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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 -【鬼怪公寓‧一】非人同居《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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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4 09:02 PM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4 09:10 PM 编辑

【小说书名】: 【鬼怪公寓‧一】非人同居

【小说作者】: 蝙蝠

【作者简介】:   

      我只写我想写的,

  不只是为了尝试,只是因为很有趣,

  为什麼不试试看没有试过的东西呢?

  为什麼要把自己吊死在同一棵树上呢?

  我想写爱情,所以我写了;

  我想写鬼故事,所以我写了;

  我想写有趣的变态,所以我写了......

  知道吗?

  时刻都在尝试不同东西的感觉真的很有趣。

  ——但这可是长篇小说的大敌啊......(望天)

【内容简介】:

      抱着执念而徘徊不去的「人」们啊,在这鬼怪公寓等候你成为新房客......

    看似遊手好闲、实有降鬼能力的温乐源与温乐灃,「奉命」前往绿荫公寓,

      照顾九十二岁的姨婆,然而,这绿荫公寓可不是「一般人」能住得啊!

    就说203室的女房客,她的爱人,是具会活动的死尸,而她身边还有一隻男鬼飘来飘去......

  而那位306室的摄影大师,他的老婆照片怎麼照就是不显像,但他还是认定,这世上没有鬼......

      还有永远以背面示人的女鬼、头顶西瓜皮的无名小鬼、神秘莫测的姨婆……这幢公寓热闹得很!

      您,还在找房子吗?欢迎加入这栋--鬼怪公寓!

    温乐源瞪着牛眼,最後还是放弃了,挥挥手道:「行了行了,要嘛你重新买一块,

      要嘛就把它放在洗衣粉水?好好洗一洗,把?面的味道全部给我泡出去!」

      温乐灃拿着那块洗衣板左看右看,「看你这麼厌恶的样子......这上面到底是什麼味道?」

   「......尸臭。」温乐源又坐回去,看着电视说,「是腐烂很久的尸体上的臭味。」
【小说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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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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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4 09:06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4 09:23 PM 编辑

老屋新邻 之一

  绿荫大厦招租:

  每套一室一厅带卫生间和卫浴设备,傢俱全套,每月400元,满足条件者价格可优惠。

  地址:兴庆路208号从火车站坐8路汽车四站即到。

  电话:84758697

  联繫人:阴女士

  那是电线杆上的一张广告,和淋病梅毒老中医之类的宣传单贴在一起。由於时间太久的缘故,那张纸的边缘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而上面的字却历经风吹雨淋屹立不摇。

  ***

  温乐灃背着背包挤下了公共汽车,好不容易长舒了一口气,扶一扶眼镜,发现脸上湿漉漉的都是汗。

  车外比车内其实好不了多少,毒辣的阳光像沸水一样洒在人的身上,几乎能听见皮肤被阳光亲吻得吱吱作响的声音,脚底下的柏油路把塑料凉鞋也灼得柔软,像要融化了一样,脚底板烫得发痛。

  温乐源穿着背心,提着两个半人高的大箱子吭哧吭哧从车上下来,满头满身晶亮的汗珠一道道往下滑也顾不得擦,嘴裡不干不净地大骂着刚才要求他为箱子买票的车掌小姐。

  车掌小姐在车上插着腰回骂「乡巴佬」、「土包子」,直到汽车缓缓开走了很远的距离,还依然能听到她尖利的声音。

  温乐源砰地放下箱子,指着车屁股又大骂了几声,直到听不见那车掌小姐的声音才停止这毫无意义的行为,狠狠挠挠脸上那一蓬落腮鬍子,甩下一把汗水,又拎起箱子大步走到温乐灃身边。

  「走吧!」他粗声说。

  「给我提一个,你提两个太重。」温乐灃伸手去接他的箱子,却被他用箱子推开。

  「这麼热的天你倒下怎麼办!难道要我背着箱子再背着你吗?」

  「我没那麼没用……」

  「好了好了!」温乐源不耐烦地说,「都快被这太阳晒成人干了,快走!」

  温乐源和温乐灃是一对相差五岁的兄弟,他们奶奶一个姓阴的表姐——也就是他们的表姨婆,今年已经九十二岁了,身边又没有儿女,最近她总在电话裡对他们奶奶抱怨说身体这裡不适那裡不适,奶奶就让他们去照顾照顾她,要是有什麼万一,也能给她点最後的安慰。

  当然,最重要的不是这一点,而是因为整天看他们两个很闲,又没工作没前途,有时间在家睡觉,还不如让他们出门闯荡一番——即使是强迫的也好。

  不过他们两个其实是有工作的,问题是那工作对别人来说不是正经活儿,所以他们也一直没跟家裡说。

  唯一的烦恼是每次把挣来的钱交一半给家裡时,就会被母亲反覆念叨:「不要给家裡了,你们在外面打零工也不容易……」

  他们很像打零工的样子吗?

  穿过一条很热闹的街道,再拐过两条小吃街,往两个佔地不大的小店中间的脏小巷子钻进去,再往裡走五十米左右,就能看到大姨婆出租的绿荫公寓了。

  那公寓是姨婆的丈夫留下来的,据说它的年纪比兄弟二人大了不少,是八国联军时期留下的老建筑,裡面常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小时候的温乐源、温乐灃兄弟常常在毫无準备的情况下被吓到。

  巷子不宽,和最内部的绿荫公寓呈T字形,依然和他们记忆中一样脏。

  臭烘烘的垃圾箱敞着盖,裡面的垃圾高高地溢满出来,在垃圾箱外的地上摊得到处都是。

  苍蝇嗡嗡嗡嗡地满天乱飞,偶尔一脚踩下去就踩死几隻苍蝇不算什麼,最可怕的是踩到老鼠,等听到噗嗤一声才把脚抬起来的时候,才死了不久的老鼠内臟已经在鞋底上提溜了一串。

  兄弟二人穿越一个个艰难险阻,终於到达了公寓门前。

  公寓的两侧各生长着两棵梧桐树,非常高大,让本来就被周围的建筑挤得不剩多少空间的公寓,显得愈加狼狈。

  公寓的住客们曾建议姨婆,将那两棵梧桐树砍掉一棵,不过姨婆不同意,说那是丈夫在世时种的,砍了对不起丈夫。

  公寓是仿欧式建筑,已经很老旧了。

  房顶有天台,外层青砖,雕花窗栏,和周围普通的民房挤在一起看起来非常不适合,就像一个苍老的洋人硬挤在中国人内部似的。

  门的木质很厚,不过由於年代久远,外面的红漆也斑斑驳驳地掉了许多,显得非常破旧。

  门的右边有一块小小的金属牌,上面写着「绿荫公寓」四个字,门板上贴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招租广告,和外面电线杆子上贴的一模一样。

  温乐源看见这玩意就生气,因为这种超低价的广告招来的,总是些很麻烦的住客,拜那「满足条件者」一条所赐,甚至有些混帐还以为这裡是思春少妇有特殊需要的地方……当然,那种人看到「阴女士」原来是个没多少天活头的老太婆之後,就逃走了。

  温乐源用拳头在门上狠砸了几下,门板在他的手下发出巨响,温乐灃甚至可以看出它颤抖的颤影。

  一会儿,门从裡面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身材矮小,精神矍鑠的老太太出现在门裡。

  「哟!来了!快进来!热坏了哈!」老太太说话时带有浓重的口音,笑起来时声如洪锺,不过嘴裡缺了几颗牙,让她说话有些漏风。

  兄弟对望一眼——身体不好?最後的安慰?!

  「姨婆……您还好吧?」温乐灃小心翼翼地问。

  她这模样可不像是需要别人照顾的,明明比现在快中暑的温乐灃还好几十分的样子。

  「好?哪裡不好?」老太太一呆,好像这才想起什麼,神色显得有些尷尬:「呃,呃——」她忽然猛一拍大腿,「啊呀——先别说那麼多,进来哈!外面热!」

  「是您骗我们的吧?」温乐源在门口就吼叫出来。

  老太太嘴一瘪,本来挺直的腰板忽然弯了下去,手放在腰上很造作地捶,「哦哦,谁说骗人哈……是有点病哈……老人不兴有点病哈?唉呀,老了,没用了,让人嫌哈……」

  温乐源七窍生烟:「老太太你——」他本来就为和售票员吵架的事情窝了一肚子火,可所有事情的元兇却——「哥……别和她生气,」温乐灃小声地说,「老太太们都年纪大了,和小孩样,讲什麼道理都不听的……」

  「我就是知道才这麼生气!」温乐源叫道。

  奶奶她们还一本正经地说什麼让他们去照顾老人,其实就是踢他们出门闯荡,怕他们在家裡闲极生事罢了!当他们是瘟神吗?

  不管怎麼生气,这外面的温度可不是人能受的,温乐源一边嘟囔一边提着箱子先进去,温乐灃随後进入。

  门在身後悄然关上,厚重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阳光被完全阻隔在外面,一丝儿也透不进来。

  当温乐灃一脚踏入公寓内的木质地板上时,一股扑面而来的阴冷,霎时便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裡还是老样子,一进门的右手边是老太太的房间,稍微往前走几米,右侧就是长而幽深的走廊,对这裡已经非常熟悉的兄弟即使不看也知道,朝南的方向有六个房间,朝北的方向则有对应的六个窗户。

  那些是房客住的地方,只是一个小套间,不过还带卫浴设备以及全套的炊事用具和傢俱,再加上租金不高,所以即使这裡同时会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住客」,但常常还是住满了人。

  正对大门处是窄窄的楼梯,只勉强能容两个人经过,楼梯扶手处的雕花栏杆也掉了颜色,显得黑黑的。

  公寓有三层,每一层的设计都一样,对这一点温乐灃并不喜欢,因为这常常让他找不到自己的楼层——儘管只有三层。

  老太太一会儿就忘了自己为什麼要捶背,踮着小脚走来走去,慇勤地招呼着他们二人:「你们要住哪个房间哈?还是以前的那间好吧?去洗个澡,姨婆给你们做饭去哈!」

  「不用了……」温乐灃摀住嘴,从高温忽然到低温的感觉让他有点不舒服。

  「那怎麼行,不舒服就吃点西瓜哈!姨婆给你杀个西瓜!」

  「不用了……」

  温乐源知道弟弟怎麼回事,便拉住老太太道:「好啦姨婆。我们昨晚在火车上坐的硬座,没睡好,等会儿洗完澡我们就先睡觉,起来再吃。」

  要和她生气,最後气死的还是自己,因为她记性越来越差,扭头就会忘记自己刚才幹了什麼,温乐源他们也早就学会了如何调整自己。

  好容易才说服了老太太,两人拿了老太太给他们的房间钥匙上了二楼。

  他们以前常到姨婆这裡来住的就是二楼的02房间,所以老太太也就把202房间空着,以做不时之需。

  温乐源一路拖拉着箱子,箱子下面已经坏掉的轮子和木质地板之间,发出难听的吱吱声,让人寒毛直竖。

  温乐灃打开门,让身後的温乐源先进去。

  房间裡的摆设依然和以前一样,为了温乐源的偏好而没有设床,只是在陈旧的木地板上放了两块木床板,上面铺好厚厚的床垫,被子迭得整整齐齐并排放在一起。

  电视机没有放在电视柜上,而是同样用木板垫好放在地板上,方便那两个不喜欢凳子、不喜欢床,只喜欢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兄弟看。

  由於个人喜好问题,他们把外面的套间当作了客厅兼卧室,与外面只有半墙相隔的小套间,则放满了炊事杂具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温乐源想把箱子放到裡面的小套间去,刚要抬脚就被温乐灃拦住了。

  「脱鞋。没看已经擦干净了吗?」

  「都忘了。」温乐源脱下凉鞋,在火车上蹭得乌黑的脚片子,啪嗒啪嗒往裡走去。

  「……你还不如不脱鞋呢。」

  「毛病真多!」温乐源回头瞪眼睛。

  温乐灃不理他,转身想关门,却看见一个年轻男子从门口轻飘飘地飘了过去。

  没错,不是走,是「飘」。

  在别人的眼中看来,温乐灃和温乐源这对兄弟从小就很奇怪。

  他们似乎能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常常会对着无人的地方喃喃自语。

  有人说,这是因为小孩的眼睛太干净,能看到大人的眼睛所看不见的世界,但是这似乎和他们的年龄没有太大关係,证据是他们直到现在依然能看得见那个世界的东西。

  眼前的那个年轻男子自然并不是人,而是「鬼」。

  他大概是由於车祸而死的,右边的脸还算勉强完整,而左边的脸却都烂了,左眼眼球吊在眼眶外面,只有一根筋连着,整个左侧肩膀和盆骨也碎得看不出完整的形状。

  从完好的那半边脸来看,他应该是个长得很清秀的男人,身材也很高。

  温乐灃开门的动作似乎惊扰到了他,他转头看了一眼温乐灃。

  温乐灃向他微微一笑,他有些讶异,却也微微一笑,点点头。

  「乐灃,把门关上!别和陌生的傢伙打招呼!」温乐源在裡屋叫。

  温乐灃应了一声,慢慢地关上门。

  被关在门外的年轻男鬼目光有些愣怔,不知道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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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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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4 09:07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4 09:24 PM 编辑

老屋新邻 之二

  前一天晚上挤火车不是只坐硬座这麼简单,他们座位下有个人在睡觉,两排之间的地面上有人在睡觉,旁边过道裡站着个背着大包行李的中年人,温乐灃的身体一直倾斜在温乐源那边,大包行李就在他脸旁边擦过来擦过去,脚下又一动也不能动,等下车的时候全身都僵硬了。

  疲劳的兄弟二人随便洗洗就睡下了。

  温乐源刚倒下就扯起呼嚕,温乐灃闭了好一会眼睛,才从温乐源的呼嚕声中解脱出来,顺利沉入梦乡。

  他们这一睡就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肚子饿得嘰哩咕嚕乱叫。

  当他们下楼和老太太一起吃饭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被老太太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还知道饿?我还以为你们死了咧!」她呲着没剩几颗的牙说。

  「我们活的时间长了,怎麼也和您寿命一般长。」温乐源回敬。

  老太太嗤笑一声表示蔑视。

  温乐灃道:「姨婆,我们房间是您打扫的吗?我们不都说我们来了就自己打扫?您年纪这麼大了,不当心摔一跤怎麼办?」

  「打扫?」老太太奇怪地歪歪脑袋,「我莫打扫哈?正想说那房间落了好厚的土,让你们自己打扫一下,结果转眼就忘了哈……」

  「……」

  这对兄弟不得不承认老太太的记忆真的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不过也或许不是,没準是别的「东西」……

  「是我打扫的呀!婆婆忘了,你们也不知道感恩!」

  虚空中霹靂一声响,把兄弟二人吓了一跳。

  声音未落,一个青色的影子在兼作饭厅的厨房中砰砰磅磅地左衝右突,最终砰地一声在温乐源和温乐灃兄弟面前化成实体。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背带裤,脑袋上扣着西瓜皮一样的头髮,正对他们做鬼脸。

  在这种地方出现小孩不奇怪,这麼大的小孩会做鬼脸更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正飘浮在半空中,眼睛闪着绿光,一双小手把两边脸蛋拉出了半尺多长去。

  他的表情很恶意,似乎在等他们发出惨叫。

  当然他是等不到的。

  不过他确实吓到他们了,至少温乐灃险些把嘴裡的稀饭喷到他脸上。

  温乐源一把抓住那小子的脖子,拎给老太太看,「姨婆!你看看你又养了什麼!看他那脸让人怎麼吃饭?!」

  小孩在他手裡死命扑腾,他的手却像钳子一样钳着他的脖子,任他怎麼挣扎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一般的鬼是没有办法碰到现世的物品的,既然他能为他们收拾房间,就说明他有不弱的能力,可惜在温乐源眼中,他这点能力根本不够看。

  「婆婆!你看他们!」

  「好咯,莫欺负他哈,」老太太虚空轻轻一抓,小男孩下一瞬间已经到了她的手中,「他不是我养的哈,我把这裡给他做栖身的地方,他就一直跟着我。他们房间是你收拾的哈?婆婆知道了,等会儿给你好东西吃。」

  小男孩很快忘记了温家兄弟,在她手中兴奋地跳,「真的?婆婆不骗人?」

  「不骗人。」

  温乐源低头吃饭,装作没看见。

  凡是和温家有点关係的人,几乎都有些莫名怪异的能力。

  温氏兄弟二人,除了见鬼的能力之外,还有他人所没有的特异体质。

  温乐源,能够远距离控制物体,一百米以内,二百公斤以下,他没有不能控制的东西。

  温乐灃,能够在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情况下让灵魂脱离身体,并且行动如常,常常连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已经脱体。

  而老太太的能力他们到现在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只知道她不需要火柴打火机,不管多重的东西,看一眼就能随意搬移,能諦听动物的心音,与连温家兄弟都看不见的微弱灵魂对话,以及隔空摄物等等。对他们来说,她是一个说不定永远也解不开的谜。

  吃过饭後,温乐源先上楼去了,温乐灃留下来和老太太一起洗碗,然後又和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家长裡短的事情,听听她的嘮叨,这才上楼去。

  木质的楼梯在脚踩上去时,总是发出吱嘎的声音,就像要断了一样,不过经过了这麼多年,这些木头却只是有些乌黑,并没有太多破损,算是质量相当好的。

  他走了几阶,一个黑裙的女子从上面慢慢地走了下来。

  他刚开始并没有在意,只是低头走自己的路。不过等女子快与他对面时,他忽然觉得一股阴冷的气息迎面扑来,这才忽然抬头,发现她竟是背对他倒退着下来的。

  等她与他擦身而过後,他再回头,看见她的另外一面——依然是背面。

  她走下楼梯,消失在最後一个台阶下。

  自从来这裡就光见鬼了,一个多餘的活人都还没见到呢……温乐灃苦笑。

  不过这裡从以前就是这样,温乐灃小时候常被吓到,不过後来就不怕了……对了,是从什麼时候开始不害怕的呢?为什麼不怕呢?想不起来了……

  回到房间後,温乐灃看了一下他们昨晚脱下来的衣服,毕竟是夏天,脏衣服并不太多,也就不想用老太太的洗衣机,想着用手洗洗就算了,不过有些地方挺脏的,还是找块洗衣板来用用比较好。

  温乐灃想让温乐源去问老太太借洗衣板回来,却发现他正悠哉悠哉地趴在电视机前面看武打片,指望他来帮忙是不可能的,只有自己去。

  老太太那裡有洗衣板,可当他去问的时候,老太太怎麼也想不起来自己把洗衣板放到哪裡去了,想了很久,最後还是那个西瓜皮小男孩提醒了她。

  「楚红?对嘍哈!我借给你们隔壁那个叫楚红的那姑娘了好像,你找她看看?」

  「哦……不过现在她应该在上班吧?我中午去好了。」

  老太太笑:「你忘嘍?今天星期天!」

  「……」这老太太的记忆力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他回到二楼,在03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裡面有女人的声音应着「来了」,过了一会儿,拖鞋踢啦踢啦的声音由远至近,吱哇乱响的门被人打开,一个女人从裡面走了出来。

  不愧是女性的房间,从开启的半扇门中可以看得到裡面粉红色系的装点和修饰,相当温馨可爱,和她这裡一比,家裡温乐源的房间简直是地狱——就算打扫过也一样。

  女人本身当然也比温乐源这个骯脏的男人可爱得多,她大概二十七八的年纪,一头蓬鬆的卷髮,身上穿着稍微有点大的家居服,看起来娇小玲瓏。

  看到温乐灃,她笑了一下:「你好,有事吗?」

  「是这样……」温乐灃有些踟躅,毕竟她不认识他,突然就问她要洗衣板会不会唐突了点?

  「我是这裡的管理员阴老太太的亲戚,要用一下洗衣板,她说把洗衣板放你这儿了……」

  「啊?啊——」楚红恍然大悟,转身就进屋去拿,一边道歉道,「是是!就是!真是抱歉,前两天用完了就忘记还了,还麻烦你们跑一趟……」

  在楚红寻找洗衣板的同时,温乐灃的目光落在了一直在屋内的那个年轻男子——不,应该说是鬼——身上。

  他就是温乐灃那天见到的那个半身破碎的年轻男鬼,他不远不近地跟在楚红身後,发现他站在门口时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将视线移回楚红身上,眼神很是幽怨。

  他和她是什麼关係?是情人吗?温乐灃猜测。但他只能努力抑制自己想多管闲事的心思,那个世界的事管太多了没有好处,有时甚至好心会帮倒忙。

  楚红终於找到了洗衣板交给他,他又与她说了几句话之後就转身离开,一眼也没有再多看那男鬼。

  回到房间,温乐源从电视上勉强移开了眼睛,将看电视用的宝贵视线往他身上扫了一下。

  「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还问!你身上是什麼味道!」

  温乐灃茫然:「你是说洗衣粉吗……」

  温乐源烦躁地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温乐灃疑惑地走过去,被他一把拉住。温乐源的鼻子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那块洗衣板上。

  「这是什麼?」他瞪着眼睛高声问。

  「洗衣板。」温乐灃举起洗衣板给他看。

  温乐源做出一副快昏倒的样子——他真的快被气昏了。

  「你居然还敢举给我看,你知道这上面有什麼味道!把它给我扔掉!」

  温乐灃见鬼的能力比较偏向於视觉,而温乐源见鬼的能力则比较偏向於嗅觉,所以很多时候温乐灃根本没发觉的事情,温乐源却能找出来。

  「……是有『那种』东西啊?」

  「是啊!要不你以为呢?」温乐源吼道。

  「这是姨婆的,只不过被隔壁的那个女的用过。」温乐灃说。

  温乐源脾气暴躁,看起来他应多佔上风。可惜他的大嗓门没起多少作用,多数时候温乐灃只须一句话就能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也一样,温乐源瞪着牛眼瞪了温乐灃一会儿,最後还是放弃了,只挥挥手道:「行了行了,要嘛你重新买一块,要嘛就把它放在洗衣粉水裡好好洗一洗,把裡面的味道全部给我泡出去!」

  温乐灃拿着那块洗衣板左看右看,「看你这麼厌恶的样子……这上面到底是什麼味道?」

  「……尸臭。」温乐源又坐回去,看着电视说,「是腐烂很久的尸体上的臭味。」

  「我没闻到。」

  「我闻到就够啦!快去泡!真是,弄得满房子都臭得要命!」

  温乐灃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老老实实照温乐源的话去做。

  不过,既然他闻不到那味道,那就说明它并不是普通的「尸体」所能留下的……难道是那个年轻男鬼吗?

  ***

  温乐灃离开後,楚红就一直在卧室裡看书,直到下午才从床上起来,洗漱打扮一番,开始做饭。

  其实她只有一个人住,平时在外面买点吃也无所谓。不过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要来她这裡做客,所以她每到这个时间就要亲自下厨,做出一桌好菜来给那个人看。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半脸的男鬼看起来非常悲伤。

  他飘飘荡荡地站在她必经的路上,她一次一次穿越他的身影却毫无所觉,他低下头,似乎已经伤透了心。

  两个小时後,门铃被人按响了,楚红几乎是跳跃着去开门的。

  门口,迎接她的是一大把百合花束,花束的後面是一张笑得异常灿烂的脸,「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我的小红红!」

  「什麼小红红!」她笑骂一声,接过他的花束,伸出脸庞让他在自己脸上一吻,「怎麼样,小哲哲,出差还愉快吗?」

  「居然又叫我小哲哲……你这是报复吗?」林哲和她一起进门,笑着说,「出差有什麼好的,每天见不到你,我好痛苦啊——」他做出痛苦的样子就要往她身上扑。

  她用花束啪地轻打了一下他的脸,「不准过来,先吃饭再说。」

  兼当厨房和客厅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漂亮的玻璃桌,上面铺有洁白的桌布,几盘家常小菜,还有一瓶已经装好水的花瓶,看来她早就料到林哲会给她带花。

  「哇——」林哲看着那些小菜,夸张地大声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美味佳餚!小红红,你的手艺真是太好了!我太幸福了!」

  「说得你好像是第一次吃一样,」楚红瞪他一眼,继而微笑,「都吃了多少年还这麼夸张。」

  两人在桌旁坐下,林哲蹭得离她近一些,死皮赖脸地说:「如果是我老婆做的菜的话我会更爱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感动得哭出来。」

  楚红的笑容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後,微微地僵住了,林哲审视般看着她的脸,她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眼神。

  「楚红……」他轻轻地叫她,「你为什麼还是不答应呢?都这麼久了……」

  楚红又笑了起来,笑容却明显不如之前那麼自然。

  「其实我们这样不是挺好吗?这样和普通夫妻有什麼两样,何必一定要结婚?」

  「可是……」林哲稍微带点央求地说,「我爸现在老催我结婚好给他抱孙子啊,你看我都三十了,再拖下去他非得急出心臟病不可。」

  楚红抬起头,半脸的男鬼正好站在她的面前,还以为她是在看他,不由一惊。但是他很快发现她其实什麼也没有看见,她的目光透过他,一直穿透到很远的地方。

  「如果你这麼着急的话,我们就分手,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和其他女人结婚。」她淡淡地说。

  林哲知道她生气了,慌忙搂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我跟你开玩笑的!别这样嘛,红红,我爸不着急,我说着玩的!哈哈哈哈……」

  楚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的?说着玩的?」

  林哲用力点头。

  「这种玩笑下次不要再开了。」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说,「来,为了你开这种不合适的玩笑,道歉。」

  她另一隻手上拿着倒满酒的酒杯,看来道歉的意思就是让他把这一杯先幹掉,不过林哲却滑头地装作没有看见,反而向她扑了过去。

  「我用我的热吻向你表达最诚挚的歉意!」

  「呀——酒撒出来了……唔……不要……唔……讨厌!」

  啪,轻轻一巴掌。

  半脸的男鬼看着他们纠缠的身影,转身飘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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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4 09:25 PM 编辑

老屋新邻 之三

  被家裡人踢出家门踢得很急,直到来了以後才想起有不少东西没带,只有出去买。

  温乐源还是不愿意出门,温乐灃只能自己出去,逛了几家超市,买了几大兜东西才回来。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老太太好像有夜视眼,不用灯也能看见,所以在进门和楼梯处她一直都不设灯光,一进门就是一片黑暗。

  温乐灃摸瞎摸了很久才用脚尖碰到楼梯,手却怎麼也摸不到扶手在哪儿,他尝试了几次就放弃了,準备就这麼用脚尖摸索着上去。

  然而那些木质楼梯虽然材质不错,但毕竟年代久远了,有些地方翘起了一个小小的边,平时是没什麼,可到了这时候就是障碍。

  温乐灃上了几个台阶,一脚便挂到了一块微微翘起的木板上,啊呀一声就往前栽去,眼见就要摔倒了。

  忽然,黑暗中伸出了一双冰冷的手,扶住了即将倒地的他。

  「啊,谢谢……」他是站稳了,手裡的东西却咕咚咕咚地都从塑胶袋裡掉了出来,从楼梯上一溜往下滚动,「坏了!我的东西……」啤酒——八成完蛋了!

  「没有关係……」那双冰冷的手的主人说话了,声音阴沉,声调拖得很长,不过听得出是女性的声音,「我帮你……」

  冰冷的手离开了几分锺,将装好东西的塑胶袋交还到他手裡。

  「你一个人……回得去吗……」她问。

  「这个……只要找到扶手就没问题。」他有些汗颜,自己堂堂男子汉,居然需要一个女性来救——虽然她并不是人。

  从碰到那双冰冷的手时他就发现了,她应该就是他白天在楼梯上看到的那个前後都是背面的那名女性。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现在已经被吓死了吧,不过他不会的。

  冰冷的手带着他向左移动了几公分,他终於触到了久违的栏杆。其实栏杆一直就在他手边,只不过他摸岔了而已。

  「谢谢你!」他感激地说,「你是属於这楼梯的吗?什麼时候来的?我以前没见过你。」

  那位女性嗯了一声:「我才来这裡不久……」

  温乐灃笑道:「那以後可能还要你帮忙了。我能请教你的名字吗?」

  女性静了许久,久得温乐灃都几乎以为她已经离开了,她才开口道:「冯,我姓冯,你叫我冯小姐就可以……」

  「谢谢你,冯小姐。」

  「不客气……」

  上了二楼,公寓後的路灯灯光从窗外射入,照得地面一片明亮。

  温乐灃正想取钥匙开门,却忽然发现那个一直跟在楚红身边,不离她左右的那个男鬼正蹲坐在她的门前,眼睛茫然地平视前方,默默流泪。

  03房间在01房间的左侧,因此从温乐灃的方向看来,正好只见到了那个男鬼完整的那半张脸和身体。

  如果不是之前就见过他的话,见到这种情景,温乐灃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失意的男「人」,坐在自己被赶出的家门外,无处可去。

  他知道温乐源警告他是有充分理由的,这麼接近这些鬼对他自己也没有好处。

  可理智归理智,在看到那男鬼无声流泪的样子後,他氾滥的同情心一瞬间就衝垮了理智的围墙。

  他受不了别人哭,最受不了男人哭。女人的哭是让人不能抗拒的美,男人的哭则是让人无法不同情的痛苦。

  在几经挣扎之後,他的感情战胜了理智,脚步自动自发移动到了那男鬼的面前,嘴自动张开,对他说:「你,要不要到我家来?」

  ***

  「你居然就让他这麼进来了!!」温乐源怒吼,他的声音高亢得简直像要把房顶掀掉,「我以前警告你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鬼——不准带到家裡来,你听见没有!温乐灃!」

  「那有什麼关係?他又不是恶鬼。」温乐灃不在意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招手让垂着头站在门口的男鬼进来。

  「乐灃!你……」温乐源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哥,别这麼小心眼。」

  「你居然说我小心眼!」温乐源暴跳,「我说了!不准他进来!不准不准!」

  「哥……」温乐灃无奈地拍拍他的胸口,说:「我已经让他进来了,只是给他个安身的地方,没关係的,他过一会儿就回楚红那边去。是不是?」最後的「是不是」是问那男鬼的。

  男鬼微微点了一下头。

  温乐源气呼呼地甩开温乐灃,一肚子闷气地看电视去了。

  「请坐。」

  那鬼轻飘飘地移动到离温乐源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蹲坐下来,头埋得低低地,似乎有意不想别人看到他的脸。

  温乐灃和温乐源吃过饭,那鬼仍然坐在原地没有挪动。温乐灃收拾好东西,坐到了他的身边。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出了什麼事?」

  「乐灃!」温乐源出声警告。

  「只是问问而已……」

  那鬼向他们笑了一下,无论怎麼看,那微笑都相当凄凉。

  他摆了摆手,似乎告诉他们他没事,或者只是说,他不想开口。

  「你为什麼不说话?」

  男鬼又笑了笑,表情中有明显的推托之意,不过却还是张开了口,声音细若蚊蝇,「我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嘶哑,不知道是死前曾激烈地叫喊过,还是原本就是如此。

  「为什麼?」温乐灃问。

  「因为没有人听我说。」男鬼抱着自己的膝盖,寂寞地说,「楚红听不见我的声音,不管我怎麼努力和她讲话,她都听不见。」

  长久的寂寞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能向人倾诉,一旦有了听众,一旦张开了口,言语就像涓涓的水流一样淙淙流泻,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倾倒出来。

  他名叫周正,隔壁的楚红是他的女朋友——不过,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有楚红这个完美的女友,还有一个名叫林哲的朋友。

  林楚二人由於他的关係而相互结识。

  林哲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但周正对楚红很放心,他们从大学时代就开始相恋,感情之深,不是林哲能够插足的。

  但他只想到了楚红,没有想到林哲。

  林哲,爱上了楚红。

  林哲是什麼时候爱上楚红的,他不知道;林哲为什麼会爱上楚红,他也不知道。直到林哲对楚红展开的猛烈的追求,严重地影响了她的工作和心情,她不得不向周正和盘托出,并请求他的帮助时,他才震惊地发现这件事。

  中国的男人不可能像外国骑士一样丢手套决鬥,但这件事也得小心摆平才行。他专程请了林哲和他一起与楚红见面,小心地向他解释,请他谅解,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容得下其他人的。

  周正认为自己的措辞并没有不妥,因为林哲是他的好友,而楚红是他的女人,他希望两者兼得,而不是为了一个而失去另一个。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苦心。

  几天後的一个夜晚,当他经过立交桥下的时候,一辆没有车灯的汽车忽然从暗处驶出,将他撞死了……

  「是林哲?」温乐灃心中既惊讶又愤怒。

  为什麼世上有这麼多这种人!为了自己执着的东西,就能随意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

  周正缓缓地点了点头。

  「即使我死了也还不敢相信……我们多年的好友……他却这麼毫不留情地撞死我……」

  「现在那个傢伙呢?」温乐源听了半天,终於忍不住开口了,「他怎麼了?被绳之以法了?你们谁也没有得到她?」

  周正摇头:「不……」

  「嗯?」

  「他死了。撞死我後他剎不住车,撞到一辆卡车上,当场死亡。」

  温乐源不满道:「那你还有什麼不愿意的,早早超生多好。」

  周正苦笑起来:「如果是的话我还不轻鬆吗?可是——他现在是楚红的男朋友啊!他居然成了她的男朋友啊!」

  温乐源和温乐灃兄弟愣住。

  「男朋友!?」温乐灃努力思考,「那个楚红似乎不像是已经死掉的人……」

  「是那个吧……」温乐源用手托着脑袋,粗壮的身体肚腹朝上躺着,就像一条快晒干的鱼,「灵魂由於极度强烈的执念而留在身体裡,让身体成为一具会行动的腐尸……」

  温乐灃的寒毛都立起来了:「那……楚红不是在和一个腐尸——」

  周正看看温乐灃,又看看温乐源,手紧紧握成拳,往前爬了一些。

  「二位不是普通人吧?我看得出来,不是对吧?你们能看得到我,那就一定能帮到楚红对吧!不能让楚红就这样再被他害了,能不能——求求你们,帮帮楚红!我没办法和她交流!求你们帮帮她,求求你们!帮帮她……帮帮她……」

  说到最後,他颤抖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如同呻吟般反覆地乞求,眼泪再次流下来,轻轻消失在空气裡。

  温乐灃低下了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温乐源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乐灃!不准你去管他们的闲事!」

  「这哪裡是闲事?」温乐灃分辩,「这对楚红没有好处!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姨婆,这不是我们的工作吗?」

  温乐源冷笑,顺手在肩膀上拍死一隻蚊子。

  「工作?我们的工作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没有钱财不予理会,就是这麼回事。况且那东西又不一定对那女人有危险,你操那麼多心幹嘛?」

  「哥……」

  「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温乐源盯着周正,眼神犀利得就像要把他剖开,「即使是执念的鬼……你不是也有执念吗?」

  周正茫然,「什麼?」

  温乐源仔细审视着他的表情,「你不明白啊?」

  周正摇头。

  「真的?」

  周正疑惑问道:「你到底想说什麼?」

  「没什麼,不明白就算了。」温乐源在大腿上啪啪狠打两巴掌,捏起手心裡的蚊子腿,将它的尸体拎起来,随手丢到地板上。

  「捡起来!」温乐灃叫道。

  温乐源乖乖捡起来,丢到灶旁的小垃圾桶裡去。

  最终,温乐源没有让温乐灃给周正做出任何承诺就让他离开了,温乐灃对於他这种做法颇有微辞,试图换一些方式和他辩解,但温乐源对这一点上却毫不让步,坚绝不让他涉入此事。

  「到底是为什麼原因?至少和我说清楚吧!」温乐灃气得都想拔光他的鬍子,或者把他从窗户推出去了。

  「你太多管闲事。」

  温乐源干脆地说,「虽然我们的职业就是这个,但还是要谨慎一点,我不希望你介入太危险的事情。」

  他们的妈妈一直发愁的,就是这两个无业遊民的职业,但其实他们并不是真的没有事做,而是做的事不能和家人说。

  那就是连接阴阳两界、为活人做死人的事,为死人做活人的事——要是让父母亲知道的话,八成是要被抓起来狠狠「教育」的,因为这种职业并不好做,做不好的话连命都会被做掉。

  所以到现在为止,除了他们自己,也就只有他们的姨婆——阴老太太知道这件事。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却是最适合的职业了,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做的事情,他们也是如此,只不过适合他们的职业比别人更危险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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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4 09:13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4 09:27 PM 编辑

老屋新邻 之四  上

  在温乐源的武力胁迫下,温乐灃勉强答应不去管隔壁的闲事,可隔壁毕竟是隔壁,没有那麼简单说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温乐灃还是在一次无意的机会下,和林哲见了一面。

  其实说「见一面」也不太对,两个人只是打了一个照面。

  温乐灃当时正要出门,林哲楼梯上来,与他交身而过,敲响了楚红的房门。

  林哲的外貌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没有什麼特色,却也没有什麼缺点,站在楚红身边的时候应该是那种比较不相配的类型,既然现在是楚红的男朋友,那大约是趁虚而入的吧?他怎麼能做这麼卑鄙的事情?温乐灃不禁觉得有些愤怒。

  不过他的重点不在这裡,而是在林哲身上的「那东西」。

  稍远一些的时候,温乐灃没有感觉到什麼,可是在林哲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却驀地发现,自己已经被某个黑而巨大的无形之物所笼罩住了。

  当时是下午,窗外射入的光线并不太强,可总能看清周围的景物。

  然而在林哲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天色剎那间就变得漆黑,巨大的阴影、粘稠的感觉扑面而来,黑暗中某种有爪的东西从林哲身上散发出来,努力扩张,彷彿要抓取所有它们能抓到的东西一样。

  不过这些不算什麼,最可怕的是,温乐灃终於闻到了温乐源之前说的那股味道——尸臭!

  瀰漫了鼻腔和肺部每一个空隙,笼罩了他全身心的尸臭!让人真想从肚子到脑子,甚至把所有内臟都统统吐出来才好。

  怎麼会有这麼噁心的味道……

  如果只有这些噁心的味道就算了,可是不只如此。

  那黑色的东西带着沉重的怨恨与痛苦,那种被赤裸裸地痛恨的感觉侵蚀进入身体,甚至让他全身都感到异常剧烈的疼痛,就彷彿被人剥皮之後赤裸裸地丢入开水之中,那种让人忍不住要尖声惨叫出来的疼痛!

  林哲好像没有发现他一样,视而不见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多看他一眼。

  等稍微好一些,他几乎是爬回房间裡的。

  见到他的模样,温乐源大惊失色,虽然不断为他身上那股味道皱眉,却还是先将他安置在床上躺好,然後才询问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个林哲……果然有问题!」

  温乐灃将自己所见到的情景,原原本本地和温乐源说了一遍,温乐源陷入了思考之中。

  「哥,我们真的得帮隔壁那女的,不然的话她说不定什麼时候就会被那东西害死!」

  温乐源缓缓摇头。

  「哥!」

  「你不能太早下结论,毕竟他还没有对那女的做什麼……」

  「等做什麼就晚了!他可是执念殭尸一类的东西啊!」

  温乐源呵呵地笑起来:「乐灃,你什麼时候出家了?」

  「出家?」他这前言不搭後语的说法,让温乐灃完全无法理解,「你在说什麼?!」

  「我说你是法海呀!听懂了吗?」对於自己的幽默不被理解的待遇,温乐源有些愤怒,「真是,没有慧根!」

  「有慧根我就真的去当法海了!哥你到底帮不帮忙啊?」

  温乐源斜睨着他,用手抓抓鬍子,「你真的要帮?」

  「嗯!」

  「就算那女人和那个林哲不知道你在帮她,你也要做?」

  「嗯!」

  「不後悔?」

  「嗯?」

  「最後是什麼结果都没关係?」

  「哎?你到底在说什麼?」

  「呵呵……」温乐源展开粗壮的胳膊伸了个懒腰,「只要有你在,我这一辈子就得做半辈子白工……」

  「哥?」

  「我做。」温乐灃无奈地一笑,抓抓自己乱糟糟的头髮,「我做,你让我做什麼我都做。」

  ***

  「……所以,就是这样。」

  温乐源将周正引到他们房间,对他说道,「到时候你不能待在他们那儿,不过也不准你待在我们的房间,其他地方你爱在哪儿就在哪儿,我管不着。」

  周正已经感激得忘记了其他语言,只是不停地对他说着谢谢。

  「别谢我,谢我弟弟吧,我可没想过要管你们的闲事。」

  周正忙转向温乐灃道:「那我该怎麼感谢您呢?但愿来生做牛做……」

  「够了!」温乐源烦躁地制止了他从电视上学来的那些台词,道:「用不着你谢,只要以後让我们安静过活,别打扰我们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是!我一定不会再打扰两位的!」

  虽然说了要驱鬼,但总不能直接就这麼衝到楚红房间裡,理直气壮地告诉她,她现在的男朋友身上有怪物,让她马上离开好让他们拯救她男友?她要能信才见鬼了!说不定还会一个电话让警察请他们到派出所喝茶。

  温乐源和温乐灃第二天早上就在楼顶的天台上晒了一盆水,又从阴老太太那裡弄到了一迭各色墨汁画的咒纸。

  温乐源在房间的墙壁、窗户上都贴上了禁入之符,叮嘱温乐灃留在房间裡,不准出去一起瞎搅和。

  「我也想帮你的忙——」

  「少囉嗦!」温乐源一边準备东西一边道,「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还没搞清楚真相……」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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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4 09:16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4 09:19 PM 编辑

 温乐源的动作停了一下,又很快流畅起来,「没什麼,总之你就给我待在这裡,等我把一切办完之後再出去。」

  把抽了一半的烟掐死在烟灰缸裡,温乐源脱掉外衣,只穿内裡的一件背心,又翻腾出一隻军用挎包,将咒纸都放入包裡,拿了一小瓶在天台上接了一天阳光的水就準备出门。

  温乐灃对於他这种态度极为不满,正想追上去和他分辩几句,他却回身抓住了温乐灃的头髮,眼神非常、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被拉住头髮的感觉很痛,温乐灃忍不住死命推他,想挣脱他的手。

  「我说不准你出去就是不准你出去,如果你敢出去我就甩手不幹了,你信不信?」

  温乐灃信。温乐源的性格非常二杆子,他说甩手就会真的甩手,干到一半也会坚决甩手,根本不管别人会有多辛苦。

  「我知道了……」

  温乐源笑起来,摸摸他的头,「这样才乖。老老实实待在房子裡,不准开窗,不准出门,在我回来之前不准和任何灵魂类生物打交道,听明白了吗?」

  他的要求让温乐灃有些生气,却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照办。

  温乐源出了门,转身在门板上又贴了一张咒纸,五指扣在上面,稍一用力,无数白光网状散开,将02房间的门封得严严实实。

  他又走到楚红房门前,打开小瓶的盖子,用裡面的水在03房间门口的地面上洒出一道弧形的线,正好将03号房门整个包围起来,然後从挎包裡拿出一张用红色墨汁在黄色裱纸上画出的咒纸,确认无误後,将咒纸点燃,扔进水迹画成的弧形线中。

  原本那张咒纸只是燃起了一丁点蓝色的小火苗,但在扔进弧形线内的一瞬间,轰地一声衝起了一米多高的火焰。

  一张小小的咒纸才用了多大的纸张?即使能窜起如此之高的火焰,也该在一瞬间之後便消失无踪,但那火焰就好像有其他东西在支撑一般,一直持续着高高的火苗,不曾有一丁点消退。

  房间内,林哲高举着玫瑰花束,正在作出下跪求婚的模样歌颂楚红的美貌。

  「啊!你美得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天下无双,国色天香……」

  坐在沙发上的楚红笑得气都快上不来了,「好了……哈哈哈……你这贫嘴哪裡学来的!」

  「为了爱你,我愿意去背莎士比亚的全集……」

  「好酸……酸死了!哈哈哈哈哈……」楚红捂着肚子,笑得连腮帮子都痛了,「不行了不行了,别再逗我笑了,累死我了……」

  林哲正想再继续说下去,忽然好像有什麼剧烈地燃烧起来一样,轰地一声,从门口处透入了金红色的火光,他的话题被门口那声响打断了。

  楚红一惊,推开林哲想站起来。

  「失火了吗?我去看看……」

  「别去!」林哲厉声喝道。

  「林……」

  他用力将她按回沙发上,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狰狞。

  楚红被他这种表情吓住了,忍不住身体向後一缩。

  「林……林哲?!」

  林哲望着门口,双目中透出了血红的光。

  他脸上的肉骤然塌陷了下去,一张面皮只是包裹着他的骷髏面骨,一双瞳仁黑得就好像有什麼暗得不见天日的东西在裡面扭动,鼻子皱在一起,显露出深深的沟壑,上下牙齿用力紧咬,长而尖的犬齿显得异常突出,就好像刚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楚红从侧面看到了他骤变的半张脸,尖叫一声,抱着沙发上的靠枕缩到角落裡,身体蜷成了一团,惊恐地发抖。

  「是谁……为什麼妨碍我……」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慢慢挪动着脚步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门外的火光带着呼呼的风声轰然衝了进来。

  如果那是真的火,如果那是真的人,现在已经被燃烧的火光烧成灰烬了,然而林哲昂然站在火光之中,火焰围绕着他的身体打转,却近不了身。

  果然,就如温乐灃所说的,那黑影没有头脸也没有手脚,只是黑漆漆的一团,在林哲週身的空间蠕动,就好像是什麼东西的活物,遮掩了林哲的上半个身体,让他的上半身一片暗黑模糊。

  也正是有那团黑影的围绕,火光才始终无法接近林哲的身体。不过那火也异常怪异,只绕着林哲週身游动,即使火舌舔上周围器物也并不燃烧,看起来就像幻影似的。

  「你是谁……为什麼管我的闲事……」那声音极为低沉瘖哑,就像破锣一样,和「林哲」的声音很相似又完全不同。

  ——假如林哲的声带腐坏的话,发出的声音大概就是这样了。

  门外,温乐源瞇着眼睛向他微笑。

  「你没错,只是错在你不该住在我们的隔壁。」

  「……这是什麼罪名?」

  「法海给白娘子的罪名。」温乐源举起另一张红色咒纸,口中低声念讼着什麼,那张咒纸也颼地一声燃烧起来,一人多高的巨型火焰直衝林哲。

  林哲週身的黑色雾状体倏地在林哲身前凝成一团,造成了坚强的防护壁。火焰触到黑雾便砰地一声,炸裂开来,随着地动山摇的震动,火光四处飞溅。

  整个三楼的住客都感觉到了这种震动,二楼其他房间的几位客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打开门看个究竟,却只见火球四下裡飞来飞去,当即嚎叫一声又齐刷刷地把门关上,躲在门背後哆哆嗦嗦,再也不敢露头。

  力拼火焰之後,那黑色的雾状体明显地缩小了一圈,林哲的手指抓住门框,不断地喘息。

  「我跟你无冤无仇……」

  「我说了,你唯一的错就是住在了我们的隔壁。」

  温乐源轻鬆地去掏另外一张咒纸,林哲在喘息之中看準了他的空隙,猛扑上去将他撞倒,向楼梯口狂奔而去。

  躺在地上的温乐源清楚地看见,那个林哲的脚并没有在地面上走动,而是距离地面足有十公分地迅疾飞行。

  他看了一眼在房内依然缩成一团的楚红,爬起来就往林哲逃走的地方追去。

  冯小姐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处,当林哲飞速奔向她的时候,她轻轻地挥了挥手,向下的楼梯便凭空消失。甚至连通向下方的通道也没有,原来是楼梯的部分只剩下了一面墙。

  林哲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他狠狠地瞪着她,却连她现在是什麼样的表情也看不到,只能吼一声「你给我记住」之後,便向上楼的楼梯逃去。

  温乐源经过她身边,匆匆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我……」她的声音悠悠荡荡地迴盪在温乐源耳中,「我只是在想为你弟弟做点事……」

  温乐灃在房间中听到了外面的巨响,咬牙隐忍着自己出去一窥究竟的慾望。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现在出去只不过是给温乐源找麻烦而已。

  七点锺时天色就有点暗了,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何时,仅剩的夕阳餘光已经消失无踪。

  天空黑沉沉地,不比小镇那清亮的星空,在都市的夜晚,即使是最晴朗的天气也看不到几颗星。

  温乐灃看着窗外,禁不住越来越心焦。

  阳气正在逐渐衰减,阴气却逐渐升高,虽然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达到顶点,但仅以现在这种强度而言就已经很危险了。

  虽然温乐源一直说自己没问题,可是他现在的能力达到什麼程度了呢?那个男人身上附着的怨恨让他全身都那麼痛,温乐源真的能对付得了吗?

  哢、哢、哢几声,窗户的玻璃被人轻轻敲响。

  温乐灃转头看去,应该被强制不准接近这裡的周正,飘浮在窗户外面向他挥手。

  「周正?有事吗?出了什麼问题吗?」

  大概是畏惧於咒纸的威力,周正并不进来,只是在窗户外面用手指在玻璃上写字。他写的字都是反的,温乐灃要努力辨认才能认出他到底写的是什麼字。

  「你——哥——哥——很——危——险……危险?!为什麼?他现在怎麼样了?他在哪裡?」

  周正摇手,示意他稍安毋躁,又在玻璃上写道:「他在屋顶,那东西很难缠,你们还有其他帮手吗?」

  「我就是他的帮手!」温乐灃心急万分,一把扯掉窗户上的咒纸,将窗户用力拉开,「你说他现在到底是怎麼——」

  他的话卡在了一半。

  窗外的周正露出了很奇怪的笑容。

  「周……正?」他的心,慢慢地凉了下来。

  「谢谢你……」周正微笑着对他说,「谢谢你……为我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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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4 09:17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4 09:28 PM 编辑

老屋新邻 之四  下
  ***

  温乐源追着林哲,一直追到了楼顶。

  这栋楼的楼顶上,就像所有小市民的楼顶一样晾晒着无数万国旗——袜子尿布床单内裤……等等等等一概不少,一人一鬼在那片乱花迷眼的旗帜之中穿行追逐,鍥而不捨。

  林哲明显对这楼顶的格局并不瞭解,没用一会儿便被追到了边缘。

  他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汽车在路灯明亮的照耀下来来往往,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回头面对追上来的人。

  用最快的速度爬了三层楼,使用了几张较强能力的咒纸,又在楼顶上捉了半天迷藏,温乐源这个凡人肉身有点受不住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就像打雷一样,汗珠子一串串从他的肌肉上滑过,滴落到地上,形成一滩滩水迹。

  再加上他只穿背心,背上斜挎着那只军用绿书包,那模样怎麼看怎麼好笑。

  「你还真是有毅力。」林哲呲着他长长的尖牙对他笑。

  「呼……呼……没有毅力怎麼和你们这些东西斗……」一边鬥嘴,温乐源一边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该锻炼一下身体……

  「你为什麼一定要降服我?」林哲还是笑着,但是语调中隐含了明显的愤怒。

  「我……我为什麼不能降服你?你带着那麼重的怨气接近楚红……谁知道你想幹什麼……」

  「怨气?」林哲有些疑惑,「你眼睛是瞎的吗?我身上怎麼会有怨气?」

  「是啊……」温乐源继续喘息着,嘿嘿阴笑,「你身上怎麼会有怨气呢……为什麼呢?你自己怎麼不看看?」

  从他们今日照面开始,林哲的身体依然被那种巨大而无形的黑暗所包围,温乐源的感应不如温乐灃那麼强烈,却也有一丝丝的刺痛从皮肤传来。

  然而林哲左右环视,却什麼也没有看见。

  「没有,我身上没有怨气!」他悲愤地吼道,「我是冤死的,但是我没有怨气!你弄错了,我什麼都不想幹,只是想留在楚红身边,只是这样……」

  温乐源身体强壮,很快便不再喘息。他张开双手,彷彿要拥抱天地一样,对林哲笑道:「你看到了什麼?你现在看到了什麼?能不能告诉我?」

  「我看到你了!怎麼样!」

  温乐源嘿嘿笑着摇头:「其他呢?你看到其他的东西了吗?」

  「黑暗……」林哲如同被诱导一般说出这两个字,立刻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黑暗又如何,我只要能看见楚红就好!我只要能看见你这个妨碍我的人就好!其他的什麼也看不见又怎麼样!」

  「当陷入恋情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就什麼也看不见了。就像你这个执念的鬼一样,」温乐源说,「要不是我攻击你,你甚至不会发现我的存在。所以你看不见你周围其他多餘的东西,也没有办法赶走他。你还真是可怜……」

  「你在说什麼……」

  「有人要我来杀你,因为你太危险了。」

  林哲张大嘴巴道:「危险?我?我做了什麼?我没有做任何危害他人的事情——」

  「哥!不要被他骗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两人都惊了一下,同时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温乐灃脸色青白地捂着肚子,一步一挪地拨开那些万国旗,缓缓走到二人眼前。

  温乐源看着他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林哲脸色沉了下来。

  「他把他身上怨气的部分切割出去了……变成周正的样子,骗我开窗户,然後突然出手袭击我……」勉强说完,温乐灃努力喘了一口气,「哥……千万不要上他的当……快把他封起来……」

  温乐源皱眉,一隻手放在挎包的背带上,依然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哥?你怎麼了?快点把他……」

  「你在说什麼!」林哲大骂,「我变成周正的样子!我变成他的鬼样子幹嘛?等一下,你说周正?周正!?」

  温乐源将挎包取下来,随手丢到了一边,向温乐灃走过来。

  温乐灃看着他的动作,焦急万分,「哥!你怎麼了?快点封住他啊!不要把後背对着他!他会攻击你的!哥——」

  「你说,你是我弟弟。」

  「哥?」

  温乐源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他的咽喉,「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我,我们小时候最常玩的遊戏是什麼?」

  温乐灃退了一步。

  「哥……你在说什麼啊……这时候你还……」

  温乐源微笑,更走近他一些。

  「来啊,说啊,我们以前玩的遊戏。很好玩,你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哥!小心身後!」

  温乐源根本一眼也不看身後的强敌,手指忽然一钩,「温乐灃」只觉得脖子一阵紧束,就好像有什麼东西箍在了上面一样,他紧抓着自己的脖子也难以呼吸。

  「你忘了吗?是隔空取物啊。」温乐源大笑,一推,一个淡色的影子从温乐灃身上被推了出来,温乐灃的身体彷彿失去了支撑的布娃娃一般,软软地向前倒下,温乐源伸手接住。

  周正虚幻的身影在半空中逐渐变得清晰,他捂着自己的脖子恶狠狠地看着抱着弟弟的温乐源。

  当他眼中的怨毒愈积愈深的同时,他身周却奇异地没有积聚任何怨气,反倒是林哲身周的那股黑气愈来愈强,压得连温乐源也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就说奇怪嘛……」温乐源自语,「为什麼你明明那麼怨恨,身上却没有怨气……原来你把嫉妒全都转嫁到他身上去了。」

  「周正!」林哲这次终於看见半空中的鬼影,大叫,「原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执念的鬼啊……眼中只看得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温乐源摇头。

  「是我又怎麼样!」周正恨恨地怒吼,「你拆散了我和楚红,我们明明都要结婚了,你却撞死我,现在你也死了,却还是要回来抢我的楚红!」

  「你在说什麼?」林哲又气又笑,「和楚红有婚约的人是我!分明是你开车把我撞死之後自己又撞上另外一辆卡车才死的,现在居然敢说全是我的错?」

  「你居然敢说出这麼无耻的话!」

  「是你比较无耻吧!纠缠不休的傢伙!」

  「还我命来!」

  「你给我先把我的命还来!」

  两个鬼在天台上大吵起来,渐渐地拉出无数陈年的鸡毛蒜皮,吵到上火处,把对方祖宗十八代和所有女性族人都拉出来挨个拎了一遍。

  温乐源点了一支烟,悠哉地欣赏那两个鬼翻天覆地的吵法。

  同样是执念的鬼,为什麼「没有被她所爱」的林哲能化作会动的尸体,回到楚红的身边,而声称与他相爱的周正却不行?所以温乐源刚一开始就觉得非常怀疑,可是他没有证据,如果要解决这件事的话就必须引出这两个「人」双方面的证言。

  现在证言出来了,孰是孰非,一目瞭然。

  一切正与周正所言相反,周正才是三个人中多餘出来的那一个。

  楚红其实并不是属於他的女人,插入那对情侣之间、又开车撞死男方的人也是他而不是林哲。一切只是他自导自演,然後在即将成功的瞬间自己也得到了报应。

  如果他当时升天就没事了,可惜他忘了那些事,只以为自己才是对的,因而才会执意纠缠着楚红。

  就在那两个鬼吵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温乐源听到了由远至近的哭声,似乎有个女人边哭边往这裡走。

  那声音是从楼梯通往天台的通口传出来的,模模糊糊地还叫着林哲……

  林哲?!

  温乐源一惊。

  难道是楚红?不行!现在已经够麻烦的了,不能让她再来添乱!

  温乐源扛起温乐灃的身体大步走到天台通口,想把门閂上,然而他的手刚沾上门把手,门便砰地一声从裡面打开,一个女人让人搀扶着,一边嚎哭一边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林哲、林哲!你到哪儿去了!哇……你到哪儿去了……我不嫌你醜!我就是害怕而已!你回来呀!你在哪儿!林哲……」

  那嚎哭的女人是楚红,扶着她的人——是温乐灃。

  打开的门没有预期中砸到墙壁上的巨响,温乐灃扭头看了一眼。

  「啊!哥?!」

  他的哥哥扛着「他」,正蹲在门背後捂着鼻子骂娘呢。

  他忙放开了手裡的女人,将撞到了鼻子的温乐源扶起来。失去了他人搀扶的楚红随即坐到了地上,抹着眼泪继续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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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4 09:21 PM |只看该作者
「哥,你没事吧?」

  「没事才鬼咧!」温乐源大骂,「你脑浆只剩一半是咋!开门有这麼重的吗?把我砸个三长两短下半辈子你养我!」

  温乐灃一迭声地道歉,道着道着,眼睛就溜到了温乐源肩上扛的那具身体上。

  「咦?那个是?」

  「你的身体!」温乐源气愤地放下那具身体,点着温乐灃的额头骂,「你缺心眼是吧!告诉你不准出来、不准出来,你为什麼还是不听话?弄得把身体也交给那个该死的周正了!好,你交给周正也没关係,你自己咧?不好好在身体裡待着你学什麼雷锋!居然灵魂脱出去帮助妇女,你是嫌我死得不够早是吧!」

  温乐灃茫然四顾,然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我根本就没发现我灵魂脱体了……」

  周正从窗外往进来撞他一下的瞬间,便抢走了他的身体,却不知道他的灵体与身体的结合很鬆,已经被撞到了别处去,只满心以为他是被撞昏过去了而已。

  温乐灃从屋角醒来的时候,也忘了自己是被撞出了灵体,听到隔壁的楚红又哭又叫的声音便顾不了自己的问题,直接去帮忙,没想到……

  温乐源还想再骂,却被一阵比刚才更加恐怖的嚎哭声打断了。

  「哇——林哲、林哲!你出来!林哲——」

  楚红坐在地上,用越来越恐怖的尖嗓子又哭又叫。幽魂状态的周正在她身边,似乎想为她擦去泪水,但却无法碰触到她的身体。

  楚红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当然看不见他,只是着急着找自己要找的那一个人。周正的脸上充满了困惑的表情,也许他直到现在也还没想明白,为什麼楚红喊的名字不是他。

  真是吵死了……罪魁祸首呢?温乐源掏掏耳朵,目光在天台上左右寻找,终於在某片随风飘拂的床单後发现了他的一双脚。

  「他在那裡。」他一指,说。

  楚红看看他,又看看那双腿,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床单後扑去,一边哭还一边继续叫:「林哲!你幹嘛要躲我……」

  扑到那片床单处,一把拉开——林哲醜陋而恐怖的鬼脸出现在她面前。

  她静了一两秒锺,哗地一声又把床单拉上,隔着床单抱住他的身体,又开始嚎哭。

  「你死了!哇——我知道你死了……但是你能来找我我好高兴啊……哇——可是你今天忽然变得那麼恐怖……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不爱你了,只是你那张脸好恐怖啊!哇——我真的爱你!但是要适应那张脸我还需要时间,你不要离开我!我爱你!哇——」

  「那……那你为什麼不答应和我结婚……」隔着被单,林哲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哇——我听说死人都是有想要的东西才留在这世上的,我怕答应了和你结婚你马上就会消失啊!哇——我知道我错了……你不要走,你想要怎样都行!哇——我爱你啊——」

  「可是我已经不是人了……」

  「我不在乎——哇——别离开我!哇——不然我死给你看——哇——」

  林哲踌躇了许久,终於伸出手,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再不鬆手。

  周正看着这一切,游离的幽魂之身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摆摆,血泪从他的眼眶中滑落了出来。

  「你爱他……那我呢?那我……那我算什麼……我为你回来这世上又算什麼……」

  「你什麼都不是。」温乐源向他笑一下,无情地说,「一切都是你的幻想,就是这样。」

  「不可能……我记得那麼清楚……我们相爱过的事实……我们真的相爱过的事实……」周正喃喃自语,望着自己泛出了黑气的一双手,全身颤抖,「全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假的,全是假的。」

  欺骗自己没有什麼,可怕的是欺骗了自己还不自知,还要妄想连别人一起欺骗。这是一场有输无赢的赌博,他失去一切,却得不到任何东西。

  所以,假的,始终都是假的。

  周正驀然昂首,大吼:「这不可能!」

  他的全身绽放出黑色的光芒,向四周炸裂开来。深重的怨气从他的体内不断爬出、蔓延,将整个天台都罩在了黑色的雾裡。

  受到了周正怨气的吸引,无数遊魂飘飘荡荡地往这边赶来,房簷下,已经有几隻小鬼伸着骨瘦如柴的胳膊爬了上来,向那黑色的物体小心翼翼地接近。

  林哲发现了他的异变,一把扯下挡在自己面前的床单,将楚红推到了自己身後。

  「林哲?」

  「躲在我後面,不要出来!」一团黑气中,林哲的那张脸显得比之前更加狰狞。他恶狠狠地看着怨气来源的中心点,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他现在已经不是周正的对手了。

  周正的怨气因为真相而剧增,可他的执念却由於楚红的告白而剧减,原本处於微妙平衡的天平被打破,完全偏向了周正那边。

  楚红依然看不见周正,但在她从林哲身後微微探出头去的时候,却能勉强看到一团黑气在凝结成人的模样。

  她颤抖地问:「林……林哲……那是什麼东西?」

  「周正。」林哲回答。

  「周正!?」她尖叫起来,「就是那个杀了你的周正!那个兇手!」

  「兇手」二字刺入心中,周正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剩下了一个反覆不断的念头,就是杀了她,杀了他,杀了他们,杀了他所有看到的人,杀了,杀了,杀了——那个女人……她是谁?

  很重要吗?

  忽然想不起来……

  一起杀了!

  「杀了……杀了……杀……」他喃喃地念叨着,身体逐渐不能再维持人的形状,四肢变得长而细尖,头也拉得长长地,五官移了位置,比起林哲那张脸来更恐怖了几分。

  他的怨气如此深重而可怕,林哲也不禁退了一步。

  「周……周正,你不要再纠缠下去了,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你可以插足的餘地!你放弃吧!」

  周正嘻嘻地笑起来,却依然只重複着一句话:「杀了……杀了……杀了……杀……」

  他的身体骤然暴涨,像箭矢一样衝向他们。他的脚没有动,只有身体拉得很长很长,就像一道瘦长的弯弯拱桥。

  仅剩的那隻眼睛变成了黑红色,飘洒着黑红色的眼泪。

  「杀——」

  依然没有回到自己身体裡的温乐灃,忽然出现在周正和林哲中间,谁也不知道他怎麼出现的,谁也不知道他怎麼能用如此之迅疾的速度出现,他们只知道,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他就已经出现在那裡,一手捏诀,另一隻手推向周正的额头。

  「怨气散去!哈!」

  周正的额头在他的掌心爆裂开来,却没有就此散去,反而顺着劈裂的方向唰地散射劈开,分成无数黑色条索状物,越过温乐灃这个障碍,又忽然折返回来,像籐条一样将他紧紧缠住。

  眼看无法挣脱束缚,就要被周正就此缠死,温乐灃却忽然大叫一声:「哥!」

  一声喊毕,他的身形在条索中骤然消失,条索缠了个空。周正将条索收回去,又化回之前的模样。

  消失的温乐灃的身影在温乐源脚边出现,蹲踞在他自己躯壳的身上,双足隐没在自己胸口处,有些急促地喘气。

  「小心点。」温乐源手一招,刚才被他丢弃的挎包又出现在他手上,「我已经很久没有这麼幹过,万一召回的速度慢一点,你说不定就死在他手裡了。」

  温乐灃嗯了一声,温乐源抽出一张咒纸递给他,他又向周正扑了上去。

  温乐灃处於灵体状态时可以拥有不少奇异的能力,不过刚才那一招并非特异能力,而是温乐源利用温乐灃自己的身体做灵体召回,无论温乐灃的灵体在何处,都能在瞬间回到自己躯壳身边。

  温乐灃这一次正面撞上了往前扑的周正,周正被撞得心头火起,一爪划过温乐灃想将他撕成两半,温乐灃急速後退,他的爪尖触到了温乐灃的胸前,将他的衣服划出了一道裂口。

  在温乐源脚边的温乐灃的躯壳上,同样的地方也随即出现了一道裂口!

  温乐源的脸色变得阴沉,将挎包中所有的咒纸都一把抓了出来,像拿扑克一样扇形抓在手中。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啊,臭小子!」他嘿嘿冷笑,唰一下,将手中所有的咒纸都扔向空中,「很久没用过这招了,同时控制这麼多不知道行不行——」

  扔向空中的咒纸在半空停了下来,既不下落也不上升,就像被什麼托着一样。

  这些咒纸足有百多张,儘管比一个大活人轻巧得多,但数量比质量更重要,温乐源用自己的摄物能力同时控制这麼多咒符,可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嘿嘿……居然还能行。」他低笑。

  咒纸在空中停了一会儿,箭一般向打成一团的周正和温乐灃射去。

  只见满天黄色的咒符,上面以红、蓝、黑三种墨汁的颜色画着各种奇怪的图案,唰唰唰几声便完全包围了周正,在空中形成圆形的立体圈围,将他围拢在咒纸的监狱中。

  温乐灃的灵体并不是死魂,因此并不受这些咒纸的制约,轻巧地向後飘退几步便脱离了那个圈子。

  周正在咒纸的制约中左衝右突,不时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可怕嘶叫。

  然而那些咒纸就彷彿织就了一张细密的网,他只能在网中不断碰出激盪的火花,却始终在那张大网中间,逃不出去。

  「为什麼?为什麼?为什麼?」他拚命地撞击着那张网,哭泣嘶叫,「为什麼为什麼为什麼?」

  是啊,为什麼呢?有人说只要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却没人告诉他有的东西却是即使努力得吐血,也不可能得到。

  命运是不可捉摸的东西,并非一切都值得你去努力。

  林哲抱着楚红,看着那个在网中挣扎的身影。楚红听见了网中的声音,不禁有些心软。

  「他……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其实也很可怜……」她小声对林哲说。

  「嗯……是啊……」林哲抱紧了她,表情有些悲伤。

  并不是只有周正才可怜。

  某些方面来说,他和周正没有区别。他们都不是活人,他总有一天也会是这样的下场,或者自然变成一具腐朽的尸体而消失,在那之前,他和楚红的时间还有多久?一年?一个月?或者几天?

  他没有未来,能紧紧抓住的只有现在。

  温乐灃落到温乐源身边,看着那张咒纸的网逐渐缩小,直至缩成拳头般大小,咒纸密密地贴在外围形成一个茧一样的圈,将周正包缠在裡面。温乐源伸出手,让咒纸的圈落在手心裡。

  「成了!」温乐源得意地大笑,「我会找办法让你平静升天的,你还是老实点……」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黑色光束从咒符圈中驀地射出,射向抱着楚红髮呆的林哲,连出声提醒都来不及了,温乐灃一点地面,骤然飞至林哲面前将他扑倒在地。光束消失在黑夜裡,再不复见。

  温乐源大怒,将咒符圈又捏得小了些,骂道:「居然敢穿透我的咒纸!这麼想快点升天吗?小心我捏碎你噢!」

  不过那一击似乎是周正最後的力量了,再之後,他没有再进行过任何攻击。

  周正的怨气被咒符阻隔而消失,被吸引过来的遊魂们也失去了聚集的目标,很快又四面八方散去。

  温乐源随手将咒纸圈上下掂了掂,对温乐灃道:「对了,你没事吧?你刚才的速度还真是挺快的……」

  「林哲、林哲!你没事吧!林哲!」

  比温乐源更着急的楚红,粗手粗脚地拉开挡在林哲身上的温乐灃,还没有回到自己身体的温乐灃没有重量,被她顺手挥了很远,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她上下检视林哲的身体,不小心一眼看见他的脸,脸色不禁又绿了一下,抓起被他们扯到地上的床单盖到他脸上。

  「我……我们可以再习惯习惯……不过一定没问题的……只需要再过几天就好……」

  林哲噗哧笑出声来,盖在他脸上的床单却在黑暗中无人可见地微微湿润。

  他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身。

  「楚红……我爱你。」

  楚红愣一下,抱住他的头,「嗯……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封印了周正的咒纸圈微细地颤抖,温乐源一手扶起回到自己身体的温乐灃,看着它,表情有些许不忍。

  「哥……」

  温乐源叹了一口气,「我们大概真的是……有点多管闲事吧?」

  「什麼?」

  「没什麼,我们回家。」

  带着一头雾水的温乐灃一起离开,剩下天台上的一人一鬼,那鬼的身体散发出连普通人也能闻到的淡淡臭味,他的身下,慢慢地滴落着腐坏的水。

  有时候只要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有的时候努力得吐血也得不到。

  得到了,也会丢掉。

  因为起点不对。

  结果当然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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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4 09:22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4 09:31 PM 编辑

美丽的作品 之一

  绿荫公寓中真是住了许多很奇怪的住客。

  这是温乐灃住进来後一个月的感觉。

  当然他说的不是那些无处不在的遊魂,那些东西他在哪裡都看得到,比这裡更奇怪的多了去了。

  他指的是那些「人类」的住客。

  就不说右面隔壁03房间那个和男友鬼魂(尸体?)相亲相爱多年的女人,也先不提左面隔壁01房间那个明明住在鬼怪群集的公寓中,却怕鬼怕得白天都不敢出门的大学生,就说说那个住在三楼最裡面,06房间的老先生好了。

  说他是老先生不太对,其实人家才四十五岁,不过他有个二十多岁的儿子,和温乐灃差不多同年,所以温乐灃这麼叫他也不是没道理。

  这位老先生姓王,温乐灃和温乐源叫他王先生。

  他的名下有一家名叫《世界摄影》的杂誌社,自己也据说是在摄影界很知名的大师,口袋裡的钱不能说麻袋装,不过大概也差不多了吧。

  可就是这麼一个「金老闆」,却不知为何住到了这麼一栋每个月的租金连五百都不到的破公寓裡。

  公寓前面的那条小破巷子连大一点的手推车都进不来,他的专车也只能每天等在主幹道上,让高级漂亮的车盖,在小孩的脏手印和油条大叔、烧饼大妈等等热心的关照下,每天都显得很憔悴。

  王先生的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妻子三年前过世了,所以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裡。

  温乐灃帮自己当公寓管理员的姨婆收房租的时候,曾经见过他房内的佈置,并没有像暴发户一样满屋子都堆名牌产品,除了一台电视和不知道什麼品牌的高级电脑之外,连稍微奢侈一点的东西都没有。

  不过他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比温乐灃他们的房间好多了。可这怪不得温乐灃,和他一起住的还有他的哥哥温乐源,那人绝对是个不尊重别人劳动成果的傢伙,温乐灃在前面收拾,他就在後面祸害。

  又到了收水电费的时候,姨婆在温乐灃面前「唉呀人老了腰疼腿疼头疼真是没用哈」地念叨,温乐灃明白她的暗示,便乖乖地拿起她水电费的记录本上楼,开始一家一家挨着收钱。

  毕竟是自家的姨婆,他要不帮忙的话,就算家人不责怪他他也得责怪自己的。

  收到三楼时,温乐灃先依然一家一家往裡收,最後才敲响了王先生的家。

  王先生头髮四处乱翘,随便套了一件皱巴巴的衣服就来开门。看见温乐灃手中的水电记录本,他一笑:「又是你啊?辛苦了。」

  王先生个子很高,脸上轮廓很深刻,可以看得出年轻时候相当英俊,当然现在也是个很有成熟魅力的男人,再加上他的职位,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倒贴上来的女人为他料理家事。

  可奇怪的是,他自从元配去世之後就没有再找,一个人抚养着儿子,直到三年前儿子考上大学,他才搬到这栋绿荫公寓来住。

  温乐灃礼貌地点点头,也一笑,「今天没有上班吗?」

  「今天是星期天。」他将门开得大一点,让温乐灃进去查电表。

  温乐灃和温乐源是那种不需要固定时间上班的职业,因此对於「星期几」这个概念很模糊,不过没必要这麼解释,所以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声「忘记了」,便跟着王先生走进房间裡。

  查水表很简单,打开看就行。

  可是电表却在比较高的地方,连温乐源那种身高都必须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才能构到,温乐灃就只能搬了椅子爬上去查了。

  在温乐灃做这些事的时候,王先生一直站在一旁,双手抱胸,叉着两条腿看他的动作。

  温乐灃身材较瘦,穿中号的衬衫都显得晃裡晃荡,他又不爱穿牛仔裤,反而是那种宽裤腿的老头裤很受他青睞,整个人从後面看上去就算不小心让人误认为大妈,也很正常。

  不过由於他的脸长得很清秀,这样的搭配看起来也不是那麼难以忍受——即使那身衣服真是超级不适合他这种年轻人的。

  镜片最近好像有点不合适了,他瞇着眼睛才好不容易看清楚了电表上的数字,然後低头抄写在本子上。

  「你是不是没工作?」王先生突然出声问道。

  安静的房间裡忽然冒出这麼一句,温乐灃微微一吓,「咦?」

  「我看你和你哥哥常常在公寓裡进进出出,好像没有个固定时间,是没有工作吧?」

  如果一般人被人这麼问,那八成是要翻脸的,毕竟没工作不是什麼光荣的事情,不过温乐灃并不太在意。

  「可以说没有吧。」他从椅子上跳下来,用手把上面的脚印抹干净,「最近没有接到什麼生意……」

  驱鬼又不是抓人老公偷情这麼普遍的事情,当然要有特定的人来委託才行。不过只要有委託,报酬一般就都不会太低,毕竟这也算是特种行业,拚命又不拿钱的工作谁愿意。

  话是这麼说,可这位王先生虽然住在绿荫公寓裡,却不太像是那种会相信幽灵存在的人,所以他也不打算多提。

  「那你想不想先为我工作看看?」

  「啊……啊?」温乐灃愣了一下,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您是杂誌社的老闆吧?我只会用电脑编些小程序,写文章可不行。」

  「谁让你写文章了,要写文章也轮不到你啊。」王先生大笑,「我现在需要几个男性的模特儿,如果愿意的话,明天你和你哥哥去我那裡面试怎麼样?」

  温乐灃手足无措:「还有我哥?可是……可是我们从来没当过模特儿……」

  「摄影的模特儿不像T型台,」王先生安慰道,「没有专业知识也没关係,重要的是气质,去试试看也没有什麼损失嘛。」

  温乐灃很想说自己和温乐源身上根本没有什麼气质,他对这种工作绝无任何自信,八成会给他弄砸。

  但王先生这麼一脸热切地看着他,让他怎麼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那……那我和我哥明天去试试看,我估计不行……」

  自信他绝不会拒绝的王先生显得很高兴,用力一拍他的肩膀,「我估计没问题!」

  收完钱,王先生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片,温乐灃一边看名片上的地址,一边慢慢走出了王先生家的门。

  「明天早上八点,不要忘了。」王先生在关门之前又重複了一遍,「千万别忘了!」

  「哦……」

  说实话他真不想去,但事情都到了这分上,他又能怎麼办?

  ***

  「模特儿?」看电视的温乐源转过头来,怀疑地上下观察他,「你哪里长得像模特儿吗?」

  「不是我,是『我们』。」温乐灃纠正,「王先生希望你也去。」

  温乐源轻蔑地嗤了一声:「你答应了是你的事,我可不去。」

  「可是我觉得模特儿这工作很好啊,反正最近也没有什麼工作……」

  「我告诉你模特儿是幹什麼的!」温乐源打断他,转过脑袋盯着他大声说,「模特儿就是卖肉的!到时候他就算让你脱光衣服拍裸照,你也得乖乖去幹,说不定还有色情照片等着你呢……」

  「你怎麼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温乐灃生气地说。

  「什麼?说什麼呢!你居然把我和色情混为一谈,我告诉你——」

  「我在你的书堆裡找出不少色情杂誌。」温乐灃绷着脸说。那些可不是他要故意翻的,收拾房间时不小心看见而已。

  温乐源訕訕地闭上了嘴。

  「总之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明天和我一起去一下那个杂誌社,也算是给王先生一个交代。」

  「……」

  「哥?」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温乐源闷闷地说。

  ***

  第二天,温乐灃早早地就起来了,习惯了夜晚工作的温乐源痛苦万分,在经历了温乐灃泼凉水、捏鼻子、搔脚心、挠鼻孔、打喷嚏等一系列的对策之後,才好不容易爬了起来,一双没睡饱的眼睛红得像冤鬼一样。

  坐上公共汽车晃荡了半个小时,两个人终於到达了那个名叫「世界摄影」的杂誌社。

  门口招待的工作人员一看他们带来的王先生名片,便问他们是否是温氏兄弟,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立刻叫出了一个看来早就在等的年轻人。

  年轻人和他们一边握手一边说道:「我姓刘,两位叫我小刘就行。王先生已经去三号摄影棚了,他临走之前让我在这裡等着,你们一来就带你们去那裡。」

  温乐灃愕然,「咦?可是我们是来面试的……」他还以为只要面试失败就可以回家了。

  「面试?」小刘莫名其妙地说,「我们最近没有需要面试的工作。」

  「啊……」

  温乐灃正想找个借口和温乐源逃回家去,没想小刘却着急地拽着他道:「王先生说你们一来就马上把你们带到他那儿去,请不要磨蹭了,我们走吧。」

  「可是——」

  小刘根本不由他们分说,将他们推出大门,推进早已準备好的汽车中,自己坐上驾驶座,汽车箭一般向前飞驰而去。

  「看看,你幹的好事!」温乐源不满地说。

  温乐灃眼睛望着车外面,也不答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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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4 09:22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4 09:36 PM 编辑

美丽的作品 之二

  三号摄影棚在郊外,汽车出了城之後又走了四十多分锺才到。

  一路上温乐源都在打瞌睡,温乐灃则一直看着窗外,他想努力不要睡着,否则对司机不太礼貌。

  但汽车有规律的摇晃太舒服、太无聊了,他的头不知什麼时候便逐渐低下来,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他来到了一个很大很美的森林,到处是绿色的参天大树,树叶中漏下无数闪耀的阳光亮片。

  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短髮的女人影子在前面轻盈地跳跃,带着他飘飘遊移。

  他们越过溪流,越过峡谷,越过高山,女人一直带领着他,优美而充满艺术曲线的身影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会消失,却总在似乎就要消失的时候又突然变得清晰,偶尔,回头对他一笑。

  看不清楚,但是知道那张脸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

  然而在明知道自己并不熟悉的情况下,他却有一种错觉——他认识这女人,他知道她,他在哪儿见过她……

  他想看得再清楚一点,便伸手去捉她,女人像一隻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逃了开来,他追上去,努力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再伸手,再伸手,就要碰到了,就要……

  「乐灃!」

  他抓住了那女人的手臂,那女人转过头来……一张带着落腮鬍子的、粗野的脸。

  温乐灃惨叫一声,一把将那张脸推开,脸的主人後脑勺撞上了车的门框,发出咚地一声大响,看来撞得不轻。

  车门框?温乐灃猛地坐直了身体。

  「温乐灃你这个臭小子!」温乐源蹲在地上捂着後脑勺大骂。

  他仍然在车裡,不过车已经停了,温乐源从另一个门下车後又跑到他的门这边叫他,刚才他在梦中看到的就是他的脸。

  真是恶梦……温乐灃带着恶寒的餘威想。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匆忙下车,向被他砸到後脑勺的温乐源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敢故意!」

  「只是不小心……」

  「你就不能小心点吗?」

  「……」那你要别人怎麼说啊……

  坐在驾驶座上的小刘虽然很不想捲入这场兄弟战争,不过现在是他发挥自己职责的时候,只有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插口:「对不起,二位……稍微打扰一下……」

  「幹嘛!」温乐源恶狠狠地盯着他,手依然捂着痛得嗡嗡作响的後脑。

  小刘缩了一下,「那个……三号摄影棚就在这裡,王先生在裡面等着你们,您看是不是……」

  温乐灃和温乐源一起抬头看去。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郊外,某个并不常有人的小路上。

  小路用石子铺成,并不算宽,勉强能容两辆小汽车并行,小路两旁种有高大的阔叶梧桐树,将路上的阳光遮盖得一丝不剩。

  现在汽车停在路边一个看起来很破旧的建筑物旁边,那建筑物长长的,由砖块垒起,只有一层,装饰不仅不能算精美,甚至可以说就算绿荫公寓和它比起来,也绝不逊色……再加上它那个怎麼看怎麼像玻璃制的弧形顶,难道说……

  「这裡是……」

  「温棚。」

  答对了……

  温乐源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摄影棚?」

  「这裡就是摄影棚。」小刘小心回答。

  「可是你说这裡是温棚。」温乐灃说。

  「没错。」

  「……」

  「到底是温棚还是摄影棚!」温乐源大叫。

  「三号摄影棚就是温棚……」

  温乐源真想拧断他的脖子。

  在小刘的带领下,他们走到了那个既是温棚又是摄影棚的建筑物门口。

  小刘按下门铃,一会儿,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女人打开了门。

  「是王老师说的两位温先生吗?」

  得到确认之後,她让开身子,和小刘一起走了进去。

  那的确是个温棚,裡面种着许多让人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热带植物;不过那也的确是摄影棚,玻璃顶已经被黑幕所遮盖,几盏巨大的灯光从顶棚照射下来,加上四面八方的中型灯光,将整个摄影棚照得如同白昼。

  很多人在来来往往地忙碌着,为热带植物中红衣的少年少女模特儿们和摄影师服务。

  这种地方,大部分人恐怕一辈子也进不来,温乐源和温乐灃一进来也该先好奇才对。

  可是他们没有。

  因为这个摄影棚给人的感觉不对劲,很不对劲。

  明明这麼热的天气,又没有窗户,拉上顶棚黑幕,再挂上那麼多盏灯,这裡应该热得像蒸笼一样,可是自从他们一脚踏入这裡就没有感到一丝热气,相反还有某种阴冷的气息来回流窜,让他们身上不断起鸡皮疙瘩。

  这裡人很多,按理说应该很热闹,或者说就算不想热闹也很难,可是这裡的人全都是一副非常没精打采的样子,脸色发青,说话无力,走路的姿态又软又飘,脚步虚浮,就好像连续工作了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一样。

  可是他们问司机时得到的答案,却是大家已经在星期六星期日休息两天了,今天才第一天上班而已。

  那个女工作人员在摆弄照相机的人耳边说了些什麼,那个人转过头来,正是王先生。他发现是他们,摆手笑了一下,和其他人说了些什麼之後便向他们走了过来。

  「我还真有点担心你们不来了。」他边走笑着说。

  看着他的样子,温氏兄弟二人微微有些吃惊。

  他们知道这个摄影棚真的有问题,如果普通人在这裡待的时间长一点,至少也该觉得疲惫、头晕、无力、噁心等等,就像其他的工作人员那样。

  可是这些症状在王先生身上完全没有,反而看来精神很好,举手投足都相当有力,这实在很怪异。

  「您……没事吗?」温乐灃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什麼事?」王先生茫然。

  温乐源给了弟弟後脑勺一拳,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说:「没……只是看其他人似乎都不太舒服的样子,只有您没事……」

  王先生大笑起来:「是啊,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别人有事我没事,不知道是不是有神仙暗中保佑,哈哈哈哈哈……」

  随着他大笑中的身体震动,温乐灃忽然发现他身上竟有淡淡的白色气体围绕着,将这摄影棚中极度糟糕的气息全部阻隔在外面。

  那……是什麼?

  「也许真的有神仙保佑你呢。」温乐源也哈哈大笑几声,但温乐灃怎麼听都觉得他的笑声很僵硬。

  王先生手头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就让人先带他们到休息区坐下喝茶,自己又回去继续为那些模特儿拍照。

  「你看见了什麼?」温乐灃手中端着纸杯,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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