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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 -【鬼怪公寓‧二】英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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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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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0:29 PM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5 11:43 PM 编辑

【小说书名】: 【鬼怪公寓‧二】英雄

【小说作者】: 蝙蝠

【作者简介】:   

      我只写我想写的,不只是为了尝试,只是因为很有趣

  为什麼不试试看没有试过的东西呢?

  为什麼要把自己吊死在同一棵树上呢?

  我想写爱情,所以我写了;

  我想写鬼故事,所以我写了;

  我想写有趣的变态,所以我写了......

  知道吗?

  时刻都在尝试不同东西的感觉,真的很有趣。

  ——但这可是长篇小说的大敌啊......(望天)

【内容简介】:
      抱着执念而徘徊不去的「人」们啊,在这鬼怪公寓,等候你成为新房客......

  前方的路有一个大转弯,转弯处的警示牌明确地贴着﹁慢行﹂的标誌,

      可是司机却没有慢行的意思,踩下油门,风驰电掣地便衝了过去。

  女孩发现了这一点,她慢慢地扫视了一圈车内人们冷漠的脸,

      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蓬乱的头髮,唇边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你们......会後悔的!她在心里尖笑着,驀地打开了窗户,

      在炽烫的热风呼啸而入的同时,将头伸到了车窗外面。

  汽车呼啸着与警示牌擦身而过,一蓬鲜血噗地溅了出来。

      凄厉的剎车声。片刻後,车内迸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小说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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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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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0:31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5 10:36 PM 编辑

以爱为名 之五

  温乐源自认不是好人,但也不能算是什麼十恶不赦的坏人。

  他见不得小狗小猫受委屈,见不得小孩受虐待,见不得男人打女人,所以他也并不喜欢听女人和孩子的哭泣求救声,那样的声音实在让人受不了。

  第二天,他看好表,準时就坐在了门口听外面的声音。

  「你在幹什麼?」温乐灃面无表情地问。

  温乐源看着他的脸,不高兴地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个样子,那老太婆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帮你……」

  「我问你在幹什麼?」温乐灃依然面无表情,连眉毛都不曾跳动一下。

  「我在等那个女人出来……」

  他把昨晚老太太跟他讲的话又和他讲了一遍,温乐灃静静地听。

  「……总之就是这样,我想我应该能救她。那个死老太婆居然说什麼305的事情不是我们管得了的,哼哼……我就让她知道我到底管得了管不了!」

  「哥。」温乐灃脸上连一块多餘的肌肉都没有动,「你觉得你管得了?」

  温乐源跳了起来:「你说我管不了?」

  「我没说你管不了。」温乐灃冷静地指出,「但是你觉得她在姨婆这裡住了这麼长时间,为什麼姨婆拿她没办法?」

  「咦?」

  「姨婆的能力,我们都很清楚。不过这个女人却也不是什麼难缠的角色,按理说很简单就能解决。为什麼会一直纠缠到现在,连姨婆也放任不管?」

  「大概是有什麼原因……」

  「是什麼原因?她一直不停地重複自己的行为又是为什麼?姨婆为什麼装作视而不见?为什麼冯小姐和那个西瓜皮头的小孩说不准他们出去?这些你有答案吗?」

  他说一句,温乐源就矮一分,等他全说完,温乐源已经快趴到地板上去了。

  「我都不知道你会有这麼縝密的思考……」

  「有感情的时候思考会被禁錮,而这时候冷静才是最重要的。」温乐灃严肃地说。

  温乐源五体投地地望着温乐灃:「乐灃,我真是崇拜你,那这些问题你一定有了答案吧?能不能告诉我?」

  「不行。」

  「啊?」

  「没感情就没切身体会,没切身体会就搞不清楚答案。」温乐灃依然很严肃地说。

  温乐源这回是真真正正地扑倒了。

  ***

  在与昨晚同样的时间,楼上又传来和昨晚同样的责骂声,女人的哭、孩子的惨叫,甚至连那声「妈妈别_

」以及之後骤然的宁静,都没有什麼不同。

  温乐源和温乐灃穿鞋,打开门,静静地走了出去。

  头髮蓬乱的何玉,抱着满身是血的宋昕跑下楼来,身上的家居服、围裙、脚上仅剩的拖鞋,也都与昨晚一模一样。

  「昕昕……我的昕昕……我把昕昕……哇——」看到温乐源兄弟就彷彿看到了浮木,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_

连这,也没有什麼不同。

  温乐源和温乐灃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胳膊,将她架到了他们的房间裡。

  她愣了一下,拚命挣扎:「你们幹什麼?我要带昕昕去医院!我要带他去医院!昕昕!放开我!你们想杀了他吗!昕昕——」

  挡在楼梯上的冯小姐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行动,逐渐在黑暗中隐去了身形。

  回到房间,温乐源扶着何玉坐下,温乐灃小心地接过了宋昕。

  「你们到底想怎麼样!我的昕昕——」

  温乐源清了清嗓子,用尽量温和的声音道:「你先别忙着哭,我们有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你们[粗俗词语过滤-#0043]有话就不能等到我救活儿子吗?」何玉大吼。

  「救活?」温乐灃冷冷地哼了一声,道,「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

  何玉黑得憔悴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眼睛凸出眼眶,似乎就要掉下来了。

  「你说什麼?昕昕他……」

  温乐源努力拉一拉温乐灃的衣角,温乐灃却对他不予理会。

  「他已经死了。」

  何玉的眼睛裡渗出淡绿色的泪水,眼球亦像爆裂似的绽露无数伤痕,有血从中丝丝流下。

  「胡说!」她尖利的十指暴涨了十倍的长度,猛地向温乐灃的胸口插去,「他没死!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砰地一声巨响,温乐源挡在温乐灃身前双手虚空一推,何玉的胸口驀地凹陷下去了一块,随即在空中打了两个滚,撞到身後的墙上。

  她的口中流出淡绿色的液体,滴落到地上,逐渐消失。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定还有救……是你们把我拖到这裡来不让我救他!你们这两个杀人兇手!杀人兇手!兇手!」

  「杀人兇手……」温乐源嘿嘿冷笑。

  温乐灃抱着宋昕走到她面前,将看起来似乎只是昏迷的孩子放在她面前,淡淡地说道:「你一直没有发现——或者说你忘了,其实宋昕已经死了。」

  女人的棍棒从孩子头上挥过的镜头一晃而过,这回却没有消失,而是根深蒂固地留在了记忆裡。

  「昕昕……死了?」她呆愣愣地重複。

  「不过不是我们害死的,因为他早就死了,很早以前就被你打死了……」

  孩子静静地躺在面前,就如同今天。他和她身上都满是血,母亲扯着头髮、撕心裂肺地哭泣,孩子很乖很听话地闭着眼睛,再也不会醒来。

  「死了……那我眼前的……是谁?」

  宋昕的身躯变得透明,从脚开始,逐渐消失。

  「昕昕?昕昕?昕昕!我的昕昕!昕昕!」

  她狂乱地想抓住孩子消逝的躯体,却只能抓到无法碰触的空气,孩子就在她的眼前被虚空吞噬,她却无能为力,「我的昕昕!我的昕昕怎麼了!他怎麼了!他怎麼了!他怎麼了!」

  她紧紧地抓住了温乐灃的胳膊,不管自己长得怪异的手指,在他手臂上留下了怎样的伤痕,只是拚命地嘶吼。

  「我的昕昕!我的昕昕,我的昕昕,我的昕昕!你们做了什麼!他到哪儿去了!你们还我的昕昕!还我的昕昕!还我的昕昕——」

  「为什麼你还没有发现?」温乐源拉开她,用他少有的柔和声音说,「关於昕昕,关於你自己……」

  「我发现什麼,我发现什麼,我发现什麼!」她挣扎着哭吼,「你们把他杀了,把他藏起来了,你们不让我见他,你们到底想幹什麼,想怎麼样,你们还我的昕昕,你们还我的昕昕,你们还我的昕昕……」

  她吼得精疲力竭地半跪在地上抓紧温乐源的胳膊,却忽然发现了自己长得吓人的双手,顿时如遭雷击。

  她放开了温乐源,慢慢地向後退去:「我的手?怎麼会变成这样……怎麼会变成这样……我的手……」

  「你早已经死了,不存在了。」温乐灃清冷的声音插入她惊恐的低吟,就像今晚的月光一样,「你应该是在打死昕昕以後不久就死了,可灵魂所装载的沉重负疚,却把你压在了这个绿荫公寓裡。」

  心臟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想把自己的胸口抓出一个深深的破洞,她连哭也哭不出声来,张着嘴,活活地……活活地……被她自己的痛悔、悲哀——窒息而死!

  「这个奇妙的公寓给了你力量,让你用自己的执念『创造』出了一个宋昕来。」

  她在儿子冰冷的身躯旁坐了几天几夜,直到邻居闻到有奇怪的味道才被人发现。

  「然後你在这裡过着想像中的生活,想像你还活着,想像你依然过着过去的生活,甚至出去买菜、去学校、工作……你想像出来的东西,竟连我和我哥都骗过了。」

  他们分辨活人和死人,都是以对方对「自己」的认知而判断的,而何玉根本就认为自己没死,所以他们才会没有发现何玉早已是死人。

  等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才同时发现在他们面前的宋昕,不是真正的宋昕,而是她心目中创造出来的、让她内疚、让她痛苦、让她不断面对自己重複折磨的东西。

  「你不断重複着你生前记忆最清晰时的那段时间的事,一次又一次地杀死昕昕,然後又忘记,再进入下一个循环。」

  温乐灃当时说他们会心灵治疗这一点,并不是在说谎,但是心灵治疗不是给活人做的,而是给死人;他们也不是在对宋昕施行这个能力,而是对何玉。

  并不存在的孩子,身上那些伤痕也是不存在的,只要何玉「认为」它们消失,它们自然会消失,所以他们打昏了她,给她进行心灵治疗,间接地「治好」了「宋昕」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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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0:32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5 10:37 PM 编辑

这个公寓给了她力量,也在严密看守着她。所以冯小姐他们不让她出去,怕她的能力影响到别处的活人。

  何玉呆愣愣地,连眼神也直了:「怎麼会……是我杀了昕昕……我把他……老公……我把昕昕……我把他……」

  西瓜皮头的小男孩不知何时悄然而入,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这一切。

  「可是你不能再这麼下去,你不仅让自己不断重複那种痛苦,也让别人和你一起承受,不是所有的人都受得了。除了你自己,你也该放别人一条生路才好。」

  她的十指不知何时恢复了原状,拉住自己的头髮拚命地扯。一缕缕带血的长髮被颤抖着撕扯下来,鲜血糊满了她的脸,心中翻搅的痛苦却没有丝毫的减少。

  她不断呻吟般地反覆叫着:「老公……昕昕……昕昕……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对不起……」

  温乐源感觉到了什麼,忽然一回头,和小男孩的眼睛对上了。

  「你在这裡幹什麼?」

  温乐灃和何玉一起向小男孩的方向看去。

  西瓜皮头的小男孩低垂下眼帘,露出一种成熟得让人难以置信的神情,举步向何玉走去。

  满脸是泪的何玉看着他,张大了嘴巴:「你……是谁?」

  每走一步,小男孩的身体就发生一点变化,小小的轮廓逐渐变大、成熟、硬朗。他的面目也在逐渐成熟,从儿童到少年、又到青年。

  「老……」

  及至缓缓行进到她面前时,他已完全蜕变成了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

  「老公?」

  老公!

  这一点超出温乐源的猜测,不禁令他大吃一惊。

  温乐灃没有反应,不过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如果他没有接受感情断层的话,现在恐怕会比温乐源更加惊讶。

  「老公——」

  「是我,小玉。」男子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悦耳。

  「老公!」她像害怕他会忽然消失一样,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裤腿,「我把孩子……我把孩子……我……」

  男子扶着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扶起,低声说:「别再想了,别再想了,再想也没有用。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

  「我们怎麼重新开始!」何玉哭叫道,「昕昕已经死了!他被我杀了!现在说什麼也没用了……」

  男子看着她,表情痛苦。

  「我杀了昕昕!我杀了……杀了……」

  男子抓紧她,犹疑一下,道:「其实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但是……小玉,你实在没有必要从那麼早就开始,给孩子设置好他每一步要走的路,他可以有自己的选择的。」

  「但是——」何玉抽噎地流着泪,几乎发不出声来:「但是他还小啊,他怎麼懂那麼多!我不帮他选择,他一定会走到歪路上去的!我哪裡错了!」

  「为什麼不让他选择自己的路呢?」

  「我是为了他的未来!不能让他落在别的孩子後面!我要他幸福,你懂吗?我要他幸福!」

  「可是你却让他不幸了。」

  何玉伤痕纍纍的眼睛睁得愈发地大,沾满鲜血的双手和长长的指头,扣紧了自己的脸庞,嘶声号啕起来。

  沉重的期望像包袱一样压在孩子身上,美其名曰「一切为了他的未来」,动輒打骂,冠着爱的美名,口中说为了让孩子幸福,却亲手将他推进了不幸的深渊。

  如果昕昕没有被她亲手打死,即使有人这麼告诉她这句话,她也一样会明白吗?

  不……她不会明白。

  她会继续以爱为名将唯一的爱子推入深渊,却始终以为自己是在将他领往顶峰。

  究竟做这一切是为了什麼?是为了爱?还是为了用「爱」把孩子压死?

  「妈妈……」

  细小的声音穿入鼓膜,屋内的人鬼一起往声音的来源看去,一个小小的、苍白的脸出现在窗外。

  「昕昕……」

  那是宋昕。

  虽然没有大而笨重的眼镜,也没有巨大的书包,但那就是宋昕。

  向他们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宋昕小小的肢体穿透纱窗的阻隔,慢慢地爬了进来,「妈妈,你终於看得见我了……」

  「昕昕!」何玉大叫一声,以爬跪的姿势猛扑过去,将那个早已死去的孩子抱在怀裡,眼泪像坏了闸一般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昕昕!昕昕!你是真的昕昕吧……妈妈对不起你!昕昕,你原谅妈妈!你原谅妈妈!妈妈错了!妈妈真的知道错了!昕昕……」

  「其实他一直在那棵梧桐树上看着你。」沉默了许久的温乐灃说道,「他没有怨恨过你,反而非常非常想救你,但是你只是忙於重複你自己的错误,一次也没有看过他。」

  宋昕的脸上那种快乐得让人心疼的表情,是温乐源和温乐灃从来没有见过的,他们的记忆中——也可以说是何玉的记忆中——那孩子从来没有笑过。

  稚嫩的肩膀上担负着最沉重的期盼,他怎麼可能笑得出来?

  那个背着书包、戴着眼镜的宋昕,是个只会学习的小机械,眼前的他才是真正的「小孩」。

  「妈妈。」宋昕在她的怀抱裡大大地微笑,「我想到遊乐场去玩,可是我不想和爸爸两个人,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去。」

  「好好好!」何玉拚命地点着头,眼泪四散飘落,「我们去遊乐场!我们去玩,我们去看唐老鸭、去坐过山车!我们荡鞦韆、放风箏!你想玩什麼……都行!」

  「我们现在都死了,爸爸说就不用学习了。我好长时间没学习,妈妈你不会打我吧?你打得好疼呀……」

  何玉抱紧他的小身体,哭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中年男子看着这一切,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

  「喂!」温乐源不爽地看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傢伙,说:「你早这麼做不就完了?还拐这麼大的圈子,你自己都不嫌烦哪?」

  本来他都做好和这个女鬼好好打一架,用拳头让她清醒的準备了,可这个傢伙——还说是她老公!一出现,几句话就搞定了,早知如此,他之前这麼幹不就完了麼?还害得他担心了这麼长时间!

  中年男子看着他,有些凄凉地摇了摇头。

  「没完,事情没完。」

  「什麼?」

  中年男子摇头轻叹,望向妻子和儿子的眼神更加沉重悲哀,「阴婆婆说你们有办法,但其实也没用的。她看走眼了。」

  「喂!你听见我说话没有!给我说清楚——」

  温乐灃拉住了温乐源,本应没有任何情绪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让温乐源不禁呆了一下。

  「乐灃?」

  「内疚……才是最可怕的。」

  「啊?」

  「我们谁也救不了她,做什麼都没用。」

  「做什麼都……」

  温乐源骤然明白了他所说的话。

  中年男子按住自己的眼睛,低哑地啜泣起来。

  你今天告诉她,她明天就会忘掉;你上午告诉她,她下午就会忘掉。她心裡只有一件事,其他全都不记得。

  她想品嚐的只有痛苦,她心裡只能放下内疚,今天的东西,过去了,就会很快忘记。

  谁的宽恕也没有用,她不会宽恕自己。

  所以她的魂魄会永远活在杀死孩子的炼狱之中,重複,一次又一次。

  ***

  何玉提着两大包蔬菜肉品,费力地用背推开大门挤了进来。

  温乐灃站在楼梯上回头看着她,她发现他在看她,微微一笑。

  「买了这麼多菜啊?」

  「是啊,孩子要考试了,不加强点营养不行。」

  「哦……」

  这一次温乐灃没有帮她提东西,只是让开了路,有些倾斜佝僂的背影慢慢地爬上楼梯。

  三天的时间还没有过,温乐灃现在依然处於感情断层的效力之中。可是他的表情中,却出现了些许痛苦的纹路。

  这麼深、这麼重、这麼可怕的感情,连他这个旁观者都感到了,连感情断层也阻挡不住的悲伤,那麼她呢?

  一直背负着杀死自己唯一爱子的罪孽,而不断重複那最悲伤一刻的她,又如何呢?

  还有那个她真正的孩子、一直守护她的丈夫,他们又要怎样做,才能跳脱她剧痛的漩涡?

  「我们到底要怎麼才能帮你……怎麼帮你们呢?」

  西瓜皮头的小男孩坐在楼梯下面的阴暗处,已与黑暗融为一体。

  公寓外,一个小小的影子隐藏在梧桐树茂密的枝叶中,随风轻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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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0:40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5 10:44 PM 编辑

英雄 之一

  烈日下,一辆载满乘客的长途巴士在公路上飞速行驶。

  在夏天午後的一、两点时,一般的长途客车中除了司机之外,应该大家都沉入了梦乡才对,可是这辆车上却没有一个人睡觉,包括司机和车掌小姐在内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连广播也没有在播放。

  车内,就好像全都是死人一样。

  最後一排的四个座位有三个是空的,只有右侧靠窗的座位上,有一个穿得很「清凉」的女孩,身着短短的窄裙、细吊带背心,胸口开得很低很低。

  她的眉毛又细又弯,眼睛上画着蓝色眼影,嘴唇上涂着淡紫色唇膏,如果以年纪稍大的人的眼光看来的话,她这种装扮无疑是「不正经」的——也就是做「鸡」的那种女人。

  然而,她的表情中却没有任何卖弄风骚的样子,挑染成彩色的头髮乱蓬蓬的,蓝色眼影已经被她手中紧攥的手帕擦得乱七八糟,眼睛也肿得只剩下了一条线。

  前方的路有一个大转弯,转弯处的警示牌明确地贴着「慢行」的标誌,可是司机却没有慢行的意思,踩下油门,风驰电掣地便衝了过去。

  女孩发现了这一点,她慢慢地扫视了一圈车内人们冷漠的脸,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蓬乱的头髮,唇边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你们……会後悔的!

  她在心裡尖笑着,驀地打开了窗户,在炽烫的热风呼啸而入的同时,将头伸到了车窗外面。

  汽车呼啸着与警示牌擦身而过,一蓬鲜血噗地溅了出来。

  凄厉的剎车声。

  片刻後,车内迸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

  「今日上午,市长亲切会见了在此次意外事故中,集体帮助那位少女的乘客、司机和车掌小姐,对他们的行为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那位少女的父母流着泪说,虽然他们的女儿没能救过来,但是在她临终的时候,有这麼多好人关心她,帮助她,她地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

  温乐源坐在地板上,手裡端着一隻大海碗,呼嚕呼嚕地吸溜着麵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

  温乐灃给自己盛了一碗,在他身边蹲下,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挑起一筷子面吸溜进嘴裡。

  「怎麼?又出什麼见义勇为的英雄了?」

  「嗯。」温乐源狠狠灌了一口麵汤,舒口气,道:「那女孩好像想不开要自杀,把脑袋伸到车窗外面去,结果被警示牌削掉了天灵盖。

  「那辆车裡的人集体把她送到最近的医院,又一起自掏腰包给她交了医疗费,只可惜她伤势太重,没救过来。」

  温乐灃笑一笑,感叹道:「现在这世界,居然能有这麼多好人聚集在同一辆车上,真是难得。」

  温乐源却不以为然地搅和搅和碗裡的面,道:「什麼好人,其实也不过就是从众心理罢了。像B市起哄强抢超市的事,不就是有人带头抢,大家才去幹的吗?

  「C市有人从银行裡提出钱就被抢走,又洒得满街都是却居然没人要,都如数奉还,不也是有人带头当英雄,大家才这麼幹的吗?嘿,话说回来,如果当时我在那儿,保不準带领多大的抢劫风潮呢……」

  温乐灃失笑:「你又不是没钱花,去抢人家的钱幹嘛?」

  「我的钱又不是多得麻袋装,当然想要更多的。」温乐源把最後一点麵汤喝完,咂巴咂巴嘴,又跑到裡间去盛了一碗,回来坐下继续吸溜。

  「所以这辆车上的人恐怕也一样,当时如果有一个人逃走,其他人也会一窝蜂地逃走。

  别说见义勇为了,法院会不会判他们见死不救的罪,还不一定呢。「

  温乐源的理由听起来不怎麼让人信服,他却说不出辩驳的理由来。

  温乐灃摇头:「你怎麼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我倒是宁可相信他们做这些好事,是因为他们都是好人。」

  「好人……这世上的确有好人,可是——」温乐源用筷子指了指温乐灃,「只有你这个滥好人吧。」

  「谁是滥好人!」

  温乐源看着自己的碗,装出惋惜的样子摇头:「姨婆啊姨婆,虽然您嘴巴很毒,但是做的饭是那麼好吃;乐灃虽然是个很——好很好的老好人,但是这饭实在让人难以下嚥。您啥时候才回来啊……」说着他还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温乐灃气得放下自己的碗就去夺他的。

  「难以下嚥!难以下嚥你别吃第二碗,还给我,自己吃泡麵去!」

  温乐源一边嬉皮笑脸地躲,一边呼嚕呼嚕地吃麵,等伸着脖子把最後一点汤也吞掉之後,他才把碗还给温乐灃。

  「嘿嘿,还给你,不吃了。」他厚颜无耻地说。

  温乐灃几乎气昏过去。

  阴老太太几天前就出门去了,出门的具体原因她没有说,只是把绿荫公寓交给他们兄弟二人暂时代管。

  老太太不在家,一向信奉「君子远庖厨」的温氏兄弟二人可傻了眼,温乐源连煤气炉子都没开过,温乐灃也只会煮麵条而已,所以从阴老太太出门到今天,他们三天九顿饭,顿顿是麵条,温乐源「有点」腻烦是肯定的——不过当然,他这种态度也是应当狠狠鞭挞的!

  在这兄弟两个进行了几十分锺拳脚方面的亲密接触之後,明明比较身强力壮,却反而被打青了一隻眼眶的温乐源,乖乖去洗碗,温乐灃生气地坐在原地,用遥控器狠狠换台。

  电视台的另外一个频道也在播放刚才那个消息,不过似乎是不同的记者编辑的,这次用近镜头逐个拍出了那些见义勇为英雄的容貌。几个陌生的人闪过之後,温乐灃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咦?哥!快出来看,快出来看!看看这是谁?」

  温乐源一路小跑跑出来,手上还滴落着洗洁精的泡沫:「什麼?谁?」

  当把全部的人显现过之後,镜头又转回了最中间和市长握手的那个人脸上,正好就是温乐灃要温乐源看的人。

  温乐源噫了一声,惊叹:「这人长得跟隔壁小胡一样嘛!」

  温乐灃真想敲他:「哪裡是长得一样!分明就是小胡!」

  温乐源继续惊叹:「小胡也能上见义勇为的名单?那个见血就晕的傻小子!果然是因为别人带头的榜样作用吧……」

  温乐灃气得脑袋隐隐作痛,正好镜头切到了市长那张柿饼脸上,他立刻换了台。

  隔壁的小胡就是201房间住的那个大学生,胡果。

  这小子胆小得要命,怕鬼,怕血,怕恶人,怕尸体〈包括花鸟鱼虫的尸体〉,怕一切有可能吓到他的东西,连悄悄在他脖子後头吹一口凉气,都能让他鬼哭狼嚎好一会儿。

  虽然温乐灃对温乐源的说法很不以为然,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温乐源说得也挺有道理的,这位新时代的大学生,实在让人难以想像,他会主动去「见义勇为」这种血腥的事,在那种情况下昏倒、等着别人来救反而比较可能。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电视的信号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为什麼一照到见义勇为的那群人时,颜色就会变暗?

  如果整个屏幕都暗了也就算了,问题是,只有他们身边半米以内的空间变暗,照在他们身边那个柿饼脸市长身上时,又显得很亮,两相对比之下,就好像有什麼东西罩在英雄们身上一样……

  温乐灃把自己的发现跟温乐源讲了一下,不过等他再换回那个台的时候,那个镜头已经过去了,温乐源後来再换台也没找到播放英雄事迹的报导,所以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温乐灃看错了,还是真的有问题。

  「没关係,没关係!」温乐源安慰他道,「反正这些人和我们没有关係,就算有问题,也找不到我们头上来的。」

  这个人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温乐灃已经懒得再生气地想。不过,自己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呢?又不是找上门来的生意,管太多不过是给温乐源找麻烦罢了。

  不过,话是这麼说啦,麻烦就是麻烦,要是在你準备好了以後才光临的话,那就不叫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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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0:41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5 10:48 PM 编辑

英雄 之二

  几天後,这对兄弟已经忘了他们曾经讨论过有关於小胡的事情,安安分分地做着自己驱鬼的「生意」。

  一天晚上,当兄弟二人正在商量,第二天怎样解决新接生意的办法时,忽然听到了他们的门被急促敲响的声音。

  那声音简直是震天的巨响,中间没有丝毫的停顿,听得出是一个人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孤注一掷的拚命敲法。

  他们所接的客户中,应该还没有到这种程度的人,这公寓裡其他住客,也一般不会用这麼野蛮的手法来敲,那麼只有……

  温乐灃无奈地看了一眼正在七窍生烟的温乐源一眼,道:「别这样……没準他真的有问题呢……」

  「他的确是有问题!」温乐源暴喝,「你给他讲!如果他这次又是因为看到什麼看到和看不到没两样的东西,我绝对毙了他!」

  温乐灃无奈地摇头,从地板上爬起来,一边应着「这就来了」,一边打开了门……

  「救命啊——」

  一个只穿裤衩的年轻男孩嚎叫着猛扑了进来,温乐灃在毫无準备中被他撞了个满怀,噗通一声仰面倒地,後脑勺和地板来了个最最亲密的深吻接触。

  「疼死了……」这一下可撞得不轻,温乐灃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种错位的感觉,连视线都有些扭曲了。

  温乐源张着大嘴,手裡的咒纸哗啦啦都掉到了地上。

  「这臭小子……」他咬牙切齿地骂道。

  「救命啊!救救我!我一定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

  那男孩不仅只穿了裤衩,而且浑身湿漉漉地还有肥皂泡,滴滴答答地落了温乐灃满身。

  温乐灃头昏眼花站不起来,温乐源一肚子气地大步过去,像拎鸡仔一样一把拎起那年轻男孩的胳膊,把他拖到了浴室中关上了门。

  须臾,门内传出了鬼哭狼嚎和死命扑腾的声音,好像是某人在对另外一个人进行残暴的躯体惩罚,而另一个人在悲鸣呼救拚命想逃走一样。不过因为看不到,这一切也只能是听者的猜测而已。

  温乐灃捂着後脑勺爬起来,靠在浴室门上,有气无力地敲敲门。

  「哥,别打了,你会打死他的。」

  门开了,温乐源气宇轩昂地走了出来,手裡还拎着年轻男孩的後脖子。年轻男孩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中。

  「你出手……实在太重了。」温乐灃说。

  温乐源冷笑:「手重?我算手下留情了!这臭小子屁大点事就要求我们帮忙,又不想掏钱,回回都让我们白当保鏢!

  「你说别和他计较,好,我就不和他计较,可你看他,毛病越来越多了!居然光着屁股就跑这儿来了,你变态吗?胡果!」

  「我没光着屁——」

  胡果擦擦鼻子,正想辩解,忽然发现手上抹到的居然是血,呆愣了两秒锺,竟直挺挺地趴在了地板上,连温乐源都没能拉住他。

  「所以我告诉你,你出手太重了。」温乐灃叹气,「再这麼下去,你总有一天会真的打死他的。」

  「打死就算了。」温乐源嘴裡这麼说,却不能真的就把胡果打死——退一步讲,他也不想在这房间裡打死人,所以只能吭哧吭哧地将胡果的身体拖回浴室,丢到莲蓬头下用冷水冲。

  胡果满身的肥皂泡在水流的冲洗下迴旋着钻入下水道,也把他的意识给冲了回来。

  「温大哥,你真狠……」胡果捏住依然在流血的鼻子,哼哼唧唧地说。

  温乐源作势要踢死他,温乐灃挡在了他脚丫子前面。

  「好了,你打也打够了,至少让我听听他来幹什麼吧。」

  「还是温二哥好……」胡果继续哼哼唧唧地说。

  「我踩——」

  「哥!我让你住手没听到吗?」

  ***

  温乐源气愤难平地坐在角落裡,用仇视的目光狠狠盯着向温乐灃倾诉的胡果。

  这会儿的胡果,已经不是那个衣不蔽体的狼狈小子了,头髮、衬衫、裤子都整整齐齐,还戴了金丝边的眼镜,显得很是书生气。

  只可惜嘴角和颧骨上仍带青紫,鼻子裡也还塞着棉花,把他的装扮所营造的气质,破坏得一丝不剩。

  「你刚才到底是怎麼回事?」温乐灃温和地问。

  胡果低下了头,很久不发一语。

  「是不是有什麼东西在威胁你?」

  胡果没有回应。

  「小子你装什麼蒜!别说刚才大叫着救命进来的不是你!」温乐源大叫。

  「哥,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让我们安静一会儿?」温乐灃烦躁地说。

  温乐源乖乖闭上了嘴。

  温乐灃转向胡果,依然很温和地问:「到底发生了什麼事?你连穿个衣服都不敢自己回房间,一定是有什麼很重大的问题吧?」

  「我……」胡果张了张嘴,好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样,又闭上了。

  「胡果……」温乐灃耐心地说,「如果你不把事情告诉我们,我们又怎麼能帮得了你呢?」

  「你不会是又看见了冯小姐吧?」冯小姐是绿荫公寓楼梯上的鬼,只有背面而没有正面。

  胡果的体质很不幸是偶尔就能看见鬼的那种,经常在楼梯上下见到冯小姐,被她吓个半死对胡果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不过胡果摇了摇头。

  「那就是那个西瓜皮头的小孩?」

  那小孩也是鬼,很爱开玩笑吓唬人。不过他并不是真的「小孩」,所以现在正因妻子和孩子的事陷入低潮,应该不会这麼多事……

  果然,胡果又摇了摇头。

  「是个……女的。」胡果低声说。

  「女的?不会是305的何玉大姐吧?」

  「305那个也是鬼!」胡果大惊失色。

  「不,是我弄错了。」温乐灃迅速地回答。既然他以为何玉是活人……那就让他继续这麼想吧。

  胡果显得很怀疑,但是出於某种鸵鸟心理,他打算装作相信的样子。

  「那你认识她吗?」

  胡果犹豫一下,点头。

  「哼哼哼哼……」温乐源发出了令人讨厌的奸笑声音,「我知道你为什麼那麼害怕又不敢和我们说了!那女鬼一定是被你始乱终弃的女人对不对?说不定还为你堕过胎。结果你这个无情的负心人又说不要她了,她在绝望之下自杀身亡,死後的冤魂在你身边缠绕不放……」

  别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有他一个人说得口沫横飞,沾沾自喜,自以为已经找到了问题的核心,直到温乐灃那边射来两道责难的目光,才訕訕闭嘴。

  「我连女朋友都还没有过……」胡果不高兴地说。

  「哦哦,还是处男吗?」温乐源忍不住问。

  「哥,你能不能管好你的嘴啊!」

  温乐源终於老老实实地沉默了下来。

  「其实也不能说我认识她。」胡果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连串的话语啪啦啪啦地就衝了出来,「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天以前我从来都没见过她,所以如果她出现的时候,不是那个模样的话,我可能连认都认不出来。

  「可是我真的不能算认识她,那件事又不是我的错!她为什麼只找我?我们已经补偿她了,她还想怎麼样!难道一定要把我们杀光才算完吗?真是蛇蝎心肠——」

  他驀地住了口,看看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温氏兄弟,刚才长长地伸出来慷慨陈辞的脖子,又缩了回去。

  「对不起,我好像稍微激动了一点……」

  他这德性不像只是「稍微」激动的样子吧……

  「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温乐灃呼了一口气,问。

  胡果的表情变得惊恐,好像想说什麼又不敢,手足无措了片刻,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蹌蹌地退向门口。

  「对不起,我什麼也没幹,什麼也没说,你们别在意,请你们忘了我说什麼吧,再见,我走了!」

  手在身後找到门把手,拉开门转身就往外窜,就好像有野兽在追他一样——然後他的身影在门口凝固,片刻,直挺挺地又仰面倒了回去。

  「小胡?」

  温乐灃赶上前去扶起他,发现他已经翻着白眼昏过去了。仰面一次,覆面一次,不知道他的脑袋是不是能受得了?

  温乐源双手扒在门边,身体前倾出去左右查看,走廊裡空荡荡地,没有任何人类和非人类生物。

  「他开门的时候看到了什麼?你看到了吗?」温乐源问。

  「什麼也没有。」温乐灃皱眉说。

  温乐源转头,看着温乐灃托着那个胆小鬼脑袋的样子,叹了口气,摊手,耸肩:「……你又打算多管闲事了吗?」

  「是啊。」

  「又免费?」

  「他是姨婆的住客。」

  「就是因为他是她的住客!」温乐源气愤地叫道,「从我们住进来开始,她就推荐他『有事就找温乐灃』!我们又不是管区警察!还免费!这世上哪有这麼好的事!」

  温乐灃不与他争辩,独自架着胡果的腋下把他拖回了房间裡。

  「虽然我们是做生意,不过也不能不讲人情。他毕竟是咱们的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他又是个没出过社会的小孩,你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这小子真重……而且我上大学的时候也遇到了很多好人,所以我现在才能在这裡和你悠闲地工作。如果当时大家都和你一样,除了自己家人一概不管的话,我说不定早就退学无数次了。」

  温乐源皱起了眉头,抱着双臂,疑惑地道:「我从来没有过问过你大学的生活,因为我想那种地方你一定过得很好,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那时候发生过什麼吗?」

  温乐灃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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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0:46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5 10:49 PM 编辑

胡果是个胆小鬼。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胆小鬼。

  从小就被几乎所有朋友叫做「小胆胡」的他,一直都在害怕着一切可怕的、不可怕的东西。

  所以「英雄」这个词和他是没有关係的,他的字典裡只有恐惧、怯懦、畏惧、卑怯等等词语。

  在那辆可怕的中巴车上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一个堂堂男子居然吓得手脚冰冷,一动也不敢动。後来他几乎是被人架下车的,双腿如筛糠般乱抖,脑子裡一片糨糊。

  再後来发生了什麼事,他完全不记得了。只是站在滚烫的柏油马路上,看着那辆血迹斑斑的车,以及掉在远处的、那个带了一蓬彩色长髮的脑壳,机械地随着大家的提议去做。

  他现在还记得,在那条没有绿荫遮掩的柏油路上,空气因为阳光的热力而有些扭曲。乘客们在短暂的沉默後,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接下来的事情。

  他一个人站在车头处,呆呆地看着那女人失去了天灵盖的头,裸露的脑,喷涌而出的血,以及一双大睁的眼睛。

  她死了吗?

  还是活着?

  血腥味由於午後的阳光和热得人心烦的微风四散开来,许多黑色的苍蝇闻讯赶来,争先恐後地在她红白色的脑上爬来爬去,看来就好像有许多双眼珠,在恶狠狠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恐惧就从太阳下汗涔涔的脊背後像蛇一般钻出,爬得满身都是。

  鬼,对这个世界还有残存的思念,所以才变成鬼。痛苦、快乐、悲伤、仇恨、愤怒、牵挂……都是变成鬼的理由。

  她已经死了,或者她立刻就会死,这毫无疑问。

  她会变成鬼吗?

  如果是他的话,必定也是会选择变成鬼,让那些坑害过她、对她冷眼旁观的人付出代价!

  那麼……她一定会复仇的……是吧?

  他心中驀地冒出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她会变成鬼,因为她还有她最後的牵挂,以及对他们的巨大愤怒。

  她一定会变成鬼,因为他们这群怯懦的无能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却得到了「英雄」的荣誉!

  她一定会复仇的,会追到他们每一个人面前,把他们所有的人都杀光!

  看她这不是……已经来了?

  ***

  胸口彷彿遭到重击,胡果有种心臟啪一声裂开的感觉,眼前出现一片深色血红,漫散铺开。

  窒息感随之而来,极度的不适感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让他一时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然而他却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晶亮的眼睛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种不知是敌意还是其他什麼的情绪,笼罩在他的週身,能感觉得到却看不到,就好像忽然盲了眼的可怕感觉,不能掌控的恐怖感,让他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又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就是因为这种感觉,让他几天来一直处於惴惴不安之中,用尽各种办法,不断东躲西藏,却怎麼也躲不过那种不知来源的注视。

  那注视的目光中充满了嘲笑,就好像在说,你瞧,我看着你呢,我会一直看着你的,看到你死为止。

  於是不管他是在睡觉、吃饭、散步、洗澡、上网、打电话、写论文……都能感觉到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她鍥而不捨地把他追得无路可退,想惨叫,想求饶——却不知该对谁。

  这是复仇。他觉得自己听到她的声音轻轻地说。

  他为什麼会知道那是她的声音?是不是和她惨叫时很像……对了,是很像——尤其,与她几乎喊破了喉咙时那种沙哑的声线几乎重合。

  他已经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双眼睛所在的方位,可是他依然弄不清她的意图。未知的恐惧爬满了他的脊背,冷汗像虫子一样从发隙一道道蠕动下来,钻进衣服裡。脖子那裡很痒,可是他的身体却僵直得一动也不能动。

  那眼睛眨了一下,似乎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她要行动了吗?

  他还……不想死……

  他还年轻……他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还有似锦前程等着他……他不想坐以待毙……

  不想……

  「救……」

  舌头碰到了上下牙间,发出了一个模糊的语音,他为自己製造的咒符啪啦碎了,他用非常难听的声音嘶叫了出来。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声音划破了黑夜,把一地的寂静敲得支离破碎。

  温乐源和温乐灃以整齐的动作,砰咚一声从床板上跳了起来,温乐灃跳到了地板上,温乐源却跳错了方向。

  本来就睡在床板边缘的他,刚跳起身就踩到了床板的侧边,和他睡在同一张床板上的温乐灃,起身离开的动作几乎与他同时行动,他无法保持平衡,一脚踩翻了床板,自己和被褥床板一起叮铃匡啷摔倒在地板上。

  「我的屁股——」他大声惨嚎。

  温乐灃在黑暗中也搞不清地势,温乐源的惨叫声让他慌张起来,想跑去开灯,却被胡果睡的床板狠狠地绊了一跤,不过他很幸运地摔在了床褥上,双膝并没有什麼大的损伤,於是又很快爬起来去找灯绳。

  啪。

  灯亮了。在灯泡橙黄色的光线下,只穿背心裤衩的温乐源,正躺在地上捂着屁股打滚,床板翻倒,被褥扭成一团纠结在温乐源的脚上;而胡果坐在温乐灃的那个床板上,瞪着眼睛看温乐源的狼狈模样,头髮和身上的衬衣都湿透了。

  「我靠!胡果你[粗俗词语过滤-#0043]找死吗?」温乐源一边呻吟,一边大骂。

  胡果没有反应,还是瞪眼看着他。

  温乐灃边忍笑边走到床边,把翻倒的床板翻过来,扭得乱七八糟的被褥床单铺回去,最後才扶起温乐源。

  「还是先别追究别人了……你没事吧?」温乐灃搀着他坐回床板上,问。

  「怎麼可能没事!」温乐源连眼泪都快下来了。如果他们不是喜欢在地上铺个床板睡,而是睡在普通的床上的话,他这一下子八成要摔成残废了吧。

  「胡果你是怎麼回事?」温乐灃做出责备的样子对胡果道,「幸亏我们心臟都很好,否则这一下说不定就要出人命了。」

  「对不起……」胡果神经质地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眼神有些呆滞地说。

  在温乐源和温乐灃跳起来的一剎那,那双紧盯着他的目光唰地隐去了。

  在这几天裡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那双眼睛根本不在乎他身边有多少人,想消失就消失,想出现就出现,他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是今天,在他闯入他们房间的时候她就消失了,他想出门的时候她才出现,而现在又是如此,他们一清醒她就不见踪影,难道是因为……

  阴老太太出门之前告诫过他,一旦有什麼事发生,只要立刻找到温氏兄弟就没有问题,原来……果然如此!

  等尾椎骨最初的剧痛过去之後,趴在床上缓劲儿的温乐源气哼哼地道:「有什麼事,你给我快点说!要是理由不够充分,我就杀了你!哎哟……」

  「别动气!我看看……哟,屁股青了。」像胎记一样的一片青紫,在他尾椎骨附近招摇地炫耀着,看来真是摔得不轻。

  「什麼!真的?我要杀了那小子——你说不说!我真的杀了你噢!」

  胡果真的很想说出来,说出来他才能感觉轻鬆一些,但是那件事并不是那麼轻易就可以启齿。

  那个炎热的下午,那条被烧灼而软化的柏油马路,是刻在他以及车上所有人心裡的羞辱刻印,就算那女人永远不来找他们,这刻印也必定印在他们所有人心上,让他们背一辈子!

  所以他不想说。在其他人能够说得出口之前,他不能说。

  「我惹到了很恐怖的东西……」他哭丧着脸说,「我害怕……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在你们这裡躲一段时间?」

  「理由不够充分!等我好了砍死你吧。」温乐源断然说。

  胡果慌了手脚,「别!我说的是实话!真的是实话,有东西要杀我!她正在找机会!说不定明天就会吃了我……求求你们别赶我出去!我还不想死!拜託……」

  「不用怕,在那玩意把你吃掉之前,我会先杀了你的。」温乐源冷冷地说。

  胡果的眼泪哗啦啦掉了下来。

  「哥,你别再吓唬他了。」温乐灃好气又好笑地摇头,「小胡,你甭怕他,他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那麼幹的。」

  「可是……我说不定……真的会被她吃掉……」胡果哭得非常伤心地说。

  杀了你还有可能,吃……怎麼吃啊……

  不过温乐灃决定不给他增加心理负担,只是坐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给他精神上的鼓励。

  「好,就算你真的遇见麻烦了,那至少可以告诉我们,这麻烦你是怎麼惹上的吧?」

  温乐源揉了揉屁股,翻了个仰面躺着。

  胡果沉默不语。

  「小胡?」

  仰面躺着还是痛,温乐源又打了个滚,翻过来继续趴着:「誒,对了,我们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呀,还当了见义勇为的英雄。嘖嘖……难道有人就嫉妒你那点小荣誉,放鬼来害你?」

  「就那点荣誉……谁会看得上啊!」胡果用很不自然的表情笑,「不算什麼,根本不算什麼……」

  当温乐源说到英雄二字的时候,他的背部僵硬了一下,手一直放在胡果肩膀上的温乐灃,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真的是……不算什麼吗?

  温乐灃向温乐源使了个眼色,拍着胡果的肩膀笑道:「没事没事,你想在我们这裡住就住吧,反正我和我哥是光棍汉两条,多你一个也不多……对了,你会做饭吗?」

  胡果喜出望外,拚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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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0:52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5 10:59 PM 编辑

英雄 之三

  事实证明,滥好心一般是没有什麼好下场的……

  胡果的确是会做饭没错,可是他只会做一种——那就是开水泡麵,偶尔加点榨菜火腿肠算是改善。〈比温乐灃还不如!〉

  在连吃三天不同口味的泡麵之後,温乐源又开始怀念温乐灃糟糕却不算太糟的手艺了。

  「我讨厌泡麵……我讨厌泡麵,我讨厌泡麵!我要吃麵条!我要吃米饭!我要吃红烧肉!我要吃蘑菇汤!我要吃水煮鱼!我要吃火锅!……」

  温乐源壮硕的身子骨,在房间地板上打滚。

  胡果端着热气腾腾的泡麵,悲痛地思忖着口袋裡还剩下五十块钱,不知道温乐源这德性,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做」点什麼,更算不出来万一要「做」完的话,不知还能剩几分……还剩一个星期才到月底啊!要是现在就花完了,怎麼和老爹老娘交代?

  「行了,别打滚了。」温乐灃也对泡麵的味道相当腻味了,放下自己的碗,叹气道,「我们出去改善伙食,不然再这麼下去没準会饿死。小胡,别吃那个了,我们一起出去吃。」

  出去吃=说不定就要用他的钱=这一个星期就喝西北风去吧……

  胡果死命摇头:「不不不不!我喜欢泡麵,你们两个出去吃吧!那我就连你们那两碗也全吃掉就好。」

  温乐灃想了一下:「你没问题吗?」

  「啊?」

  「你一个人不是会害怕吗?」

  想起那双眼睛,胡果又感到一阵冷颼颼的惧意。但是在温氏兄弟房间待了这几天,除了上课的时间之外都跟着他俩——连工作都跟去,再也没有感觉到那双眼睛,他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也许她已经升天了,说不定没事了吶……他有些侥倖地这麼想。

  「啊……只不过是吃饭的时间嘛,没关係,没关係!你们去吃吧!我一个人在房间裡看电视就好!唉,我那房间裡连个电视都没有,只有一台电脑……」

  「有电脑才叫不错吧。」温乐源不满地说。

  温乐灃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出去了。你一个人当心点,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好。」

  ***

  温乐源和温乐灃的脚步声在楼梯处消失,房间裡忽然变得很静,只有电视机喧哗的闹声。

  虽然刚才说得很好听,但是胡果心裡并不是非常有底的,现在忽然一静下来,刚才的豪气忽然缩成了鸡蛋点大,脊背上又凉了。

  有点……後悔。他把电视机声音放得很大,哭丧着脸心想,怎麼能这麼轻易就判定她不会来了呢?说不定她就在窗外的某个地方悄悄窥视着咧!等他们一走,就猛扑上来把他吃掉——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现在又不能去追上他俩说:「我害怕,哈哈哈哈,拜託你们带我去吧,哈哈哈哈。」本来就对他有许多不满的温乐源,肯定会狠狠嘲笑他到死为止。

  越想心裡越害怕,碗裡的泡麵也吃不下去了,随手往地板上一放,把房间裡所有看得到的灯都打开,自己蜷成一个蛋,蹲踞在几乎贴上电视机屏幕的位置上,让电视机的声音,给自己造成房间裡活人很多的错觉。

  电视裡又在播放新闻。

  「本市发生了多起杀人案件,根据办案人员介绍,这些受害者的身份、性别、体貌特徵等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死者全部死於个人独处的情况下,一起在被害者的办公室,另外两起在家中,以及……」

  独自一个人看这种消息还真是让人发寒,胡果抓着遥控器就打算换台——如果不是播音员及时地念出下面一句的话,他说不定就会错过去了。

  「但这一连串的受害者,都是在救助重伤少女事件中,见义勇为的乘客,警方怀疑是连环杀手所为,只是杀人动机并不明瞭……」

  胡果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

  是她吗?她果然开始行动了!

  背後没来由地又开始发冷,他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神经过敏,还是真的本能地感觉到了什麼,似乎那双眼睛又出现了,他身体蜷缩在一起的部分汗出如浆,湿湿粘粘的很不舒服,但是他一动都不敢动,生怕稍微一偏移,视线就看到某种恐怖的场景。

  如果现在出现像《殭尸杀人夜》裡那样的镜头的话,他一定会当场心臟破裂死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已经蹲了十几个小时一样,可温乐源和温乐灃兄弟还没有回来。他的四肢完全没有移动,现在已经全部僵硬掉了,关节处隐隐作痛,提醒他再这种体位下去,怎麼也弄他个半身不遂吧。

  他多想活动一下啊……但是不敢动。

  稍微活动一下……还是不敢。

  动一下下就好……可说不定会被不知在哪裡窥视的女鬼发现……

  关节痛死了……血流不畅……脖子好像有点扭到了……

  还有一直拿着遥控器没动过的手指……

  想动……不能动……

  想动……

  忽地,一声不知名的野兽怒吼穿入胡果的耳朵和心臟,他凄厉地惨叫一声,扔了遥控器连滚带爬地一路逃出房间去,连门也忘了关。

  电视裡,一头狮子骄傲地抖了抖毛,脑袋顶上打出一行字——「雄狮牌电蚊香,蚊子死光光」。

  ***

  胡果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儿去,要到哪儿才能逃出那目光注视的範围,但他至少知道一点,就是他不能一个人待在那裡,否则一定会疯掉。

  他闷着头就往楼下衝,在即将跑下最後一级台阶的时候,他却驀地发现那裡站着一个背对着自己,长长的黑髮有如瀑布一般的黑裙女子。他紧急剎车想要避开,之前的衝力却无法化解,噗地一下就衝了下去。

  衝了下去?没有受到阻碍?他猛回头,那女子——依然是个背影。

  冯……

  「我的妈呀!」在一声惨烈的叫声後,他终於倒地,昏厥过去。

  「这小子果然胆子很小。」早就候在楼道口的西瓜皮头小男孩抱着胳膊,用脚丫子戳戳胡果的脑袋。

  「我什麼也没幹……」冯小姐缓慢地说。

  「我知道你什麼也没幹。」就是因为你什麼也没幹,他才能幸运地昏过去,你要是幹了什麼的话,他现在八成已经断气了。

  「不过目的达到了……」冯小姐走下那最後一级台阶,道。

  「这算什麼达到啊?」

  「他没出去就算……」

  温家兄弟出门前悄悄嘱咐他们,他们在公寓外下了「网」,只要胡果不踏出这公寓,就没有问题。

  但是他们不想把这一点告诉那个胆小的傢伙,否则以後他会没完没了地免费来找他们办事的。所以拜託他们两个守在这楼梯处,必要的时候吓一吓这小子,只要他不出去就行。

  反正的确是没让他出去……西瓜皮头的小男孩不吭气儿了。

  「那现在怎麼办?让他这麼一直躺着吗?」

  「我们得把他送回房间去……」

  「噢。」

  西瓜皮头的小男孩拎起胡果的一隻脚,努力往楼上拖。

  「嘿,真重!这小子……冯小姐,你就不能帮下忙吗?」

  冯小姐微微一摊手:「我的手没办法抓东西……」

  她是个只有背面而没有正面的女鬼,胳膊和手不能前後弯折。

  「借口!」小男孩愤然道,「我知道你有正面!那天晚上你在楼顶把脑袋拿下来梳头的时候,我看到了!别以为我除了妻子和孩子之外,什麼也不知道!」

  「我没有把脑袋拿下来梳过头。」冯小姐平静地说。

  「怎麼会?我还看见你穿着超短裙……」

  「我自从死了以後就一直穿着这一身,从来没有变过……」冯小姐说。

  小男孩愣了。

  「爸爸……」公寓大门上露出一个十一、二岁小孩的头颅,然後是细长的脖子和一具细瘦的小躯体。那是一个小孩的鬼魂,正从门板中努力钻进来。

  「昕昕?」西瓜皮头小男孩在看到那个钻进来的小孩瞬间骤然变得高壮,竟化作一副中年男子的样貌,「怎麼了?」

  他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但是不知道因为什麼原因一直维持儿童的模样,只有在面对妻子、儿子的时候才会恢复原状。

  小孩向他跑过去,中年男子扔下胡果的腿,抱起儿子。

  「外面有个很恐怖的姐姐说,要找住在201房间的哥哥。」他指着门外说。

  这小孩是小男孩……不,应该称之为宋先生——的儿子,宋昕。他在十二岁时由於母亲恨铁不成钢而被失手打死,现在寄居在公寓外的法国梧桐上,和父亲一起等待由於内疚,而反覆地自我惩罚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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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0:53 PM |只看该作者
当然,他们一家三口没有一个人还活着。

  「恐怖?」按理说宋昕死了很多年,见过了各种各样的鬼怪,应该不会再觉得某人恐怖了……难道说……

  宋先生放下儿子,对冯小姐道:「我出去看看,你和昕昕把胡果抬回房间去。」

  「可是我……」

  冯小姐还想分辩什麼,小宋昕却一言不发地弯腰,夹起胡果的两条腿,匡匡匡匡将他头朝下就拖上楼去了,胡果的脑袋在小孩身後的楼梯上叮铃匡啷上下猛撞,就像一颗弹簧球。

  「你儿子劲儿很大……」冯小姐说。

  「是啊……」宋先生有几分惭愧地回答。

  由於不清楚那个「很恐怖的姐姐」有多少恶意,宋先生决定不走出公寓範围,只是打开了门,打算站在门口和她对话。

  等看到她之後他才发现,小宋昕说得的确没有错。

  那是一个脚蹬厚底鬆糕凉鞋,穿着窄窄短裙,上身只有一件清凉的吊带小背心的年轻女孩。

  温家兄弟设「网」的範围,是以门口那两棵法国梧桐为限,所以她所站的地方,是法国梧桐之外的那条小巷子,从公寓门口看来,她透明的身躯与身後黑暗的小巷,以及巷外的霓虹灯,结合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当然只有这一点是不足为惧的,可问题是她的头。

  她没有了天灵盖,一头彩色的头髮只有下半部分,应该是头顶盖的地方,有白色的脑裸露着,大量的血呼呼地往外冒,鲜血的小河爬下她的额头、细巧的鼻子和嘴唇、脖子、胸、肩……一直流到地面而消失。

  她的手裡拿着她缺失的那片头盖骨,上面还带着一蓬彩色的发。

  看到这种景象,宋先生心裡也忍不住凉了一下。

  「你们……在这裡幹了什麼?为什麼我进不去?」那女孩用平板而呆滞的声音问。

  当她说话的时候,血液就滴入了她的口中,将牙齿也染得血红。一张一合之间,真可算得上是真正可怕的「血盆大口」。

  她浑身散发出一股股森冷的气息,穿过夏夜的风冰冷地扎入人的心房,没有躯体的宋先生和冯小姐,本应感觉不到凉风才对,可是他们居然也有寒冷的感觉,如果现在他们有身体的话,或许连头髮也竖起来了。

  「呃……」宋先生忍住想後退的慾望,道:「这其实是我们这裡管理员的两个孙子干的,我们也不清楚……要不你等他们回来再说?」

  女孩冷笑了两声——她到底是不是冷笑宋先生也弄不清楚,但她笑声中那种阴冷的恐怖感,让他脖子後面也有点凉凉的。

  「201房间的那个人不会走吧……」

  「我想不会。」至少他醒过来之前不会走。

  「那好……我就等着他们回来……」

  她一转身,身形唰地就消失了。

  宋先生抹了一把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关门,紧张地回头对冯小姐道:「怪不得小胡要着慌,连我也忍不住……要不要打赌?她身上有杀气,绝对是杀过人的!而且不止一、两条人命!」

  「赌一条胳膊……」冯小姐缓慢地说。

  「那算了。」

  ***

  等温家兄弟回来之後,抱着儿子的宋先生和冯小姐,把这期间发生的事情都跟他们说了。

  「没有天灵盖!」温乐源愕然问道,「你们没看错?」

  「没看错。」宋先生道,「天灵盖在她手裡拿着,脑袋顶上缺了一块,脑子都露出来了,猛一看有点像日本民间传说裡的河童。」

  温乐源想一想,转头看看其实早就醒来却躺在那儿装死的胡果,一把将他拖了过来。

  「啊哈!你还敢说什麼也没幹!说!你们到底见义勇为了什麼东西?你们见义勇为的对象幹嘛追着你不放!」

  被掐着脖子的胡果大声惨叫,却并不回答问题,只是用哀怜的眼神看着温乐灃,希望他能救自己,温乐灃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最後一丝希望破灭,胡果绝望地哀嚎起来:「拜託!我们什麼也没幹,真的什麼也没幹!请相信我!这件事不是我们的错……就算她想报复也不该找我们!我是无辜的!就算把我们放到法庭上,也是无辜的——」

  温乐源无言地放下了他,「审问这小子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废话一大堆……」

  「我说的都是真话!」

  「那——那个女人就是来找你续旧情的了!」

  「别不相信我呀!」

  「你把实话说出来我们就信了。」

  胡果承认自己没有说出真正的实情,但那是因为他曾和其他人一起发誓,永远都不说出来——那是他们羞辱的伤痕,却被盖上了荣誉的烙印,这让人怎麼说?

  胡果始终坚持守密,温乐源他们也不能对他大刑伺候,便口口声声要将他赶走,但是胡果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是死也要待在他们身边——因为他很清楚地看见了那对兄弟和宋先生、冯小姐友好的模样,忍不住幻想他们说不定也能收服那个女孩……

  可是如果麻烦不会发展到更麻烦的程度的话,就不叫麻烦了,既然事情没完,那就一定会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

  「本市又发生两起杀人案件,受害者是帮助重伤少女事件中,受到表彰的中巴车司机和车掌小姐……」

  胡果手裡的碗噹啷一声扣在地板上,冒着热气的泡麵洒了他一脚,他却好像没有感觉。

  「连……他们也……」他张着嘴巴,已经完全呆掉了。

  温乐源一脸厌恶地吞着难吃的泡麵,间或抬眼看看胡果的反应。

  「哦,他吓死了。」温乐源幸灾乐祸地说。

  温乐灃叹气:「哥,你别老欺负他。人家还是小孩儿呢。」

  温乐源冷哼:「小孩儿?小孩儿会这德性?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活该!」他依然对胡果不跟他们说实话这一点很气愤。

  温乐灃无奈地摇了摇头。

  胡果没功夫去管他们到底在说什麼,他紧张地贴近了电视机,把声音开到最大,就好像生怕错过了什麼重要的镜头一样。

  「至此,曾经在那次事件中见义勇为的十三位英雄,只剩三人,主管机关非常重视……」

  「小胡?你在看什麼呢?」

  电视裡的镜头,正是警员把白布包裹的尸体往车上抬的情形,周围围了大群好像苍蝇一样的记者和摄影师,闪光灯啪啪啪啪地闪个不停。

  胡果好像终於确定了什麼事情,嘴张得越来越大,手指着电视颤抖地说了几声「那裡、那裡、那裡」,身子往後一倒,又昏过去了。

  看着他以很彆扭的姿势昏倒在地板上,温乐源喝一口汤,哦一声道:「这没胆色的傢伙又昏倒了。」

  温乐灃应:「是啊。」他一天能被吓昏好几次,连温乐灃也不太想管他了。

  「电视裡有鬼吗?」

  「我想八成不是。」

  温乐灃抬眼看了一眼电视,那裡面正连篇累牘地报导这十桩连环杀人案的难解之处,记者还很敬业地画了示意图,标出各位被害者的顺序以及其被害的地点。

  在示意图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杀人的顺序是从城西南至城东北方向,路线以锯齿状迂迴向绿荫公寓的位置缓慢行进。

  杀人路线恒定,不过杀人时间却并不固定。是随机的吗?想什麼时候就什麼时候?

  「怪不得这小子要昏倒。」温乐源不带多少同情心地道,「最後一个被杀的是那个司机,他的地点好像是……」

  他用筷子虚点一下电视屏幕上的示意图,「是在咱们巷子外面那条街再往南边儿去一点的隔壁街道……叫什麼来着?尚简路?应该是吧。就是那条街道一个饭馆单间裡。」

  「难道接下来就是他了吗?」温乐灃忧心忡忡地问。

  温乐源抓抓脑袋:「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觉不觉得有件事很奇怪?」

  「什麼?」

  「既然这些人都是那个女孩杀的,她按照一定的路线来一个接一个地实现目标,那她那天为什麼要到这裡来找小胡?」

  「咦?」

  「如果按照路线来说的话,小胡至少该是最後三名的其中之一,为什麼她那麼早就来找他?」

  「也许她想先看看他……」

  「也许她本来想先杀掉他。」温乐源嘿嘿地冷笑起来,「但是这栋公寓裡有姨婆和我们保护,她进不来,杀人可以增加她的力量,所以她才会需要先杀掉其他的人,做为杀小胡的铺垫。」

  「难道……她对杀小胡的事是志在必得?」

  「对!」

  胡果刚睁开眼睛,听到他们的话,转头又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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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0:55 PM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zzino 于 2011-10-25 10:58 PM 编辑

英雄 之四

  可怜的胡果虽然是个胆小鬼,内心深处也有着不能与外人道的愧疚,但是他并不想为这个而死——至少在活够之前不想,於是第二天就跑到邻县一个很有名的寺庙中,请了一堆佛像、佛珠、开光玉片什麼的,回来的时候身上挂了满身的饰物,就差连大蒜也勾在脖子上了。

  温乐源看他这德性就狂笑:「你幹什麼?打算摆摊卖点小商品赚钱了吗?」

  「才不是……」怀裡抱着佛像、脖子上挂十几串佛珠、腰上别了N个鬼头的胡果悻悻道,「反正你们不管我……我自力更生……至少死得好看点。」

  「你这样可不像是想死得好看点的。」温乐源边笑边从他身上取东西,取一样就扔一样,「告诉你,这些东西一点用都没有!真的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把钱掏给我们,别去买这些地摊货,我们是不干免费活儿的。」

  胡果哭丧着脸看着他:「可是阴老太太说……」

  「她说?你咋不去跟着她?跟着我们幹啥?」

  「我又不知道她哪裡去了……」这两个人怎麼和正常人不一样啊……要钱都要得理直气壮,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的。

  「那就老老实实掏钱!」匡!温乐源表情一变,一拳头就在地板上砸了个坑出来。

  本来温乐源的长相就是站在山林中眼睛一瞪,不必说开山栽树之类,就能让人明白他是啥人的那种,更何况这确认身份的一拳?

  胡果的眼泪真的下来了,乖乖摸出口袋裡剩下的五十块钱,又把所有零钱——大概一块八毛三分——全部交到了他的手裡。

  「就这麼多了……」他边掉眼泪边说,哭得好不伤心,「我的钱……我的生活费……就这些了……」等和老爸他们说的时候,就说被强盗抢了吧……

  「哥……」温乐灃盘腿坐在一边,笑得直摇头,「你别玩他了,你非要看他去当裤子才甘心吗?」

  温乐源收起那张强盗脸,笑着啐了一口,把那一把零钱和五十元丢到胡果的膝头上。

  「五十块!还是接济你这个难民吧!」看着胡果喜极「又」泣地捡起钱,慌忙塞进口袋裡,他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好,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我想他们之中说不定就有住在这附近的。小胡,你认识他们吗?」

  胡果摇头,困惑地搜索着记忆中的残片:「只不过是同一辆车,我怎麼可能认识……」

  「是吗?一个都不眼熟?」温乐源挠挠下巴,「真可惜,如果知道另外两个人的话,说不定还能争取点时间……」

  温乐灃点头同意:「可惜都是互不相识的人……不过我们也可以守株待兔,把围在公寓外面的『网』换一下怎麼样?让她自投罗网……」

  「这倒是好办法!」温乐源用力点点头,说,「不过——我还是想先吃点好的……」

  温乐灃气得无力:「你……昨天不是才去那个麵馆改善过伙食……」

  「我不想吃泡麵了!」温乐源又在地上打起滚来。

  温乐灃真想踢他两脚,让他滚得更利索一点。可惜他下不了那个脚去,只能遵命去拿钱包。然而就在这时,忽听胡果一声大叫。

  「啊!对了!」

  「啊?」

  胡果激动地跳了起来,攥着拳头大声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就想,坐在我前面那排的老头挺眼熟的!原来他就是咱们这条巷子口那个天天麵馆的老闆,我去那裡老见到他老婆,很少看见他,所以一直都没想起他是谁!」

  「那个老闆?」温乐源眼前闪过那个很胖、很和蔼的老头的脸,忽然汗就下来了,「那麼他——」

  「你怎麼不早说!」一向温和的温乐灃脸上同样变了色,跳起来一拳砸到了胡果的胸口上。

  胡果捂着胸口退了两步,茫然地看着他们:「我……他……怎麼……」

  「没时间了!」温乐源爬起来就往门口跑,途中踉蹌了一下,几乎跪倒,又勉强站稳身体往外跳。温乐灃跟在他的身後也匆匆跑了出去。

  「胡果!你看家!不准出来!」

  胡果愣愣地答应了一声,等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之後,才忽然想起什麼,又惨叫起来:「啊!我不要一个人在家——我要跟你们走!等等我啊——」

  等跟着那两个人窜出公寓大门,胡果才发现自己忘了穿鞋子,可是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回去,只得硬着头皮用只穿着袜子的脚在骯脏的地上跑,时不时被垃圾扎得呲牙咧嘴,对前面狂奔的两人叫:「我……我说你们到底发现了什麼?那老头出事了吗?你们怎麼知道?发生了什麼事?啊?你们至少说句话呀!」

  温乐源根本懒得理他,只有温乐灃边跑边回头对他道:「昨天那女孩来找你——我们以为她是来找你,不过恐怕不是!她其实是来找那个老闆,看你是顺便的!」

  「啥?」

  巷口处已经挤了满满都是看热闹的人群,间或有急救车和警车呜哇呜哇的叫声,还有照相机闪光灯的亮度一闪一闪,电视台採访记者声嘶力竭的报导,就像每一个破案的影片中演出的那种一样。所不同的是——这是真实……而立体的景象。

  胡果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他忘了自己没穿鞋的事,也忘了现在首先要做的应该是保护自己才对,拚命就往人群中挤去。

  「喂!幹什麼,幹什麼!瞎了眼哪!」

  「小子!你敢踩我!」

  「挤什麼!死的是你老舅啊!」

  「慢点儿!找死去呢!」

  胡果什麼也没有听见,只一逕地往裡挤。

  好不容易挤到了能够看见麵馆门面的地方,正巧赶得及看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抬着一具担架从天天麵馆出来,那支担架上躺着一具人体,从头到脚都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的胡果,连最後一丝希望也被打破了,恐惧、绝望从他的脚底板一路窜升到头顶。他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眼前的景物却一片昏花。

  还剩……最後两个!

  他会死的……他一定会死的……她真的来了……马上就会到他面前了……马上……

  一脑子糨糊的胡果并没有发现,在与他正对面的围观人群中,有一个人脸上也带着与他相同的恐惧表情,惊恐地看着那具被抬出的人体。

  他和胡果一样,心中都有数。他们都知道那天的中巴车上发生了什麼,造成这一切的前因後果,又是怎麼回事。

  这……不是……我们的……错……

  他在心裡如此绝望地想。

  可是她不会这麼想的,她一定会来找他们,把最後一个人也揪出来杀掉,否则她的怨气就会一直追逐在他们左右,不可能消失!

  他慢慢地向人群後面退去。他不能如此坐以待毙,他要去找据说最有名的高僧,要去找神婆,要去找巫师,要去找喇嘛——管他什麼宗教什麼迷信!他不想死!他一定要活下去!他还有老婆,还有女儿——你们谁没有儿子女儿!见死不救,不怕报应吗?

  可怕的尖叫在耳边响起,他浑身一震。这只是回忆中的声音?或者是真实的?也许只是他的幻觉……但是……但是……为什麼——这麼清晰!

  他一边退,一边观望着周围的情形。

  人群之中,屋簷之下,都有可能是那个女鬼的藏身之所。或许她就在他的身边,阴冷地嘲笑着他的恐惧。

  她在哪儿?

  她在哪儿!

  那具被白布包裹的尸体,已经被抬到了急救车的後厢中,穿白大褂的人也上了车,準备关门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关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个失去了天灵盖的女孩就坐在那具尸体上,满身是血,怀裡抱着她的头盖骨,对他微微一笑。

  惨叫,没有通过他的咽喉,而是穿破了他的胸口,以强大的震动之力衝了出来。

  胡果听到了一个闷闷的声音,像是某个人被摀住嘴又在肚子上捅了一刀似的,然後他对面围观的人群发出很大的哗响之声,让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同时有人大叫起来:「有人昏过去了!」

  「快!看看是不是心臟病!」

  「他死了!」

  「死」字一出现,那个小小的空间哗地一声又扩大了一圈。

  刚把死人抬上急救车的人又跳了下来,向那个地方跑去。

  又是死人!胡果正这麼想着,忽然从後面伸出两隻手,一左一右搭上了他的两个肩膀。

  他险些跳起来,心臟也几乎吓停了,一回头,却发现是满头大汗的温家兄弟,这才放下心来。

  「你……你……你这个臭小子……」温乐源青筋暴出地转手揪住他的领子吼道,「活够了是不是!啊!想赶死就早说,我直接捏死你算了!」

  温乐灃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抹一把脸上的汗珠子,脸色有些发白地说:「你离开公寓之後就最好不要乱走,从今天开始你应该是最危险的了,所以……」

  胡果一眼也没看他们这边,仍然呆怔怔地盯着那混乱的地方,温乐灃觉得有些怪异,戳一戳温乐源,示意他看胡果目光所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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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0:57 PM |只看该作者
温乐源发现了那裡的异常,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怎麼会又……」

  「你认识他吗?」温乐灃指一指第二个被抬出来的人,问。

  胡果脸色变得青白青白地,茫然点点头:「是……眼熟……眼熟……」

  车上的人他几乎都不认识,也努力想忘记他们的容貌,但是记忆并不总是听他的话的,所以他在看到那个被抬出来的人的脸时,立刻就认出来了。

  一阵不知从哪裡来的风轻柔地拂过,将又厚又重的急救车後车厢的门打开得大了些,车内黑洞洞地,白色的尸单显得异常扎眼。一个穿着超短裙,抱着自己天灵盖的女孩坐在尸单上,向他们笑了笑。

  胡果哇地一声惨叫出来,那声音就像被鬼掐住了脖子,难听得声嘶力竭。围观的人群都对他侧目而视。

  温乐灃和温乐源兄弟也愣住了。

  天还没有全黑,为什麼她会出现?还是如此明目张胆,似乎有意要他们发现她似的……

  女孩慢慢地将天灵盖戴回头上,用手指擦去自己脸上的血,笑得很开心。她跳下了车,脚下轻轻一点,身躯腾空而起,向天空飞去。

  「等一下!」温乐灃本能地吼了一声,倏地跳了起来。

  他的身体被重力束缚着,刚刚起跳便落了下来,灵体却自由地穿出了身体的限制,向那女孩紧追而去,瞬间便消失在林立的大厦之中。

  胡果看着「温乐灃」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萎靡地向後倒去,被温乐源抱住的「温乐灃」,张大了嘴。

  「刚才那——是?」

  温乐源的脸阴沉沉地说:「这小子又不管不顾……这次绝对要收拾他……」

  「啊?」

  ***

  女鬼的魂魄在前方化作彩色的流霞疾飞,温乐灃若流星赶月一般在後方紧咬不放,两道影子在天空中划出一条无形的轨道,在地面上的人看来,几乎是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温乐灃已经使尽了全力,却无法拉近与那女鬼之间的距离,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睁睁地看着她竟还有能力偶尔回头向他狡獪地一笑。

  她是有能力将他甩开的,杀人之後,她的力量增长比他们想像的要快得多,但是她为什麼不这麼做呢?她现在这样,就好像是在带着他玩似的……

  她,到底想幹什麼?

  他们在天空中已经漫无目的地来回奔窜了好几次,温乐灃头昏脑胀,几乎已经分不清楚他们现在已经转到了何处,她的目的地在哪裡。

  温乐灃有些心烦了,再这麼追下去对她没有什麼影响,而他却会因为离开自己的身体,又没有温乐源在身边而力量枯竭。他决定速战速决。

  继续保持着追击的速度,他以右手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追!」

  一道集结着五彩光华的气流向那女鬼追去。然而她就像脑後也长着眼睛一般,身体骤然旋转弹开,魂魄的形状拉长迴旋,变成了一个诡异的半圆,正巧让那五彩的光华从半圆的圆心穿过。

  那光华穿过圆心之後,又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之内转身回折,若是普通的灵体,在这种情况下必定会被打个正着,然而那女鬼的魂魄却又在同一时刻扭曲,由原来的「C」字形扭曲成了「S」形,彩光穿过S形的下半个半圆正正向温乐灃打了回来。

  温乐灃一惊,双手画出一个三角的形状,彩光打到三角形虚空的影像之上,如海浪一般砰然散开,不落一点痕迹。

  这个女孩……果然有问题!

  由於衝击的影响,他的速度慢了下来,那女鬼又回过头来,嘻嘻笑着彷彿在挑衅。

  想到那些无辜受死的人们,他的脑袋在一瞬间被愤怒佔领,也没有看周围的景物便一掌挥了出去。

  这一次是比之前更加大了几倍威力的气流攻击,攻击的直径有近二十米左右,就算那女鬼的速度再快,也是万万躲不过他的了。

  然而,就在气流即将接触到她的那一瞬间,女鬼的身形彷彿融化於空气中一般,倏地消失,失去了猎物位置的气流打到了虚空之中,发出如同爆炸一般的巨响。

  如果是虚空之中,那倒是没有什麼问题,可奇怪的是,气流却与空气之间发出了一连串几乎是地动山摇的轰隆之声,似乎碰到了什麼很大的屏障。

  巨大的气流被那个并不存在的屏障打散了,龙蛇般的小气流四散窜开,互相绞扭,引出更大的气流漩涡,情景十分壮观。

  温乐灃也几乎被四散打开的小气流吹走,手忙脚乱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真奇怪……他看看周围的情况,想道。

  一般情况下,城市中是不会有大型的屏障的,他现在飞行的高度大概在一百米左右,刚才打击的屏障高度至少也该有百米才对。可是谁又有这麼大的能力,设置这麼高的障碍?最重要的是——根本没有必要!因为这附近没有特别高的楼房,最多五十米的屏障就够用了。

  而且刚才那女鬼消失了——为什麼?难道她隐藏进屏障了吗?可如果是屏障的话,别说是死人,连活人也过不去,她到底去了哪裡?

  正在他疑惑地四下观测时,一个很熟悉的女人声音,微细地传到了他的耳朵裡。

  「就在那裡!快攻击!」

  温乐灃呆了一下。那声音——在他还没想清楚之前,几道形色各异的气流已经从地面扭转上升,带着咻咻的风声向他飞速地衝了过来。

  温乐灃大惊失色,身体一弹,向斜方逃窜而去。然而那些气流就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在他的屁股後头发狂追赶,他必须拼了命才能勉强与之保持微弱的距离。

  「不要让他跑了!」又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温乐灃边逃边苦笑。

  早在碰到那个奇怪屏障的时候,他就该发觉了,会做出这种东西的人不多,而他认识的人之中只有一个。

  但……为什麼?

  她的确很奇怪没错,可她没做过不可理喻的事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她自己的原因的,那麼这次又是为了什麼?

  如果他能停下来好好思索一下或许会有用,但身後追着他的东西让他无法多想,只能加快步伐,拚死逃命去了。

  就在温乐灃刚才所处空间的正下方,一个不起眼的三层楼房顶台,十几个人或坐或站地望着天上,刚才那几道气流就是从他们手[词语过滤-#0048]同发出的。

  在那些人裡,温乐源和温乐灃的姨婆——阴老太太赫然就在其中,并且正站在所有人的中心,刚才那两声大叫也是她发出来的。

  看着温乐灃逃跑的方向,她咧开缺了牙的嘴阴阴地笑了笑。

  ***

  就在阴老太太领导的那些人警惕地寻找着温乐灃的身影时,一个淡淡的影子,从楼房第三层最角落处的窗户悄然钻入,隐没了。

  在那栋建筑的三楼,一间正对中央楼梯口的会议室中,桌椅板凳之类已经全被拿走,但房间内并非只剩下空气,还有七个人面朝外坐成一个圈,圈中心有一个个子矮小的男人,在焦躁地走来走去。

  那个男人长得不算好看,也算不上奇醜无比,可在某种角度来说,这个人的脸却不知怎的,怎麼看,怎麼让人心生厌恶。古人说面由心生,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七人圈外,还有一个保安模样的人,背对门口蹲在那裡抽烟,眼皮垂着,好像就快要睡着了。

  「抽!就知道抽!老子养你们是幹什麼的!」那男人驀地大叫一声,保安惊得蹭地跳了起来,「滚去问问那群神棍巫婆,那个该死的女鬼到底滚蛋没有!快去!」

  连自己的烟已经掉到地上也没发现的保安,茫然地看了自己的老闆一眼:「可是……老闆,那个老太太说我最好留在这个房间裡……」

  「放屁!」老闆暴跳如雷,「另外一个神棍不是说了!七个人就够!你就是来当跑腿的!怎麼?不想幹了?不想幹马上滚回老家种地去!」

  保安灰溜溜地出去了。

  「妈的……」老闆唾了一口唾沫,狠狠道,「都快死的人了,还巴巴跑来挣这钱!要不是看其他人都说你行,老子才不用你!」

  这位老闆姓郑,近几年开公司挣了点钱,算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人物。不过最近却不知为何,被一个女鬼缠住差点死掉,於是就请了一群据说是「很灵」的和尚道士神婆来。

  当时他没有听说谁更厉害些,不过几乎来了的人都说是一个姓阴的老太太很行,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可就在说完那话的当天晚上,那姓阴的老太太就专程来找他了,一通自吹自擂後就单刀直入,说什麼和他有缘知他有难、不收介绍费见面费之类见鬼的费用,给他便宜算起,再给他一通大鼻子大脸的吹捧,把他吹得昏头转向,莫名其妙就和她签了合同。

  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灵他不知道,不过他的确是睡了几天好觉。可唯一不爽的一点,就是他认为是大师的那群人,都对那死老太婆敬畏有加,连他的话也不听,只要老太婆一句话就立马执行。

  有没有搞错!他才是老闆!那群人真是脑子进水了吗?

  就像今晚,那死老太婆说是那女鬼总攻的时刻到了,就让所有大师都到楼顶去等着攻击,房间裡,只留下郑老闆的七个下属代替他们看守就行了。

  「他们有个屁的法力!你们都跑了,他们能守得住?」郑老闆叫。

  老太太很自信地一笑,猛拍自己干瘪的胸脯:「当然!当然!我老太婆干的活,还从来都没人投诉过哈!何况其他人会在这大楼上下金锺罩,那女鬼进不来!」

  儘管满肚子的怀疑,也搞不清那金锺罩和武打片裡铁布衫有什麼亲缘关係,但在那群大师对老太太信任兼崇拜的目光中,他还是把生死大权交给了她。

  可是,他现在後悔了。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脊背後头髮凉,怎麼想心裡都惶惶地不踏实。刚才楼顶一阵喧闹,那女鬼真的被挡住了吗?是真的话,为什麼他这麼着慌?

  「死老太婆……」他恨恨地骂道,「等老子没事了,看怎麼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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