着肚子露着森森白牙好像死不瞑目的死鱼死狗,遭这金点一洒,竟似有了笑容般活灵活现,闻着好像也不那么臭了。

顶着少了股泼辣劲的落日余晖,我逆着光,一身金闪闪地从小码头纵身一跃,跃下河岸边那一大片由垃圾压成的平原,这是我和邻居小孩常来捡宝贝的好地方,小弟还曾在里面翻到一盒半新不旧的奇异笔,我们这些土豆都是用惯了兄姐留下的参差短缺的旧蜡笔的……那种蜡笔美枝豆是黄的沾着了黑,粉红的黏着黄的蜡屑……图在洁白的图画纸上,总像我们那沾了鼻涕墨汁的花脸,老是不干不净地,奇异笔光鲜的色泽燃起彩亮的希望,受到莫大鼓舞的孩子们,更努力地去翻搅那终年冒着白烟的焦臭垃圾,带着寻宝的兴奋与期待,甚至不油褤着鼻子。

翻完垃圾,趁着暮色未黯,,还有一处乐园,就是河与马路之间那一整大片的树林,要找这种适合它偭晋长的咸淡河口交流处不是太容易,因此株株像卯足了劲儿似的伸枝展臂的茂盛繁殖,以免辜负这难得的福地。树丛里栖息着一只只白鹭鸶,远远看去向艳碧碧的水笔仔开着一朵朵的白花,人一接近要没心理准备,乍见那白花蓦然腾空,准会被那美惊得目瞪口呆,当然,那时候的我们是不懂得欣赏这些东西的啦,只是三吆五喝的提了旧茶壶和筷子,蹲在红树林下,夹那躲在千疮百孔的烂地里的小螃蟹,听到异声的小螃蟹像变魔术般,在瞬间化整为零的散去,你简直要怀疑刚刚远远瞧见的是眼花了的幻觉,但是,只要静止三分钟不动加上好眼力的话,准能看到那成千上万只小小探照灯的螃蟹眼从洞口探出,侦查敌情的奇景,我们全都默契地立正屏息,享受齐集所有焦点的偶像魅力,静静的等待……孩子们有的是富裕的时间尽情挥霍,等待失去戒心的小螃蟹不知死活地钻出洞外,满地横行的小东西每每撩起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那不到指头大小的螃蟹,看不到箝子,黑黑的满地钻动,像刚从哪里孵出的一窝窝令人头皮发麻的小蜘蛛,抓这种螃蟹有什么用?噢!我们天真的想用它们来钓白鹭鸶,那一次还竟然几乎要成功过,但是在手臂被它尖尖的长喙画了一道好长的血痕后放手而功亏一篑,受了伤的白鹭鸶还是重获自由,因为那一脚采下去便直陷膝头的烂妮迟缓了我们矫健机灵的行动,失去利用价值的小螃蟹,在回家时被顺手洒在公路边,被飞驰而过的辗扁,痛快地得个好死,或绝望痛苦的吐着白泡泡,一点一滴的干涸死亡。

我们从没想过残忍或是保育动物这种问题,因为它太多,太多,太轻易获取的东西我们总不懂珍惜,所以从来没想过许多年后的有一天,有人妄想去漂清被垃圾长期污染的黑水,划这一带为水鸟保育区,然后很多人千里迢迢的携老扶幼,带着望远镜,看那些苟延残喘下来的几只鸟在岸边踱步,为难得一见的展翅腾空的野鸟发出赞叹,可是,太迟啰!一切都太迟了!最美好的,在还没开始学会珍爱时就已结束。

我牵着小弟的手和几个同样黏着一身腥腐污泥的臭小子回家,等着我们的永远是一支支会刷的我们满地乱跳的竹棍,握在妈的手上;我总是多挨好几下,因为妈最气的是:从没见过这样野的囝仔!简直不像个查某囝仔!

老爸下工回来,咕咕哝哝的叨念着:『算啦!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没什么作用,家里的事,妈说了才算。

大哥干干净净地从老师家刚补习回来,握着鼻子叫着:『又去河边野啦!噢!臭死人了!好脏!』

妈更使劲儿的挥动竹枝:『听见没有?每个人都嫌妳脏!脏!脏……啊!』

我倔强的抿紧嘴猛跳脚,风驰电掣地乍然冒出一丝丝想回首的火光,即使只在瞬间熄灭,也购我自责内疚的了,我汗涔涔的觉得自己不但外表脏,内心更肮脏,老师说,每个人都该孝顺自己的父母才对。

小弟一径张大嘴讨饶:『不敢啦!下次不敢啦!』眼泪与鼻涕随着呜咽,咕农地吞咽进喉咙,因为我学不会这套,所以还要再多挨几下。就这样,悄悄掩上来的夜纱总是伴着一声声的哀号与詈责,在燠热地晚风中像一手含着怒意的黑色挽歌。

其实没有真的穷到要去捡垃圾的地步,习惯黑白电视的孩子,只是希冀能够拾到一个个惊叹号,一点点不同的色彩,缀饰一下黯淡的童年时光,垃圾堆真的具有这样的神秘吸引力,那冒着的苗火白烟,像是焚着的鸦片,带着瘾头般叫人直想靠近,因为不知道翻挖出来的将是废物还是宝物,所以我不断抠着搅着像探索僭越不可知的未来般精神亢奋。

而在垃圾里久了,真的,真的会不知道它有多脏!有多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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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6 12:44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回 page 5

我不要写!又没做错什么,我干嘛写,对谁悔过啊?我心里一面这样想,一面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三年一班学生,丁天使,对陈老师上课不尊敬……下不为例,违者愿接受校规严厉处罚。

『妳第一次写悔过书啊?不错嘛!一班学生就不一样,文笔通畅多了,八班有个女同学,我较她重写了五、六遍还写得狗屁不通。』

陈母猪妳去死好了,我一边心里诅咒,一边在悔过书上签名,恭恭敬敬的交给阿美族,脸灼烧起来为背叛自己的媚俗言行感到气懑与可耻。

『好啦!没事啦!妳们一班的学生,压力难免大啦,当妳们老师也很辛苦的,以后不要跟老师呕气,知不知道?要好好念书,学校的升学率全靠妳们啦!』

『谢谢组长!』谢你妈个头!觉得又背叛自己一次,我点点头转身出去,这件事就这样收尾,老师同学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好像陈老师曾多么仁慈地对待无礼的我,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只觉得陈老师越来越讨厌,所有的同学——当然除了乔以外,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像站在陈老师那边似的遗弃排拒我,我在心里诅咒着这些人最好都没考上联考,陈母猪也因升学率不佳而引咎辞职。

事情落幕,又运转到苦不堪言的轨道上,既然没勇气挣脱,也只有跟着转了,母猪说我们要接受千锤百炼才能尝到成功的甜美果实,我想付出这么大代价考上联考算是甜美果实的话,那还不如吃一颗苹果算了。

联考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热,我的右脚脚板底,冒出了好多又小又痒的水泡,我抓破了皮,没多久它就化脓红肿,一个个像火山似的张着噘起的洞口汩汩地流着岩浆般的脓血,痛得人没办法穿鞋,一连好几个礼拜我都穿着拖鞋一瘸一扭地像个跛子般拐到学校,妈也没问过我一声,爸拿紫药水给我擦拭,可是好像没什么用,只整个脚丫子红的紫的黄的,色彩斑斓地更吓人,我坐在闷热的座椅上,老觉得它散发着腥臭腐败的气味和着汗酸弥漫教室,有同学拿着垫板搧凉,我就自卑难堪地觉得它是在驱散这令人反胃作呕的气味。

乔盯着我的脚皱着眉道:『噢!很痛吧?好可怜喔!』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儿辣劲从喉头直酸到鼻腔,连眼泪都差点跟着冲出来,我强忍着笑笑:『还好啦!』

『怎么这么久都不好?妳妈没带妳去打消炎针吗?打消炎针一定很快就好。』

一支绿头苍蝇嗡地飞进教室,在我脚上盘旋着伺机进攻美食——我脚上的烂疮,我挥手将它驱走,无意间看见乔皱着眉,嫩葱般的手在鼻口搧了搧,我的心背无情地重击一下,耻辱与羞惭将我压得抬不起头来,连目光都无法再扬起面对乔的神态,一整个下午我都把脚缩进桌子下,无颜再迈出来。

晚上一回家。我就故意扭扭跛跛的夸张一点地拐到正在看歌仔戏的妈面前,翘起脚丫子,让她看清楚我的脚已烂到什么程度,妈盘膝躺椅上端坐如昔,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冷冷地说:『这就是妳不孝的报应!』说着目光又移回荧光幕上,里头杨丽花与许秀年的爱恨正缠绵,一脸浓妆的苦旦扯着哭调唱道:『……妳安怎狠心来将我放啊——』

拖着长长抖抖的尾音直像妈如剑目光飕冷地延伸过来,一招招将我罩在剑影里,然后意图趁我不能动弹时刺穿我的心脏。

我拐拐跳跳地逃奔上楼,砰地甩上房门,靠在门板上喘气,看着又臭又烂的脚真恨不得一刀将它剁下来,我燃起一根白蜡烛,将缝衣针烧得通红,刺穿那一个个脓包,嗤嗤地一声声,像它们泄气的嘶鸣,再用力去挤那些烂疮,挤至血水迸射而出,一处处红肿投降似的都阵阵抽痛起来,但那一声声『不孝的报应』敲在我心脏上要更痛得多。

经我这一折腾,脚烂得更厉害了,连股沟内的淋巴结都突鼓出来隐隐作痛,脚上烂处牵起一条条红红的肿痕,天明说那是俗话说的牵红线,要走到心脏人就没救,我看着逐日像小蛇般在皮下钻的红痕,巴不得它马上走到我的心脏,即刻攻心而死,反正不孝的报应嘛!

倒是陈母猪看不过去了,带我到保健室擦药打针,我对她的厌恶顿时烟消雾散,看着她殷殷叮咛我按时记得吃消炎片时,我突然异想天开地觉得,陈老师要当我妈妈的话,也不错。

脚终于是治好了,烂脚那一段时间,我好一阵子不主动去找乔说话,我怕她会嫌弃我肮脏,直到脚痊愈了我才敢靠近她。

乔好像根本没知觉我的疏远,而且却越来越开心了,每天下课就赶着上图书馆约会,我渐渐地几乎没机会同她一块儿放学,去她家享受片刻的家庭温暖,就连在学校的交谈,话题也离不开她的新恋情打转,我耐着性子假装有兴致的听,自虐地让她幸福的表情撕裂我的心,再用那痴傻的恋语酸苦地浸渍着,眼睁睁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乔离我越来越远。妒忌越积越深,潜伏在刻意掩饰下的笑容澎湃奔窜,让我忍不住想采取什么行动来制止乔对我的凌虐,但老妈从小对我的刺激,训练我有极强的理智和演技来压抑我行将爆发的爱妒;乔真的太沉醉在幸福里了,对我眼中喷火似的情焰竟茫然不觉,她难道看不出来僵在脸上的笑容有多假吗?更惨的是,我一面期待乔了解我的心意,一面对她一旦知晓我的情感后的反应,怕得不敢想象。

乔的功课也更烂,我开始不再偷改她的考卷,让她去挨打吧!我想,既然她无视我的情衷,虽然我掩藏得当,但她该了解的,那么一个清灵灵的女孩。

一个难得的不用对考卷的中午,乔走过来问我:『妳最近怎么了?』

她终于发现了我的反常了吗?是的,一定是的,乔!我的乔!我装作若无其事的答着:『什么怎么了?』

乔吞吞吐吐地:『妳最近……好像……我的考卷……都没……』

『这样不行的,乔,』我感到泄气,从山巅猛墬谷壑,却还不忘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快联考了,我这样做只会害了妳。』

乔低头不语,她太习惯在我的宠爱护航下悠游,忘了我所冒的风险,忽略了我所做的这一切不是毫无理由的应尽义务,我需要回馈的。

『我没办法,我念不来……』

『妳不是念不来,是把精神都花在恋爱上了,现在谈这些根本太早,我们才十六岁啊!』我说得有点心虚:『这样吧!今天放学我到妳家帮妳复习功课……』

『他今天在图书馆等我!』乔打断我的话。

我再一次受到伤害:『随妳吧!我不可能一直帮妳偷改考卷,妳小考都能过关,月考却考那么烂,老师早晚都会疑心的。』

乔还是决定去赴约,我激动得怒不可遏,背叛与被离弃的感觉,像针一样不断刺痛我的心脏,提醒我:乔撇下我,自顾自地去约会,整个下午我的爱妒与羞怒像巨浪般在心内翻搅不休,放学时我没回家,直接去了乔家。

乔妈妈应门时,看见我一脸的惊讶:『梦翎呢?妳们不是一块儿去图书馆念书吗?』

我吸一口气像报复般的大声说:『乔妈妈,乔从没跟我一块上过图书馆,她认识了一个男孩,放学常跟他在一起。』

乔妈妈一下子慌了手脚,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我羡慕得要命,老妈也常流眼泪,但都是为了她自己而流,我常想,即使我杀人放火也及不上我应她句不孝的话语来得令她痛心,如果我很孝顺她,却在外面为娼为妓,老妈也不会多难过,因为女儿孝顺她嘛!其它的都不是那么重要啦!因为中国人说的:百善孝为先嘛!

『怎么会这样?才多大的孩子?怪不得月考考这么糟,天使,妳知不知道她现在在那里?』

『应该在学校旁边公园那家图书馆吧!乔妈妈,我先回去了,再见!』

乔妈妈急得忘了说再见,到处找皮包要出去找乔,乔和那个男孩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挨骂我不知道,因为隔天来学校,乔只问了我一句:

『妳是不是嫉妒我?』之后,便再也没和我说过话。

我们绝交了,我再次沉入了地狱。

她最后一句话无论白天黑夜都似巨爪整个攫住我,我是嫉妒她?还是她的男朋友?也许都有吧!我自己也不清楚,但对性别喜好的轮廓却逐渐清晰,我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它会跟着我一辈子,心惊地担心我的爱情生活注定了要在黑暗中躲躲藏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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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6 12:43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回 page 4

我扒完了稀饭,便溜到前面去看店,透过货架的空隙,我看见他们一家四口渐渐松弛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开始有些笑语传出,我根本不属于这个家,连个外人也不如,我强烈的怀念起乔家里的温馨,但是我不敢去,平常去的时候,都是利用放学顺便绕过去的,但是星期天里,我可不能还穿着制服去,那多奇怪!但是我除了制服之外,实在没有一件象样的外出服,若是穿得邋里邋遢的,无疑的就是亵渎了我心中的神圣殿堂。

那天以后,老妈又开始和我冷战,在面对面时她臭张脸瞧都不瞧我一眼,背过身去,我就觉得妈的眼睛,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发出绿光,冷冷地上上下下窥伺着我,我猜她的心理战术是在测试我对她的惩戒产生的伤心程度,我装出一脸的安适不在意,但是手脚总是做不出自然的表情,僵硬得不晓得该摆在哪里,这真是一种奇特的折磨,让人明明觉得痛,却又不晓得到底伤在哪里。

乔的家成了我精神唯一的寄托,在那里我可以得到作为一个人该受的尊重,维持最起码的自尊,其实华屋美食对我来说不是那么重要,那只是我挑剔家庭缺少温情包容的一个借口,不过在乔家内心还是不能完全的解脱,因为我得时时说着谎,装出有礼的矜持,怕一不小心的放纵,宣泄了我是来自那种家庭的孩子,我真怕他们会嫌弃我,或是用一种同情的心对待我,我光想到如果情况演变成这样,心就慌乱得像快碎了,我不要怜悯施舍,我要的是他们对我真心的喜爱。

乔和我越来越亲,同学们都说我们感情好得像姐妹,乔妈妈也说我好像她另一个女儿,乔很高兴这样的关系,我心里却总是有一丝罪恶感隐隐约约的浮现牵动着我的情绪起伏,乔和那个女同学多说了几句话,都会让我妒忌得要命,我越来越体会我对她的感情,不是那么单纯的同窗之谊,我就越像沉进深不见底的流沙中,烦闷、窒息、无助、恐惧随着细沙从嘴巴、耳朵……任何身上有洞的地方渗进来,越挣扎陷得越深,我一方面很想单独占有她,一方面又怕那个眼尖心细的女孩看出什么端倪,而在班上传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谣言;有时候我故意掩饰自己澎湃激荡的爱恋,对乔装出若即若离的态势,却在她还没惊觉我的反常时,我就按捺不住得又和她腻在一块儿了,不过还好这样的关系对我的课业并没太大的影响,我反而花更多的时间在课本上,因为乔的成绩不佳,我像雄孔雀开展绚丽的尾屏吸引雌孔雀的目光般,利用更高的分数让乔对我倾心敬羡。

大概十五六岁还太年轻,不明白这就是欲念,我一直以为欲念只会发生在男女异性之间呢,至于像同性恋这种污秽不堪的字眼,我是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的。

又是个烦闷的夏天,热得全身黏答答的,热气冒到头顶上总好像积郁不散,每个人都像身上抹了火药,一碰火气就会引爆头上的热瓦斯,我们已经升上国三,在考了一上午的试后,没有人脸上有些许笑意的,乔利用中午时间过来找我,神秘兮兮的拉着我的手往走廊上走,我得很努力克制,才能不让自己情不自禁地去捏她嫩嫩的手心。

『什么事这么神秘啊?』我问,由于被她兴奋的情绪感染,我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嘘!别让人看到。』乔左右张望了一下:『连我妈都不知道喔!』

『真的?什么事啊?』我的心似被蜜糖裹住了,甜沁沁的,我正在和乔分享着连乔妈也不知的私密呢。

『给妳看。』乔又左顾右盼的张望,彷佛真的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确定四下无人才从口袋里掏出个对折的淡蓝信封,散着淡淡的幽香。

我接过来,上面印着一个小小风车,绿草如茵的原野上有对嬉戏的男女童,还有方方正正的字迹,应该是男孩子的字,我颤着双手抽出信纸,双眼盯着却什么内容也看不清,只满纸让我伤妒交加的乔的甜蜜幸福表情。

『怎么样?他是十二班的,是男生班的好班,我放学常常碰见他,他长得高高的,看起来很斯文,昨天他忽然走过来拿这封信给我,我紧张得心都要跳到嘴巴里来了,哇!我注意他好久了,其实……我晚上做梦也梦过他,不能告诉别人喔,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写情书给我耶……』

乔一直喋喋不休地笑着谈论他,一点也没发现,我的笑容是多么勉力挤压出来的僵硬。

『我回信该写些什么?妳帮我想想好不好?』

『妳要回信?』我光看她的表情就该明白了,却还不死心的多此一问。

『当然呀!难道不回吗?』乔睁大眼睛望着我。

『随便妳!』我丢还情书,耸耸肩进教室去了,乔一定觉得我莫名其妙,但这已经是我尽全力所能做出的最佳风度了。

一整个下午,我都无心听课,那个写情书给乔的男孩子长什么样子?乔跟她要好起来怎么办……

『丁天使!丁天使!』

国文老师叫了两次我才听见。

『上课不专心在干什么?不到五十天就要联考了,妳还有心情跟周公约会?我刚刚讲到哪里?』

一整堂课我都没听?我怎么知道讲到哪里?我低下头避开导师虎视眈眈的眼神。

『既然答不出来,老规矩,罚站吧?』老师白了我一眼,气定神闲——她认为那只是个小小惩戒。

国文老师是我们的导师,她说她要用爱的教育,所以她不打我们,她用罚站的,但是像我这种死要面子的人,她的处罚比谁都要毒辣——她的处罚是要站在桌子上,双腿打开——以便后面的人能看得到黑板,我迟疑着要不要站上桌子去,我还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惩罚,夏天穿裙子站那么高还要双腿分开,多难看啊!

『赶快站啊!拖拖拉拉的干什么!妳一个人浪费一分钟,全班五十人就浪费将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可以读多少书妳知道吗?』

怎么办呢?乔也在看着呢,我偷偷忘了乔一眼,发觉她低着头不忍心我受这样的羞辱,我死瞪着桌面,好像它会显现出我要不要站上去的答案。

『快呀!动作快点!妳是乌龟呀!妳!』国文老师用课本敲着讲桌叫着。

不晓得突然从那儿冒出来的勇气,我弯下身去收拾了书包,甩在身上便从教室后门出去,同学们被我的举动惊得愣住了,导师也是先呆了一下,然后才追出来气极败坏的大叫:『妳敢!妳敢走出这间教室,妳就永远不要回来上课,丁天使!妳听见没有?』

我听见了,但我脚步没停,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赶快走出这间教室,走出这栋大厦,走出这座校园,走出这个一直有什么东西逼迫着我,紧紧抓住我不放的世界,直到校门口,才发现大门关着,警卫走过来看了看我的学号,知道我是三年一班的,脸上线条便缓和起来。

『怎么?身体不舒服要先回家吗?』

我摇摇头就走开了,他也没再追问我什么,我们学校就是这样,是好班的,他们就认定不会是学坏的好学生,都有特别优待的,就连头发不合格,也都是用『好言规劝』,不像后段班的,男生逮到就在头上剃个飞机跑道,女生则在耳上大刀一剪。我走到垃圾场,那边的围墙比较低,我可以翻墙出去。

离开学校,稍稍觉得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但心里像是压着块石头般,总觉得气不太顺,我身上没钱,老妈从来不给我零用钱,没地方好去,我东晃西逛的,结果还是回家,不免觉得自己既逊又蠢,连逃学都没地方去,除了念书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我蹑手蹑脚进杂货店,老妈在躺椅上睡着了,我站着俯看妈微张着嘴打着呼,穿着夹脚拖鞋的脚ㄚ脏脏的,因为长期不穿鞋的缘故,脚趾像扇子般张展着,中间躲着一条条黑色蚯蚓般的污垢,路边摊的便宜裤裙有几点洗不掉的黄斑,妈连睡觉眉头都是皱的,梦里她也正在诅咒着她大逆不道的不孝女吧?!其实,我也知道老妈辛苦,我也尽可能的帮忙家事,但就是不能得她的欢心,是不是因为我曾与她骨肉相连,我一生下来她就预知了我与众不同的性别喜好,而厌恶我呢?妈真的厌恶我吗?还是厌恶我的不孝?她一天到晚说我伤她的心,惹她生气,但她明不明白我也是个人,有感觉有人格也有自尊,她对我所做的也会令我伤心,也会令我发怒呢?孩子也是个独立个体,有自己的思想,不是任大人任意摆布的木偶啊!

我颓丧的上楼,将自己摔上床去,真的好累好累,我生命中唯一一丝光亮——认识乔的喜悦,慢慢地暗了下去,人也再次徐徐沉落阿鼻地狱,整个地壳、世界、外层空间的重量都好像压到我身上、这就是失恋吗?如果是的话,那我真的是——是同性恋吗?还是这种现象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改善?会不会以后我碰上了英俊的白马王子?我就不再对女孩子感兴趣?如果我真的是同性恋的话,那别人知道了要怎么办?同学看到我不就吓得没地方躲?乔呢?乔会怎样?我不敢往下想,为什么我会这样?妈老说气自己生我,我现在更气老妈,把我生成这样,天啊!好烦!上帝救救我吧!

傍晚我下楼的时候,妈忙着招呼生意,也没注意我从那儿冒出来,我到后头去洗米煮饭,天明趴在饭桌上做功课,我忽然发现家里没电话的好处,逃学的讯息不会那么快传回家,我的心绪纷扰缠乱,煮汤都忘了放盐,被老妈白了好几眼:『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跟那老废物一样没用,魂都飞到大陆上去了。』

老爸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大口大口的扒饭菜,吃得啧啧作响,爸最厉害的本事是什么难吃的东西,只要有辣椒配,他样样吃得津津有味儿:

『打日本鬼子的时候,马肉、死人肉都吃过,连皮带皮鞋都放在嘴嚼。』爸这样说。

妈气得摔碗,她最恨爸提起有关大陆的任何事,她怕我们被爸乘机洗脑,以后和爸一起反攻大陆去,再也不回来了。有时,想想也不禁觉得妈真矛盾,她怕我们走,为什么不对我们好一点儿?只每天疑神疑鬼的吵闹,把我们的心逼得更远,老总统都死了好几年,只有她还在担心反攻大陆的事。

隔天我一样一大早就出门,脚上直往学校方向走,大脑却一直怂恿脚:别去了吧!还上学做什么?导师不是叫妳以后都别进教室了?我几度想要折返,理智又一再告诫我:国中没毕业怎么考联考?犯不着和个老女人呕气,自毁前程,我知道有人升上国三便休学,到补习班里接受更不人道的教育方式,然后再以同等学历考高中,但是那要花很多钱,老妈怎么可能让我这样,我念不念书,她又不在意,到现在连我念几年几班她都不清楚,更别说什么好班坏班,她一点儿概念都没有,奇怪的是谁家多久没来买米,多久没来买蛋,她倒记得明白。

我进了教室,同学们全都用奇特的眼光望着我,好像我剃了个光头进来,隔壁江丽玲偷偷告诉我,昨天老师边哭边上课,足足哭了一节课。

『老师哭什么?』我问。

江丽玲眼睛瞪得好大,好像我问的是句惊天动地的废话般:

『妳竟然问我导师哭什么?当然是因为妳啊!噢!丁天使,妳胆子真的好大,敢这样对老师。』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我是怎么对老师大逆不道的?就被广播叫到训导处。

一定是为了昨天的事受罚,脚好像有千金重般难以举步,好不容易拖拉到了训导处门口,我还是在外面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进去,好班的学生很难得来这里的,我也是第一次来,有一次我经过这里的时候,看训育组长阿美族,狠狠的打后段班一个女的一巴掌,女生跌坐地上,阿美族用脚将她勾起来,没等她站稳又猛戳了她额头一记,那个女生整个人仰马翻的仰跌下去,同学都说阿美族是跆拳道三段,学校请来专门对付后段班的流氓太妹学生的,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还没挨揍呢,就觉得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火辣辣的疼起来。

我慢慢踅到低头看资料的组长桌前,一直不敢出声,等了好久,阿美族不经意的抬眼看到我,粗嘎的嗓音问了声『干嘛?』吓我一大跳。

『我……三年一班的……』

我怯生生的靠过去,平常都是远远的看他在司令台训话,今天终于有机会近观,才明白同学给他取阿美族的原因,组长皮肤黑眼睛大而深,果真长得像原住民。

『坐啊!』我想阿美族一定尽力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和气了,可是口气里还是有种难以抗拒的威严,我慎重地在他桌旁的椅子缓缓坐下,一面眼睛保持盯着他,慎防我会毫无心理准备就被挨一拳。

『妳叫丁天使?是吧?』阿美族微笑地对我上下打量,然后略微点点头,好像是说,看起来是个老实学生。

我点点头。

『妳的事陈老师跟我说了,她说只要妳今天还是按时来上课,又愿意写悔过书的话,她愿意接受妳的道歉,让妳上她的课。』阿美族也没问我愿不愿意写悔过书,就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来递在我面前,他没必要问我,没有学生会拒绝写悔过书的不是吗?学生尤其是做错事的学生,学校不惩戒就不错了,那里还有分辨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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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bbapple 于 2010-8-26 12:45 AM 编辑

第三回 page 3

我坐在地上,正好望见那有十年历史的老大同电扇在桌底下,我来不及思索,两手抓过电扇便站起身来,在使尽全力挥出的剎那,我终于明白小学那些臭男生为什么叫我『恰北北』,那一击真的不轻,仓促中,天厚来不及举手来挡,正击在他额头上,他弯腰惨叫一声,鲜血沿着指缝冒出来,滴在绿塑料地板上像开了一朵朵红花,我愣了好几秒才发觉,天厚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桌子阻断我的退路,天厚直起身握紧双拳逼上前来,我真的骇怕那两只大拳头,会像雨点般落在我身上,我刚刚已经尝过了,真的好痛,在他举起手来还没捶下的千钧一发间,我一慌动作比他更快一步,抓起桌上的台灯、笔筒、字典……乱丢,能信手抓到的,我都作为防御武器,当我快要丢光桌上东西而技穷的时候,老爸闻声过来了。

『干什么!要造反啊?』老爸把天厚拉开,天厚把手一甩,推开老爸。

妈也上楼来,一进房间便像看见失火似的尖声大叫:『啊!干什么?怎么了?头上流这么多血?』

妈跺着脚对老爸嘶吼:『有人这样打儿子的吗?他不听你的挑拨,你就这样打他?你……』

『是我打的!』我大叫,以殉教的神气。

『妳?!』妈忽然嚎啕起来,好像挨打的是她:『天啊!天厚不过是孝顺我罢了!孝顺自己的母亲也有错?你们父女俩为什么这么恶毒啊——?』

我瘫在椅子上望着妈扶天厚下楼擦药,老爸走过来,对我轻声讲了句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话:『原来妳的个性也像妳妈一样坏。』

这句话比天厚的拳头更狠,像猛踹在我胸口的一脚,痛得我站不起身来,震得人忍不住打起冷颤来。

我像老妈?从小到大挨的骂不计其数,从没一句话像这句这样撼动我的灵魂深处,震得我哑口无言无法深思,我像吗?也许吧,我们一定是同极的磁石,不然怎么会如此相斥,但我又为何如此烦厌妈的言行举止?我真的太不孝了吧?还是我老了,就会变得像妈一样歇斯底里?这个念头吓得我几乎哆嗦起来,不会吧?我就是我,我既不要像妈也不要像爸,像他们两个人都没什么好处,肋骨一阵阵抽痛,我掀起衣服来,发现紫了好大一块,天明毕竟还是孩子,又趴床上睡着了,我扶着桌子也躺到床上去,泪沿着眼角缓缓穿过鬓角流进耳朵里,汩汩不断像潺潺的溪,泪能不能钻进耳膜,冲刷掉脑中的记忆?泪怎不将身体的水分都流尽,带走生命?我拉起毯子将整个头蒙住,不喜欢让任何人看见我的眼泪,任它在黑夜泛滥湿透枕边,只是胸口的那份郁闷,一点儿也宣泄不掉,到底做人有什么意思?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谁?为了什么?我在湿答答沾着鼻涕和眼泪的枕头上睡着,梦里一会儿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我被炮火轰得无处可逃,一会儿我又在教室里考试,铃声响起,收卷时我却只写了一题,整个晚上因心悸而惊醒数次。

一早醒来,闪进我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哎!又放假了,学校课业的压力虽大,但至少我还可以看见乔,挨打的时候也有那么多同学作伴,虽然导师也偶尔因为我们的成绩不理想而气得在讲台上流泪,但这是全班五十个人共同分摊的责任,不像家里,妈的眼泪妈的伤悲,全是我一个人招惹出来的,讨厌的是最后的结论是我的恶行都是老爸主使的。

天起得晚了,我下楼的时候店门已完全拉开,老妈看到我像见了有血海深仇的人似的,小小深深的眼睛用忿怒为竿撑得圆圆的,射出一支支叫恨的飞镖,我中了好几记,伤得既疼痛又悲哀且无奈,却装做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看到,假装悠悠哉哉的在店里晃一圈后又逛进后面平台,将天厚从学校带回来的一大袋臭衣服酸裤子倒出来洗,老爸也起床下楼来了,他一定也看到他老婆的脸色,安安分份地蹲在架子下,伸手下去捞捡各式各样的脏瓶子,将同种类的凑一打捆一起;老妈到后头弄早餐的时候,我就晃到前面去扫地,避免和她同处一室,天明下楼的时候,也嗅出气氛不对,战战兢兢地拿块破抹布东擦西擦抹,人人自危地唯恐一不小心引爆了藏在暗处的诡雷,就是这样子,我们每天都在看老妈的脸色行事,就像农夫看着老天的垂怜而决定插秧播种的农事,而现在农业技术进步,天地不再是唯一的主宰,我们却还停留在农业时代,没的跟老天商量的余地。

妈弄好了早餐喊天厚起床吃,大家都在开始吃了却没人喊我,我犹豫一下也厚着脸皮上桌,没人愿意开口和我讲话,好像我是个隐形人,一种肉眼看不见的病毒,谁沾了都要遭殃。

『头还痛不痛?』妈心疼的问天厚,我抬眼迅速瞄了一眼他头上的OK绷,再低下头拼命把稀饭扒进嘴里,有件专注的事做可以防止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其实我的腹部和背后也很痛的。

『还好。』天厚回答时,我感觉他的眼角像鞭子刷了我一下。

『唉!我真歹命喔!就生那一个女儿,却这样不肖,早知道坐月子的时候就让她哭死,省得现在天天来忤逆我,连自己亲生的大哥,她也下得了手。』

妈不像平常指着鼻子痛骂,说话时也没瞪着我,但我依旧觉得浑身不痛快,妈的话像慢性毒药,正一点一滴的杀死我,我越是难过,越是摆着张臭脸来惹人讨厌,道歉陪笑脸的事,我好像从来都没能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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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6 12:39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回 page 2

妈将破车随意往柱子一靠:『锅里有面,去吃吧!』

『我在同学家吃过了。』

『哼!别人家的东西比较香吗?非亲非故的好意思在人家家吃东西,跟妳那死人老爸一样,自己家待不下去,专爱往人家家跑。』

我环顾一下挤得又脏又乱的杂货铺,乱糟糟的货品从地上直堆到天花板,货架与货架之间仅能容一人通过,货架下塞满了回收的空瓶子,有汽水的,有果汁的……散发出一种变质了的酸气味儿和那些萝卜干荫豆鼓等淹渍物的气味搅和在一起,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只觉得把空气的密度都搅得好浓密,又湿黏黏的连走路都能感觉到它的阻力,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突袭而至,让人既烦且闷,尤其在去过乔梦翎家后,看见了家原来可以是这样的美好,有了比较后就更觉得自己家的差劲而无法忍受,我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别人家的东西是比较香,我去同学家,人家妈妈还泡咖啡请我喝!』

『人家妈妈有没有我这么辛苦?人家爸爸有哪个像妳那死猪仔老爸那么没用?妳那么爱慕虚荣,去当有钱人家的女儿好了,还回来干什么?』
我们家要是真的穷也就罢了,偏偏还不是,我满心都膨胀着愤愤不平的怨怒,于是大起胆子来顶嘴:『妳也不是没钱,只不过存起来舍不得用罢了,村子里的人都说,妳是这里的首富,可是我们过的生活比我们班上那个甲级贫户的日子还不如。』

妈小小深深的眼睛登时燃起熊熊怒焰骂道:

『妳这不肖的破××啊!妳和那死外省猪仔一樇荾良心,这么多年来,他买过一件衫给我没有?啊?妳有书可以念,有制服可以穿,全都是我没日没夜的守着这店一分一角的省起来的,妳这狼心狗肺的还敢嫌我?』

我嘟起嘴来,对妈的话不以为然。

妈一个箭步跨过来伸手就掐我的手臂,她现在都改用这一招来伺候我,因为我已经长得比她高半个头,她打不动了,我站在货架之间来不及后避,闪没都地方闪,痛得我龇牙咧嘴,我揉着那块霎时由通红转成的青紫,不服气的叫着:『爸赚的钱都交给妳了,那还有什么余钱买什么给妳?而且,爸穿得破破烂烂的,妳也没买过什么给他啊,我们家真这么穷的话,天厚怎么有钱念私立的五专,一学期要好几万哩!』

老妈的眼光凶光暴露,射得我胆颤心寒,我今天一定是昏头了,在前仇未了时又招惹新恨。

妈卷起袖子双手扠腰,显然打算全心投入战事,果真她跨前一步,扬起下巴厉声问:『是谁教妳说这些话的?是那个狼心狗肺的教妳挑拨离间的?』

我惨了!我!不但自己遭殃还要连累老爸,我心一横继续顶嘴:『我长这么大了,说什么还要别人教?』

妈大吼道:『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教妳的?啊?妳敢当我面撒谎?我辛辛苦苦养妳这该死不死的东西有什么用?』

撒谎?老妈不知道我在学校里说的谎才多呢,我忽然冒出一个新鲜的想法,面前这个对我又吼又跳的,不是我亲生的母亲,她是灰姑娘的继母,后娘虐待养女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这样一想,竟能对老妈的怒意释怀,但该死的是,我不该在这节骨眼儿不经意在嘴角露出一丝丝笑意。

『啪!』的一声,我脸上火辣辣的挨了一下,将我从幻想中打醒,『呜……我是造了什么孽?生养出这样一个不肖××,我快被妳凌迟死,妳还笑的出来?』

老妈又哭了,在大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是,是被我这不孝女气哭的,天明站在楼梯口惊疑的张望,手上还提了壶冒着白烟的开水,天啊!我们不过是要偷包泡面吃,又惹出这样的事故来。

妈两手扠腰瞪圆了深深的喷火小眼睛,站在骑楼上哽咽着喝问道:『妳给我说!妳今天要是不说是谁教妳的,我今天就死给妳看,呜……我这样劳苦为了这个家,你们这样联合起来对付我!说!我今天一定要妳亲口说出来是谁教妳的,让大家来评评理。』

我盯着像苍蝇嗅着约便般的邻人渐渐围拢靠来,论断别人的是非,是他们最爱的嗜好,彷佛观看别人的悲苦,他们就能从原罪中得到救赎,还是人天性中就隐藏着这种残忍的幽默感,像围观车祸血淋淋的残尸般,兴兴然为自己能站着看死亡而感到生之喜悦,再蹙眉叫声:好惨!作为掩饰,真希望手上有把枪,送他们一人一发,让大家知道爱看热闹的好下场。

『说啊!说给大家听啊!』老妈大叫着。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家的眼神也随着我吸气的动作焕发出兴奋的光彩,期盼我宣读出一个如愿以偿的答案,这样晚餐后的娱乐又有着落了。

我绝不让他们如愿!

『是老师教我的。』我大声回答,人群中发出一股哄笑声。

『什么?』妈大概没听清楚还是不相信她听到的答案。

『是学校老师教我说的。』我再大声重复一次。

老妈气得发抖:『好——很好——,妳那死人老爸真好命,有这样维护他的女儿,好!算妳厉害!我倒要看看气死我,妳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正想趁妈骂个段落,溜到楼上时,人群主动侧身让什么人穿过,噢!我的天!我的上帝!难怪老爹这样倒霉!他从没选对一个时机出现过。

妈的眼光,众人的焦点,全投在佝着背的老爸身上,他也注意到老妈的眼神,简直像盐酸,浇到人身上会冒烟痛得皮开肉绽似的,老爸低着头,背着那个破包包,巍颤颤地拖着步子进来,倒好像犯众怒的是他。有股正义感自心中冒出,我不躲了,今天的这个楼子是我捅出来的,至少我得站出来承担一点责任。

『我问你!』老妈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你整天教小孩子挑拨离间是什么意思?你早点儿气死我,好把全部家当都款回大陆去?』

『什么?啊?』老爸重听的老毛病又犯了,奇怪,重听也有时好有时坏的。

『你这好死不死的老头子——啊!』妈气得尖叫:『统统滚!统统给我死出我的面头前,呜……呜,我有够歹命……』

邰妈、阳妈和阿柑婶都过来好言安慰老妈,我瞥见她们娇饰同情的表情下眼角那抹遮掩不住的嘲讪,感到自己母亲被人轻视,滋味并不好受,而妈却毫不知觉。同情?这个社会形态里,只有地位情势完全占优势的人也许才知道什么叫同情,那些老来赊欠的长舌鬼,不过是碍于情势而伪装出来的装模作样罢了,而更可怕的是,我发觉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涌起轻视自己的母亲的情绪。

混乱中,我摸了三个鸡蛋上楼,天明还站在楼梯口发愣,手上竟还提着那壶开水,我推了他一把:『吃饭了,还看啊!』两个人兴冲冲的上楼,我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两个渐渐对妈的眼泪免疫。爸随后也上楼,我们三个吃了三碗泡面冲蛋,好像刚刚那一场跟我们全没关系。

『妳干嘛一天到晚惹妳妈生气?她虽然脾气不好,不过我们这个家全靠她了。』老爸喝下最后一口汤,龇牙咧嘴的剔牙,我看老爸饱饭后的满足德行,心里也有气,气他能对那么多不合理的事忍气吞声,我不吭声,将泡面袋子塞到垃圾桶最底层,毁尸灭迹,省得老妈发现我们偷东西吃,又有顿好骂。

『天明,吃快点儿!我把碗洗好了,还要偷偷放回去。』

『好啦!烫嘛!』老弟唏哩呼噜吃得满头大汗。

倒霉的事,总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善了,老妈登登上楼来,偏天明那碗没吃完的面往那儿藏都不对。

妈进了房间看了我们三个,果然脸色大变,当场做案的现行犯遇武装警察只能垂首就逮,我低头准备好引颈就戮,没想到妈的反应不是破口大骂,只是用悲切的声调问道:『你们一定要逼死我才甘心吗?我辛辛苦苦煮的东西,你们一个一个就故意不去吃吗?』

妈凄切凝重的眼光扫下来,压得我们都抬不起头。

天明嗫嗫嚅嚅的说道:『那面……不太好吃,有好多鱼刺。』

妈伤心得泪流满面:『你们两个不是吃我做的东西长大的?现在……听了谁的拨弄会嫌难吃了?当然难吃,我下了毒的,你们谁敢吃?』

我低着头不回话,事实上也没什么话好回的,而且不管我回什么话都没用,只不过更让她生气而已,如果天厚在就好了,他知道怎样好言安慰妈,他在的时候,妈情绪也不太容易激动。

老爸也识相的闭口,他开口说话的下场通常比我更惨,我看着老妈伤心欲绝的下楼,好像我们全做了什么让她揪心疾首痛不欲生的坏事。

『这就是我们的周末,丁家典型的一天。』我故作轻松的说。

没人欣赏我的幽默,气氛太凝窒,不是一两句不好的笑话就能搅得开的。

晚上我下楼去帮妈顾店,妈寒着脸根本不理我,我只好自顾自的筛干净一袋米才上楼念书,迷迷糊糊地念累了趴在桌上盹着与乔嬉戏的美梦,我们在操场上奔驰,她发育未全的乳房蹦在白制服下像两颗粉红的草莓,另有一种雏形初具的朦胧美感,我爱恋地张开双臂想紧拥入怀,她笑着推拒,让我的头结结实实的撞上树干……,不对!不是梦,我的脑袋真的狠狠挨了一记,我张眼就看见天厚怒气冲冲的站在我身边。

『我不在家的时候,妳做的好事妈都告诉我了。』老哥恶狠狠的说。

『好事?什么好事?』我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问。

『妳还有脸问啊?』天厚大吼,伸出他的大拳头:『妳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养大的?妳这样糟蹋生妳养妳的人?妳搞清楚是谁一手撑起这个家的,妈的!妳真搞不清楚状况妳。』

我整个人清醒起来,回话也锋利起来,对于丁天厚,他充其量不过是我的大哥,而且,从小到大,老妈对他溺爱的程度,让他忘了什么叫做兄友弟恭,甚至连老爸他都没放在眼里,好像他真是个王子似的,从来不知道当人家大哥,也是要尽义务的。

『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你,你住校老不在家,放假尽交女朋友,也难得回来,家里什么状况,你知道个屁!』

『你[词语过滤-#160]!还敢顶嘴!妳联合老头当着众人的面,欺负自己的母亲,她忍气吞声的忍耐,妳还给她脸色看,妳她妈趁我不在,兴风作浪,妳不怕我回家修理妳?』

『你放屁!』我放弃申辩机会,发觉天厚的个性真像老妈,不讲理又自以为是。我的火也冒出来,说的话就欠考虑:『我要作怪,还得趁你不在?你以为你是谁?你骂什么东西?我妈不就是你妈,你……』

我话还没说完,身上就挨了天厚一拳,我痛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怎么?妳不是很行吗?原来只敢欺负自己好脾气的母亲?起来!起来!起来动我试试看!』天厚又补了我一脚,我整个人跌坐在桌子下,头上撞着桌子,痛得眼冒金星,我紧咬着牙忍住不哭,天明被炒起来,看见这一幕,吓得坐在床上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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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6 12:35 AM |只看该作者
第三回 page 1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阿鼻地狱,终于开了道善门,让我嗅到一丝丝人间的气味。

国二下学期的时候,班上从中段班转来一个女生,那次可以说是我的初恋,也或许应该说是单恋,她长得白白净净的、温温柔柔的,连说话都是那么轻声细语,头发像黑瀑布一样直直垂在耳际,红唇柔软得像花瓣,黑帘幕下的眼睛,散发出我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生活在美满家庭里的幸福孩子的安详柔和光芒,名字跟她的人一样美,叫——乔梦翎,不像老妈给我取的,叫什么天使,既土又不切实际。

乔的制服浆得笔挺,是外面订做、上面有熨痕得那种,漂亮的皮鞋,虽然也是黑的,但就是和我们的大头皮鞋显得不同,是鞋尖略呈尖尖的款式,乔梦翎在普通班表现优异才被插了进来,但是由于她们以往考的是B卷,我们考的是A卷,一下很难跟得上升学班的程度,就免不了天天挨打,她原本在普通班的时候考第一名,现在来这儿考最后一名。又没亲近的朋友,孤单落寞在所难免,我常常偷看她挨打完后的神情,没人能像她哭得那样美,班上有一个漂亮宝贝林佳敏,老在挨打完后龇牙咧嘴地握住双手像猩猩似半跳着回座,那感觉像个气质高雅的美女当众放屁挖鼻孔般令人倒尽胃口,乔梦翎从不在挨打完显露出痛的表情,她总微皱着眉头像个强制压抑情绪的矜持着哀怨的淑女,待老师走后她才用细细的牙咬住下唇,稍稍颤抖的抑制着别发出啜泣的声音,让泪无声无息的流下,然后悄悄从书包里抽出绣着小花的漂亮手绢,轻轻地将泪珠儿沾起,那手绢,也不像是我的一样,是在路边摊上买来三条十元上面印着土不啦叽的花色那种,她的有的还有蕾丝边哪!而我带了手帕也从来不用——我只是带来给老师检查而已,一个月大概没替换过三次吧?

我想在我喜欢上她之前,是先爱上她那凄极美绝的哭法,简直像秋天在寒风里瑟缩的花朵,让人忍不住要挺身护住它袅袅的身形似的。

在我们这种班甲砮,很少有什么同学情谊,老师总利用我们彼此竞争的心态,让我们互改考卷,有的女孩子为了分数六亲不认将答案改得又严又苛,有好几个女孩子都是碰面不见的死对头,好几次我拿到乔那排的考厩阹,就抢先挑出乔的考卷,偷偷的帮她订正答案,然后偷偷觑她拿到考厩阹惊喜又莫名其妙的表情,这个送神秘礼物的游戏,我一直玩了两个月才找到机会对她告白。

那是个月考完第二天,难得我们午餐时间没有节目的轻松时段,去讲台拿便当的时候,我叫住了她:『乔梦翎!』

她回过头来,甜甜的笑着:『丁……丁……』

喔!真可爱。

『丁天使。』我干脆的答道,同时想着该怎么跟她攀谈:『月考考得好不好?』

她脸上神采一下子暗了下来,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

我靠近她的身旁在她耳际轻轻的说道:『妳下次考卷不会写的时候,就空下来好了,这样我帮妳订正方便一些。』

她的大眼睛透露着惊奇与感激:『啊!原来是妳?噢!我一直在猜……』

我得意的笑着,用眼神神秘兮兮的示意她别大声张扬,她会意的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妳怎么敢这样?我拿到考卷的时候,都好害怕哦!』

『我用蓝笔偷改的时候,都套上红笔的笔盖子。』我得意洋洋的说。

『如果被别人发现怎么办?老师说作弊要算零分,还要送训导处耶。』

『被抓到的话,也是我的事,跟妳没关系。』我豪气干云的说,好像保护小情人是男士应尽的义务般。

『那……那下次我拿到妳的考卷是不是也……也要这样?』

喜欢一个人是不求回报的,我在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冠冕堂皇的说:『不用啦!一般考试我大部分都能过关的。』

她吁了口气:『真要我叫我做的话,其实我也不太敢耶。』

我谅解的点点头,我是不会让这样柔顺乖巧的小女生为我冒险的。那次以后,我们成了如影随形的好朋友,两个人无话不谈,不过所谓的无话不谈,并不包括我的家庭,少了瘦皮猴这长舌公同班,我家的笑话没人清楚,我就可以安心的编织我美满家庭的谎言,想象老爸是个安分的公务人员,老妈是个贤慧的家庭主妇,一家子虽不富裕但和乐融融。没人质疑我的谎话,因为它是那么的平凡,平凡稻璢人觉得有必要将这样平常的事,撒个谎来欺瞒。

乔梦翎约我到她家去做功课,她家不是很富丽堂皇,但算是中上家庭,还有架钢琴——遥不可及的奢侈品,我们村子里还没听过谁家有这种豪华配备的,几百况一把的吉他就算是很了不起的东西了,瘦皮猴大哥就有把破吉他,听倒没听他弹过,只见他有事没事拿进拿出,有时提有时扛有时背的现着,炫耀的成分大过实质。

不过让我羡慕的不是她家整洁高雅的摆设,而是那种祥乐的气氛,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安心舒适,乔的妈妈把我当个成人般款待,拿出一台小巧精致的磨咖啡豆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新奇的东西,竟土得以为那是台造型新颖的削铅笔机——为我们磨咖啡豆,泡一杯又香又浓的咖啡,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礼遇尊重,当场受宠若惊到恨不能衔环结草以为报答,小学时我也曾带过一两次同学回家,正巧碰上老妈心情不佳,连累同学也被骂得狗血淋头,隔天同学间耳语纷纷:『丁天使的妈妈好凶噢!还会骂脏话!』之后,我就再也没带过同学回家了。

乔的爸爸也很客气,直留我在他家吃饭,乔也一直怂恿我留下来:『打个电话跟妳妈妈讲一声嘛,好啦!好啦!在我家吃饭啦!』

我是真的很想留下来,享受别人家的家庭温暖,但我听出他们的口气意思是说,要留晚点儿,得打个电话跟家里说一声,免得家里头担心,我家根本没电话,妈觉得电话是一种奢侈品,就算有的话,我也能想象妈的回话:自己家没饭吃啊?要吃别人家的。

『不用啦!谢谢!我爸妈一定在家等我一块儿吃饭呢。』我尽量让自己相信所说的不是谎言,但这无疑又是另一次欺骗,不过谎话说得还挺顺口的,说久了,脸不红心不跳地神色自若,我真为自己感到羞耻,其实我是要回家煮饭的。

回到家的时候,妈已经等不及了,随便下了一锅面条当晚餐,天明叫着:『姐!妳今天又留下来补考了?没人煮饭,妈煮的面条超级难吃,她把昨天吃剩的吴郭鱼倒进去了,面里一股怪鱼腥味,还有好多鱼刺耶!』

我看也没看锅子一眼,光听就饱了。

『妈呢?』

『送米去邰妈妈家。』

『天明,你偷两包泡面到楼上,我来烧开水,等下我想办法端到楼上去。』

『好哇!我要吃牛肉面!』

『你拿那么多,等下妈会不会发现?拿两包就好。』

『多拿一点下一次还可以吃。』

水还没烧开呢,我就听到吱吱嘎嘎的哀鸣,妈牵了那辆又小又旧的脚踏车回来了,那是天厚小学骑的,现在成了店里的货车,超龄又超载,偏它又不报废,只好发出各种声音来抗议负荷过重,村子里的人一听到吱嘎锵框的声音都知道是天厚杂货店送货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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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6 12:27 A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bbapple 于 2010-8-26 12:30 AM 编辑

第二回 page 4


慢慢地家里形成了两党两派,妈和天厚是一党——强势的执政党,我和老爸是在野的弱势团体,老被无情的杯葛,天明则是无党无派,不明显靠拢哪一边,也许正因如此,他觉得跟老妈不亲,老爸也不疼他,我老觉得他越大越驼着背低着头,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低调。

也许因为年纪还小吧!有很多荒诞的事情,并不觉得那么难以忍受,但上了国中以后,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一切都变了?还是我变了?还是长期的隐忍,超过了心灵所能负荷?

以往我总爸在家受到的压抑和积郁存到学校来发泄,班上那些跳蚤班乱钻的臭男生全是我出气的对象,打架、骂人既狠又准从没落过下风,尤其是瘦皮猴,记得有一次,他又犯了我的忌讳,我一火大用铅笔在他手臂上狠狠戳了一下,血一下子冒了出来,他刚开始只是愣愣盯着手背,之后好几秒似大梦初醒般意识到那红红的汁液是鲜血,然后回了魂般抽抽噎噎地叫道:『流血了……丁天使杀我……我流血了。』

我叫到导师办公室罚站了两节课,也被撤掉了风纪股长的头衔,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只懊恼我没把利刃,刺死那可恶的排骨精,好让他再不能把我家的丑事广播出去。

在中学是不可能像这样目无法纪的,同学都大了不是能任人欺侮不吭声的,更何况学校采取男女分班,也分升学班和普通班,我不太敢动女孩们,他们动不动就开长的泪水让我心慌,老妈就最会利用眼泪驱动群众的舆论来压迫我屈从的,女人的眼泪简直是致命武器,叫人又恨又怕,我是被分在升学班里的A段班,全校顶尖的女孩都在这个班甲砮,不过所谓的顶尖并不是资质顶尖而是成绩顶尖,这两样并不能划成一个等话,因为我们之所以功课好并不来自于我们的智商,而是来自我们忍受比别人更多的苦难折磨。

每天早自习是我们小考的时间,数学英文或是物理化学不定,但是每逃诩有考试,惯常的第一、二节一定是数学,因为学校说早上头脑比较清醒,下课时间我们不能休息,只去上厕所,上完要再回教室继续上课,数学老师我们取的绰号叫方程式,方程式边上课还要边点名叫人起来回答问题,答不出来的就站着上完她的数学课,方程式每次都是上到第三节英文课的英文老师来了还不放过我们,临走前又丢下一迭数学考卷,叫我们利用下课时间写,放学最后一节,班长收回来,降完旗她会过来帮我们订正,所谓的订正就是她讲解完,没考上八十分的差几分打几下,没上六十分的还要再留下来补考,一直考到及格了才能回家,常有数学差的同学考到晚上九点多。

英文老师是个老处女,正因为孤家寡人所以有一大堆消化不了的精力花在我们的身上,她的课老排在三、四堂,我相信学校这样安排是方便她占用我们吃便当的时候要我们互改考卷,比方程式更厉害的是她没有得分的标准,每订正一题她冷冷的尖嗓门就蹦出冰一样的声音:『这一题错的人,出来!』然后紧抿着薄薄的嘴唇!用厚镜片里的小眼睛恶狠狠的盯住应声而出的倒霉鬼,叫人不寒而栗,望之却步,每个人从座位到讲台那几步路,都举步艰难得似欲赴刑场,胆大的女孩一副慷慨就义的凛然,快步走向讲台,头一撇,不去看那根刑杖,打完握紧拳头,呼地一声闪回座位上去搓揉手心;胆小的双足颤抖,一步一回首地泫然欲泣,挨到讲台边,那支高举过顶的棍子还没挥落呢,那紧闭的双眼与痉挛起来的痛苦脸孔,就像极刑已然上身,我不知道,英文老师目睹这一幕,为何还能使劲挥击,就像打一条狗一样,不!不是狗!狗也会嘶鸣反击呢,该说就像打一具具无感无痛的行尸;大概,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吧?!

没有惊人的耐力,你没办法过那种吃不到两口饭就要丢下汤匙匆匆出去挨打的日子,有时候被打的同学嘴巴里还嚼着还不及吞下去的饭菜,有时候还来不及做回座位吃口饭,就又被叫出去挨错下一题的打,老处女利用坏了的扫帚柄打手心,因为她要不了多久就会报销一支,学校里别的没有,烂扫把最多,就地取材比用藤条方便的多。有一年冬天,我被揍的甚至没办法弯下手指,拉开绑饭盒的绳子吃饭,我们的午餐时间就是这么在忙着吃便当、改考卷和排队挨打中度过,功课表上也有美术、家政和体育或音乐什么的,但我偠?少上,通常它们都被别的老师借去上英文数学或物里化学,而且借了从来不用还,

我常常怀疑教务处那些老头子欧巴桑是第二次大战留下来的纳粹,用对付集中营战俘的方式对待我们这些学校A段班的少数犹太民族,而且是世人并不知道我们的疾苦,还误以为我们是特权分子,不用扫厕所,有校工帮我们抬便当,他们常用妒忌的眼神,仰望学校将我们安排在最高那层楼里,象征我们的高高在上——学校的升学率全靠我们撑着呢,可笑的是:我们也向笼里的杜鹃,在樊笼里痴痴钦羡麻雀在操场自由飞翔,注定了要为饲主泣血而亡。

我的初经,就是在挨打中毫无预警地就来了,当老处女的竹棍一斩落,我咬紧牙根稍一用力,忽然感到裤底一阵温热,刚刚下课来不及上厕所,难道……尿裤子吗?我站在原地发呆,忘却手上的刺痛,英文老师手按长棍瞪着我,冷冷地问:『还想再被打一次吗?』

我傻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想起自己还站在讲台前,几个同学发出低低的笑声,我红着脸低头小心翼翼地夹紧腿回座,两股间湿黏的感觉让我坐立难安,挨揍不再重要了,只担心在这燠热窒闷的天气下,尿骚味很快便会弥漫教室;等了好久好久,才听到老师的大赦:『要上厕所的快去!』

我冲到厕所脱下裤子才发现是一种深褐色地凝结体,不像是能从人体流出来的,这就是女孩蜕变成女人的过程?多丑陋的仪式啊!我草草用几张卫生纸迭迭来应付,脏了的内裤,回到家顺手就在脸盆搓洗掉,不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像守着个可耻肮脏的秘密,但是逐渐突出的胸部却不断伺机宣泄出这个隐私,我便在大热天穿上小而紧的天明的小汗衫,意图抹去令人厌恶的事实,里遮住难堪的隐疾。

奇怪的是,同学们耸起的胸部却让我的眼光驻足,尤其奔跑跳跃时从白制服呼之欲出的抖动,使我的心也随着麻酥酥的狂颤,连胸罩背后那条细细的带子都能引起我的绮念遐思,我无法抗拒自己的思绪,所能做的只能谨慎的避开她们,但是小小教室挤着五十个人摩肩擦踵的,不断蛊惑荡漾我的心神,我越痴迷这样的狎念,越痛恨自己的无耻,我绝望地对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觉得龌龊、肮脏、肮脏、龌龊、肮脏……

就这样,我在家受老妈言语的鞭笞,在学校受升学压力的煎熬,还有我隐隐约约感受到自己性别喜好的盲点,我活得既矛盾冲突又痛苦烦闷,终日不休的有股怨怒在体内奔窜,无处宣泄,人到底活着有什么意义呢?尤其像我这样的人生在这样的家庭,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有没有人在意?会不会改变什么?每天,坐在教室里都想着逃学,躺在床上希望能一睡不醒,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还好端端地没病没痛的活着,就沮丧地要命,偏又没勇气自杀,不是怕死,而是怕生到死之间,那种缓慢挣扎的痛苦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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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6 12:26 A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bbapple 于 2010-8-26 12:29 AM 编辑

第二回 page 3

我踅着迟疑的步伐慢慢靠近,亮晃晃的灯光里并没有晃动的人影,我再趋前几步看个清楚,确定没什么闲杂人等在里面闲嗑牙,紧绷的心便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哈!太好了!等太久了,没耐性全回去了吧?老爸真是太聪明了,平常都这么准时,却挑了今天晚欧而逃过一劫,我轻快的小跑进去,一进门就被一种奇特强烈的气压震得倒抽一口寒气:妈瘫坐在收银机后的小躺椅上,一脸疲惫地彷佛刚经过一场大战,她没问我为什么从外面回来,只用一种冷冽又怨毒的眼光,一波波地扫得我头皮发麻。

我心虚地怯生生地喊她:『妈……妈……』

老妈不应我,只眼睛不留余地的对我发射寒光,那表情严厉又冷淡,我手足无措的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想到逃窜上楼。

二楼只开了盏五烛小灯泡,在我的瞳孔刚适应幽暗的光线时,我忍不住惊呼出来:『爸!爸?怎么你先回家了?那我……你?啊?怎么会这样?』

老爸佝偻着身子蹒跚地从房间拿出他装便当的破袋子,袋子下半部因为长期被便当渗出来的油渍浸着,污黑了一大块外还透着股难闻的怪味,爸从袋子里掏出个水壶:『那,妳要赔给人家的水壶,拿去吧!我绕好远的路去别的镇上买,才有这种透明的,我从尕么那条路回来的。』

『……』

我双手接过水壶,在学校不小心弄坏了同学的水壶,其实不算是不小心,应该说是故意的——我真嫉妒她有那么一个漂亮的透明水壶,而我不但穿的是大哥的旧衣服,老妈跟邻居要来的旧蓝裙子,连书包也是绿的,我的书包破了,老妈要我用天厚留下来那个,别的女生都是背红书包的,为了这件事,那些男生老笑我心理变态,连雨鞋都穿黑的;林淑芬老师报告我的劣行后,导师裁定我要赔她一个新的,我回家跟妈要二十元,妈大骂我:『什么水壶一个要二十元?是镶金的还是镶银的?妳去跟老师说,把水壶拿回来,我帮她修理,二十块?妳知道我要卖多少罐头才能赚二十块?一斤但才赚不到五毛咧!』

我哪里敢跟老师这么说!小学生眼里的老师,比法官还有威严,怎么可以对他的公信力讨价还价?我只好央求老爸啰,爸每个月微薄的薪水都交给妈,再由妈给他几块钱零用,我知道他也没钱,但我的要求他很少拒绝。

小小的新水壶在手里,里面没装水,怎么我觉得它跟我的心一样沉甸甸的?我注意到老爸的背更驼了,头发乱糟糟地灰白黑相参,穿着泛黄邋邋遢遢的破汗衫,下摆也不扎进裤头里,香港脚的霉臭味从沾了黄泥的黑胶鞋里一丝丝窜上来和着汗酸味儿着实熏人,模糊的乡音像他日渐失去棱角的五官,这就是邻居口中的老芋仔,妈口中的死外省猪仔——我的老爸,我没来由的一股酸辣从喉头直窜上鼻腔,然后又热呼呼地向上直漫至眼眶里打着转儿,我努力瞪圆了眼睛,希望眼球与眼皮间能空出一个缝儿让它再倒流回去,长期压抑对父亲的爱,甚至说悲怜,让我觉得这赫然涌现地滚滚澎湃亲情,似带着罪恶、羞耻、恐惧和莫名其妙的尴尬,我不忍心问他,刚才如何受老妈的责骂,也不想知道我的家庭又如何再一次成为左右邻居的笑柄,只安静的低头退回我和天明共享一室的小房间,做我明天该交的作业。

课本上有幅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我呆望着想着我的家有没有这么一天?我的未来会不会有这么一天?躺在上铺的天明还没睡,他爬下来拉着我的手:『姊!』

『干嘛?这么晚了还不睡?洗过澡没?』

『阿柑婶告诉妈了,说妳在路上等爸爸。』

『什么?』我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终于明白了妈为什么用那种眼光看我,这该死的长舌鬼,死了下地狱该教阎罗王割舌头,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该死啊该死!为什么老天不让我们一村子的人都得瘟疫,全都死光?

一晚上我做的都是老妈指着我的鼻子大骂破××!臭××!雷公仔点心的噩梦,一大早我就醒来再也睡不着,我坐起身子来,发现爸在我们的房间打地铺,我第一次有机会这么从容仔细的看他衰老的苍颜,原本还算挺俊的鼻子,因为双颊塌陷了下去,加上日晒风蚀地烘得黑黑的,整张脸干瘪缩水似的小了两号,看上去一张脸好像就剩个大鼻子,双眼皮也因为眼皮松弛,眼角垂了下去,加上几根白了的寿眉无力下弯着,看起来更倒霉,嘴巴半张着露出黄的金的黑的乱糟糟的牙齿,打着呼噜——咕,呼噜——咕的鼾声,额上皱纹倒因睡着而放松,不再那么纵横深刻,爸连睡着了都是这么佝缩着身子,像粒脱水虾米般蜷缩着,到底他有没有抬头挺胸做人的一天?房间太小了,又堆了乱糟糟的货物,地板上躺着个人把仅剩的空间都占满,我蹑手蹑脚的闪躲还是不得不从爸的脚部越过,我用双脚并跳过去,外婆说过:男人要被女人跨过的话,是会倒霉的,爸够衰的了,我不希望他还会更糟。

我下楼去,妈已起床,在厨房里弄早餐,看见我寒着脸不理我,僵硬的线条冷得好像能结层霜,妈从小就盖用这套款待我,一年里大概有一百逃诩不愿和我说话,好像我是条长满了癞痢的野狗一样惹她嫌,我迟疑了好久,才鼓足勇气拉下脸来后着脸皮凑过去想帮忙,老妈一把将我推开:『免假好心,破××!』

我觉得自己真像一条不知自己脏臭的弃犬,还敢去人家脚边磨蹭,当然被一脚无情的踢开,胸口和喉头好像被什么塞住似的,直想哭出来才痛快,不过,我不能在妈面前哭,我也说不上为什么,总之在她面前示弱在我觉得是最籽誈脸的事,我背起书包就想往学校走,打算在清晨无人的街道上让泪流个够,然后在到校前擦干,天明却在这时也起床下楼,看见我背着书包,慌不迭地叫道:『姊!等我!』我不得不放下书包等他,小弟习惯每逃诩拽着书包一块儿走的,店门已经拉上,我就坐在店里帮忙看一会儿店吧,没想到第一个来光顾的就是林阿柑。

『妹仔,拿一罐花瓜给我,卡紧啦!我头家赶着要出门。』

她越催我,我越是慢吞吞的拖拉,待开完罐头她已急得跳脚,匆匆忙忙的丢下句话:『钱我再跟妳母仔算就好!』便想走人。

我报复的机会来了。

『喂!妳没钱,东西不能拿走!妳要当强盗啊?』

『我拢嘛是月底才跟妳阿母算的,妳母仔知道啊!』

『小本生意恕不赊欠!』这句话我是用国语说的,她听不懂,张大了嘴露着金牙,样子看起来更蠢。

我正洋洋得意地想把它翻译成台语时,老妈气急败坏的赶出来,『啪!』我的脸麻辣辣的浮出清楚五个指印。

『妳做什么!妳跟妳那没用的死人老爸连手来对付我是不是?不靠这间店,妳以为光靠那老废物!畚圾!妳有办法背书包上学?啊?破格女!臭××!』

阿柑忽然不赶时间了,她要留下来看我的笑话,一大清早就有这么一出好戏看,真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倔强的紧抿着嘴,不让它流下来。

『我怎么生养妳这种——』妈盛怒的眼光陡然从我身上移开,爸下来得真不巧,妈的怒火一下子全冲到老爸头上去了:『是你这老不死的教小孩子这样是不是?你挑拨离间好准备全带回大陆去是不是?你们父女联合起来欺凌我这无依无靠的台湾人是不是?』妈两穴青筋突起声嘶力竭的大叫,唯恐老爸没听清楚,我低下头,不忍看老爸挨骂的表情。

对于老妈的指责,我和爸从不分辩,没人能跟她分辩什么,别人永远是错,她永远是对,受欺负的永远是她,打人喊救命一向是妈的拿手把戏。

发枝伯骑脚踏车从门口经过,不出我所料的,他一会儿又转回来停下车,观望今天的家庭连续剧,我恶狠狠的回瞪他,这该死的糟老头,难道没别的事做了吗?该死!该死!该死!全村的人都该死!杂货店更该死!永远开着大门像露天银幕般,长期为大家免费播映好戏,妈赫然跳过来狠狠地捏我手臂,箝住肉的手指还左转又转地扭了两下,她简直气得快疯了,因为她该死的不孝女连半点忏悔的表情也没有,我甚至连受伤痛苦的样子都不做,虽然手臂上的青紫凸凸地胀着,痛得好像肉一次次要从皮下冲出来,妈最痛恨我这一副神色木然的德行,她说我是学老爸的。

我的脸上手臂都是一阵阵发热,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刚好瞧见天明还站在那儿发呆,便斥道:『你还不快吃早餐在干什么!』

妈猛一个回头!两眼凶光又扫向我:

『怎么?妳以为有靠山就了不起啦?这个家轮到妳来管啦?妳靠的是山吗?妳要不要也来管我看看,来呀!妳试试看!来打我啊!破格女!』

我对妈完全失去了耐性,背起书包一路狂奔到校,一直到进了教室,我的心才安定下来喘口气,然而,我今天的噩运还没走完,甚至才刚刚开始而已,第一节下课,瘦皮猴便迫不及待的跳上讲台——他模仿的最佳舞台,他像主持人一样向大家鞠个躬,然后狡黠地向我挤挤眉,清了清嗓子便大声喊道:『各位同学,今天为你们表演的是……丁天使的妈妈爸爸!哈哈……』

我的脑袋像被重轰了一下,几进无法思考,两颊也火辣辣地灼烧起来,彷佛清早挨得那一个巴掌现在才真正展现它的威力,原本喧哗的教室安静下来,众人的眼光都倾注在讲台:瘦皮猴又叫又跳的将老妈骂人的脏话一字不漏的搬出:他一人分饰两角,一会儿学老妈一手扠腰一手指天划地乱吼,一会儿又抽身出来学爸蹲在地上低头捆瓶子挨骂的神态,一下子又学妈说张的哭号,一下子他又学老爸啊?啊?重听的钝样。

没人出来替我说句公道话,我没什么朋友,因为我太爱说谎,我家杂货店在村子那么有名,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是邻居,我却老爱吹牛说老爸是校长,老妈是老师,其实我老觉得也不是故意说谎,只是那种想法好像一直以来就充塞在我脑袋里,我一张口它就掉进嘴巴,然后自然而然地滚出去,毫不迟疑地;同学给我取个绰号叫臭弹仙,没人爱理我,除了导师以外,因为我功课好又凶,当风纪股长管得住人,有一次班上最皮最坏的陈政德午自息偷吃又讲话,害我们班整洁秩序得第三名,我们学校一个年级只有甲乙丙三个班,也就是最后一名的意思,下课后我从讲台拿了导师的棍子将它从教室前追打到教室后,导师知道了以后只是笑笑道:『这女孩这么凶啊?』竟有几分赞赏的意思,我看着她袒护宠爱我的笑容,真的好希望它就是我妈。

同学们个个笑得东倒西歪,连别班同学也趴在窗口看话剧,而我,羞得连上台去揍人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坐在位子上气得发抖,老天为什么不来个大地震,将地震裂个大缝,把学校都吞噬进深不见底的黑洞?或是来场大洪水,把全世界都冲走吧!剩个光秃秃的地球算了!要不,让我也被撞死在淡金公路上,让所有认识我的人,懊恼他们曾经这样狠心的待我。

可是,什么也不曾发生,我依然天天上学日日回家,只是从那天开始爸就和妈分了床,而且妈不准爸睡天厚的空房间,她说天厚星期天回家要住,爸只好到我们房间打地铺,我实在看不过去,就和天明挤在上铺,让老爸睡在下铺,这样做,当然又犯了老妈的忌讳,妈说每个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只有我是有父无母的不肖女!大三八!然后她整整跟我冷战了将近一年,以往的冷战从来没这么久过,我彻底地觉得我的身体和精神都被完全遗弃,那种被放逐的孤独与愤怒,终年地就在灵魂的幽黯阴霉处偷偷孕育滋生,我觉得自己的心里已全教痛苦与羞耻满满占据,但是我发誓绝不在妈的面前显示脆弱与需要被关注,既然她放弃我,那她就要付出放弃的代价!

这件事我在长大后经历许多事才明白,妈其实没多久就想让爸回房,她要爸低三下四地去求她的宽恕,但她不明说,只整天吵吵闹闹的说老爸有了大陆亲人的消息,就想甩掉她,妈想要什么从来不说明白,她要我们自己去猜,但我和老爸却是那个永远猜不着的人,注定了这辈子得当她的仇人。

还好,妈还有个宝贝儿子,很能体会她的『苦心』,每两三个礼拜大哥从学校回来,妈就笑颜逐开地准备我们平常吃不到的好菜,虽然哥每次回来我都要洗他堆积了好多天的臭袜子,臭衣服,但看在美食和妈不会在大哥面前乱骂老爸和我的份上,我还是很高兴大哥回来,天厚真的是上天赐给妈最好的礼物,他们有共同的观感:爸是最没用的老东西,共同的话题:妈说什么他都听的进去,不像我,老觉得妈说的话刺耳又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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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6 12:24 AM |只看该作者
先留个脚印
再慢慢看
听说这本小说有被拍成电视剧吧?
谢谢楼主的分享
我的天使我的爱 发表于 2010-8-25 01:06 PM



   
我没有看过电视版的,但是个人还是觉得小说比较好看啦~
有想象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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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6 12:22 AM |只看该作者
好像没有什么人喜欢哦~没有人来留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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