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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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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15 AM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第一章 荼蘼花谢(1)


  
  不过刚刚进入了五月份,天气就已经闷热得让人喘不了气来了。
  
  大杨是整个公安局出了名的大块头,遇上这样的日子原本就是很难受的了,更何况还得屈了身子闷在汽车里,更是加倍的“惨烈”了。他的制服早就敞开了,左手拿着一条已经是半湿的毛巾猛擦着汗,右手拉了一张报纸不停地扇着,嘴里还大呼小叫地:“小冷!快点把车窗子开大一点。这鬼天气!想热死人啦!”
  
  靠窗坐着的冷云笑了笑,听话地把临近的几扇车窗全部打开得大大的。果然,一阵凉风夹带着几丝郊外特有的清新气息扑进了车里,真的驱散了不少的热气。
  
  “这还差不多!”大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然真的就要了我的命啦!”
  
  “就数你高贵些,才热那么一下子就不得了了。”法医老刘取笑道::“你看人家小冷,就一点儿也不浮躁嘛!”
  
  “那是当然的了,他姓得好呗,又怎么会热了?”
  
  大杨的话惹得大家哄然大笑,纷纷开起冷云的玩笑来。冷云只是听着,与大家一起笑笑,并不去接口.他心里不禁十分地奇怪,同事们怎么还能够如此轻松得起来?他们又不是去郊游,而是去办案,有一具尸体正在等着他们呀!
  
  可能是他们都是老刑警了,这种事情经历得已经是太多的了,早就见惯不怪了,自然不像他这个刚从学校里出来的毛头小伙子一样紧张了.
  
  今年的三月初,冷云才从学校毕业正式分配到了市公安局的刑侦大队.在这之前他一直是不呆在局里的宣传科里实习.说是实习,其实就是坐冷板凳,每天就翻翻报纸,发发文件,喝喝茶之类的,几乎都快要把他给闷得发霉了.这也怪不了别人,谁叫他自己生就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子呢?他的外表是有些文弱,可他与所有学公安的年轻人一样,是一心要作福尔摩斯,波洛神探的,便使出了浑身解数,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终于调进了刑侦大队,准备大显身手一番了.
  
  但是,在刑侦队的两个多月,冷云仍然有点失望了.案子不是没有,可都是一些并不需要太多推敲的寻常案件,冷云所学的那些推理、侦破知识尚无用武之地,他觉得没劲透了。这倒也不是他唯恐天下不乱,只是他和一切年轻人一样,老是不甘于平凡,希望过一种充满激情的生活,更想在事业上有大作为,能够证明一下自我的价值而已。
  
  现在,冷云终于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了。今天早上那个报案的电话恰恰是他接到的,当他一听说死者是一个三陪女郎时,立刻就浮想联翩起来::是他杀?是劫财?还是劫色?又或者是三角恋——他一下子被跃跃欲试的兴奋主宰了。一路上,他的心就一直“怦怦”地跳个不停,跳得他连炎热都觉得似乎不存在了。
  
  在大家的说笑声中,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这是一个离城区有一些远的农家小院,主人是一对中年的农民夫妇,他们大概是计划修一栋三层楼房的,或许是因为经济上的原因,仅仅修了两层半就停在那里了,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半似洋楼半似碉堡的怪异建筑物,那么直直的耸立在一群漂亮的别墅式的楼房之间,显得特别的扎眼、特别的可笑。冷云一看见它,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了。同时又有几分诧异,以死者那种“时髦”的身份怎么会住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来呢?
  
  小院的门口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正津津有味的在听房东夫妇你一言我一语地介绍情况。一看见警察来了,这些人非但不肯散开,反而围得更紧了,人人都是一副急于得到第一手资料的迫切样子。
  
  “让开!让开!”照例是大杨“杀”开一条道路来。
  
  院子里倒是十分安静,没有一个闲杂人等。大约是因为对死人的忌讳吧,就没有人进来观看了。这倒让冷云他们没有了干扰的很快开始了各自的工作。
  
  冷云是负责询问房东夫妇情况的.这工作并不复杂,一问一答的很是顺利,没几下就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死者罗红是在两个月前才租下这里的房子的,她住的是底楼的一间小屋,平日的进出就不必经过房东的视线了,就总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除了交房租,她是从来不与他们来往的,甚至连一般的交谈都几乎是没有的事情。所以房东夫妇只知道她大约是江南一带的人以及她这人性情孤僻以外,别的背景就不大清楚了.至于这个罗红是作三陪女的事,还是因为四天前有两个女人闹上门来,在那儿指着罗红的窗子骂了半天,言语之中泄露出来的“情报”,罗红也没有声辩,只是关紧了门不吭声,显然是默认了这一指责的。发现死者的经过也很简单,今天刚好是该收房租的日子,女房东刘嫂一大早就等着罗红上门来,可一直等到了中午时分还是不见动静,这就令她不安起来,因为罗红这人怪是怪了一点,却是从来不会迟交了房租的,总是按时一分不少的主动送过来的。难道说她是私自跑掉了?于是,刘嫂就沉不住气找了过去。在门口叫了好几声也没有人答应,她又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走进去一瞧,只见罗红躺在床上竟没了呼吸!吓得她魂飞魄散,急急忙忙地报了案。
  
  这两个人想来是已经将这些话重复演讲了很多遍了,不仅是说得极为顺口,而且已经是达到了一种声嘶力竭的状态了。冷云问明白了情况后就让房东夫妇出去了,他很不愿意再听他们唠叨下去,他们那种大惊小怪的样子让他感到很有些厌烦。
  
  整理好记录,冷云也走进了死者罗红的那个房间。
  
  令冷云意外的是,这个房间布置得可以说是相当精致的,甚至是称得上是清雅的了。那些家具并不是时髦的样式,是那种七八十年代的老古董了,又是一色的深咖啡色,更显得陈旧而阴沉沉的了。显然,这些东西本是属于房东的,并不是罗红这种女人所有的。但是,家具摆放的位置却是错落有致,颇具匠心的,房间里的一切地方都打扫得份外的干净,连桌椅上的那些繁复的纹路都是纤尘不染的。另外,房中除了该有的生活用品以外最多的竟然是书了,有中外名著、唐诗宋词、人物传记——在书桌上,窗台边还放着一盆枝叶秀美的文竹和正在盛开着的兰花,这一点青翠的亮绿映衬着那一排排的书籍令人有走入书斋的错觉,而不是身处在案发现场。
  
  这个房间的确不怎么像是案发现场,那个罗红就更加不像是个死尸了。她身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裙,平躺在淡绿色的床单上,显得十分的悦目。犹如冷云曾经看过的一幅里的景象一般,这个罗红此时也就像是睡着了似的,实在不能让人想到她的生命早已经消亡了。
  
  罗红的长相不能说得上是很漂亮却自有一股特别的韵味。她的脸略有一点清瘦,鼻子微翘,嘴唇很薄,皮肤十分白皙,那紧闭着的双眼也不会太大的。这是一张细巧而文雅的脸庞,亦是一张典型的江南女性的面容.而且,在她的浑身上下都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秀气息,让人一望即知她并非是普通的出身。
  
  如此一个洗尽铅华的女人,如此一个充盈着书香的地方,是无法让冷云联想到三陪女、夜总会之类的。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某种好感,甚至是怀有一种奇怪的怜悯之情了。当老刘在搬动罗红做尸检时,他竟然有了一些不忍了,转过了头去。
  
  看着小王拉开衣柜,呈现在大家眼前的几乎全部是白色的衣物,而且款式都相当的保守而优雅,毫无风尘气息,这又令冷云很是意外了。
  
  冷云走到书桌前,随手翻了翻那几本诗词选集。他发现每一本书都已经极旧的样子了,有很多句子都划着标记,可以看出它们的主人是很认真的研究过它们的.冷云正看着一本时,一页白色的便签纸从书中飘落了下来,潦草但又不失娟秀地写着几行句子。
  
  “如烟如梦,多愁多病,寂寞青灯谁问?伤心半世落红身,更那堪,凄凉旧恨?”
  
  这会是罗红写的吗?冷云有一点怀疑。他虽然不是很懂得诗词,但也知道这些句子是非常清雅的,会是这个三陪女郎写得出的?再读了一次,他被那种古典的韵味深深地打动了,并感染到了那字里行间的无限凄凉与无奈。忽然,冷云瞥见纸的背面有一个小小的签名:"白晓荼."再一翻看其他的书,他这才发现每一本书的扉页的右下方都有这样三个字:白晓荼.
  
  白晓荼是谁?这应该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她与死者又是什么关系呢?冷云迷惑不解了,不禁思索起来。
  
  书生!"大杨叫着冷云的外号。"你来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儿?"
  
  大杨递过来一张质地很好的白色印着暗花的信纸,那上面只有一行字:
  
  开到荼蘼花事了."
  
  这又是一句古诗!而这字迹与那些签名的字迹是出自同一手笔的,无须置疑,这是那个白晓荼所写的了.但,罗红的房间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个叫作"白晓荼"的印记呢?冷云有些糊涂了.
  
  这是在床头发现的,可能就是遗书吧."大杨分析着说."有这样难懂的超短遗书,真是少见."
  
  “‘开到荼蘼花事了,开到荼蘼花白事了```````````’”冷云喃喃地重复着,竭力琢磨这其间的寓意.
  
  荼蘼呀!"房东刘嫂不知几时挤了进来,插嘴道:"窗外就是啦!"
  
  大家都向窗外望过去,果然就看见一架很像是蔷薇类的植物,枝繁叶茂的攀在竹架子上,并盛开着十几朵纯白色的花儿,引得几只蝴蝶留恋不去,在花间上下飞舞着,非常的好看.
  
  是罗红种的吗?"冷云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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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6 AM |只看该作者
大结局


  
  终于,冷云合上了白晓荼最后的那本日记。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再摸了摸那一本又一本厚厚的日记,他觉得自己接触到的并不是单纯的纸张制品了,而是承载着一个女人悲情故事的盒子或是一座掩埋着她青春岁月的坟墓。这种联想不仅令他有些颤栗,更有些感伤了。
  
  严格地说,白晓荼的故事只不过是这个大时代里的一个小故事而已。她这个人的悲剧比起那些每日里都层出不穷的、波澜壮阔的大事件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就是冷云这几天遇到的几个案件里的主人公们的经历也比她的要曲折复杂了许多,她这个人,深情款款却又不免有些懦弱,毫无与命运抗争的勇气,是不能令人钦佩得起来的。但偏偏就是这白晓荼像是有某种法力一般,牢牢地、深深地钻进了他的心里去,使他久久不能够忘怀得了。即使是冷云在新的案件中忙碌得不可开交,也会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思绪控制了他的心情,那个叫做白晓荼的女人就会从记忆里跑了出来,左右着他的思维。每当这个时候,冷云就会不由得停下手里的事情来,默默出着好一阵子的神。
  
  “你是在装酷吗?”艾妮有时会问他。“你不觉得晚了一点么?”
  
  冷云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她的调侃。
  
  他这只是,在他读过那些日记之后,冷云突然地感到自己有些懂得女人的心了,第一次对什么是爱有了思索。面对着艾妮,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怀着冷淡和随意的心态了,他开始重视这个一直伴随着自己的女孩来了。他们还是只是在周末在一起相携而玩乐的程度,但对此,冷云的心里却已经有了一点不同的体会,看着这个自己身边的女孩子,他虽然还未曾感到那种汹涌的爱意,但也明白了什么叫作“珍惜”了。他心里的想法艾妮并不真的猜得透,可也凭着女性所特有的直觉隐隐感觉着些什么,与他在一起时亦多了些前所未有过的柔情,他们的关系似乎正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呢?”在圣诞Party上,冷云问着艾妮。
  
  “找一个我爱的男人和爱我的男人。”她双手合什,很慎重地说。
  
  冷云听了不禁大感意外了,他原本以为像艾妮这样时髦而有些轻浮的女孩子所要求的会是一些物质类的东西,却没有想到她的愿望也是这般的老套。他突然想起了白晓荼来,看来,无论是在什么时代,也不管其性格或年龄有多大的差异,女人都是一种靠着感情生活的感性生物。想到这一点,冷云心底油然升起一种感动与怜惜之情来。伸出手,他轻轻地拥住了艾妮,而她亦柔顺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一种温情在两人中间蔓延开来。
  
  一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岁末。
  
  “白晓荼”和她的日记已经陪伴着冷云度过了大半年的时光了,这成了这世界上唯他所独知的情感秘密。每每,冷云看着白晓荼那些日记本就觉得应该将它们适当地安置个“归宿”了,他觉得不能总是让它们堆在那里啊,这也并非是白晓荼所愿吧。
  
  冷云最先想到的、也是唯一想到的就是把它们交给那个叫阿风的男人。他毕竟是白晓荼最爱的男人啊,而她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因他而起的,他应该了解她的遭际。
  
  白晓荼虽然没有在日记中提到过那个“野狼”的地址,但这对冷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是刑警呀。于是,冷云在稍稍利用了一点职权之便后很快就查到了那家酒吧的地址。在得到地址的当天晚上他就去了“野狼”。
  
  这家酒吧与白晓荼所描述的一样,小但很热闹。又因为新年和新世纪即将双重的到来的缘故,气氛更是热烈起来,挤满了又说又笑的年轻人,冷云并不认识阿风,一时之间倒不知哪一个才是他要找的人了。他在用目光搜索了几次之后,还是没有发现有像白晓荼笔下那个阿风模样的男人,他只好拦住了一个侍者,问:“你们的老板是叫阿风吗?”
  
  答案是肯定的,那侍者并很热心地把他引到了阿风的面前。
  
  这是一个酒吧里相当偏僻的角落,一个面容有些英俊而粗犷的男人正坐在那里满慢慢地喝着酒,满脸的孤独和落寞之色,与整个酒吧热烈的氛围很不相宜。冷云只用了一眼就认出他来了,这个人正是阿风,那个白晓荼日记里出现过千百次的阿风!
  
  冷云静静地观察了这个阿风好一会儿,这才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听他表明身份后,那阿风很是吃惊。“警察?!我这酒吧什么证件都是齐全的````````”
  
  “哦,和那无关的。”冷云忙打断他的申辩。“我是因为白晓荼来的。”
  
  “白———晓———荼———”
  
  “你不会说你不认识她吧?”冷云的口气不禁有了一点讽刺。
  
  “我———”阿风的神情有些黯然。“怎么会不认识她呢?”
  
  “她,死了。”
  
  阿风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好半天才不相信地问:“死了?”
  
  冷云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是自杀的。”
  
  “自杀!”阿风的脸色苍白得有几分吓人。“她为什么要自杀?她还那么年轻,那么````````”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将头埋在肘腕里,辗转着,似在哭泣。冷云也不再说话,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痛苦着。
  
  过了良久,阿风这才问道:“你找我,是想了解她的什么事情吗?”
  
  “不是的。”冷云摇头。“是因为她留下了一些东西,我觉得这似乎该由你来保存更合适点。”
  
  “什么东西?和我有关吗?”
  
  “是些日记。”
  
  “日记?”阿风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日记!”
  
  “你不愿意要?”
  
  “我不敢````````”阿风冲口道,又急忙掩饰地说:“我``````我``````是说还是你处理的好。”
  
  说罢,他掉转了目光不再与冷云的眼睛接触一下了。
  
  冷云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这是不敢去读一读白晓荼这个被他所抛弃的女人的心声,他是在害怕,害怕自己被内疚和自责所纠缠``````````这是一个没有勇气的男人!白晓荼错了,她总以为阿风只是一个花心的男子,却并没有真正看透他,他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花心,而是缺乏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感。
  
  一个没有责任感的男人就是一个永远都会不停地去伤害爱他的女人的人。
  
  看清了这点,冷云就再也没了要把日记交给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了。
  
  冷云再一次细细地看了一遍白晓荼最后那一天所写的日记,接着,他默默地想了许久、许久。然后,在世纪末的最后一个深夜,他带上了那十本日记和那一袋牛仔衣物走了很久的路,来到了空旷无人的珠江岸边。
  
  因为有风,冷云费了一番功夫才点燃了火,他又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凝聚着一个叫作白晓荼的女人喜悦、悲哀、挣扎、绝望的纸张,然后就慢慢地,慢慢地,一页又一页地投进了那红红的火焰之中。
  
  夜更深了,也更浓了。此时的珠江岸边除了冷云和那一团火焰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了,一切都显得那样的静谧和凄凉。冷云望着江水,火焰蒸发起来的热气熏烤着他的眼,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了。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欢呼声。是人们在迎接新世纪的叫声吧?!冷云这才悚然一惊,新的一个世纪、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
  
  冷云转过头来,再看了看那些日记,它们在火焰里继续燃烧着,虽然还没有成为灰烬,但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模样,而是化为了一片片灰黑色的、像丝绸般的薄片。一阵冷风吹过,这些薄薄的纸片就被卷了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随风在空中翻飞着,恰似那一片又一片的荼蘼花瓣在满天满地地舞动。渐渐地,它们就消逝在那茫茫的夜雾之中。
  
  那天之尽头,可有着一个香丘?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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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6 AM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四章 二零零年(7)


  
  这天下午,我正关着门在房间里处理东西。为了自己的死亡不给别人惹麻烦,我开始整理出一些通讯地址、相片之类的物件放在一边准备烧毁掉。看着那一摞日记本,我不禁踌躇了,按理说,这是最应该毁掉的东西,但面对着这一本本日记,我看到的不是纸张和字迹,而是我那曾经的人生点点滴滴与我那些甜蜜的、可悲的、矛盾的心路历程。我的生命已经即将消亡,然而,我却真的不忍心去亲手毁掉它们!尽管它们包含了太多的辛酸和丑陋的经历,但那些已经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啊,有一点像是我的心或是一个孩子的感觉了,就像那几件阿风的旧衣物一样,对我早已是毫无用处却又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丢弃掉的。我该拿它们怎么办呢?
  
  当我的目光掠过窗外的荼蘼架时,一个近乎是浪漫的有趣念头冒了出来:我为什么不把它们埋在荼蘼花下呢?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那个金蛇郎君埋的武功秘籍那样,要么留予有缘人,要么就让它们与泥土同腐。我又假想着那个得到这种特殊“秘籍”的人会是个什么模样?是个建筑工人罢?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他在看过之后能够代我把它们全部烧了,完成我自己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
  
  “这里有一个叫罗红的女人吗?”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想,划破了这小院下午的寂静。
  
  刘嫂在回答着:“有啊,有啊,就住在那间屋里。”
  
  她一定是很周到地指出了我的房间,因为,只一会儿我的房门就被人“砰砰砰”地重重地敲响了起来。我想不出会有谁来找自己,本能地觉察着有几分不对劲,怕是来者不善的,就没有去开门,而是悄悄地走到窗边,躲在窗帘后面向外望去。门外站着两个女人,一个已经是中年了,保养得很好,精明强干在那一张脸上显露得无遗,一看就是作过什么妇女干部之类的人;另外一个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人长得并不是很秀气,一付典型的本地女子的模样,但她那张有些黝黑的面孔却透着一股子苍白,眉头紧皱着,分明是在心里受着某种痛楚的煎熬。
  
  这两个女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她们是什么人呢?
  
  门又被敲响了,而且明显的带着不礼貌的味道。我皱了皱眉,并没有出声,只是很努力在脑海中授寻着自己在哪里见到过这两个女人。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但答案却很快就有了。
  
  “妈,我们还是走吧!”那个少妇拉了拉中年女人。“看样子,她是不在家了。”
  
  “那你快打个电话给报社,看看方志林在不在?”那作母亲的在说。
  
  这一来,我就恍然大悟了。她们必定一个是方志林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岳母了。而她们之所以找上我这里来,不用说,就是要来算帐的意思了。这门我就更加是不能去开的了,我倒不是怕什么,只是何必要去吵吵闹闹的呢?索性就装作不在家好了,避免一场毫无意义的争执也是对那方太太有益处的。
  
  那少妇果然很听话地拿出手机来拨打起来。在一番询问之后,看来结果是令她满意的,收好手机,她的脸色和缓了许多。
  
  “方志林他正在上班呢!”她庆幸地说。
  
  “那他晚上又要加班啦!”她的母亲声音冷冷的含着几分讥讽。“天底下就你一个人幼稚得到家了!也不用脑子好好想想,高兴个什么劲儿?”
  
  “你们是————”一直站在旁边的刘嫂终于按耐不住了。
  
  “你是什么人?”她反而被诘问了。“你是罗红的妈妈吗?”
  
  “我,我不过是罗红的房东啦。”刘嫂大约也看出苗头不对,急忙撇清道。
  
  “什么人你都租房子给她吗?”那中年妇女大约因为找不到我,就开始把怒气发泄到刘嫂头上了。“像罗红这种三陪女,你也敢往家里带!”
  
  “三陪女?”刘嫂大吃一惊,声辩着:“她是三陪女啊!我们是一点也不知道的,确实是一点也不知道啊!”
  
  接着,刘嫂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又有些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态,就忙压低了嗓门说:“我并没有看见罗红出去过,她一定是还在屋里睡着呢。”
  
  立刻,我的房门又被敲得震天的响,仿佛要被彻底打破了似的。我仍旧没动,静静地站在窗帘后面等待着一切的结束。
  
  “哎呀,哎呀!”轮到刘嫂着急了,她心疼地直叫:“别再敲了,别再敲了,你们这样子敲法她都不答应,那就是故意不理会人的啦!敲也没用啊!”
  
  她的话还挺管用的,敲门声果然就停了下来。但随即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叫骂声来了,主要是那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方志林的妻子也间或有几句责骂之词,却并不很凌厉,文绉绉地远不及其母的口齿伶俐和言语丰富了。
  
  方志林这位岳母大人的确了得,她连比带画地破口大骂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样子。但毕竟是当过干部什么的,她虽然是粤语夹杂着国语的一齐上阵,却也并没有太多不文雅的词汇,倒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道德文章之类的说了一大堆。当然,还是免不了有些“狐狸精”、“婊子”、“人尽可夫”```````等等适何我这种女人的名词出现的。不过,总的说来还是骂得是极有水准的了。
  
  我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在房间里听着门外的一阵又一阵的呵斥之声,还满有兴致地在那儿圈点着。在这样严重的言辞侮辱下,我丝毫都不觉得气愤,也不觉得难过,心里亦没有点滴的情感可言,唯有一个思想是具体而成形了的,那就是感到自己真的是个害人精了,这不,又无缘无故地伤害到一个素未平生的女人。好在,我这个祸害就快要消逝了———永远地消逝了!
  
  “对不起了!”我在心底对那个方太太说道。“真是对不起啊!不过,你忍受不了几天了的。”
  
  不知道是她们听到了我的承诺呢,还是骂得累了,门外的叫骂声终于停止了。
  
  “你自己要是还有那么一点羞耻心,就少招惹别人的老公!”最后,方志林的岳母恨恨地撂下一句话。“否则,有你好受的!”
  
  在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之后,窗外,一切又归于平静了。
  
  我慢慢地离开了窗边,走到了床上躺了下来,并且把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沉默与寂寞织就的网把我紧紧地包围着,那往事一幕又一幕在我的心头闪现,我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穿着那件白色的衬衣,站在那一架盛开的荼蘼花下嫣然地笑着;仿佛看见阿风潇洒地弹着吉他,唱着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仿佛阿根嫂正在笑着指导我踩着缝纫机;仿佛看见苏强在拥抱着我的肩,嘴里说着:“晓荼,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唉!那一切都已走远了、消失了。那一个个我模模糊糊的,很不真实的样子,似乎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很有些恍若隔世的情形。但别的人却都是那么的清晰和真切,仿佛还在我的身边似的。
  
  “我的人生是怎么了呢?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啊!”我木然地想着。
  
  “人会有来世吗?”我突发奇想。“我的来生又是什么样子呢?还会遇到现在这些人么?”
  
  突然之间的,我感到了一种眷恋,我必须去对谁作一次最后的告别罢。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是我该再去看一眼的呢?阿根嫂、父亲、二哥`````````他们是隔得那么遥远了,我是再也无缘见到的,那么,阿风!阿风呢?我的心不禁剧跳了一下,竟然感到一丝儿热热的了。
  
  想到这里,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在衣柜里找了半天才找出一件黑色长裙换好,连门也忘记关严就匆匆向城区而去。
  
  到“野狼”时刚刚是傍晚时分,这是一切娱乐场所开始营业的时间,“野狼”也不例外。
  
  虽然这里的顾客并不是很多,但我还是很容易隐藏好自己。我在靠着门口的阴影中坐着,且是那样一身黑衣,一张脸又几乎被那大大的墨镜遮去了一大半,这付模样虽有人注意却很难被人看得清楚的。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效果,我这次来并没有一点要与阿风怎么样的意思,就仅仅是想来看一看他———最后的一眼。如此而已。
  
  我静静地坐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一杯酒还没有喝完阿风就出现了。但与他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人们通常称之为“新新人类”的小姑娘。他们一面谈笑着,一面在吧台边坐了下来,他们要了两杯酒或饮料什么的,但两个人都没有喝,而是继续很有兴致地谈论着。阿风显得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兴趣盎然,别说他会看见我了,就是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他也是一付视而不见的样子。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是很成功的隐蔽了自己,如愿以偿地悄悄观察着阿风了。
  
  阿风,他比过去老了几分,那鬓角处都有了一点儿灰白的痕迹,但这在某种程度上更增进了他的魅力,愈发显出一个成熟男人的独特风度来。这样的他竟然比我当年遇见的那个阿风更加有吸引力,更加迷人了。看来,阿风永远都会是一个能够俘获女人心的男人的。
  
  就像是在回应着我心中的想法一般,那个女孩子发出了一阵开心的大笑来,声音又高又脆的很是引人注目。很明显地,这是因为阿风说了些什么奇句妙语,令她颇为欣赏的缘故。笑罢,她旁若无人地伸手搂住了阿风的头,在他的脸颊上响亮地一吻,而他,也非常自然地接受着她的这种亲热举动,并且面有得意之色。这样的情形,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他和这女孩是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的。而我对这样一副画面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以我那些惯有的经验来看,那答案已经是很肯定的了。
  
  “阿风和她必定是在一起消遣了许多日子了吧?甚至,这个女孩子就是他的现任女朋友。”我看着他们,这样猜想着。“没错,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爱她吗?”我好奇地想着这个问题,嘴边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来。“他又是在逢场作戏吧!”
  
  我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一阵子,奇怪得很,我心里并不感到嫉妒。是的,我并没有一点嫉妒的感觉,只有一种麻木混合着些许如释重负。阿风,那个曾经是我今生今世最爱的、亦是最恨的男人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他的确是我生命中的一场暴风雨,是我人生里的一条不归路,但,我现在是再也不怪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怪他了。阿风还能爱来爱去的,这不是很好吗?这样就意味着他的人生还是那么有滋有味。而我呢,马上就要获得解脱了———彻底的解脱了!
  
  临走的时候,我不觉地回过了头来,向阿风投去了深深地、最后地一瞥。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注视,仍然与那女孩子在谈叙着,我不禁叹息了。
  
  “阿风!阿风!请珍重。”我低低地说了一句。
  
  然后,我再也没有回头,决然地走了。
  
  深夜,我合上那本《曼侬-列斯戈》,把它放到书架的最里面。在这本书的扉页上,有我写下的一段感触:“曼侬是死了,但她是死在爱人的怀抱里,她已经拥有了他的热泪、他的一颗心。那沙漠的荒凉又算得了什么呢?我,虽然还没有死去,但是,注定了是即将死去。没有谁的爱,没有谁的泪,也没有谁的惋惜,我只有把自己的心埋葬在荼蘼花下———那个比沙漠更凄凉的地方。这就是我今生最后的归宿!”这是我真实心境的写照,也是我“秘籍”的索引。我是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发现它,又有些害怕它被谁参透,而由此得知了我这一生可悲的故事。不知谁会是那个有缘之人呢?
  
  我拿出那个从多年以前就跟随着自己的行李箱,先将装有阿风牛仔衣物的袋子放了进去,准备到了那最后的一日再放那些日记进去;接着,我又找出一个大磁盆来,点起了火,开始把那些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相片、纸张```````一一往火焰里投去,静静地,我看着它们被那火舌吞噬着,直至化为一堆灰烬。
  
  在这仁慈的黑夜里,我就这样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死亡的准备,心底毫无即将走上那死亡道路所该有的寂寞和悲凉,反而充满着平静与安乐之情。那个神秘而又遥远的地方是什么模样呢?我并不了解,但我却相信那里会是一个空灵的世界———既没有痛苦,也没有爱。
  
  这,就是我所希翼的与需要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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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5 AM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三章 二零零年(6)


  
  住的地方是有了,剩下的问题就是这些天的花费了。本来,宋莲留下的那笔钱并非是小数,足足有一万元之多,要供我这些日子的花费是差不多的了。但是,我既然已经是将死之人了,白白用光了它们岂不是非常的可惜了吗?想了一下,我就将这笔钱全部汇给了湖南的阿根嫂,并且故意不留下汇款人的地址,如此一来,她就算是知道是我寄的钱也是没有办法退回来的了。这么做既能最后报答阿根嫂一二,也使得这笔钱有了意义。
  
  关于我自己,我做了一个近乎是很荒唐的决定,我去了“忘情谷”。
  
  “忘情谷”是一家比“野百合”大许多的娱乐城,集现代社会能够有的娱乐方式于一体,自然是不能少了众多的漂亮小姐的,我并不费力就找到了“工作”,开始成了“忘情谷”里的一名小姐。
  
  我之所以要这样做,除了生计的需要,因为所需要的并不是单纯的食物,还有那种高额的消费。我是不可能戒得了那种东西了,而且在这个时候还去戒什么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反正我是最终会把什么都戒掉的。再则,这几十天里我总得找个去处罢。另外是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作用,我实在是想最后作践一下自己。我的真正的母亲是谁呢?我的家人早已经把我看作了一个死去的人了,那个我爱着的男人又是`````````在这世界上并没有一个人需要我,更加没有谁肯来真正关心我这个人,我是死去,还是活着,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的!而且,我就是那样一个天生低贱的女人啊!正经的工作总是不属于我的,这似乎真的就是我这一生的定位了。那么,就得了吧,我怎么着也就无所谓了。就这样最后纵容、疯狂一下吧!
  
  于是,我挑中了“忘情谷”。“忘情谷”,一个多么好的名字啊!我要把自己投入其中,忘掉一切该忘的感情,忘掉一切该忘的人,然后,我就彻底地离开!
  
  在“忘情谷”的“工作”和“野百合”的在实质上并没有不同,对于我来说做那些事情真的是轻车熟路的。可我发现自己并不能如预先设想的那样纵情一番,我怀着那一腔等待死亡的热切之情就有了一种超然的心态,看着那些在这欢场里形形色色的女人和男人们,我心中充满了厌恶与怜悯相混杂的感觉,说什么自己也是无法办到和他们一起“欢乐”了。结果,我只能够做到勉勉强强地陪酒、调笑而已,与客人在一起,我冷若冰霜;与同事呢,无话可说。没有多久,我这个叫作罗红的女人,就成了“忘情谷”里众所周知的收入最差、最不受欢迎的小姐。
  
  对于众人的议论、褒贬,我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我几乎断绝了和所有人的来往,除了每天去“忘情谷”挣够自己所需,再去那几个经宋莲介绍认识的毒品贩子那里买“货”以外,就是呆在家里,做做清洁、看看书或者照料一下荼蘼花。我尤其热衷于照料那株荼蘼,无论我深夜回来得有多么晚,都不会不在花架下站上一会儿,对它说上一些话,仿佛它不是一株植物而是我的某个朋友、亲人。而这荼蘼呢,许是因为我悉心的照料,又许是因为这南方温暖的天气之故花儿竟然在三、四月里就陆陆续续地开放了。看着这娇艳的花朵,我并没有太多的欣悦之情,而是满心的悱恻和怜悯。原本就已经是“开到荼蘼花事了”了,如今这荼蘼花儿开得更加的早,不是意味着那春天走得更快、更早了吗?终至是了无觅处的地步。而我,是不是也该随它归去了呢?
  
  我又常常把那些飘落在地上的荼蘼花一一拾起来,小心翼翼地压在书中,做成一朵朵干花标本。以其让它们在尘土中凋零腐烂,倒不如这样让它们留下另外一种美丽来。
  
  我知道,这样的举动很有些病态的;我也知道,房东夫妇在好奇地偷窥着我的行为。我是不在意这一切的,依然我行我素着。同时,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那一天的到来。
  
  我有时也不免要觉得自己很有些好笑,其实要死去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又没有什么人来阻拦我的行动,我又为什么非要等到五月九号呢?我想,这纯是因为我想把握一次自己命运的心理使然罢。近来,我常常把自己过去的生活一一追忆起来,这一生里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无可奈何了,小的时候什么都是听父母的安排;遇见阿风以后,又是处处都是以他为重心;后来的种种遭际也没有哪一样是出自我自己的意愿而为之的,总是有一种境况在后面逼迫着我、推动着我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今日这般地步来。当然,我自己的决定也是起着作用的,也不能事事都归罪于“命运”这个抽象的东西吧,但我终究还是觉得一个人自有一个人的命运存在,自有一种难以抗拒的神秘力量在左右着我们,面对它,我似乎从来就没有胜利过,在那最后的时刻里,我想自己应该是有权利主宰一次了罢。
  
  所以,因为了这样一种奇怪的心理状态,死亡就成了一件我自娱的游戏,在以我自己的规则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了。我并没有丝毫对死的恐惧,而是有着某些得意之情了。
  
  日子在我的等待中一天一天地滑过。
  
  就在距离死亡期限还有二十五天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故人及因此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忘情谷”的后台老板之一据说是市政府里某个高官的儿子,来头自然是不小的了。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都是很吃得开的,生意岂有不好的道理?我们这些做小姐的客源是多多的,也不乏山水有相逢,遇到过去的熟人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与王富顺、于总及几个过去在“野百合”认识的男人不期而遇过,大家倒没有什么尴尬可言的,反正在这种场合里,像我们这样的女人,迎来送往原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会遇见他———方志林。
  
  当我送走了几个客人正准备离去的时候,那个妈咪却叫住了我:
  
  “罗红,你来一下!”
  
  原来是六号包间里新来了几个客人,是什么杂志社的文化人。这就是说,这是几个不大肯“额外”消费的主儿,那些很有职业经验的小姐们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和心情在这些人身上的,个个避之夭夭了。可客人既然点了“小姐作陪”这一项,就得服务不是,妈咪倒是挺会因材用人的,立刻就想到了我来。
  
  还没有进六号间的门,就迎面碰上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白晓荼!”他大叫。
  
  我被吓了一跳的同时也立刻就认出这个男人是谁来了,他正是那个和我曾经有过一段来往的编辑方志林。第一次的,我心里有了一点难堪的感觉。我佯装着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试图从旁边走过去,但没有成功。
  
  “白晓荼。”他一把拉住了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谁是白晓荼?”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先生您认错人了。”
  
  方志林凝视了我好半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慢慢地问:“那———你怎么称呼?”
  
  “罗红。”
  
  “罗红,罗红`````````”他喃喃道,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方总!方总!”包间里有人在喊着。“你不要想着逃跑啦!”
  
  他没有理会,却自嘲地对我说:“我这个‘总’可不是什么大款,只是个总编罢了。”
  
  里面又在一叠声地喊着,他不得不回应了。“来了,来了!”
  
  他一时像是忘了自己先前是为了什么出来的,又心神不属地回头向包间里走去。迟疑了几秒钟,我把头一抬,做出一个微笑来,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自此以后,方志林成了“忘情谷”的常客。他隔三岔五地就会出现在这里,有时是和三四个同事或客户,更多的时候则是他一个人来坐坐,而且无一例外的会来找我作陪。
  
  很快地,关于他和我暧昧的绯闻就成为了流传得最广的故事了,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方志林已经是在离婚进行中,家里正是“战火纷飞”了云云。我的人缘向来就不是很好,被人说三道四早已是寻常之事了,但我却很是为方志林感到委屈了。他真的是很屈的,我们之间确确实实并没有什么暧昧可言,他每次来是找我作陪的,可我们总是各自喝着各自的酒,连话都难得说上几句的,他也再没有叫我“白晓荼”,而是和别人一样叫我“罗红”,就更别提什么“甜言蜜语”、“打情骂俏”、“交杯酒”之类的情形,那是从来就未曾出现过的。方志林比以前变了很多,稳重得近乎于是沉默寡言了,俏皮的话是没有再说一句的,神色间很有几分功利的意味。唯一还留有旧日痕迹的,就是他看着我的眼神有那么一些特别而已,那里面总是含着一种了解与深刻的怜悯。
  
  但是,我并不为之所动。我只当是没有看见一般,若无其事地做着一个“小姐”该做的事情;我也不劝说他不要再来了,我是知道自己的最后期限已经是近在眉睫了,对他将来的生活是构不成任何危险了的,又何必多说什么呢?到时候,一切自然就会烟消云散的,多说反而是无益了。
  
  有时候,我心里不免也有一点好奇,想知道方志林对我究竟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态?我想,他和那些已婚几年、事业又稍有所成的男人一样,是想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一些激情什么的罢。而我曾经是他一个未圆的梦,又出现在“忘情谷”这样的地方,多少令他有了几分兴趣了。爱情什么的,我已经是不可能再去相信了,但在这人生最后的时刻里上天还安排这样一个男人出现,是一种巧合?还是一种安慰?我说不清楚,我也不想弄清楚,是什么已是无所谓的了。
  
  在我们最后那一次见面时,我比平时多了一些话。
  
  “你已经结婚了罢?”我问。
  
  他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我想起他那“共同点”的婚姻观,不禁微笑了一下。“你太太一定和你有很多共同点吧。”
  
  他一怔,随即了然。“是有,有利益的共同点。”
  
  “爱情呢?”
  
  “爱情?”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提到这个话题,苦笑了一下,才说:“这世上还有吗?”
  
  我不知道这些年他遭遇过什么,怎么会是如此灰暗的一付口气。可我并不想问他什么,一个人在这滚滚红尘里挣扎着,哪里有不受一些伤?哪里有不改变的?
  
  “你认为有爱情吗?”他问我道。
  
  阿风的影子在脑中一闪,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有吧。但它可能是一把双刃剑,有甜美的一面,而它的伤害性更大一些罢。”
  
  他没有回答,默默地看了我许久。
  
  “也许,男人和女人是可以建立另外一种关系吧?!”方志林有些试探,有些坦率地问。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并不反感,只是笑了笑。
  
  “我能送你回家吗?”他又问,语气里有些期许。
  
  我又笑笑,却肯定地摇了摇头。方志林也就没有进一步的表示,静静地看着我离去了。
  
  方志林没有到过我的家,但他的妻子却神通广大地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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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5 AM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二章 二零零年(5)


  
  站在窗边,我举目向天,只看见黑沉沉的一片,是停电了么?怎么竟连一点点灯光都没有了。我的心里,也是这么的漆黑一片了!在这种黑暗和痛楚中,我照例又求助于那些白色的粉末去了。否则,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捱得过这漫漫的凄苦之夜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了。
  
  “宋莲!”我强忍着头昏,冲向了宋莲的房间。“宋莲!”
  
  没有人回答我,房间里一切如旧,但是已经没有了宋莲的人影。我急忙打开她的衣柜,和我预料的一样,她所有的衣服都不见了。宋莲,她走了!
  
  梳妆台上,放着一张字条和一叠钱。
  
  字条是给我的,是宋莲的笔迹,上面只写着寥寥的几行:
  
  “晓荼:
  
  我不得不离开了,至于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浪迹天涯,也许,是回到那个我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回去的小山村`````````总之,我是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去悄悄地死去了的。
  
  对你,我只能说一句:‘对不起!’。真的,我实在是对不起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弥补,只有请你一切保重了。
  
  宋莲”
  
  我木然地放下字条,又木然地拿起那一叠钞票来。看了看,厚厚的,起码有一万多元。
  
  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张从我的手里滑落了下来,洒满了一地。随后的好几分钟里,我就像是个木雕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只用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这些钞票,心里既没有感,也没有想。
  
  这一刻,一切的维系都断绝了,我的世界是真的该沉沦下去了!
  
  曾经有一位作家断言说:“人的生命总是沿着一个完整的圈在运行,任何人都无法脱离自己运行的轨道。”这话到底是不是绝对的真理呢?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但它的确像是在预言着我的生活,特地为我而说似的。因为,我在绕了一个大***以后又回到了原来那个点上:声色场所。甚至,我还会做得更彻底一些:那什么都不是的———死。
  
  照理说,我不应该对人生这样绝望才是,应该从头再来过或者忍耐下去等等,诸如此类的名言锦句我从小就读过了许许多多的,可大凡理论上的东西说得再是天花乱坠也是敌不过现实的无可奈何,当失望在一个人的心里反反复复地沉淀多次以后,就会令原本柔软的心逐渐硬化了,直至毫无生的气息。而对于已经是死去的心灵而言,再有说服力的话语也击不起一丝生的涟漪了。 www.800xiaoshuo.com
  
  我正是处于这样的景况之中,在宋莲离开后不久,我也离开了这个我们租住的地方。我受不了这里荒凉而又寂寞的味道,我总是会想到宋莲,想到她可能遭受到的悲惨,这样的感受令我必须抛弃这个地方了。
  
  当我再一次拖着行李在街头漫步时,我的脚步机械地挪动着,一颗心麻木地跳动着,在这麻木之中,我只觉得自己真的就像是被驱逐了一般,而且是没有驱逐地的驱逐。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我不仅是没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也没有一张友好的面容、一个温暖的微笑肯对我展现的。上一次还有一个宋莲,这一次,是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的!
  
  “都抛下我了!”我喃喃地说道:“都抛下我了呢!”
  
  “那么———”我四顾之后又对自己说道:“我是不是也该把一切都抛下了呢?是啊!是到了这种时候了。”
  
  于是,我在思想上做出了一个明确而不同寻常的决定来:既然人生已经驱逐了我,我也就驱逐了自己罢了。这样不是很痛快,很干脆吗?反正,我是早就厌倦了这一切的一切啊!有了这样一个决定,我就开始顺理成章地接着设想自己该如何死法了。是像安娜-卡特琳娜那样卧轨呢?还是像杨贵妃那般自缢身亡?又或是割腕````````````我认真而又冷静地把听说过的死亡方法一一地想了一遍,从容不迫得像是在筹划一件非常有趣得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最后,我将自己结束自己的方法定为服安眠药。这样可以保持我本来的面目,而不会有什么太难看的损伤。说起来也真是可笑了,一个对生毫无眷恋的人居然还要去在乎自己死后的形象如何。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啊?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呀,起码我不会让自己的尸体玷污到搬运我的人的手吧。我不禁对自己赞赏地微笑了。
  
  至于,我要在什么时候实施这个计划,我选定了两个月以后的生日。确切地说是在一个多月后的五月九号,那正好就是我二十八岁的生日了。我是在那一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再选择这一天离开这个世界,也称得上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吧!再说,也就那么近四十来天的时间了,我再等上一等亦算是让自己最后体味一下这个人世间罢。
  
  我一一想明白了那些死亡的细节之后,便毅然决然地要照此办法做下去了。想着终于能够摆脱这人世间的一切苦难和束缚,我就感到一阵轻松和畅快,对死亡本身就并不觉得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了。
  
  或许,我早就应该如此一了百了的。
  
  一死是万事都可以了结的,但我既然还要活上那么几十天去,就得有活下去的法子。
  
  首先,我得找个地方住下来。这可不能仅仅只是个栖身之所,而且还是我最后的归宿之处。哪里才是最为适合的地方呢?其实,在我的心底最为理想的地方就是南京,就是那个我长大的小院了,可是莫说我是再也回不去南京那个家了,就是那个小院也早就湮没得无影无踪的了。我这些年来都是像是一个游魂似的东游西荡的,无法把握得了什么,对于这自己最后的归属之地,我实在是希望自己做得了主,寻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静静地、不受任何干扰地死去。
  
  突然间,我想起一个地方来。那是在郊区的农家,一个私人修建的小院子。那天傍晚,我和宋莲去找一个藏在郊区的毒品贩子买“货”时从那里路过,那户人家没有关院门,我在一转眼间竟然看到了一架荼蘼,虽然不及我以前窗外的那一棵枝叶繁茂,但乍见之下我真是倍感亲切,恍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不禁就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直到宋莲推了我几次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那是目前为止我所能够想到的最佳所在了。好罢,我最终的家就选在那里了。我这样打定主意之后,就凭着依稀的记忆找向那个农家小院去了。
  
  当我拖着疲惫的脚步来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薄暮时分了。在昏暗中,这幢只修了两层半的楼房显得很有些古怪,像是一个十五世纪的幽灵古堡似的。看着,看着,我竟然与它有了一种奇怪的共鸣,它不正象征着我的人生么?半途而费又丑陋不堪。
  
  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小姐,你是———”
  
  “我想租一间房子。”我问:“这里有吗?”
  
  那女人显然并没有想到这样偏僻的地方也会有人来租住,愣了愣,一时忘了答话。
  
  “请问,你是房主吗?”我又问。
  
  “哦!”她这才是一付回过神来的表情。“对,对,我就是这房子的主人了。”
  
  我说明白了想租住的意思之后,她热情得不得了,忙又叫出了丈夫来替我把行李拿进了院子里面去,生怕我跑掉了似的。
  
  “你是想住楼上呢,还是想住楼下?”那个自称是刘嫂的女人带点讨好地问着。
  
  “你们哪里有空,我就住哪里好了。”
  
  “我们?我们住哪里都行的啦,重要的是你喜欢住哪里。”
  
  我看了看院子里的荼蘼,就说:“如果方便的话,我就住楼下吧。”
  
  刘嫂立刻满口应承着。“随你,随你!”
  
  接着,她那个显得很是老实的丈夫就在她的指挥下去收拾一楼的一个房间去了。她则陪着我坐在院子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但不论她如何拐弯抹角地打听我的情况,我都给她来个十问九不答,最多是问一问关于房租的问题。
  
  她丈夫手脚的麻利和她的多话成正比,在她快有要问无可问的当口他也做完了活儿。
  
  “那房租的事情,你看———”她期待地,同时打量着我。
  
  “你说怎么就怎么吧!”我想到将来会带给他们的那种特殊的麻烦,就觉得该由着她要价的好,也算是一种补偿罢了。
  
  “我说呢,我没有看错人啦!”刘嫂大喜过望地对丈夫说道。“罗小姐一看就是大方的人啊!”
  
  我笑了笑,就自顾自地进了那间小屋。这个房间并不是很大,家具也很陈旧了,又大约是因为一直没有人住的缘故就有了一股霉味儿。但是,这些对一个注定快要死去的人并没有意义啊。何况,一推开窗就刚好看见那架荼蘼,仅此一点就足以弥补一切了。
  
  于是,我就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安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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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5 AM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一章 二零零年(4)


  
  这和过去的居住条件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可我们的心都已经被海洛因麻痹了,这样的对比也未曾刺痛我们的神经,只要有那些白色的粉末,哪里都是我们这种人的天堂了。
  
  实际上,我们也没有工夫去注意生活里其他的事情或变化,在毒品的作用下,我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迷离里度过的,这不仅是在快速地摧毁着我们身体的知觉,同时也在摧毁着我们思想的知觉。对于一切的麻木不仁是我们这种日子最贴切的写照。
  
  精神上的如此冷漠,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令人可惧的事情。我不知道宋莲是怎么来看待这种状态,我自己在清醒时是常常有所感的,而且总是同一个感受。尤其是当我从镜子里看见那张非常惨白的脸和那双空洞的眼睛时,我就会禁不住发起抖来了。这不是因为悲伤或痛惜的感情使然,而是因为一种深切的厌恶!我,白晓荼现在就是这样一付鬼样子!根本就是行尸走肉啊!真不知道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但我并没有付之于任何行动,这与宋莲有着很大的关系。说来不免有些奇怪,像我们这种整日处于半昏迷状态里的人,内心却仍然有着对友情的需求,也是需要朋友的陪伴的。象我和宋莲,我们并没有太多的言语上的交流,但心里都有一份对对方深刻的同情和怜悯,这不用表现些什么,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能够给予彼此一些安慰及温暖似的。这很有些像是两个最孤独、最无助的人在某种绝境中突然相遇,就会很自然地靠拢在一起相互扶持着走下去的那种情形,这和感情的深浅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而是另外一种特殊的、绝望的友谊。正因为如此,宋莲会收留住我,甘愿负担我的一切需要;而我,也觉得世界上还有着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这个世界毕竟还有那么一点值得眷恋的罢。
  
  我们这样微妙的友情是很难说得明白的,也很难被人们所理解。但它确实已经成为了我们生活中的一个必须的支撑,我们这两个绝望的女人犹如两条被命运抛上岸的鱼,靠着彼此的喘气生存着度过那寂寞的每一天。
  
  就在三月份快要结束的时候,宋莲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的不对劲。
  
  她的脸色常常现出一种非常难看的铁灰,无论多么浓艳的化装都掩盖不了;同时还伴随着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呕吐和头痛,发作起来的情形很是可怕,好象是要把她的整个人都疼缩成一团似的。
  
  “你是不是该去做个检查?”在她又一次的疼痛过后,我担忧地说。
  
  “没事儿的。”宋莲整个人都靠在沙发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像我们这种嗑药的人本来就有很多毛病的啦。”
  
  我默然了。的确,那些“药”对我们的健康损害程度是相当可怕的,只要是瘾君子,或多或少的器官都是受到了腐蚀的,无一例外的在衰弱了,并逐渐在丧失着该有的功能。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不仅面色难看,而且越来越容易疲惫了,甚至有很多时候就连呼吸都感到有些急促,似乎到了很缺氧的地步。但是,宋莲的情况看上去却又不单是这样一回事儿,她像是真的得了某种疾病,并且不会如她预想的那么轻松。
  
  我又劝了她好几次,她含含糊糊地答应着,到底去了医院没有我也不清楚,只看着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我的担心是越来越重起来。
  
  这天,我从外面采购我们的日用品回来,一打开门,我没有见着宋莲的人影,还以为她不在家里。可我刚一转头正看见宋莲坐在阳台的围拦边沿上,双脚悬空着在抽着烟。
  
  我的心吓得“砰砰”直跳,“宋莲,宋莲,你坐在那里干什么?”我轻声地问,不敢惊动了她,生怕她是因为药物的作用会做出意外的举动来。
  
  “哦,你回来了。”她回过头来冲我笑了笑,语气并没有什么,但那神情却说不出来的诡异。
  
  我更害怕了,走近了一点。“你下来好吗?”
  
  她还在笑,那笑容就像是僵在了她的脸上。“下来又怎样?不下来又怎样?”
  
  我不明白她这到底是怎么了,也不敢随便说话,只有紧紧地盯着她不放。
  
  “哈!”她总算拍了拍手,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反正又有什么不同呢?”
  
  “出了什么事情?”
  
  “以前,我外婆总是爱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听了只是觉得那是无知妇女的低浅见识,她一说这话我就会想捂耳朵。谁知道到了今天,我才不能不承认这才是至理名言!”她答非所问,喃喃自语着:“至理名言呵!”
  
  “宋莲!”我被她语气里的某种味道吓住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她仿佛这才发现我的存在似的,把视线移向了我。“我说什么?我只不过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人是可以不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说着,她递给我一张纸。
  
  我接过来一看,这是一张医院的化验单,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有几行潦草又被弄得有些模糊的字迹,明显是某个医生的意见。我看不怎么明白,就略过了它们直接看向结果那一栏,那几个字倒是简单而清楚的:“HIV呈阳性”。
  
  HIV?我觉得很有几分熟悉,似乎是某种病毒。但具体是什么,我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HIV,那是什么?”
  
  “那是———”宋莲笑得近乎于妩媚。“艾滋病的意思。”
  
  “艾滋病!”我大惊失色。“你?!”
  
  “是我,就是我。”宋莲笑着点头,眼睛里却含着一种凄厉。“你感到害怕了吗?”
  
  我全身直发着抖,冷汗自额头涔涔而下了。可这并不是因为她所指的那种恐惧,而是一种源自于对她本人的担心的害怕之情。
  
  她从我的手中拿回了那张化验单,不慌不忙地,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她开始一点一点地撕了起来,那认真的样子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一会儿,那张化验单就变成了一地的细碎纸屑,白花花的,那么的刺眼,那么凄美。
  
  “你———你———”我竭力搜寻着些适当的安慰话。“不必太担心了,这个,这个病,听说并不是马上就怎么样的,也有很几年都不会发作``````````”
  
  “晓荼,算了吧。”她平静地看着我,说:“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这是我该受的,这是报应啊!”
  
  “报应?!”
  
  “是的,这就是一种报应。”她慢慢地说。“有什么样的因就有什么样的果,我之所以到了这个地步怪得了谁呢?这全是我自己给自己修建了一个地狱。”
  
  说完,她不再看我,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一语不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才好,在这个时候、这样的事情面前,一切语言都显得是毫无作用了。
  
  我们就这样一直沉默地坐到了天色已黑。
  
  “你去休息吧,用不着陪我了。”宋莲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洒脱,微笑着对我说道。“我没有事了。像我这种人又怎么会有事呢?”
  
  “还是让我陪陪你吧,我```````````”
  
  她挥手打断了我的话。“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就走吧!”
  
  我只好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我还是不怎么放心她,刻意地没有关严门,竖着耳朵留心着宋莲的动静。但她并没有怎么样的举动,也没有开灯,一直就坐在客厅里瞪视着天花板。直到半夜,她这才叹了一口气,慢腾腾地进了她的卧室,并关紧了房门,我只听见她在里面悉悉索索地,似乎在翻找着什么。如此这般的折腾了一会儿,她就开始在房间里踱起步来了,来来回回地,大约有半个多小时的模样,她停止了任何动作,好象是上床去躺着了,我再也没有听见她房里传出别的声响了。
  
  寂静反而令我感到强烈的不安,我悄悄走到宋莲的房间门口,房中有灯光射出来,显然她还没有睡,却也没有做什么的迹象。我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倾听着,良久,我听见她低低的叹息声,这让我放心了一些。看来,宋莲是不可能有什么过激的行为的,先让她静一静,我只有明天再找合适的机会劝劝她了。
  
  回到房间以后,我心里惦记着宋莲,根本无法睡得着。那种病的可怕是全世界都公认了的,任是谁也没有办法了,宋莲该怎么办啊?难道她就只能等死了吗?她的为人是有些纵情不羁、我行我素的,但她终究是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呀,怎么上天要给她这样残忍的惩罚呢?我真真切切地为她感到悲哀和不平。同时,我再一次深切地对这人生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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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4 AM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章 二零零年(3)


  
  没有等到一周的时间我就从那套自己住了一年多的房子里搬了出来,我也没有拿走太多的东西,除了自己的私人物件以外,就是多拿了一些书籍,这是苏强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了。至于,那些价值不菲的首饰什么的,我统统装在一个首饰盒子里,并标明了杨丽的名字。我从心里觉得它们是不属于自己,我是没有资格拥有这些东西的,这一年来,我能有苏强的关心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而且,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快走到头的人了,要那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我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那家律师事务所,把房子的所有钥匙交到那个刘海涛手里的时候,他把我看了又看。
  
  “你有什么打算吗?”他问了一句题外话。
  
  我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最后,他说了这样一句:“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我该如何去好自为之呢?到此刻为止,我都是没有任何打算或计划的。自从被苏强包养了以来,我是过了一年多的舒服日子,在吃穿用度上都未曾委屈过的,可是我并没有一个做人情妇的深谋远虑和金钱上的私心,所以我是不可能有多少积蓄的。再加之我在海洛因上的花费,我的钱夹里所剩的更是寥寥无几了。以我目前的境况来说,命运又把我扔回了原来的状态。不,也不完全是那样的,我现在没有债务缠身,但,却有了另外一样更为可怕的梦魇———毒品!
  
  其实,从最开始吸食那些东西时我就已经感觉着很有些不妥当了,但是以当时我心情的沉痛是非此开解不可似的,我顾不得太多其他的了,只求一种解脱。海洛因的确是带给了我预想的效果,但我自此也和它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再也没有办法分得开了。在我不得不正视苏强已经死亡及杨丽来收房子的那几天里,也曾把自己在经济上所要面对的困境仔细考虑过的,也曾尝试着要戒掉毒品,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在意志上,我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在一番生不如死地挣扎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是难以自拔,是没有力量离得开这个白色的妖魔了,它们已经深深地、牢牢地控制了我的身体和灵魂———没有一丝的放松!
  
  所以,以我目前的情况而论一般的生活费用固然是个问题,但还不能算是严重的程度。真正要命的是,那种毒品的迫切需求才是让我将要陷入一种空前的绝境!我该怎么办呢?钱从哪里来呢?我又该住到哪里去呢?````````````问题多得数不胜数。此刻的我真像是一只落入罗网的猎物,已经到了精疲力竭、走投无路的地步了。除了认识到自己的彻底失败以外,我心中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念头了。按常理而言,处于我这样的境地应该是非常焦急难过的才对,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为自己太多的局促不安,而是有一种沉痛得近乎是麻木的心情,这使我几乎就感受不到现实的可怕了。
  
  我提着那个许多年以前从南京带出来的行李箱,此外就别无长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旁若无人地走着,并没有任何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只是这么向前地走着。
  
  “我要去哪里呢?”我心里问着自己。“去找个工作吗?”
  
  “走到哪里就算哪里吧!”我自答道。“工作?是没有我的工作的。”
  
  “那又该怎么办啊?”我又问。
  
  “有什么好惧怕的?”我又回答。“大不了就是一死罢。”
  
  就这样我走了好几段马路,这里看看,那里弯弯,没有人注意到我,我也没有留意到别人,很快就到了傍晚时分。
  
  那一盏盏亮起来的街灯和那些从路边酒吧里飘出来的音乐声,令我想起了一些什么来。我停下了已经有些疲倦的脚步,有一个念头钻了出来:“去找阿风!去找阿风!”
  
  但是,很快地这个念头就在夜风的吹拂下消逝了。我在想些什么啊?是的,我现在又是自由的了,我似乎可以不再顾及苏强了,想投入谁的怀抱就能投入谁的怀抱,一切又和过去似乎是一样的了。可是,实际上一切早已经在岁月的流逝中有所不同了,我是还爱着阿风,但这样的爱一直都在被他所给予我的痛苦逐渐吞噬着,不能不越变越少了,直到只剩下痛苦这一种情感为止。而且,我的心里依然装着苏强这个人,或许我并不爱他,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也无所谓高潮或低潮,但他从来给我的都是安稳和温馨,这就足以让我将他铭记一生、感激一世了。在这样的心态之下,我再去找阿风,再与他在一起发生些什么,那我算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
  
  不,不可以!我对自己摇头。继续进行着毫无目的的漫游。
  
  走着,走着,突然“嘎”地一声,一辆出租车急刹在我的跟前。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宋莲一把拉住了。
  
  “你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一通好找!”
  
  “找我做什么?”我诧异了。
  
  宋莲看了我一会,这才说:“那个刘海涛给我打过电话了。”
  
  “你认识他?”
  
  她点了点头,没有细说她和刘海涛的关系。
  
  “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我摇头,然后就是苦笑了。
  
  “你没地方可去吧?”她直接问道。“你也没有什么钱,是不是?”
  
  “无所谓啦!”我学着她的习惯动作,耸了耸肩。
  
  “去我那里住吧!”
  
  “这`````````”
  
  “这什么啊!”她一下子就抢过我的行李箱,扔到了出租车上。“你还能去哪?”
  
  坐上了车,我这才有些奇怪了,怎么宋莲这有车一族还要打的呢?“你的宝马呢?”
  
  “处理了。”她简单地说,脸色有些别扭。
  
  我正要细问,可一看她这古怪的脸色,猛然有所领悟了。她这是把车卖掉了,不用多想,是她的经济上出了大问题,而这百分之八十是与她的“嗜好”有关的。
  
  “你是知道的,那个东西———”宋莲的眼睛看着窗外。“是很花钱的。”
  
  因为那个司机在前面很注意的样子,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
  
  到了宋莲的家,我立刻就觉察出这里有了几分不一样了。
  
  别墅楼还是显得和以前那么宽大而气派,陈设还是那么的时髦的。但是,整个屋子里都显得是那样的凌乱不堪,衣物、空酒瓶、香烟盒``````````扔得到处都是。大部分家具上都有着被烫坏过的痕迹,被单和床罩皱巴巴的,像是从来就没有洗过。一切,都强烈地散发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这才是多少天啊,竟然成了这个样子!我暗暗惊惧着。
  
  “你不必那么看着我,我还并没有穷到你以为的那种地步。”宋莲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照例耸耸肩。“倒是你,还剩多少钱呢?”
  
  “还有两千块的样子吧。”我算上了自己身上一切值些钱的东西,得出了这个数目来。
  
  “就这一点了?”她问,“你的那些首饰呢?”
  
  “还给杨丽了。”
  
  “你傻了啊?那是苏强给你的呀!”
  
  “那并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我轻轻地说。
  
  她叹着气。“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
  
  我不语,我是什么样的人,连自己都糊里糊涂的,我只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将死的人了。
  
  “你放心好啦!”她轻松地拍了拍手。“就在我这里住着好了。
  
  “不,我想我还是走的好。”我推辞着,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现在的环境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凭什么还要负担我的生活呢?
  
  “你住下来就是了。”她的声音有些粗起来。“罗嗦什么!”
  
  隔了一会,她不看我地说:“我———实在是不该让你也沾上那玩意儿。”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欠疚。
  
  在宋莲的坚持下,我就住了下来。况且,我也确实是无处可去的。
  
  宋莲此时已经和那个郑总分开了,他在给了她相应的补偿之后,就与所有在外面包养情妇的老男人一样,玩得累了,最终还是抛弃掉年轻女子而要回归家庭,去和他的太太“一起慢慢变老”去了。
  
  “看,我们女人的下场就是这样。”宋莲常常对我说:“亏得你还在为苏强守什么节,真是笑话!”
  
  “苏强不一样。”我总是摇头。
  
  “都是一样的,我的小傻瓜。”她撇撇嘴。“不然那房子为什么不写你的名字呢?”
  
  这个问题我也曾偶尔想到过,也曾疑心过苏强的真意,但我还是不愿意把苏强想得别有用心,心里总是宁愿认为他是一时疏忽的缘故。如今,被宋莲这么一问,我倒不能不认识到他这分明是对我的一种防范和淡漠之心了。
  
  “也是苏强他死掉了,否则,这以后还真不好说的。”宋莲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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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4 AM |只看该作者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多少令我有一些意外,但并不如何惊惧。我从来就没有把这套房子当作是自己的什么私有产业,我仅仅是将它看作是苏强给予我的一个避风港而已,现在他的人都不在了,它也就失去了它的真实意义,它还是不是我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莫说它本来就不是我的,就算在法律上是我的东西,但只要杨丽要来讨还,我也会二话不说就归还给她的。我原本就欠她很多。
  
  “那么,你们来就只有这事情吗?”我淡淡地问。
  
  在来之前,他们必定是预想过我会怎么怎么地哭闹一番的、力争一场的,想来也都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而来的。可现在却见我是这样一种平淡的反应,自然是免不了有些惊愕的了。
  
  那个刘海涛好奇地端详着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摇了摇头。“要我什么时候搬走?”
  
  “这个———”他沉吟着,用眼睛瞟着杨丽。
  
  杨丽比才来的时候少了些许侮慢的神气,但看着我的目光中仍有浓重的敌意。“当然是尽快了,这房子,我还有用处的。”
  
  我默默地点着头,并报以她一个歉意的微笑。
  
  我们的眼睛接触到一起了,杨丽的目光咄咄逼人,很有点要置我于死地的味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实在是个害人精!”她恨恨地说。
  
  我再一次点头,羞愧使我垂下了眼睛,不敢直视杨丽了。
  
  “是你!就是你!害死了苏强的。”她继续悲愤地说。“我`````````我`````````恨死了你!”
  
  “我也恨死了我自己。”我低低地、凄楚地说。
  
  杨丽愣了一下,泪水流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他``````他```````才四十一岁啊!”
  
  我的泪水也忍不住涌了出来,悲伤与自责的感情使得我浑身战抖起来。苏强啊!苏强!我在心里默默呼唤着,深切地悲痛着他的早逝。接着,我再也无力支撑下去了,倒在沙发上用手捂住了脸哀恸不已。
  
  我的这种真挚流露似乎感动了杨丽,她不再咒骂什么了,只是在一旁默默掉着眼泪,沉浸在她自己的伤悲里。此时此刻,我们两个完全不同、有几许敌意的女人就这么为同一个男人共同哭泣着。
  
  这样过了良久,那个刘海涛有些尴尬地开了口。“那么———这件事情就这样了吧。苏太太,我们是不是````````````”
  
  杨丽擦干了眼泪,恢复了冷冷的神情。
  
  “刘律师,我们这就走了罢。”她站了起来。
  
  我也跟着站了起来,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有沉默地看着杨丽。
  
  “你———”杨丽看着我。“一周以后再搬吧。”
  
  顿了一下,她似乎在心头和自己的某种思想做着斗争,脸色变幻了几次才说:“这里的东西你想拿什么就拿走,它们,全都是你的。”
  
  这应该是一种宽限的意思了,正如苏强所言的那样,杨丽终究是个相当善良的女人的。我是能够体会得到的。“你———”
  
  她并不是等我有所表示就转身向门外走去,没有再回一下头了。走到门外,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仿佛这个地方让她很不舒服似地。
  
  我跟着他们的脚步直送到了电梯门口,这才站住了。“对不起。”我的声音很低,但非常真诚。
  
  杨丽转过身来,默默地注视了我良久,然后她说:“罗红,我是很恨你,但是,我也知道你从来就没有要求过苏强离婚,在这一点上,我和我女儿又似乎该谢谢你了`````````”她叹了一口气,几乎有几分和蔼的味道了。“就算没有你罗红,也会有什么王红、李红,不见得会比你更好的。咱们做女人的就该是这样的命吗?”
  
  “我———”我惘然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电梯的门关上了,他们彻底地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没有动,兀自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里所见到的并不是灰色的电梯门,而是我自己的未来———灰色的,毫无光明可言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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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4 AM |只看该作者
第五十九章 二零零年(2)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这才清醒了过来。尽管头还是昏沉沉的,但我的意识却是份外的清楚。苏强死了!苏强竟然死了!这个念头一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是有一把尖刀在猛戳着我的心,我痛苦得自己也快要死去了!我不明白,苏强,那么一个强壮的男人怎么就死了呢?他还只是个中年人啊!我甚至怀疑是谁在和我开玩笑,苏强根本就没有死,他只是在生我的气躲了起来,他只是不想见我,他只是````````
  
  可这些终归只不过是我一厢情原的想法罢了,苏强是真的死了。几天后,那个于总亲自登门带来了更为确切的消息。
  
  “四天前,苏强在来你这个方向的一条公路是出的事儿。据说是他自己开车开得太快,一下子就和对面的一辆卡车撞到了一起,你想啊,他那辆车怎么可能撞得过大卡车呢?自然是伤得不轻了,送到医院没几天也就玩完了。”
  
  四天前!我努力地回忆着。恍然记起我像是给苏强打了一个电话,语气很急地要他过来,他当时是满口答应着的,可结果是他根本没有出现。这之后,无论我打了多少个电话给他都是一概没有回音了,我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东猜西想了好几天也不得其解,现在看来,就是在那一天苏强出了车祸。而且,苏强也正是在赶着来见我的途中出的事!
  
  这个消息比苏强的死讯更让我深受刺激,更加沉重可怕了。因为,这说明了苏强实在是因我而死的啊!难怪那天杨丽会在电话里对我大吼“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了。我都干了些什么啊?!原来,是我,都是我,我竟然害死了苏强!!
  
  于总还在说着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我也没有眼泪可流了,我只感到一种沉痛和一种强烈到几乎麻木的内疚,苏强的死,让我也死去了一大半了。我呆呆地瞪视着地板,眼前出现了一副怕人的场面来:苏强正心急火燎地开着车在公路上飞驰着,他一面握着方向盘,一面在看着表,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那辆大卡车,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辆雪弗莱就撞了上去````````
  
  “你今后怎么办呢?”于总不知何时握住了我的手,并拿到他的嘴边去亲吻着了。
  
  他的这种接触惊醒了我,我中止了那令人痛断肝肠的想象,急忙把手抽开了。
  
  “你有什么打算吗?”他又问,同时很有点殷勤意味地看着我。
  
  这样的目光对我来说并不是陌生的,这里面意味着什么意思我再明白不过的了。但我没有想到的是,苏强而今是尸骨还未寒,他这个所谓朋友就开始转这种念头了。真是无耻又龌龊!
  
  “我也不知道。”我许久才回过一口气来,勉强地回答。
  
  “需要我来照顾你吗?”他问。话里的意向再明白不过了。
  
  我装作不懂得的样子,和他离得远了一些。“哦,谢谢你了。我自己会安排我的生活的。”
  
  “苏强什么都来不及给你留下来罢?”他问。
  
  我摇摇头,他说中了!苏强的确没有来得及给我作任何安排的,他并没有料想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横祸啊!我现在也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唯一揪心的,只有痛失苏强这一件事情了。
  
  “有我的照顾,你尽管放心好啦!”他说得更加露骨了。“我比苏强对你更好的。”
  
  我沉下脸来,口气上还是维持着礼貌。“不劳于总费心了,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于总自然就明白我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但他并没有立刻放弃他的意愿,又絮絮叨叨地扯了些闲话。我一句话也不接口,冷着脸沉默着,其实对于他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并不清楚,此时此刻,我章承受着一种酷烈的刑罚,我的心正在被一片一片地凌迟着!
  
  “我还是先走了吧。”于总终于感到无趣了,站起身来。“你考虑明白了,尽管来找我就是啦!”
  
  我漠然地看他,忽然觉得有几分滑稽,我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啊?为什么总是令那些男人产生猥亵的想法来?看来,我真的就是一个下流、卑贱的坯子了。
  
  这个念头也不过是一闪即逝而已,我并没有沉浸在其中,也无意于老是去剖析我自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苏强一个人。
  
  我蜷缩在摇椅里,一边无意识地摇晃着,一边回忆着和苏强在同居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越是想下去就越发体会到这个男人的好来,他的温柔,他的慷慨,他的容颜,他的活力,他敏捷的动作`````````现在,这一切都到哪里去了呢?居然就这么消失了!这叫我在感受到了深切的惋惜和痛苦之外,就是加倍地自责了,从表面上来说,带走这一切的似乎是死亡这一巨大的力量,但实际上是我,是我这一个不祥的女人毁了他!如果苏强不认识我,今天他还会活得好好的,还在阳光里寻找着他自己的快乐和兴致啊!而不是在另外一个阴暗的世界中沉沦。而且,我又想起苏强对我一直是那样的顾念着,呵护着,而自己呢,却总是在心里爱着阿风,对他不免有很多敷衍之处,这一定让他有些不快乐的,他虽然从没说过,但他一定是不快乐的!这都是我造成的,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一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那死去的是自己,而让苏强重新活过来,继续他自己的人生。是的,那消失的人应该是我,像我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在那死一般的寂静里,没有人来同情我,也没有人来安慰我,唯有我独自承受着。为什么该有呢?我在法律上又不是苏强的什么人,是没有资格享有未亡人的待遇的;我又没有什么朋友,唯一走得较近些的宋莲对我的悲痛偏偏又相当地不以为然。
  
  “男人有什么好稀奇的?再找就是了。”她不屑地说。
  
  这样的观念又怎么能够真的开解我心头的郁闷呢?我虽然对苏强不怀有真正的爱情,同居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是在我们之间已经逐渐滋长出了一种强烈的亲情似的感情来,他对我的呵护和关爱早已经令我习惯于信任、依赖他了。这和别的那些男人是完全不一样的,苏强是无法被谁取代得了的人。所以,他的逝去,实在是我生活中再也无法弥补的损失。很多时候,我的确是真的就想随他去了的好!我又怎么会有另外找个什么男人的心思呢?
  
  但是,死亡并不是你想想就能立刻发生的事情,大部份的人纵然是再痛苦,只要还没有真正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绝境上,死亡也只不过技术一种概念而已,是不容易变成什么实际行动的。生命,哪怕是是很糟糕的生命,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一样值得珍视的东西。否则,怎么会有:千古艰难唯一死“一说呢?更何况,我还有一个可以让自己逃避一切苦难的精灵————海洛因。
  
  那些白色小妖魔确实很有作用,它们令我整个人一下子就脱离了现实,在幻境中飘啊飘,我就在其中变幻着、嬉笑着``````````忘怀了所有。
  
  可是,再美好的幻象终究也是幻象啊,我清醒的时候还是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在这些时刻,我什么也不愿意去做,我就在这个曾经的避风港里走来走去的。触目皆是苏强生前所有或所爱的物件,我东摸摸、西看看,这种物存人亡的情景让我止不住就是一阵又一阵的伤感,泪水就如绝堤般涌了出来。
  
  “苏强呵!苏强!”我常常失声而呼,真希望能听到一声回应。
  
  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苏强是走了,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我是永远失去了他,失去了他的庇护。我今后又落入了孤苦无依的境地,我又该怎么办呢?我想了想,也没有想出任何实质性的解决办法来,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我不能再在这套房子里住下去了,我受不了那种睹物思人的痛苦。
  
  而事态的发展也成全了我的这一愿望。
  
  那天,整整一个晚上,我就蜷缩在摇椅里继续自己的思念和忏悔。摇啊摇的,我的头就开始晕了,天色也亮了起来。我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准备去给自己弄一杯水什么的,还没有走到厨房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真是一件令人诧异的事情,因为时间那么的早,也因为我的门是很少有什么人来敲的。会是谁呢?我愣了愣,一时倒不敢去开门了。
  
  门被敲得更急了,明显有些不耐烦的味道。
  
  “谁啊?”我不得不开口问道。
  
  “是我。”门外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很陌生。
  
  “你是谁?”我迟疑着,现在我来往的男人几乎就没有,他会是谁呢?
  
  “律师。”那男人回答。“是不是先请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女性的声音打断了。“什么请不请的!她不开门,我就叫警察来。”
  
  这声音有一点耳熟,好象在哪里听到过,我在记忆中搜索着。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外的女人就用脚踢起门来了,并自报了身份。
  
  “快开门!快开门!我是杨丽。”
  
  是杨丽,苏强的太太。我觉得很意外,并且有几分忐忑不安。我还是用手掠了掠头发,深呼吸了一下打开了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高高瘦瘦的,西装革履,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一付精明强干的样子;而杨丽,看上去有四十开外的模样,矮胖的身材,平平的五官,像这样的女人站在人群里是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但她此刻的气势却是相当的盛气凌人的,她先是极度厌憎地把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又四下看了看房间,然后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就旁若无人地坐在了沙发上。她看上去尖刻而跋扈,并不像苏强说过的那种贤惠女人的样子。但是,我觉得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再温柔,再善良的女人在面对情敌时也会变得恶狠起来的。更何况,我还是她的杀夫仇人。杨丽怎么对待我也是不为过的。
  
  那个自称是律师的男人还表现得颇为有礼貌,一边自我介绍着一边递上一张名片来。“我是海涛律师事务所的刘海涛律师。是苏总公司的法律顾问,现在正负责他的遗留的财产问题。”
  
  我看了看名片,没有啃声,心里猜测着他们的来意。他们,找我干什么呢?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苏总去得太过突然了,并没有来得及留下遗嘱,他的所有财产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就应该由他的太太杨丽女士来继承。”说到这里,这个刘律师停住了,眼珠在眼眶里乱动着。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很正常啊,应该和我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吧,他们不会是认为我要在其中插一脚罢。这未免太可笑了,我怎么可能狂妄到那种地步呢?
  
  “在苏总的名下有你现在居住的这套房子,但是`````````”他也停了下来,继续审视着我。
  
  在一旁的杨丽开始不耐烦了,接过了话头。“就是这房子还没有正式过户给你,就不是你的财产,是我的!你是无权再住在这里的。”
  
  刘律师干咳了两声。“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哦。”我方才恍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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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09:33 AM |只看该作者
第五十八章 二零零年(1)


  
  我已经给苏强打了无数个电话了。
  
  我再一次伸手拿起电话拨了苏强的手机号码,听到仍然是那个机械化的声音,得到的仍然是同一个答复:“对不起,该手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气急败坏地把电话扔了出去,随即仰面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了,但浑身却无法控制地发着抖,心里像是有千百只小虫子在那里爬着、啃噬着、撕咬着````````啊!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得住这样的痛苦了,我从床上一下子跳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不停地兜起***来了。但这样做毫无作用,我依旧难受得要命,甚至连每一根骨头都快要断掉似的。这种痛楚是无法消除得了的,除非谁马上给我一包海洛因,哪怕就一克也好!
  
  是的,我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就是海洛因。对于我来说,它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千百倍!没有它,我无疑是生活在地狱之中!
  
  开始吸食海洛因是在从南京回来之后的事情,那次糟糕的故乡之行令我沮丧到了顶点,亲情的彻底丧失和巨大的内疚感让我的情绪以最快的速度颓丧和消沉了下去,我心中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是无论如何也排解不开的,即便是苏强温情的关怀也无济于事,况且他又不能整天陪伴在我的身边。而我呢,只要一闭上眼睛,父亲那衰弱的样子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了!我在这种折磨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去打发那些漫长的白昼和黑夜?我就只有又求助于那些“香烟”,可是,随着我的耐“药”量越来越大,它们开始变得软弱无力起来了,渐渐地就没有办法麻醉得了我了。这个时候,宋莲向我推荐了可卡因和海洛因,自此,我就与那些白色的粉沫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说来也是有些奇怪,宋莲说一般人在第一次碰这些白色小粉粒的时候感觉是很难受的,还会有一些呕吐、头痛之类的反应,可我却没有这样症状,第一次吸食的时候就就立刻让我感受到了那种美妙的滋味!那真的是一种美妙之极的感觉啊!纵然有千种愁闷,万般忧虑,都被它们一扫而光了,眼前看到的只是那些我愿意看到的美丽景致:盛开的荼蘼花、父亲爱怜横溢的目光、和阿风漫步在星空下`````````我感到自己快乐极了、兴奋极了!甚至是幸福极了!于是,我就越来越喜爱、越来越依赖这些神奇的白色小精灵了!逐渐演变成了每天必吸食它们的情形,靠着它们的帮助,我似乎已经逃避了一切的苦难。
  
  但是,这也只不过是似乎而已。另外一种全新的困扰出现了,而且很快就发展成为了一种令我焦头烂额的情形。
  
  首先是经济方面的问题。海洛因的价钱昂贵得吓人,仅仅是那么一点,还不够吸一小口的份量就要两三百元!像我这样的吸食量,只是几天就得用去上千块钱,苏强给我的那些生活费用竟然只够我半个来月的花消,我不得不频繁地向他要钱了,当然,这是要编造很多形形色色的借口的。我再喜欢海洛因,在理智上我还是清楚地知道它是不折不扣的毒品,吸食它们实在是不应该的事情,我又怎么敢对苏强说实话呢?我只能撒谎再撒谎了。好在苏强也没有疑心到什么,对我依然是慷慨大方的,只要我伸手,他就不会多问什么满足了我的要求。这个问题基本上是得以解决了,但我内心对苏强的抱歉就日益加深着,我真有些不敢去面对他了。另外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则是有关于我健康方面的了。的确,我只要一吸那些白色粉沫就会精神十足,前所未有地感到健康,但是,等那些效用一过去,一切又会恢复原状了。甚至是更加的萎靡不振,浑身上下都说不出来的不舒服。至于,有时晚吃一会或停止吸食,那种感受就真的像是要了我的命一般,我就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又慌又乱,就是去偷、去抢、去````````干什么,我都是非要海洛因不可的!
  
  现在,我就正处于这样的情形之中。
  
  不知道怎么回事,苏强已经连着五天没有来我这里了,之间就通了一个电话,匆匆说了两句话,他答应是立刻就过来的,我左等右等也没见着他的人影。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太忙,没有空来。可又过了几天后我就开始不安起来,他竟然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事情就透着几分古怪了,但我又有些心虚,怕是他发现了我在吸毒的事情生我的气了,我当然就不敢去自讨没趣了,还是没有去找他。何况,我在吸了海洛因以后,每天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床上躺着的,整个人一直是处于昏睡在各种各样的幻觉之下的情况中,哪里会有闲功夫去关心其他的事情了?这样又过了两天,直到我的“储备”吸光了,必须去买新的货了,这就需要很大一笔钱才行,我不得不主动去寻找苏强了。可谁知我打了无数的电话都没有一个结果,苏强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总是杳无音信,我在身体上既难受得要命,心里又担心得要命,我简直就要彻底地崩溃了。
  
  我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心里更是一阵接着一阵地抽痛着。迫不得已地,我拨通了苏强家里的电话。这是我第一次给他家里去电话,我虽然一直都是知道那个号码的,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打扰他的家庭,可如今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找到苏强再说罢。
  
  “喂,你找谁?”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有些沙哑,好象是刚刚哭泣过的味道。
  
  “请找一下苏强。”我猜想着她是杨丽,心里就有一点怯怯的了。
  
  “苏———强———”她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拖得老长的,仿佛这个名字很奇怪似的。
  
  “他不在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以至于我以为自己是拨错了号,重新想了想,我确定是这个号码没有错,我就又问:“苏强,他在不在?”
  
  这一次有了回应。“苏强,他———已经不在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个女人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问道:“你是谁?”
  
  我虽然是在电话的这一头,可还是有点不自在。“我```````我`````````是他的一个下属。”
  
  “下属?”她冷笑了。“下属会不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窘住了。
  
  “你———是那个罗红吧!”她的口气有些咬牙切齿地。“罗红!”
  
  “我```````我`````````”
  
  “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她已经是在吼了。
  
  我吓了一大跳,觉得不能再和这个女人说得下去了,急忙就挂断了电话。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又该怎么办才好。那个女人必定是杨丽无疑的,听口气她是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了,那她对我的态度就是可以理解的,也说明了她就此事与苏强已经是发生过争执了,这大约就是苏强无法到我这里来的原因吧。那,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我还来不及想出个所以然来,身体里对海洛因的需求就爆发了。我全身都疼起来了,一阵阵恶心、头痛伴随着大汗淋漓,我忍不住尖声叫喊出来了`````````````噢,老天!我感到自己就快要死去了!
  
  我要海洛因!我必须要!
  
  我挣扎着,拨通了宋莲的电话。“宋莲!你快一点过来,带`````````带```````那个东西来!要快啊!”
  
  宋莲很显然明白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搁下电话还没十分钟就赶了过来。纵然是这样,我也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了!
  
  等到一切事情都归于平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时分了。
  
  宋莲还没有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一直不肯开口。我知道她要什么,可我把所有的手袋和抽屉都翻了个遍也没有凑够能给她的那个数额,只好作罢了。
  
  “等苏强给了我钱,我再给你吧。”
  
  “这个无所谓。”宋莲摇头。“我是想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听说,听说`````````”她还是欲言又止。
  
  “你听说了什么?”我也被她的态度弄得紧张了起来。“是关于苏强的吗?”
  
  她点了点头。“我也是才听说他好象出了车祸什么的。”
  
  “车祸!”我一想到苏强向来开车的速度,心里就直发毛了。“严重吗?严重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我急切地拉住她不放。“你听别人怎么说的?快告诉我!”
  
  “别人也就是那么提了提,我也没怎么听明白的。”
  
  我联想到苏强的这几天来的毫无信息,心里就恐惧起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沉不住气的。”宋莲耸了耸肩。“就算是真有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我又是恐惧又是焦急的,无暇对她解释。此刻,我只想尽快地知道苏强的情况!
  
  其实,这也并非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我在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之后,一等到天亮,我就迫不及待地给那个和苏强走得比较近的于总去了个电话。
  
  “是你啊!”那个于总说话还是不急不徐的。
  
  我都快要急死了,也就顾不得什么礼貌,直接就问:“苏强怎么样了?”
  
  “原来,你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啊?”
  
  “苏强在三天前就死在医院里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就从我的手里滑落了下来,在一阵天昏地暗之后,我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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