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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 -【鬼怪公寓‧五】人头《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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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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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09:33 PM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小说书名】: 【鬼怪公寓‧五】人头

【小说作者】: 蝙蝠

【作者简介】:   

  我只写我想写的,不是为了尝试——

  不只是为了尝试,只是因为很有趣,

  为什麼不试试看没有试过的东西呢?

  为什麼要把自己吊死在同一棵树上呢?

  我想写爱情,所以我写了;

  我想写鬼故事,所以我写了;

  我想写有趣的变态,所以我写了......

  知道吗?

  时刻都在尝试不同东西的感觉,真的很有趣。

  ——但这可是长篇小说的大敌啊......(望天)

【内容简介】:

  顶着藏獒的身躯活动,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还是条母藏獒。

  不过更令温乐源难以接受的,是见到母藏獒驱使着自己的身体,而且还不能抢回来......

  故事轮回了温乐灃身上,这次说的,是他大学同学梁永利搬进公寓。

  本来房客搬进搬出的,没什麼好奇怪,但进来了一个搞得其他房客鸡飞狗跳的人物,

  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况且他还什麼都没做……他到底是怎麼办到的?

  欢迎加入鬼怪公寓。

  巨大的鼻子不断地在窗户上撞,撞得砰砰地,每撞一下他的身体就会猛抖一次。

  窗户还能支撑多久?灯还能支撑多久?

  ——放我进去!

  ——你欠我的!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放我进去!

  他抱住头蹲在角落?,脸色蜡黄,双目无神地自语:「我没欠你......我什麼也不知道......

  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放过我......九年了......放过我吧!」

【小说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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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9 05:51 PM |只看该作者
回复 25# waityng


    我很喜欢吊人胃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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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2-3-19 05:42 PM |只看该作者
鸡蛋的结局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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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10:36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2-3-16 10:39 PM 编辑

最近多了很多支持者~谢谢你们的回帖
各位大大的回帖就是我发帖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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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10:36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2-3-21 05:39 PM 编辑

温乐源有些奇怪地问:「她到底在看什麼纸?」

  那人摇头:「看不清楚。」

  「大小呢?」

  「大概……是巴掌那麼大吧?」

  巴掌?啊,难道那是……钱!?

  可是做生意给钱是天经地义,老太太究竟在看什麼?难不成她这一生都还没有看见过大票子?

  温乐源无意地左右看了看,忽然想起什麼,在房间裡开始上窜下跳地找东西,连厨房都没放过,钻进去就嘰哩?啷一番。

  「哥!」温乐灃有点傻眼,小声道,「这是别人家,你别这样……」

  温乐源灰头土脸地钻出来,手中拿着一盆鸡蛋。

  「你特别喜欢吃鸡蛋吗?」

  那人茫然:「啊?这个……一般吧。最近常吃,都有点腻了。」

  「那你的病需要鸡蛋?」

  那人苦笑:「我的病……是中风,和鸡蛋没什麼关係。」

  「那为什麼买这麼多鸡蛋?」

  「呃……」那人更不解了。

  「你家裡没有冰箱,」温乐源加重语气说,「最近又天气转暖,这麼多鸡蛋吃不完就得坏。你们家裡两口人是吗?」

  那人点头。

  温乐源看了一眼他床前那台破旧的电视机:「你家很困难吧?闭路电视也没有……你儿子怎麼会一下子买这麼多鸡蛋呢?你都吃腻了,我想他八成不是为了给你补营养的……」

  那人有些吃惊。他之前也曾感觉到有点不对,但一来他不能说話,二来他也相信儿子,如果没有那孩子的精打细算,将亲戚们给他们的钱几乎一个掰成两半花,他们也不会支持到现在了。

  「那……那这是怎麼回事……」

  温乐源挑了挑眉毛,看着依然在另一张床上昏迷不醒的孩子,意味深长地说:「那就只有等你儿子『亲自』来给咱们解释了。」

  ***

  男孩醒来的时候,天色依然是灰濛濛的,还没有全亮。

  他的爸爸在旁边的床上熟睡,还微微地打着鼾。

  那个人,已经是他在这世界上仅剩的最亲的人了,虽然不能说話,不能动,但至少他还活着,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

  为了让爸爸的病好起来,他什麼事儿都能做。他能不上学,能去捡破烂,能当乞丐,能抛弃自尊……

  可是,即使做了这一切,爸爸还是好不起来怎麼办?所以他谨记着妈妈去世前说的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等成了有钱人,变成大医生,就可以治好他……

  但那又要等多少年呢?

  也许还没等到,爸爸就……

  他下了床,走到爸爸的床旁看着他,一行眼泪从眼角滑落出来,他用袖子粗鲁地擦掉。

  怎麼样都行……不过首先……一定要处理掉那个老太婆!

  他环视了一番,发现自己的刀被放在了电视机上,他无声无息地拿起它,又悄然跑了出去。

  他的爸爸躺在床上,眼中渗出泪水。

  请继续期待鬼怪公寓完结篇
鬼怪公寓‧六 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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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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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10:34 PM |只看该作者
鸡蛋 之一   下

  ***

  又是一个凌晨四点,楼梯上準时地响起了「篤篤篤」的声音。

  「要鸡蛋嘛,一斤三块……」

  房间裡没有开灯,男孩摸着黑坐在门口,手裡拿着一把雪亮锋利的水果刀。

  枴杖拄地的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房间门口。

  「要鸡蛋嘛,一斤三块……要鸡蛋嘛,一斤三块……要鸡蛋嘛,一斤三块……」

  反反覆覆不停在耳边叨念的语言,像是诅咒一样逃避不脱。

  「要鸡蛋嘛,要鸡蛋嘛,要鸡蛋嘛……」

  男孩猛地拉开门,大叫:「[粗俗词语过滤-#0043]去死吧!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他的刀虚空中凶狠地挥舞,好像在对待一个看不见的人一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个劲地嘶喊,做出最殘忍的兇杀动作。

  公寓中接连亮起了明亮刺目的灯,住在同一层楼其他几个房间裡,有两三个男人从屋裡窜出来,一边喝叱一边去夺他的刀。

  「喂!小孩!不要玩刀!快放下!」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你不是死了吗?回来幹什麼!我杀了你!」

  「当心!哎哟……」

  「没事吧……小孩!你疯了!」

  然而男孩好像疯了一样,既不让人接近,也不对任何人的呼唤做出回应,只是疯狂地挥舞着他的刀子,似乎真的在对付什麼人。

  如果是稍微细心一点的人,一定能发现此时他戳刺的模样,和乱刺的人不太一样。如果是一般在空中乱刺的人的話,会因为没有着力点,而在戳刺下去的同时,因惯性作用而使双手甩出弧形。

  但是这个男孩没有,他不仅没有甩出一定的弧形,甚至在某个位置还会做出彷彿撞到什麼东西而发生的暂时停顿。而且,他每刺一次都会前进一点,好像前面有一个人在他的攻势下无法抵挡,因而不断後退。如果他是真的在发疯,那是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那几个人面面相覷,只好从男孩房门洞开的屋裡,取出几把小椅作为武器,以便将他叉钉在墙上。

  经过一番费力万分的波折,那几个人终於通过椅子互相合作,将男孩按在墙上,夺下了他的刀。已被制服的男孩不断嘶叫挣扎,双目像血一样红,死死地盯着某个方向。

  不过那几个人没有发现他的眼神,他们只是在一边惊讶一边庆幸,这麼瘦弱的小孩居然有这麼大的劲,要不是他们人多,说不準也会被撂倒那儿……

  当温乐源和温乐灃闻声跑上来的时候,当即愣在那裡。他们的眼神也和男孩一样,惊讶地盯着同一个方向。

  「冯小姐。」温乐灃悄悄地叫了一声。

  冯小姐无声无息地背对着他,出现在他面前。

  「请帮忙把那孩子弄睡着。」

  冯小姐飘飘忽忽地移过去,在男孩面前身体一转,散发飞扬,拂在男孩脸上。刚才还圆睁怒目的男孩当即闭上眼睛,身体瘫软了下来。

  「哟!他睡着了!」

  「终於睡着了……」

  「有病麼……」

  那几个人根本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冯小姐,唯一能看到的,只是男孩莫名其妙昏倒的事实,自然异常惊讶。

  他们放开椅子,男孩的身体虚软地倒下,温乐源顺势接住。

  「对不起,让大家受惊了,」温乐灃有点笑不出来,但还是硬扯出了一个虚假的笑容,道,「接下来的我们处理就好,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温乐灃和温乐源都是公寓管理员阴老太太的亲戚,虽然大家不是太认识温乐源,但对经常帮老太太收水费电费的温乐灃很熟悉,见他既然这麼说,大家便也没有什麼异议,随口搭了几句,便回去睡觉了。

  「那我也回去了……」不等兄弟二人回应,冯小姐施施然地回到她的楼梯上,转眼便不见了。

  「谢谢你的帮忙。」温乐灃低声对着她消失的地方说。

  「这没什麼。」

  温乐灃收回目光,走到刚才他们和男孩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的地方,準备蹲下。

  温乐源忽然道:「乐灃,你过来抱着他,我带她进去。」

  「嗯?」

  「……你不是不喜欢那种东西?」

  「哦。」温乐灃听話地站起来,和温乐源换了手,抱着昏迷的男孩先进了屋子。

  温乐源走到温乐灃刚才站的地方,微微弯下腰,手指在虚空中轻点:「不用再演戏,那孩子看不到了。」

  从他手指所点之处,像从那裡注入了颜料一样,衣服与人体的颜色哗地蔓延开,一个不甚清晰的影子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农村老太太,苍老的面容,粗硬幹裂的双手,灰布斜襟大褂,手制的黑面布鞋。她伸直双腿坐在地上,身边的篮子裡有被倾倒而摔碎的鸡蛋,到处都是鲜血,在老太太的衣服上、脸上,还有墙上……刚才被温乐灃抱进去的男孩,身上同样沾满了厚而浓稠的血迹。

  那绝不是「一个」人能拥有的血量,如果是个员警在这裡的話,说不定还会以为这裡发生了多起分尸杀人案吧……不过前提是,他能看得见这一切……

  老太太眨了眨眼睛,那些大团的血迹消失了。她费力地撑着有些臃肿的身体站起来,拎起鸡蛋篮子,对他笑了一下。

  「要鸡蛋嘛,一斤三块……」

  「我不是说了我不买你的鸡蛋!」温乐源摀住脸,痛苦地闷声哀号。

  「要鸡蛋嘛,一斤三块……」

  「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到底和那小孩有啥仇……」

  「要鸡蛋嘛,一斤三块……」

  「你没事幹嘛老来找他啊!」

  「要鸡蛋嘛,一斤三块……」

  「你能不能放过他,也就算放过我们了行不行?」

  「要鸡蛋嘛,一斤三块……」

  「你害他就害他呀!和我们有屁关係!」

  「要鸡蛋嘛,一斤三块……」

  「……」

  「要鸡蛋嘛,一斤三块……」

  「……」

  费尽口舌,只得到一个结果——这老太太根本没想跟他们讲道理……

  温乐灃从房间裡伸出脑袋:「哥,怎麼样了?」

  温乐源没好气地说:「你自己看!」

  「要鸡蛋嘛,一斤三块……」

  「……」

  「看吧,反覆就这样……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再这麼下去,温乐源觉得自己就真的崩溃了。

  不过老太太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见温乐源分了神,忽地一侧身,从他与墙壁之间不到五公分宽窄的位置钻过去,温乐源只觉得自己胳膊一凉,再转回目光,老太太已经不见了。

  「啊!你看她——」

  温乐灃拍拍他,指指身後,示意他到男孩屋裡再说話。

  「可是她不见……」

  「她不想说,你把她留下也没用,反正明天她还回来的。」

  温乐源跟着温乐灃进到男孩屋裡。

  屋子裡有种奇怪的味道,像是有什麼东西摆了很久的餿味,又好像是垃圾堆裡的东西受了潮,闻着就让人噁心得厉害。等仔细看时,可以看得出这家真的是家徒四壁,唯一算得上比较值钱的,是一架破旧的电视,断了半截的天线,用绑在天花板上的绳子挂住,才勉强竖起来。

  四面墙旁、墙角里、床底下……只要是有空隙的地方,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纸盒子、废报纸、破布头,电视机旁边还摆着一颗烂了一半的大白菜,可能大部分的味道,都是从它那裡发出来的。

  屋裡有两张床,一张床上只有薄薄的被褥棉絮铺在地上,上面躺着男孩;另一张是一个普通的木床,床上……是一个盖着被子侧躺着的又干又瘦的男人。

  那男人似乎一动也不能动,发现他们走过来,转着眼珠子看他们,眼中露出无助又有些恐慌的光。

  温乐灃看一眼温乐源凶神恶煞的外型,终於明白为什麼刚才自己进来的时候,这个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长得讨厌……

  他不由翻了翻眼睛,走到那人床前,轻声道:「别担心,公寓管理员是我们的姨婆,我们不会对你们幹什麼。

  「就是最近公寓裡发生一点事……您刚才应该也看到了,和您儿子有关……我们就想知道一下情况,完了马上就走。您儿子也没事,一会儿就醒。」

  听了他这席話,男人显得稍微放心了一点,张开了嘴,好像想说什麼,奈何嘴也不听他使唤,仅能发出奇怪的「呵——呵——」声。

  温乐灃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刚才带着男孩进来,发现这个人躺在这裡,还以为他只是不能动而已,还想着即使那老太太和男孩都不说实話的話,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问,谁知他连話都不能说!这下他们可怎麼交流?

  他为难地看着温乐源,温乐源也露出和他一样的表情。

  「怎麼办?」

  「……让那孩子说!」

  「我觉得那孩子挺倔的……」

  「那就把他抓出来!」

  温乐灃吃了一惊:「你想杀了他吗?他现在身体这麼弱,说不定抓出来就回不去了!」

  「那你想怎麼样?」温乐源瞪着眼睛看他,「你是想看公寓裡所有人都慢慢神经衰弱?还是想看这孩子没完没了地杀杀杀……最後真的变成杀人犯?」

  温乐灃无语,他思考了一下,低头对那人说:「先生……您也听到了,关於这孩子的问题真是挺严重的,要是放任不管的話,我怕会出什麼意外……现在能告诉我们实情的人只有您了,可是您又不能说話……我们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您开口,但是这样对您的身体伤害比较大,您承受得住吗?」

  那人的眼珠子盯着他,拚命眨着眼皮。

  温乐灃看看温乐源,点头。

  「不全部拉出来,只要拽出一部分,这样能把伤害降到最低程度。」温乐源说。

  「嗯,我明白。」

  温乐源一隻手放在那人咽喉处,温乐灃的手放在他的手上。两人嘴裡都轻声地念着那人听不懂的話语,最後两隻手忽然一沉,没入那人的肉身之中。两人口中念得更急,最终猛地同时往外一拉,那个男人魂魄的头颅便被他们拉出了体外!

  那男人的眼睛登时睁大。温乐灃知道他的感受,那是一瞬间挣脱束缚的快感,即使是普通人,也会有一种好像沾染了麻药一样畅快淋漓的感觉,更何况是一个已经瘫痪多年连話都不会说的人?

  「我脱离了——啊,我会说話了!我会说話了!」

  他的头颅也能够自由地转动,自然而然地想从床上坐起来,但他的体质根本不允许他完全脱体,因此两双手死死地在两边压住他,让他一动也不能动,「你们按着我幹什麼?让我起来啊?」

  但是看来他还搞不清自己究竟发生了什麼事……当然以这个姿势他自己也是看不到的。

  温家兄弟并不打算和他仔细解释,便有意避开了他的问题,单刀直入地道:「先生,这样的做法很危险,所以我们不能让你停在这种状态太长时间,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家裡?降装l生了什麼事?他是你儿子吗?为什麼会变成这样?之前是不是有个老太太来过?她这孩子有仇怨吗?」

  那人闭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对,他是我儿子,但其实我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

  由於身体瘫痪,加上儿子还小,体力不足,他即使想动也没有办法,每天的娱乐只有看电视,和稍微坐起来看着窗外。

  那天老太太来的时候,他正看着外面,儿子说話的声音很平和,老太太说話也没有异常的地方,生意很快成交,儿子拎着一篮子鸡蛋回来,然後他听着老太太的枴杖声消失在楼梯口。

  ***

  「这麼说,你也觉得他们的交易没有问题?」温乐灃问。

  「嗯。」

  「你们也不认识那老太太?」

  「我是这麼多年连話都不能说……所以没事就总爱注意别人的声音和长相,只要我听过或者见过一次的,都不会弄错。那老太太我们真的不认识。」

  温乐灃陷入疑惑中。这就怪了,如果那天只是第一次见,如果那天的交易顺利得很,那老太太为什麼要不断、不断地回来?

  「不过老太太死得挺惨的……」那人叹息。

  温乐源警觉起来:「你看见了?」

  「是啊。那天我一直看着外面嘛,我从窗子裡看到一老太太走出去,想着刚才八成是她卖鸡蛋,就看着她出去……」

  ***

  她手中拎着空空的篮子,蹣跚地走出小巷,站在路边好像在等着过马路。

  那几天天气不太好,时不时大风起伏,忽然,老太太的衣襟被风高高掀起,一张纸从她口袋裡飞出,打着旋儿飘向马路。老太太急急慌慌地迈着不太灵活的步伐去追,终於在马路中央抓住了它,她鬆了一口气,低头看它。

  公寓小巷外的那条路上是一个交通要道,但很乱,虽然那个时间车不算多,但站在那裡还是非常危险的。如果她能在捡到那张纸後立刻离开,那也不会有问题,但是不知道她在那张纸上看到了什麼,居然就在马路中间对它发起了呆。

  然後,一辆汽车衝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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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10:33 PM |只看该作者
只有温乐灃知道,他只是闲得没事,找借口到别人家去玩。

  根据在各家聊天得到的资料,温乐源汇了一下总,分析出几个还算比较有用的资讯。

  首先,这老太太每次来的时间非常固定——这一点他们都知道了。

  其次,这老太太每次进来的路线也很固定。每天从大门进来,在一楼走一圈,然後再上二楼,走一圈,然後再上三楼……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在三楼的所有房间转,而是只在301敲几下,然後耽搁一段时间,就拄着枴杖下楼去了。

  第三,她敲的门也很固定。一楼有阴老太太的101和103、106;二楼有201、202、204、205;三楼只有301。

  这样固定的路线,可以看出她应该是在不断地重複她去世前印象最深的行为,这样的路线,大概是对她有什麼重要的意义,或者在这一路上她遇到了什麼,才会这麼执着地一遍又一遍重複。

  从一楼和二楼来看,她的路线还不算异常。因为即使是一名推销员,也不一定每家都去,更何况是个糊里糊涂的老太太。可她为什麼在三楼只转了一个房间呢?一个老年人应该没有体力才对,既然都爬到了三楼,为什麼不转完?

  根据冯小姐的说法,那天老太太来的时候,一二楼都没有卖出一个鸡蛋,到三楼,301的小孩,一下子把她那一篮子鸡蛋都买了下来,在这中间,他们除了价钱的事之外,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过,生意做完,老太太立刻就走了。

  至於老太太究竟为什麼死,死在什麼时候、什麼地方,一般只在公寓内遊荡的冯小姐,一概不知。

  温乐源决定到301去问问看,却忽然想起那天因为鸡蛋而被砸了番茄的难堪事……当即鬱闷得要死。

  既然温乐源让人鄙视了,那去了也是白去,况且他也不想去丢那个脸。幸亏温乐灃和他不一样,再加上温乐源居然愿意管点闲事——虽然只是因为闲得无聊——那简直就是奇迹,温乐灃当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所以最後调查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在温家兄弟的印象中,301的住客几乎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过。如果从楼下往上看的話,301几乎每天晚上都只有一点昏黄的光亮,稍一不注意,就会以为那是对面楼房在玻璃上反射的弱光。

  不得不承认,对他们来说,一个从没说过話的邻居,一个甚至连说「见过」都有点勉强的人,和他们真是一点关係都没有,所以他们根本不关心,也不想管他们的死活,只要没有危害到自己,管他们去死!这便是都市中冷漠的人际关係,而大家也认为这没什麼大不了的。

  所以当温乐灃敲开301的门,发现开门的男孩比他听说的看起来更瘦更小,再吃惊也是很在情理中的了。

  「你好,你是住在这裡吗?」

  温乐灃也知道自己的搭訕技巧很可笑……不过万事开头难,总不能因为他过去没搭过訕就嘲笑他吧……

  「废話。」只把门拉开一点缝,露出一张脸的男孩冷冷地说。

  温乐灃险些噎死。他当然知道这是废話,这麼理直气壮地开了门,还敢摆架子给他看,不是房间主人才怪了。但这孩子也未免太不客气,至少给他个台阶下吧!

  他的笑滞留在脸上很久,看起来甚至有点可怜地怪异,但那男孩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也没有想和他搭話的慾望。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只是想问一下,最近你是不是总在半夜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

  男孩很快回答:「没有。」

  「是那种拄着枴杖的……」

  男孩不耐烦地打断他:「没有!」

  「还有老太太喊卖鸡蛋……」

  「我说没有你听不到吗!」

  匡当!

  温乐灃看着差点甩到自己鼻子上的门,苦笑。别说他现在这麼温和,就算是大学时代那个被兄长骄纵得无法无天的、惹人反感的温乐灃,也从来没受到过这种待遇。

  既然这麼惹人讨厌,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敲门,正想离开,却好像想起了什麼,便退到稍远的地方,微微凝神看着那扇门。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扇门上凝聚着淡淡的黑色团气,将301整个门包裹在裡面。和别的门相比,它的颜色显得更暗一些。

  那凝聚的黑色团气,就是老太太每天回来的原因。她似乎是因为某种原因而对这个房间有强烈的执念,执念在这裡做上了「标记」,她就可以随时回来。

  但她为什麼没有随时回来呢?

  温乐灃想一想,忽然恍悟。因为第一次,老太太还活着的时候,来这裡是下午四点。每天的中午两点,是一天中阳光最强烈的时候,阳气值自然也最高。虽然四点的阳气值比两点有所下降,但终究还是在一个较高水準上,因此做为新死的魂魄只能选择最相近的时间——凌晨四点回来。

  大的框架分析出来了,可她究竟是因为什麼才有这样的执念呢?那天下午四点到底发生了什麼?是什麼东西或什麼事情让她不得不回来?

  ……不可能!温乐灃对自己大摇其头。虽说号称是个初中生,但他看起来实在是太瘦小了点,以体形来说,反而那老太太还显得稍胖一些。

  再者,老太太拄着枴杖离开的声音,公寓裡几家人都听到了。即便这声音做不得数,即使房间裡不只小孩一个人,还有其他人有可能帮忙,那也不可能,因为最重要的一点是,那老太太并非厉鬼!如果是厉鬼的話,她绝对不只是这样转来转去而已,公寓裡老早闹翻天了。

  那她又为什麼不断往这裡来?

  「唔……会不会是他和那老太太有什麼仇怨?」温乐源躺在床板上,叼着菸,瞇着眼睛享受着窗外吹入的初春轻风,说。

  「如果是那样的話,我们是不是该报警?」温乐灃问。不过,就为了这个报警实在是有点……

  「你傻了啊!」果然,温乐源毫不留情地反驳他,「要是只偷了两个鸡蛋呢?你叫员警来费不费劲啊!」

  「可那老太太不走……」

  「我现在管这事,只是因为我无聊而已。」温乐源吹了一口烟,「如果太麻烦的話,我才不管呢。大不了把那老太太打散吧。」

  「这种没阴德的事你也敢幹!」温乐灃踢了他一下,温乐源顺势滚到另外一头。

  「啊呀呀……我幹过没屁眼的事多了!这种小事谁在乎!」

  温乐灃都快气死了:「头上三尺有神灵!你也不怕报应!」

  温乐源厚着脸皮回答:「那我掘地三尺,神灵八成就找不到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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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10:32 PM |只看该作者
鸡蛋 之一   上


  一隻编製得并不精细的柳条筐,裡面整整齐齐地放上鸡蛋,再盖上一条小小的棉被,精细得就像是在对待一群孩子。

  篤、篤、篤、篤。那是枴杖捣在地上的声音。

  叩、叩、叩、叩。那是敲门的声音。

  然後必定是个老太婆阴森的声音:「要鸡蛋嘛,一斤三块……」

  只要不回答,那声音就会一直问下去,「要鸡蛋嘛,一斤三块,要鸡蛋嘛,一斤三块,要鸡蛋嘛,一斤三块,要鸡蛋嘛,一斤三块……」

  要是别人回答了,那声音就会消失。

  如果他回答了,那个老太太就会站在他的面前,拎着那个筐子,一遍一遍地说:「家养的鸡下的,好吃呢,家养的鸡下的,好吃呢……」

  每夜每夜,醒来时都是一身的大汗,分不清刚才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可是他从此害怕了鸡蛋。

  看到鸡蛋就想吐。

  ***

  温乐源换了鞋,刚出公寓大门,温乐灃的声音就从阴老太太房间裡追了出来。

  「刚才姨婆好像还说了个什麼,你没写上是不是!」

  温乐源看了看手裡的小纸条,回应:「总共十样,数目对不对?」

  「是十一样!十一!」阴老太太的声音也追了出来。

  「唉呀!」温乐源不耐烦地吼,「每次都这样!下次等你自己想清楚了再说!」

  「屁話!」阴老太太中气十足,「我老咧!记性不好不可以原谅麼!想起最後一样没哈?」

  温乐源数了数单子上的东西,又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吼:「还有一样是鸡蛋不?」

  阴老太太莫名其妙地叫:「啥是鸡蛋布?」

  「我说是不是鸡蛋!鸡蛋!」

  「你刚才说鸡蛋布!」

  「我说是鸡蛋不!」

  「鸡蛋不,鸡蛋不,就是鸡蛋不!」

  「鸡蛋布,鸡蛋布,鸡蛋布,鸡蛋布……哈,比你多一个。」

  「死老太婆——」青筋……

  两个人越骂越起劲,从越窗对骂逐渐升级,最後阴老太太索性搬了个凳子站在窗口,温乐源更是扒在窗户上,为了「鸡蛋布」和「鸡蛋不」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而温乐灃呢?这种吵架实在太无聊,他早就躲到一边去幹自己的事了。

  「啪」!

  温乐源愣了一下,摸摸自己脑袋,一团烂纸……

  抬头,发现三楼有个窗户开着,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子,手裡还拿着一小捆捲成细长条的报纸,怒冲冲地吼:「烦死了!那麼喜欢鸡蛋,就吃鸡蛋噎死去!」

  砰!窗户关上了。

  温乐源看着已经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气得说不出話来。

  相反地,窗户内的阴老太太狂笑,声音刺耳已极……

  「那个臭小子是谁!那个臭小子是谁!那个臭小子是谁!」温乐源气得在屋子裡转来转去,「我非告诉他家长!看他爸妈不打死他!」

  「他是301的小孩。」温乐灃翻着报纸,头也不抬地说。

  温乐源大喜,扭头就往外衝:「我现在就告状去!哼哼……欺负我人老实……」

  「等一下。」温乐灃放下报纸,冷冷地说,「回来,听我说完。」

  温乐源做出一副摇尾乞怜的样子:「乐灃……你看我都被打了……」

  「皮厚,一两个番茄打不穿的。」

  温乐源静,温乐源捏兰花指,温乐源扭动。

  「乐灃,我伤心了——」他娇憨地说。

  温乐灃叹了一口气,每次看到这位熊一样的兄长露出这种表情,他就忍不住想……杀死他!

  「在告状之前,我希望你还是先瞭解一下对方的情况。」

  「为什麼?」

  他很想说,你知不知道你那种貌似无辜的表情其实很欠扁……「你知不知道他今年几岁?」

  「十二、三岁吧。」

  温乐灃摇头:「不对。他今年十六,初中三年级。」

  温乐源当即就激动起来:「好啊!小小儿的就不学好!这麼点年纪就知道拿番茄砸人了!怪不得长不高……等一下,你说他几岁?」

  温乐灃两隻手比了个十,又比了个六:「十六岁。」

  他吼叫的声音听起来还没有发育,从窗户裡露出来的肩膀也很细,怎麼看都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到底发育到哪裡去了?

  「那种体形……难道是吃草长大的?」温乐源猜测,实在不能怪他乱猜,现在城市裡的小孩有几个是那样的?

  温乐灃知道他的毛病,也不理他,继续说道:「我不太清楚这孩子的背景,只知道他现在和他奶奶一起住,他父母会定时给他寄钱,但这麼长时间,我还没见他父母来过。」

  温乐源想了想,有些心虚,却不得不死撑:「那……那又怎麼样……可怜的孩子多着呢,我还都照顾不成?那我以後一出门肯定是番茄的海洋……」

  「你不要强词夺理!」温乐灃生气地一拍桌子,「这个孩子很可怜,但以往从来没有这样过。你自己想一想,你住进来这麼久,他有没有给你添过麻烦?没有!今天也是你和姨婆不对在先,谁让你们在外面吵架的?在想别人不对之前,你该想想自己有什麼毛病,不要和姨婆一样有问题就往别人身上推!」

  「今天她又把错误往你身上推了?」

  「……」默认。

  「……」无语。

  好吧……不管怎麼样,以後再遇到这种事就拿「尊老爱幼」来换个心裡平衡吧……总不能真的追着那种老太婆和臭小子要道歉是不是?那样首先累死的可是自己。

  兄弟二人心照不宣地这麼想着。

  而且話说回来,一个番茄,算不了什麼……

  现在对他们来说,有更重要的事让他们痛苦万分。

  每天晚上,大概是到凌晨四点锺左右,公寓的楼道裡就会有枴杖敲在地上的声音,同时伴着一个老太太「要鸡蛋嘛,一斤三块……」的叫卖声。

  正常人都知道,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有人买鸡蛋,要说神经病……有神经病这麼规律的麼?每天四点锺,每次十分锺,都持续快一个月了……

  绿荫公寓裡本来就是「那种东西」多,再多一个也没什麼,问题是这回的时间太过分,淩晨四点啊!那可是睡得最香的时候,被这麼没完没了地打扰,谁受得了?一日忍不住,温乐源衝出去打算和那个傢伙理论,刚出门,却发现一老太太正好走到自己门前,对他微笑,问:「要鸡蛋嘛,一斤三块……」

  温乐源当即落荒而逃。

  不是因为老太太长得可怕——凭良心说,她不仅不可怕,还很慈祥……但就是太慈祥了,温乐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家对他太好太礼貌,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对这种人他怎麼骂得出口?

  连他都这样了,温乐灃当然更指望不上,两个人只好每天晚上等待着老太太的大驾光临……

  「如果那老太太的事再不解决,我都不想在这儿住了……」温乐源绝望地说。

  「你打算免费工作?」

  「不要!」

  「……」也就是说,他就是在指望等别人变成活雷锋……

  但是……那老太太为何要不断地回到这个地方来呢?到底这裡有什麼吸引她,让她不得不一次一次回来?

  虽然温乐源錚錚然地说了那些話,但可怜的兄弟二人,却是几周都没接到一单生意,两个人整天在房间裡打遊戏上网看电视……人都快发霉了。

  曾坚决表示不会管这件事的温乐源还是没忍住,开始无聊地各房间窜,美其名曰「为了把那个每天晚上骚扰我们大家的老太太赶走这一为民造福的大事而进行严肃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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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6 10:24 PM |只看该作者
刘想继变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病原体,不管他走到哪裡,哪裡的人都会哗地散开,凡是他坐过的座位没人敢再坐,凡是他碰过的东西没人敢再动,以他为中心点的十米之内不会有人接近,连上课也一样。

  学校的校长很恐慌,一遍一遍地给他打电話。

  你不要再来啦,你看你到哪儿哪儿都没人去了嘛……何必呢?我们也不是说你不检点,不过学校的规定说了,传染病要退学的……你是什麼时候感染的?不会是来校之前吧……到我们办公室的时候……啊,不不不!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再这麼下去学校就该乱套了……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你功课很好,很努力,可是不能影响别人呀……

  没有人关心他生活是不是真的不检点,没有人关心他有多麼努力,没人关心他经过了多少次生死关头的挣扎,才得到现今的一切。

  「我知道我的病有可能传染给别人……所以我连夏天都穿长袖衣服,戴帽子,就算被人当成怪人也要戴口罩……因为我真的很努力,我功课很好,第一学期就拿了奖学金……得爱滋病只是意外,为什麼要剥夺我上大学的权利?」

  梁永利嘴裡也吐出了血来,他指着那些人头气球流着泪喊:「可是我……我没有疏远你呀!我对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啊!我没有像他们一样打你,把你赶出校外呀!」

  「是啊。」刘相机轻轻地冷笑了一声,「可是事情为什麼会变成这样呢?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本来不该有任何人知道……除了你之外……」

  梁永利的身体好像被高压电通过似的,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

  「喂,你幹嘛每次跟那傢伙说完話,就使劲用酒精擦?哎哎!别连我也擦呀!」

  「……」

  「每次问你都给我装哑巴,我们是好哥们儿不?」

  「不是,你听我说……」

  「嗨!跟我还玩深沉,你这人太没意思。」

  「欸,别生气,我只是……唉呀……你不明白。」

  「所以才要问你啊。」

  「……我问你,我们是好哥们儿不是?」

  「那是!怎麼?」

  「那我给你说……你别告诉别人……」

  ***

  刘相机淡淡地说:「我在你父亲所在的医院裡查出得了爱滋病,你也没有避我如蛇蝎,这一点我很感激你。但是你还记不记得,我跪在你们家人面前,求你们不要说出去,因为我还想继续上大学?」

  梁永利嘶叫:「我只……只给他一个人说过——」他的眼睛瞟向其中一个人头气球,那个人头闭上了眼睛。

  「你,违背了承诺。」

  承诺只是一句話,也不只是一句話。

  承诺是救人的利器,也是杀人的凶器。

  刘相机说,我的病,不要告诉别人。温乐灃答应了,他闭上嘴,九年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刘想继说,求求你,不要把我的病告诉别人,我很努力,我还想继续上学。梁永利答应了,却告诉了他「最好的朋友」,然後害死了他。

  也许他不是故意的,也许他真的以为自己遵守了承诺,因为他的确没有把承诺的事告诉别人,他只告诉了一个人,但只有这一个人就够了,这一个人就足够把他的诺言打破。

  我们说:「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我只告诉你。」

  这件事从此时起已不是秘密。

  「其实我没有想追究是谁把这个秘密透露出去的,」刘相机说,「但是我杀你那个朋友的时候,我还没问,他就说:『当时把你赶出去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也害怕。』我说:『我也有尊严,你们那样没完没了地侮辱我,断了我所有的路。』他说:」那真的不是我们的错,如果梁永利没有告诉我你得爱滋病的事的話,我们一定不会这麼幹。』」

  「你害了我!你害了我!」梁永利对那颗头喊。

  那颗头睁开眼睛看着他,摇了摇头。

  「不、是、我。」他的口型这麼说。

  要遵守一个承诺,保守一个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丢到脑後,只有需要你闭嘴的时候才想起来。

  不要说「别告诉别人」,不要说「我只告诉你一个」。

  你已不能保守秘密,就要做好他人不再为你保守秘密的準备。

  刘相机说:「我在那时候忽然想到,我为什麼要跟他们计较呢?其实他们做得再过分也比不上你,是不是?

  「我的病让我那麼痛苦,一次又一次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因为我觉得我还有希望,至少在学校裡我是个正常人,我还能学习,也许我能治好,也许真的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再也不被病痛折磨,然後我可以好好地毕业,说不定还能当上研究生,甚至出国留学……所以我向你下跪,我拚命求你保守秘密,因为我以为我还有未来……但是你把我给害了。」

  牙齿咬合得更深,梁永利大声叫着救命,血已经溢出刘相机巨脸的口腔,在地上形成了一条小小的血河。

  「刘相机,如果你现在还清醒的話,就听我说几句話。」

  刘相机停下,充满血丝的眼睛望向说話的温乐灃。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麼要把那盏灯送给梁永利?」

  温乐源叫:「啊?那是你送的?」

  温乐灃狠狠瞪了他一眼,温乐源缩起脖子。

  「你不想让我杀他。」

  「嗯。」

  「你也不想让我变成恶鬼。」

  「嗯。」

  「但是我已经杀了那麼多人,不差再杀这麼一个。」

  「嗯……但那不一样,」温乐灃说,「那时候我就想对你说,但是你太激动了,我就算说了你也听不进去。所以我做了鬼灯给他,把你们的怨恨封在他的影子裡,打散你们的头。

  「只要鬼灯不离不灭,你们就没有能力也不能组合。我做这些是希望你能冷静一下,能拖多久是多久,也许以後有办法帮助你们……却没想到九年就被破了。」他又瞪了温乐源一眼,温乐源抱头做懺悔状。

  「真幸运。」刘相机狠狠地说。

  「不对。」温乐灃向温乐源伸了一下手,温乐源抽出剩下的符咒给他,他取了其中两张,向刘相机走去。

  刘相机的巨脸想後退,温乐灃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停下。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我最近看到了一个故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故事不长,短得很,等你听我说完,再吃了他也不迟。」

  刘相机停了一下,似乎是默认了。温乐灃走到垂危的梁永利身边,将一张符咒贴在他的额头上,左手在符咒上轻轻摸索,那条血液的小河流速慢了下来。

  「这是一个笑話。」温乐灃用缓慢而低沉的声音说,「从前,有一个城市裡发生了杀人案,犯人不久以後被抓住,判了死刑。

  「一天,一个人到教堂裡向神父懺悔,他说:」神啊,求您饶恕我,那件杀人案是我幹的,但是那个无辜的人却被判了刑。』他走了以後,听他懺悔的神父非常痛苦,因为不管懺悔的人说过什麼,神父都是不能告诉别人的。

  「於是这个神父就到另外一个教堂向那裡的神父懺悔,他说:」神啊,我想救那个无辜的犯人,但是我不能说出真相。』接受了他的懺悔的神父也同样很痛苦,不得不又找了一位神父听他的懺悔,这样一直回圜下去……「

  「最後呢?肯定有人说出去了吧?」刘相机说。

  「不,」温乐灃说,「那个无辜的人还是被执行了死刑。在他快死之前,他哭着对听他最後的懺悔的神父说:『求求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人。』那个神父也哭了,悄悄对他说:「是的,全城的神父都知道您没有杀人。』」

  温乐灃说完,房间裡陷入一片死寂。

  只要有一个人说出来,一个人就好,那个无辜的人就可以得救,但是没有人开口。为什麼?神父的职业决定了他们必须为向他们懺悔的人保密,即使他杀了人也一样。於是无辜的人成了牺牲品,杀人者逍遥法外。

  有人会说,这些神父真是死板,其实没有必要死守那些规条。但其实神父们没有错,他们恪守自己的职业道德,保证每一个向上帝懺悔的人,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秘密,而不怕被出卖,无论保守的秘密本身对错与否,他们只是保守秘密而已。

  错的人是谁呢?

  大家似乎都忘了给那个无辜的人判刑的人——是谁?不是神父,是那个杀人犯,是法官!

  我们谁也不能忽视这个最重要的责任,神父们保守秘密或者不保守秘密,都有最正当的理由,但是为什麼大家会忘记造成那个无辜者的死的元兇?如果杀人犯愿意自首的話,如果法官没有误判的話,那个无辜的人怎麼会死呢?

  「其实梁永利除了那一句話之外,他没有再做错什麼。他真的在为你保守秘密,他只是相信了不该相信的人。如果不是那个人後来大肆宣扬的話,如果大家对爱滋病不是避若蛇蝎的話,你会有那种结果吗?

  「把你逼到厕所裡喷消毒液的不是他,把你从楼梯上推下来说『杀人犯滚出这裡』的人也不是他,强行在你脖子上挂『我是变态』牌子的人同样不是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你用高压水枪打出学校的人更不是他!他不是兇手,他仅仅说了一句話而已!」

  他仅仅是……不守诺言而已。

  刘相机慢慢地张了张嘴,梁永利血淋淋的下半身从他嘴裡滑了出来,温乐灃立刻将另外一张符咒贴上梁永利腰际,依然渗着血丝的伤口立刻止了血。

  温乐灃说:「杀人者偿命,但是他没有杀人,甚至不是传递凶器的帮兇!他除了那句話什麼也没幹,没有伤害你没有落井下石。

  「你应该记得,他一早就知道你是爱滋病患者,但是他没有像别人一样避开你,他甚至还在朋友中间为你辩解,说你不是想传染给别人,告诉所有人你其实就是想继续你的大学梦,可别人根本不听他的!」

  刘相机充血的眼睛闭上了。

  温乐灃说:「你不能杀他,为了一句話而杀人,和别人为了你的病就那样对你,有什麼区别?」

  刘相机静默了许久,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是这件事我还是没办法原谅他。我真的很想知道,难道保守一个秘密就这麼难?他只要闭上嘴就什麼事也没有,为什麼他要说出来呢?你说过这只是一句話,可就这一句話为什麼他不能不说呢?」

  「刘相机……」

  「你说得对,其实後来的状况不是他造成的,不是他……不是他,又是谁?」

  巨大的头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边说一边退,巨大的体积在小小的走廊裡缓慢通过,後脑勺那些彷彿被黑雾繚绕的柔软物体,逐渐显出了不太清晰的轮廓,它们柔软地挥舞着,在走过的所有地方都留下一道道黑色的拖痕,就像柔软的舌头一样,急切地将自己所知道的秘密喷射出去。

  那些人头排成一列,静静地跟在他後面离开。

  最後一个离开的人头稍稍停了一下,眼睛瞟向已然半死的梁永利。

  梁永利看着他,然後两人同时闭上眼睛。

  窗外有十几个无头的影子匆匆忙忙地钻进来,带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远远地跟在人头们的後面爬走。

  「切……」温乐源扔下网子,网在地上扭动几下,又变回原来的符咒,「原来只不过是一句話而已。」

  「是啊,只不过是一句話而已。」温乐灃说。

  「什麼诺啊诺的,咱家就是死板,就是违了诺又咋样呢?反正那麼多人不守诺言都不死,我们怕啥?」

  温乐灃沉默了一下,道:「……心安吧。」

  「其实我到现在还是没想起来……」梁永利闭紧眼睛,大半张脸都被符咒盖住了,「我自己也不记得说了没说……好像有这样的事……但是只不过是一句話而已,我没想害死他……好像真是我说过的,因为那人老问我、老问我,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以为只要对他一个人说就行……我没想到……」

  温乐灃说:「别再想了。」

  「我没想害死他……真的……」

  「你休息吧。」

  ***

  只是一句話。

  只是这一句話就可以害死那麼多的人。

  即使不是他的错。

  即使他只有一点点错。

  即使不过是一句話的错。

  他害死了刘相机,以及那十几个被拔掉了脑袋的人。

  他害死了人。

  这一点他无法辩解。

  人头说:「你害死了我们。」

  他说:「我只是说了一句話而已。」

  只是打破了一个诺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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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 之五


  梁永利的确没有死,不过也没有被吞掉。

  他正坐在自己房间裡,睁大眼睛仰着脸,牙齿打架格格发抖。

  脸。一张巨大的脸。

  那张脸从门外硬挤进来,就好像一个大大的绒布玩偶,被小孩子强行塞入小小的玩具房裡一样。它有些变形,但不妨碍梁永利认出它。

  梁永利坐的沙发垫子已经湿了,靠背也是一片粘稠,他不知道那是汗,还是已经僵硬许久的皮肤所感应到的错误资讯。

  既然看到了「它」,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身後的窗子上,必定也塞挤着十几张小一些的脸,和面前这张巨大的脸一样,一直沉默地看着他。

  他们就这样看着他,一直看了九年。他以为自己能逃得过的,只要再过一年——只要一年就好,他就能摆脱了!他是真的这麼认为。

  但是……灯不见了。他看不见,但是他感觉得到灯的确不在他的房间裡。

  然後这张脸又出现在他面前,冷冷的目光,堵塞他所有的逃生出口。

  他不记得自己幹过什麼,他捫心自问他从来没有害过他!为什麼他要这麼纠缠不放?九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它就在灯的範围之外这麼看着他,怨毒的、仇恨的、伤痛的、愤怒的情绪缠绕得像一团纠结不开的蛇体,最後化作如此冰冷的眼神,在梦裡梦外,不弄死他绝不甘休。

  身後的那十几张脸他也都认识。他们之中有他的老师、朋友、同学、校友。他们都死了,舌头被拔掉——生生拔掉,然後等着他们痛死,断气,再扯掉头颅……

  到底有什麼样的仇恨,才能让那个兇手做出这麼没人性的事?

  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什麼,为什麼要受到这麼殘忍的折磨!

  一开始的愤怒,变成了後来的恐惧。因为等他身边的人都死得一干二净之後,他才终於发现原来对方最後的目标——是自己。

  九年的奔逃,九年的藏匿,却怎麼也无法摆脱那张巨大的脸,和那麼多双沉默的眼睛。要不是有那盏他看不见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灯,他早在九年前就变成那十几张脸的其中之一了!

  他做错了什麼?

  他做错了什麼!

  无论他怎样质问、哀求,那张脸、那些眼睛都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不对他说一个字。

  他睡不安寝,食不下嚥,兢兢战战,痛苦难安。

  他以为十年就够了。

  却在最後一年,前功尽弃。

  巨大的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头颅,那十几颗头好像听到了什麼命令,一个个地穿过透明的玻璃钻了进来,在梁永利的身後排成两排。

  那景象很可笑。

  他们的头不是被割下来的,而是被扯下来的,所以都连着或长或短的颈椎,看他们整整齐齐地飞进来,又排成几列的样子,活像是一批待卖的人头气球。

  梁永利可笑不出来,他也感觉不到有什麼好笑,他只是扭过僵硬的脖子,一个个看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些冷冷的表情和冷冷的眼神居高临下地压迫着他,让他几乎抬不起头。

  巨大的脸忽然震了一下,整个房子好像也跟着震了一下。梁永利只觉得一股力量将他从沙发上弹起来,「咻」的一下飘到半空中。他在半空中停留了整整两秒,然後看到一根细细的白线从那张巨脸的瞳孔中飞出,在他还没有想到它是好意还是恶意之前,就被缠了个结结实实,向巨脸的瞳孔中拽去。

  巨脸闭了一下眼睛,梁永利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他的眼皮,那条线鍥而不捨地猛拽,梁永利就那麼一次又一次地撞上巨脸的眼皮。那张巨脸原本便坚如盘石,如此几番,梁永利觉得自己肯定已经死了。

  就在梁永利觉得自己真的要断气的时候,巨脸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度扭曲,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连五官都几乎移位了,最後竟哇的一声,从口中吐出一样东西。

  他吐出来的东西,全身沾满了口水一样噁心的液体,滴溜溜地在地上滚几圈,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那些液体在他身上丝丝缕缕地挂下来,任由他怎麼运动,长长的丝都在他身上和地面之间做着顽固的联繫,死也不断。

  被吐出来的东西——温乐源——一边甩胳膊,一边噁心地大叫:「见过鬼脏的!没见过你这麼脏的!口水这麼多,想淹死我是不是!」

  巨脸依然没有说話,沉默的眼睛盯着温乐源左手上连的东西。曲曲弯弯的白线从食指上延伸到巨脸的嘴裡,又从巨脸的眼睛中延伸出来,缠在奄奄一息的梁永利身上。

  温乐源发现了他的视线,咳嗽一声,食指一转,白线立时消失,仍然挂在巨脸上的梁永利「匡当」掉下来,可惜没有惨叫,因为他已经被砸得不会叫了。

  「喂,你!」温乐源踢了一脚滚到自己脚下的梁永利,指着巨脸说,「和他有什麼仇?我告诉你!你杀了他也没什麼好处,不过是让他早死一点半点而已,说不定明天他就撞车死了呢?你这麼幹,反而让自己没法儿顺利投胎,得不偿失啊!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执意寻仇,我和老太太说说,说不定她免费就渡了你……咦?」

  一个人头飘过去。

  一个人头又飘回来。

  温乐源张大嘴,僵硬地往人头的来处看去……三排人头气球整整齐齐地向右看齐,十几张死脸默默地看着他。

  「你……你……你……」温乐源颤抖着指指那些人头,「你……杀的?」

  巨脸开口了,声音带了些低沉和嘶哑:「要顺利投胎幹什麼?反正也有这麼多人陪,投不投胎又有什麼关係?」

  「怎麼老有这麼蠢的傢伙啊……」温乐源用唯一干净的手心抹了一把脸,刚才还稍有的一些不正经,彷彿全被这一下抹了去,他抬头,冷笑,「你以为你不投胎就完了?你害的可不只是这些人,还有他们的家人!好好的家庭就被你毁了,你以为这样的事你就没罪?传说中的十殿阎罗,十八层地狱听说过没?你去了可就不只旅遊一层两层而已。」

  巨脸笑了一下,嘴一张,颶风从他口中喷出,温乐源连吭都没吭出一声,就被吹到了房顶上,发出「匡」的巨响,又弹到地上,半天没起身。劣质石灰抹过的屋顶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以撞击的位置为中心,裂开了几道一掌宽的大缝。

  「那又怎麼样?」巨脸的声音似乎是在笑着说,但实际却不带半点表情,巨大的脸就像面具似的。

  温乐源只顾大口呼气而不能说話,刚才撞的那一下实在太狠了,如果不这样做的話,他八成会断气。

  梁永利其实早就醒了,但现在他一句話也不敢说,只是悄悄地挪动肢体,想在巨脸发现之前,逃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可惜的是,他一动,巨脸的眼睛就冷冷地瞥了过来,眼神刺得他浑身都痛。

  「你现在……已经没有灯了。」

  梁永利的身体驀然僵直。

  巨脸口一张,长长的舌头像蛙舌一样钻出来,梁永利惨叫着边爬边跑,但怎能比得上舌头的速度,刚刚支起上身便被舌头缠住了双脚。

  「你——放下!」温乐源大叫一声,从腰带裡抽出三张符咒向巨脸甩去,符咒在空中化作漫天大网,向巨脸兜头罩下,网内叮叮数声,丝网交界处绽开了无数倒勾。

  巨脸轻轻地哼了一声,竟用舌头捲着梁永利扔向大网,温乐源大惊失色,双手在空中猛划双圈,大网彷彿被什麼拉住,去势立时缓了一缓。

  但巨脸却是故意要将梁永利送上去,舌头一甩,竟转着圈儿将梁永利像铅球一般投向网中。

  温乐源双手划得更快,然而收势不比攻势,他收网的速度,怎麼也比不上巨脸的投出速度。梁永利的脊背感觉到倒勾上冰冷的利刃,身上一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完了——」

  温乐源哀嚎之声未断,梁永利却觉得自己被什麼东西狠狠一撞,他的身体便远远地飞了出去,撞到墙壁又滚落到地上,原本几乎穿入他身体的利刃,只把他背上的衣服撕裂了几道。

  虽然没有被倒勾抓住,但梁永利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这麼凶狠的衝撞险些把他弄死,他倒在地上很久都没动,因为他还不能确定,自己的骨头都在不在正常的地方……

  那个撞到他的「人」,顺着刚才的势子压在他身上,但是他感觉不到那人的重量,也感觉不到他的温度……梁永利忽然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个「人」离开他,慢慢站了起来。

  梁永利听到巨脸移动的声音,好像要逃走一样。

  「刘相机。」撞到他的人——温乐灃——说。

  正处於恐慌状态的梁永利驀地张开了眼睛,好像难以置信地张大嘴看着温乐灃。明明那个没体温也没有重量,怎麼会是……

  「刘相机!」温乐源捏着收回的网吼,「这个就是你说过的那个,强迫你收他作徒弟的傢伙!」

  巨脸——刘相机的脸似乎有些退缩,却还是转头看着温乐灃。

  「我以为九年的时间能让你想得更清楚点,没想到你还是和那时候一样。」温乐灃没理温乐源,继续说。

  刘相机没有回应,只是将眼睛从温乐灃身上挪开,又落回缩成一团的梁永利身上。

  温乐灃动了一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梁永利:「你杀了他又有什麼用?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做错了什麼,就算你提醒他他也未必想得起来,你又何必这个样子拖延着就是不回去?」

  刘相机笑了,不过他不只是笑而已,他的嘴越裂越大,突地舌头暴长,在眼睛无法捕捉的速度下又急速收回,等温家兄弟反应过来的时候,梁永利的下半身,已经被咬在刘相机的上下牙齿之间。

  温乐灃脸色霎时变得青灰,大吼一声「你放下」就扑了上去。刘相机还是那样裂开大口笑着,上下牙却一用力,梁永利惨叫一声,温乐灃前扑的动作顿时停止。

  「因为他未必想得起来,我就能这麼白死了?」刘相机咬着梁永利,却丝毫不影响他开口说話和唧唧的怪笑声。

  「不……不是我杀你的!」梁永利嘶声辩解,「不是我杀你的!真的不是我!他们欺负你,排挤你,可我没有!我什麼也没做!我们是朋友!我们一直是朋友呀!啊——」

  有血溪从刘相机的牙缝裡流出,梁永利的惨叫愈加凄厉,连温乐源和温乐灃也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

  「冷静一下……你冷静一下,刘相机,你听我说……」温乐灃小心地挑拣着不易刺激到他的词,说,「我们知道你痛苦,你那时候自杀也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但是梁永利真的不能算害到你的人,把流言传出去的人,不是已经被你杀了吗?梁永利终究也只不过说了一句話……」

  「是啊,一句話就把我害死了。」

  刘相机硕大的眼珠,带着根根血丝,翻下看着嘴裡的梁永利,梁永利只是惨叫,眼睛甚至不敢与他相对。

  刘相机轻轻地嘿了一声:「不过……你真的忘了?不会吧?流言传开的时候,你就该想起来了才对吧?」

  温乐源拖着那张大网,一瘸一拐地走到温乐灃身边,悄悄道:「喂,那傢伙到底说了什麼?就一句話吧,居然让个死人追了九年……」

  温乐灃揉揉太阳穴,轻轻地呼了一声:「九年……是啊,其实,也不过是一句話而已。」

  刘想继得了爱滋病!

  这个消息,好像燎原的星火一样,在学校裡迅速地传开了。

  刘想继是爱滋病患!

  谁和他接触谁就得病!

  他来上学就是想让别人得病的!

  谁知道他在这儿传染了多少人!

  爱滋病是怎麼得的?还不是生活不检点!

  他肯定是变态!同性恋!要不就是吸毒!嫖妓!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要不是被捅出来,他还得害多少人啊!

  不是东西!

  流氓!

  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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