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興起對日索賠運動
(記者周誌誠)
【提示:一九七二年的《中日聯合聲明》未經過人大討論通過,因而成為一個具體涉及如何保證人民參政議政的尖銳問題。人們預感到,中國民間的對日索賠運動最終將會導致政治問題。】
全國人大會議上的敏感提案
一九九二年三月初,在北京舉行的全國人大七屆五次會議上,安徽代表王工等近百名代表向常委會提出了一項令[词语过滤-#0048]當局極為敏感的議案,要求日本直接向中國民間戰爭受害者賠償一千八百億美元的損失。這項提案雖由王工領銜提出,但卻出自中國老齡科研中心的童增和中國管理科學院的武建東等人的研究成果。據悉童增已發表了由他草擬的一部中國戰爭賠償法,旨在為對日索賠尋找法律依據。此後不久,[词语过滤-#0048]總書記江澤民和外交部長錢其琛在接受外國記者采訪時也多次提到,中國政府將不再限制民間對日索賠的動向,但繼續遵守中國政府宣布放棄戰爭賠償的《中日聯合聲明》。這種圓滑的說法的本身就意味著[词语过滤-#0048]內部對這一問題還有爭議,而先前曾遭受當局迫害的民間對日索賠運動的活動家們便藉此機會再度躍躍欲試。
一九九一年二月二十八日,著名律師李國機曾到上海中級法院為該市最後一名“六四”案件的被告人鮑戈進行辯護。這名來自上海醫科大學的案犯被作為學潮案件的壓軸審判似乎有些不妥,因為其情節輕微的簡直令人驚訝。當李國機律師打開鮑戈的案卷時立即意識到這個案件的背景不同尋常,因為絕大部分案卷材料都是關於對日索賠問題的,而起訴書裏卻只字未提。果然開庭過程猶如過場戲,從辯護到判決僅十五分鐘,鮑戈當庭獲釋。這也許可以算是[词语过滤-#0048]當局曾經嚴厲鎮壓過民間對日索賠運動的一個有案可稽的例證。那麽,[词语过滤-#0048]當局為何要鎮壓這一愛國運動呢?恐怕仍是出於防範引發國內民主化浪潮的考慮。
一九四九年[词语过滤-#0048]通過暴力革命奪取了政權,此後又頻頻發動政治運動鎮壓不同政見者,這使提倡自由民主的西方國家大為憤怒,因而直至七十年代初,中國在國際上仍處於孤立境地,包括日本在內的許多國家只承認退居臺灣的國民黨政權。於是,爭取加入聯合國便成了[词语过滤-#0048]外交工作的重點。日本當局當然不肯放過這個可能會迫使[词语过滤-#0048]放棄向日本索償數千億美元戰爭賠款的機會,他們知道,只要使[词语过滤-#0048]首腦在這場政治交易中作出讓步,就不用擔心中國民間的反抗情緒,因為中國老百姓是不敢公開反對當局的。不出日本所料,[词语过滤-#0048]領導人果然無視人大的憲法地位,不經大人討論便在宣布與日建交的《中日聯合聲明》中正式放棄了戰爭賠償。但是,由於這項聲明損害了中國的國家利益和民間戰爭受害者的利益,而且又是專制決策的悲劇產物,因而留下了一個政治上的“後遺癥”。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人民要求民主的願望越來越強烈,這個“後遺癥”便隨時可能與其它病癥同時並發,這使得[词语过滤-#0048]當局倍感不安。
對日索賠得到北京當局默認?
正當一九八九年北京爆發呼籲釋放魏京生等政治犯的簽名運動之際,持不同政見人士鮑戈與湖北的李固平、福建的林信舒、南京的侯占清以及上海的夏經芳等人率先成立了“中華全國對日索賠民事債權人同盟”,就這樣,原先一直秘密醞釀著的對日索賠運動便憑借著民主浪潮而終於走向公開。不幸的是,在“六四”以後,中國公安部為了清除政治隱患,立即將這個所謂的“非法組織”無情鎮壓了,幾名主要成員皆被以冠以反黨罪名而實行拘禁審查。然而由於其影響實際上已經擴散開來,因此將民間對日索賠運動扼殺於萌芽狀態的做法根本無法奏效。就在鮑戈仍被關押期間,全國人大代表劉彩品、黃順興等人已在其他代表中爭取支持,準備正式提出對日索賠議案;與此同時,海外幾個華人社團也一再呼籲[词语过滤-#0048]當局釋放大陸索賠運動的活動家;另外,上海海事法院也被迫受理了一宗香港中威輪船公司的對日索賠案。一九九零年新華社《半月談》記者在一篇內參文章中披露了河南襄城公安機關以“反革命團夥”罪名拘捕“花崗事件受難者聯誼會”成員的事件,引起了中央有關部門領導的註意,不久耿諄等十幾名“案犯”全部獲釋,隨即獲準赴日向“鹿島建設總公司”進行索賠交涉。一九九一年夏,北京青年學者童增發表了一篇探討民間對日索賠問題的文章,試圖從理論上將政府間的戰爭賠償與民間的受害賠償區別開來,以說服當局不必壓制民間的索賠活動。到了一九九二年三月,王工等人聯名向全國人大常委會遞交了對日索賠議案,可以看作是一個具有標誌性意義的轉折點。然而,對日索賠要作為一種民間運動來進行,多少總要受到當局的種種限制,因而仍然潛伏著可以引起沖突的因素。
鮑戈的勇敢挑戰
一九九二年是《中日聯合聲明》發表的二十周年,[词语过滤-#0048]當局以不要求日本就其戰爭罪責向中國道歉的原則性讓步,邀請日皇明仁前來訪問中國。[词语过滤-#0048]領導人將日本在“六四”以後率先退出國際社會對中國的制裁看成是友好的表示,於是決定進一步推行親日政策。而此時野心復萌的日本,卻正在積極爭取成為聯合國安理會的常任理事國,並再次出兵參加國際行動,軍國主義勢力又在國內重新擡頭。日本著名的政治活動家石原慎太郎居然公開聲稱,國際上對日本在二戰中侵占亞洲國家的指責是不盡公正的,並斷言“南京大屠殺”是中國人編造出來的欺世謊言。日本首相宮澤喜一也就[词语过滤-#0048]領導人邀請日皇訪華一事提出了苛刻條件,這個條件要求中國人民對日皇的訪問要一致表示歡迎,而且還要使日本人民都感到滿意。中日兩國當局的這些反常舉動,無疑會激起中國民間對日索賠活動家的憤怒,出獄不久的鮑戈立即針鋒相對地擺出了咄咄逼人的架勢。
今年八月中旬,鮑戈托人到日本駐華大使館送去一封給日本天皇的信,信中要求日皇在訪華時必須向中國道歉。該信內容先後由日本共同社、美國之音、美聯社和《朝日新聞》作了披露。
九月下旬,《讀賣新聞》又報道了鮑戈給日本國會的一封公開信。鮑戈指出,已故[词语过滤-#0048]領導人宣布放棄戰爭賠償的決策,“根本就經受不住國內全民公決的政治考驗”。他還預言日皇不作道歉的無理行為將“激怒中國人民和將來的中國民主政府”。
九月十七日,臺灣、美國和日本數家報紙搶先報道了鮑戈準備在“九一八”日軍侵占中國東北紀念日向當局申請遊行的消息。鮑戈聲稱,他將對[词语过滤-#0048]在“六四”以後頒布的遊行法規進行一次全面的考驗。
九月十八日,上海警方奉命強行“傳喚”鮑戈,而第二天一早,美、日、港、臺新聞界就向全世界發布了這一驚人的消息,國際人權組織聞訊後立即開會呼籲釋放鮑戈,然而事後警方卻矢口否認拘捕過鮑戈。上海電影演員鐵牛目擊了警方抓人的場面,當時鮑戈奮力撞開警車車門,向圍觀的同情者們大喊道:“我要日本天皇向中國道歉,他們就來抓我。只要我還活著,就決不允許任何人出賣這個國家的利益!”
鮑戈獲釋後又表示,他要求日皇向中國道歉的決心是不可動搖的,並聲稱他將在日皇踏上中國國土之時開始絕食,如果日皇在離開中國的那天仍未向中國道歉,他就自焚。消息一經傳開,無數群眾便紛至沓來,勸說鮑戈放棄自殺的念頭。全國人大的臺灣代表劉彩品女士也打去電話說:“鮑戈,你是一個很重要的人,我求求你不要死!自殺是一種逃避,我會看不起你的。”
民間索賠委員會在北京成立
與此同時,一個號稱擁有三十萬人簽名支持的民間對日索賠委員會在北京宣布成立,該組織的發言人童增代表中國民眾正式發出了要求日皇明仁道歉的呼籲。十月上旬,美國紐約對日索賠同胞會也召開大會,作出同樣的呼籲。另據外電報道,北京大學數名學生在九月中旬曾向日本駐華使館遞交過一封抗議信,其中一人已遭到警方的拘捕。
鮑戈激動地對記者們說:“準備自焚的我,將要點燃的不僅僅是我自己,很可能將點燃又一場愛國民主運動,甚至點燃整個中國。”他再一次大聲疾呼:“我命可亡,國不可辱!”
面對這一嚴峻的政治形勢,[词语过滤-#0048]當局連忙趕在國慶節之前向部分省市的廳局級幹部下達了指示,著重強調要防止在日皇明仁訪問中國的時候爆發大規模抗議活動。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對日索賠將導致政治問題
人們已經預感到,中國民間的對日索賠運動最終將會導致政治問題。一家日本報紙則幹脆用醒目標題稱鮑戈是“再燃民主化的先鋒”。中國許多人大代表本來就對人大在中國政治生活中的實際作用感到不滿,而一九七二年的《中日聯合聲明》偏僻又未經過人大討論通過,因而這又是一個具體涉及如何保證人民參政議政的尖銳問題。
日本新聞媒介已就日皇訪華問題進行過多次民意調查,而[词语过滤-#0048]當局卻嚴厲壓制國內人民公開發表自己的真實見解,這一鮮明對比反應了兩種制度下人民合法權益受到尊重程度的截然不同,而一度傳聞即將出臺的中國新聞法依舊難產,這不能不使要求言論自由的新聞界人士感到憤怒。“六四”以後,[词语过滤-#0048]當局曾一再向人民保證將進行政治改革,這個許諾至今卻仍未兌現,而目前重新掀起的經濟改革浪潮,又勢必激發起人們要求改革政治體制的強烈願望。所有這些。都是[词语过滤-#0048]在十四大召開以後所必須面臨的課題。由此看來,民間對日索賠問題實際上已遠遠超出了其原來特定的範疇。
(摘自《爭鳴》月刊一九九二年十一月號第28頁至第3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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